“形势所迫。”
温禾安掀开自己的?幕篱,露出一张叫林十鸢全?然陌生的?假面,她不关注别人如何看自己,只是她谈判时,向来?习惯于观察他们的?细微表情变化。
她伸手触了触茶盏试探温度,眼睫微颤,轻叹一声,好?像知道林十鸢要说什么一样,分析:“现在?将我抓了送给温流光或江召,对你而言,没有太大的?好?处。”
林十鸢脸上?笑意不散,也不应这话,反而忆起往昔:“这二十年间,我三次郑重请二少主入局,想要达成合作?,二少主三次拒绝我。坦白说,这是我迄今为止谈过最失败的?交易,如今想起,仍叫人觉得挫败不已。”
这话的?意思真要深究下去?,大概只有一种意思:你大权在?握时我几?次三番想促成合作?,你全?当玩笑,置之不理,如今四面险境,身受追杀,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资格再与我谈往日的?合作?。
温禾安面色并无变化,她这人好?像在?什么处境下都自有种泰然自若的?姿态,无视挖苦,也不沉湎吹捧,时时事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当即只是颔首,脊背微靠在?背椅上?:“天都内外三十三座仙山,十五州城,人员交系,错综复杂,我身在?这锅乱粥之中?,尚且自缚手足,怎会再想去?淌林家的?浑水。”
她与林十鸢对视,心中?想法无意隐瞒:“林家内部派系斗争,比之天都也不遑多让吧。”
林十鸢眉心微动,并不辩驳。
温禾安与林十鸢交情不算深,但也不浅。论?名声,论?实力,林家自然比不上?三大世家,可财富之名却?遍传九州,九州修士人手一块的?灵庄腰牌是他们的?,开遍所有繁华州城的?珍宝阁,也是他们的?。
当年温禾安掌管内外十五城时,林家出面找来?谈增开珍宝阁事宜的?,就是眼前这位林家大小姐。
温禾安对她印象颇深。
林十鸢是现今林家家主第?一个?孩子,她出生时家主与夫人感情决裂,对这孩子也无甚感情。拥着泼天财富,他随性风流,在?外有数不尽的?红颜知己,渐渐的?,带了不少孩子回家。
林十鸢有十几?个?亲缘淡漠的?弟弟妹妹。
她从小展现出了不凡的?经商天赋,灵庄与珍宝阁的?数次改良方案里都可见她的?手笔,只是人都偏心,比起这个
?只有才能却?没有父女感情的?大女儿,林家家主更喜欢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小儿子。
随着孩子们日益长大,开始争权夺势,林家家主暗中?为小儿子保驾护航,及至十年前,他将林家最大的?财富来?源一分为二,分别交给了自己的?大女儿与小儿子。
林淮负责灵庄,林十鸢负责珍宝阁。
剩下的?子女们不甘心,想尽办法谋取财富,上?蹿下跳,闹出不少笑话。忽有一日,他们中?的?三四个?以各种离奇的?方式死?去?,剩下五六个?一夜之间全?疯,只余下一个?安分守己的?,见势不对紧忙领了自己的?那点东西分府别住,和主家再不往来?。
这般风雨齐至的?手段,出自林十鸢。
在?了解内情的?人看来?,这番动作?,多少带着愤懑不满的?意思。
谁都知道,灵庄与珍宝阁虽都是林家声名赫赫的?产业,可性质全?然不同,几?乎所有的?修士都会选择将大部分身家存在?灵庄,因为独特的?气息识别功能,可以防贼惦记,至今无有取代之物?,就算一成不变也能独占鳌头?。
珍宝阁则不然,各大州城,卖修士所需物?品的?地方数不胜数,若不思进取,不做改变,甚至不需要十年二十年,就能被雨后春笋般的?后起之秀取代。
林十鸢不是个?如表面那般不争不抢,人淡如烟的?性情,她从没打算将自己费心改进,几?度拖到身体昏厥的?灵庄拱手让给自己的?弟弟。
所以她想和温禾安合作?。
只是被拒绝了三次。
她抿了口茶,含笑问:“二少主现在?改变主意了?”
“没有,但形势所迫。”
她算了算时间,手掌搭上?冰凉的?桌面,无意如此来?回试探,平铺直叙地说明来?意:“林大小姐,来?聊聊吧。从林家本家到萝州,传送阵都得走一个?时辰,若是没有合作?的?心思,你自然不会理会。”
林十鸢朝她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少主请讲。”
“我修为被封,需要三名九境强者解开禁制。”温禾安稍稍倾身,迫近她,声音分明字字冷静,却?字字充满诱惑:“事成之后,我欠你一个?条件,天都会助你做你一直想做的?事。”
“被天都放弃的?人,想重新回去?获得支持,这并不容易。”林十鸢不客气地道:“或者说,几?乎没有这个?机会。”
“怎会没有?”
“温流光得势,陷害我,追杀我,多年纠葛,我与她之间唯有死?亡可泯仇怨。她若死?了,你猜温家会如何做?”
林十鸢脸色微变。
温禾安站起来?,面朝阖紧的?窗户,伸手拢了拢自己的?毛边衣领,想被风吹到一样,低声咳了几?声,眼睛却?仍澄亮明净,叫人觉得水洗一样的?舒服:“我十二岁修行,十八岁连推四境,闭关数十年,出关后破入九境,九州战力榜排行从未跌下前五,温家失去?温流光,便只有我。”
“天都年轻人数以万计,唯有我可以对抗陆屿然与江无双。”
“他们别无选择。”
温禾安是那种若是时间充裕,能和对方磨到茶过几?盏,笑吟吟只听?不说话,可若是时间不够,便大刀阔斧,力求快刀斩乱麻的?做派。此时将手撑在?桌面上?,指骨因为承受力道立刻变幻色泽,干脆利索地下了一计猛药:“若你还下不定决心,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消息。”
林十鸢眯起眼睛。
“你弟弟林淮,在?几?月前投奔了温流光。”她在?林十鸢目光一凝,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时,伸出食指点在?唇上?,止住她的?话音:“确实,三世家不会插手林家的?烂摊子,就如我这二十年里三次拒绝你一样,可你弟弟这次砸了重金——他允诺给出灵庄两成利润。”
林十鸢彻底维持不住脸上?神情,拍案而起,眸光极冷。
“这些年,你一直想和我合作?而不是找温流光与江无双,想必也有你的?考量。”温禾安道:“我不贪心,对灵庄与珍宝阁的?利润没什么兴趣,你自己想想,要不要和我合作?。”
林十鸢又缓缓坐回椅子里,撕开了对外表现出的?温柔一角,点了点太阳穴,忍了再忍,仍是忍不住骂了声:“林淮那种蠢货、”
她吐出一口气来?,与温禾安对视:“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合作?能如何。”
温禾安不意外她的?选择,朝她友好?地一笑。
林十鸢既然来?了,就证明在?来?之前,她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温禾安说的?这段话,不过是增强她合作?的?决心。
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
“三名九境我短时间内凑不到。”林十鸢坦白说:“你如今身份敏感,不是心腹,我不敢喊过来?。”
和温禾安合作?,意味着一旦暴露,就有被王庭与天都同时针对的?风险,她身上?也有压力。
温禾安并不意外:“现在?能找来?的?,有几?个??”
“两个?。”林十鸢摸出四方镜:“我会再想办法。”
“不必了。”温禾安沉吟,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推到她手边,道:“你们珍宝阁的?螺音阵我不敢用,这封信麻烦你交给天都内城守卫首领月流。”
“我知道她。”林十鸢盯着她看了一会,怕她还不知道内情,斟酌着说:“自你失势后,温流光接管了你所有下属,这个?月流,不一定还能用。”
“可以。她是九境,平时和我接触不多,天都都说我们关系不和,温流光想招揽她,不会为难她,你叫人将信送给她,她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只是从天都走个?来?回,中?间要跨过溺海,怎么都得半个?月的?时间。
林十鸢见状收了信,又上?上?下下将她看了遍,问:“你现在?住在?萝州?要不要给你辟个?安全?点的?院子住,我再暗中?调些守卫过来?。”
温禾安摇摇头?:“不了,我有地方住。”
林十鸢十分好?奇:“既然你的?心腹都还在?天都守着,那究竟是谁救的?你?我听?人说张榜之后,各地都扣了好?些人,画像全?部传到了天都和王庭,可看没一个?是你,温流光气得发了好?一阵疯。”
温禾安只是笑,没一点跟着动怒的?样子。
林家生意做得大,林十鸢胆识过人,十余岁就独身一人上?了谈判桌,至今阅人无数,温禾安是她遇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九境。
别人和她交谈,总是忍不住多说一点话。
“留下来?用晚膳吧,我让女郎们备菜,萝州的?珍宝阁开了也有两年了,我还是第?一次来?。”林十鸢将头?发拨到耳边,准备挥手示意门外守着的?下属。
对自己的?合作?伙伴,还是能提供大助力的?,温禾安起先也没准备推辞,只是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勾住自己的?四方镜,温声道:“等?等?,我问一下。”
林十鸢静在?原地,不明所以。
世间众生芸芸,人无完人,陆屿然其他都好?,最大的?毛病,大概就是有点儿口是心非。他平时对谁都是一副你爱上?哪凉快就上?哪凉快的?样子,但你要真那么做了,回去?之后,必定面对他好?几?天的?冷脸,或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刺。
温禾安对此深有体会,她摩挲着四方镜,斟酌着发了两条消息。
【晚上?有饭吃吗?】
【我在?城里吃了再回?】
陆屿然恰好?在?看四方镜,他看了看昏黑的?天色,垂眸,修长的?手指微动,回得很快。
【不行。】
【回来?吃,商淮做饭。】
温禾安把四方镜挂回去?,朝林十鸢摆了摆手,低声道:“今天就不了,我回去?还有事。”
“除了你,我还和另一方有合作?,现在?是两边欠债。”迎着林十鸢若有所思的?眼神,温禾安微不可闻地叹息:“我先回去?吧。你将你那边的?两位九境调到萝州来?,记得注意抹除痕迹,后面有事我们随时在?四方镜里联系。”
温禾安让林十鸢在?四方镜里输入了气息,自己推门下楼,出了珍宝
另一条街不起眼的?角落里,牛车一动不动地守着,见她回来?了,护卫先一步为她掀开车帘,调转车头?,加速阵运行,飞一样地朝外岛奔去?。
是日,王庭的?主城,云封之滨下了冬末最后一场暴雪,千里冰封。
江召被召了回来?。
垂地的?珠帘被一只大手拨开,王庭之主摒弃左右,龙行虎步地踏进来?,江召低睫垂首,表示顺从:“见过父亲。”
“起来?吧。”王庭之主头?戴灵冠,在?高位上?坐下,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这位生来?有瑕疵,被派往天都为质十数年的?儿子,目光幽深,似要看透人心,声音里满带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阿召,族里现在?有紧急任务交给你。”
江召料到这位和自己拥有血缘之亲的?人只会在?这种时候召见自己,声音平静:“但听?父亲吩咐。”
“事关天授旨与帝源消息,你即刻动身,带着族中?十位执事与长老前往萝州,蕉城。族中?已经传消息给无双,他会直接出关赶往这两地,你带着人与他会面,到了那边,一切听?你兄长决断,务必全?力助他。”
江召毫无波澜,轻声应:“是。”
王庭之主眯了眯眼,眉头?皱成难以纡解的?“川”字:“而今,天都与巫山都得到了消息。不出意外,巫山陆屿然与天都温流光都已经赶往这两地,你叫无双务必注意,尤其是陆屿然。”
在?听?到“陆屿然”这个?名字时,江召死?水般的?眼瞳乍然破冰,他五指微动,喉结滚动,鼻腔里的?凉气似乎灌进肺里。
和温禾安在?一起两年。
这个?名字带来?的?强劲压迫感,无一日不在?折磨着他,几?乎叫人无法喘息。
回到江家,这个?名字仍如魔咒,连王庭之主都一再提及。
好?似一道此生都跨不过去?的?坎。
“既到了那边,外岛上?你也去?看看,到了那边,我另有任务交给你。”
王庭之主顿了顿,看向他,意味深长地敲打:“阿召,在?这世上?,唯有权势与家族才是你立足的?根本。你现在?年轻,为了谁要死?要活都自有一股冲劲,但是,没有立足之本,你就算将自己剖开,将心挖出来?捧在?哪位小娘子跟前,她亦不会多看一眼,对不对?”
江召眼里冰晶迸裂,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第21章
陆屿然放下?四方镜, 叩了叩隔壁的门,将在榻上滩成软泥在四方镜里到处找人聊天的商淮拎起来去?做饭,商淮不服, 斜着眼瞥他:“你怎么不去?”
厨艺那么好, 几年都?不露一手,老藏着掖着使唤别人。
陆屿然避而不答,伸手指了指隔壁,冷淡抛出条件:“我让罗青山陪你聊天。”
这招跟点了商淮死穴一样,他先矜持了会, 方慢悠悠爬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袖, 开腔:“我不想听他说什么药材,什么毒, 你让他说点正常人能听懂的东西。”
陆屿然没?理他, 不知道听见没?有。
两人走出房门,正巧罗青山正捧着一个竹筐从房里出来, 竹筐里铺着晾得半干的草药, 他见到陆屿然急忙想行礼,还没?往下?拜呢, 就被喊停了:“起来。”
商淮过来和他勾肩搭背,用了点力?,将他勒得踉跄一下?, 急忙将竹筛里的药草护住了,他低声跟商淮嘀咕:“别这样毛手毛脚,这是?明?早要用来解毒的草药, 就这么一份,碎了又得重新配制——”
“行了, 你快放回?去?吧。”
商淮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情很是?愉悦:“我跟你家公?子打了个商量,从现在到天黑下?来,这段时?间你归我了。”
罗青山看向陆屿然,见他家公?子摆摆手,示意他跟着去?,心里一默,旋即认命地朝商淮打了个自己等会就下?来的手势,抱着一筐草药回?自己房间了。
陆屿然没?管他们,他起身去?了书房,招来了画仙。
余念才从外面回?来,一侧耳坠闪着钻光,随着动作轻微晃动,因为褪下?了画仙一贯纯白的衣衫,仙气也跟着少?了几分,此时?无?声垂首,对着陆屿然行礼。
陆屿然问:“查出什么了?”
中午那顿萝卜炖鸭让温禾安吐出了一番无?人知道的秘辛,出乎了陆屿然的意料。
当年,巫山给自家帝嗣定下?道侣的流程走得琐碎而细致,可以说那段时?间,温禾安这个人都?被从里到外翻了个底朝天,但干净就是?干净,父母虽在同一场战役中离世,没?能陪伴她?多久,可她?仍是?正儿八经的天都?嫡系根苗,颇受重视,实力?莫测。
天都?遮掩得好,这事连温流光都?不知道,再者,谁也不会去?查百年前的事,去?查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公?子,臣将昔年调查二少?主的资料都?调出来看了一遍。发现二少?主和温流光确实少?年时?就不和,大的争执都?被温家悄无?声息压下?来,一些小的却连天都?内城都?有所耳闻,只是?大家都?一笑?了之,以为是?一山不容二虎。”所以连当年的长老们都?未深究。
“别的臣还在查。”
陆屿然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颔首,问:“还有呢?”
余念收到了两道命令,其一是?调查温禾安的真?实身份,另一则是?温禾安的脸。
说实话,这两样都?不好查,时?间跨度太长,且又琐碎,只能从浩如烟海的日常中做出对比——二少?主还不和人长时?间亲近接触。
叫人无?从下?手。
余念在心中将话语组织了遍,方道:“二少?主的脸并无?异常,但在探查的过程中,臣发现二少?主早年曾有中毒迹象,且不止一次。”
陆屿然抬眸,顿了顿,问:“毒?”
“是?。”余念一口气和盘托出:“天都?有名的医师都?被请入主城为二少?主解毒,第?一次是?杜鹃连里,当时?阵势很大,据在场医师说,当时?二少?主命悬一线,年龄又小,险些没?救回?来。”
须臾,陆屿然朝他摆摆手:“知道了。接着查。”
余念原本都?准备告退了,突然想到一件事,步子在原地踟躇一霎,开口道:“长老们已?收到公?子让噩魇族退离萝州的命令,无?有异议,但家主传来消息,说这程结束之后,不论成?败,塘沽计划当交由族中出手,公?子不必为这等事束缚手脚,亲身犯险。”
陆屿然眼神无?有波澜,侧脸冷然:“压着。”
余念霎时?噤若寒蝉,拱手退出书房。
陆屿然抓起四方镜看了看,温禾安那边没?隔多久就发来了消息,一个“好”字,算算时?间,应该再有半个时?辰就回?了。
四方镜每次一开,云流般的消息顿时?往上涌,很多都?是?族里乱七八糟的琐事,他每次都?积上很长一段时?间再看,因为族里年轻人鸡飞狗跳的日常和他没?有关系,只要他出现,再欢乐的气氛都?会立刻凝滞结冰。
半刻钟之后,陆屿然将四方镜往桌面上倒扣着一摁,皱着眉下?了楼。
商淮在做饭,罗青山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外的灶台边听他谈天说地。
此时?天色已?然转黑,山里的夜又深邃又寒冷,画仙苏幕只是?被菜香吸引着出来转了一圈,就被商淮逮住,开始原地作画,画各式各样的灯盏,围着灶台摆一圈,照得这片地域亮若白昼。
陆屿然悄无?声息出现的时?候,苏幕正被商淮蛊惑着画萤火虫,罗青山已?经被迫跟着商淮的节奏东扯西扯,将平时?一个月的话都?说尽了,此时?满脸麻木,说着说着就开始叹息。
生在天悬家的小公?子,神姿飞扬,意气潇洒,生来就是?爱与人交谈的性格,偏偏谁都?躲着他走,陆屿然又根本不带搭理他,憋了满腔的话在心里,现在话匣子打开一个缺口顿时?就没?完没?了了。
哪天劝你家公?子下?厨小试身手,他做菜比我好吃。”商淮将锅一焖,撒上各种香料,勾人心魄的食物香气顿时?飘散,一系列动作熟练无?比。
罗青山和苏幕都?用一种“你怕是?疯了吧”的眼神看他。
“不过大概也难,他只在心情很不好,或是?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屈尊纡贵自己动手。”商淮摊了摊手,认真?回?忆:“我只吃过三次,其中一次他心情不好,做出的东西我还不敢多吃,可惜了。”
连个香味都?不曾闻到的罗青山与苏幕不太想理他了。
最先察觉到陆屿然到来的是?罗青山,他从椅子上起身,道:“公?子。”
苏幕停止了画萤火虫的动作。
陆屿然好像只是?心血来潮想要来围观一下?,他伫立在幽邃的黑暗中,道:“你们继续。”
三人里有两个已?经有点继续不下?去?了,商淮只是?很奇怪地看了陆屿然一眼,一边蹲身查看火候,一边伸长脖子往外看:“你问问温禾安什么时?候到啊,菜这会端上桌怕冷了。”
陆屿然没?动,只道:“快了。”
三人见他真?的不再说话,又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试探地瞎扯,陆屿然说是?让他们继续,但他们说的话好似一句都?不过耳,他在原地看群山嶙峋的轮廓,突然开口:“罗青山。”
罗青山立马严阵以待:“公?子。”
他转过头来,问:“杜鹃连里是?什么?”
涉及自己掌控的领域,罗青山面色凝重,无?有迟疑地回?:“公?子,这是?种毒,毒性非常霸道。名字叫杜鹃连里,其实说的是?人中此毒之后除了惊厥,高热,痉挛抽搐等症状外,还有个显著特征,中毒之人会因为高热不退而在全身憋出紫红色印记,一块接着一块,宛若杜鹃开时?连绵不绝。”
陆屿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还和从前一样,在场无?一人能摸透他的心思。
不多时?,牛车停在了院外,温禾安和护卫一前一后走进来,亏了苏幕画的那十几盏灯,将她?的神色变化照得格外清晰。
先还是?垂头沉思着想事情,眉目清净,后被浓郁的汤汁香气吸引,眼睛旋即弯着,唇瓣往上翘起,她?围着那口灶和商淮转了两圈,深吸一口气,问:“锅里煮的什么啊?”
她?毫不吝啬地夸:“好香,闻着就好吃。”
商淮给她?一顿接一顿夸得飘飘然,从未见过她?这样捧场的,且不论是?自己看还是?细想,这夸赞都?来得格外真?心实意,叫人难以抗拒,他也跟着笑?起来:“护卫今日上山捉的山鸡,三只,就等二少?主回?来开锅了。”
温禾安哇了一声,肩头一松,卸下?满腔心事般小跑着去?水井边洗手了。
洗完手,她?见陆屿然还站着不动,绕到他跟前,还记得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问:“你怎么不动?”
陆屿然这才施施然和她?一起往屋里走:“等久了,脚麻。”
“……”
这熟悉,又确实久违了的语调。
几个人坐在桌前吃饭,经过这两顿后,温禾安对商淮的手艺很是?推崇,她?本身就有那种就算不刻意亲近都?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气质,现在潜意识一表达亲近,对象还是?商淮,场面一时?变得不太好收拾。
商淮极少?遇见一个句句有回?应的伙伴。
直到陆屿然再次放下?筷子,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他看向商淮:“没?完了是?吧?”
商淮撇撇嘴。
温禾安无?辜地左右看看,两边都?笑?,表示自己坚决不参与他们内部的争斗。
商淮做饭分量不少?,吃完饭后,温禾安发现自己有些吃撑了,她?绕着一楼走了好几圈,最后定定神,问罗青山:“罗公?子有夜跑的习惯吗?”
罗青山连连摇头,摆手,对这项活动敬而远之。
商淮倒是?挺感兴趣,才要开口,却见苏幕捏着四方镜神色凝重地走到陆屿然身边,同时?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
苏幕见陆屿然没?有表示,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公?子,最新得到的消息,温流光与江无?双已?到蕉城,幕一大人得了长老们的命令,半刻钟前也抵达了蕉城。”
“除了我们,另两家也都?派人进了萝州,现在正和萝州城主赵巍交涉,商谈建造观测台之事。”
“公?子。”苏幕欲言又止,声音低得含糊:“族中有信,事关天授旨与帝源,叫公?子放下?手中任何事情,即刻赶赴蕉城。”决不能让温流光与江无?双抢占先机。
余念此时?也上来,禀报道:“公?子,宿澄大人带着天纵队到萝州了。”
陆屿然神色莫测,温禾安将这些消息听了个七七八八,但她?决定假装没?有听到。天授旨与帝源她?不感兴趣,温流光她?倒是?想寻仇,可现在也不是?时?候,在自身实力?受限的时?候想太多就是?徒增烦恼。
她?还是?决定去?夜跑。
谁知才拉起衣裳上的毛领,脚步没?踏出两步,就见陆屿然对这一大堆突发事件不置一词,倒是?隔空望过来,道:“你若执意要摸黑去?踩捕兽笼,我也没?话说,记得带把刀,沿路还能做个记号,护卫们好去?捞人。”
温禾安脚步停住了。
商淮发现陆屿然对温禾安还挺上心的,若是?换做他们,别说这种提醒了,他们就算在四方镜嚎叫到死?,他都?不带皱下?眉动下?手指的。
他不知是?在宽慰温禾安,还是?为陆屿然变相说话:“别放心上,别放心上,他对谁都?这样。”
温禾安嘟囔了声,将毛领拉回?原位,叹息说:“我知道。”
她?另辟蹊径,开始在一楼绕着走大圈,商淮看了一会,拉开凳子递给陆屿然,自己也抓了把坐下?,挑眉问:“怎么说?我们现在就走?”
“大晚上,走哪去?。”
说完,陆屿然吩咐苏幕:“叫人散布我才出关,明?日上午抵达蕉城的消息。”
“上午?”商淮问:“你今夜留在这里?”
“藏了上千年,天授旨真?要出来,也不在这一两日之间。”陆屿然说:“等明?日,我了解完这边情况再走。”
温禾安走完了一圈,开始第?二圈,刚好绕到他们身后,见这几个毫无?避讳自己的意思,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表示些什么,她?想了想,稍喘着气说:“你们去?忙别的事也行,几个孩子那边的消息我问完了在四方镜上联系你们。”
“别的我有心无?力?,你们得留几个护卫在这。”
陆屿然扫了她?一眼,和才出归墟的苍白样子不太一样,她?现在脸上有了血色,本就长得好看,现在笑?吟吟地背手站在灯下?,别提多有灵气。
好像她?没?受过任何磋磨,从小到大就被人如珠似玉捧着养成?这样似的。
天都?到底会不会保护核心苗子。
陷害别人的时?候一手接一手,结果别人陷害他们,满肚子阴谋诡计都?不会转动了,任由别人得手?杜鹃连里这样的东西竟然说下?就能下?。
陆屿然回?神,眉心稍压,他颔首:“后面几天需要麻烦你,我大概会被拖住,抽不开身。”
说话间,温禾安已?经绕到另一边去?了,闻言在原地点点头,毛领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衬得她?的脸也透着种毛绒绒的温暖之意。
陆屿然一顿,很快别过头。
走完几圈后,温禾安觉得好点了,端着竹盆去?湢室洗浴,出来的时?候,其余人都?各有各的事做,在椅子上四散开,颇有种烧灯续昼,彻夜不眠的架势。
唯有陆屿然满身自在,准备上楼,听到动静,停在原地等她?,好像有话要说。
温禾安才将绞干的发丝梳直,乌发雪肌,青丝如瀑,刚好也要上楼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