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没?有修士的体魄,学不来他们那种做起事来不要命的精神。
陆屿然声线低沉:“事情谈成?了?”
温禾安一开始就没?想着能瞒住他,先前说要出门的时?候坦荡,现在答得也坦荡:“本来就没?什么好谈的,板上钉钉的事,不然我也不会去?。”
“还差几个?”
一阶楼梯本身就那么点地方,陆屿然身形高大,率先
走在前面,温禾安就踩着他后面一阶慢腾腾地走,听到这话,睫毛微动,她?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有点可惜地道:“差一个。”
“其实也能猜到,同时?调动三名九境不是?简单的事,我觉得自己还挺能静得下?心的,但还是?觉得有点遗憾……偏偏就差一点。”
有点着急和不甘。
没?人想长久居于困境中,特别只差在临门一脚上。
温禾安的视线落在陆屿然挺拔的背影上,心里那点可惜的感觉简直化为实质,挠得人心痒痒,她?脚步停了停,把这种感觉压下?去?,低声说:“偏偏身边还摆着个现成?的九境。”
还是?巅峰战力?无?限迫近圣者的顶级九境。
陆屿然也跟着停下?脚步,他转身,身体立在楼梯拐弯处打出的阴影中,五官影影绰绰,并不明?晰。
他知道。
温禾安若是?亲口有求于他,想必就是?这一件事。
这是?往日再有分寸的人也抵抗不住的诱惑。
他确实不想拒绝她?,但仍然没?法答应她?。
救下?她?已?是?破例,因为涉及塘沽计划,还算是?情有可原,可以为自己辩驳两句,但助她?恢复修为的性质全然不一样。她?现在是?温禾安,恢复修为之后就是?天都?二少?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会站在代表温家利益的一方。
他可以无?声默认她?去?找人谈交易,联系昔日下?属,不阻挠,不警告,不暗中使绊子,但做这件事的人不能是?他。
温禾安却出乎他的意料,她?踩上了一阶台阶,离他更近,发丝的清幽香气像栀子花盛放在眼前,她?垂着眼说:“但我向来不擅长得寸进尺,帝嗣雪中送炭,已?叫我欠下?个大人情,你虽未说,可人情不能白受,总有一日是?要还的。一道人情我尚能承受,再近一步,就不是?我说了能算的了。”
说的是?日后两家对战,巫山与天都?因为天授旨和帝源真?正刀戈相向时?。
“所以就算了,我还是?再等等吧。”
如此对望,陆屿然甚至能看清她?瞳仁里自己缩小的倒影。
须臾,他扯了下?唇角。
这番话,和三年前何其相似。
这就是?温禾安,她?对对手,从一开始就划了界限,分得明?明?白白,行为再逾越放肆,情感上都?不会有任何动摇。
陆屿然是?她?的对手,是?命定的宿敌。
别人不是?。
江召不是?。
第22章
翌日天不亮, 温禾安起来晨跑,耷拉着眼皮靠在院门口的木门边等?了会儿,不多时, 罗青山火急火燎地扶着头顶玉冠下来, 见到温禾安颇为不好意思:“我今日起晚了,才看到四方镜的消息,让二少主久等了。”
温禾安摇摇头,掩唇打了个哈欠,声音细又含糊:“没等多久, 我?也还困着。”
他们?从门口出发,走的还是昨天那条曲折蜿蜒的山路, 好在这?边平时走的人不少,硬生生辟开一条道, 直抵半山腰, 路上没有什么叫人猝不及防的捕兽夹。
昨天他们晨跑时还各想各的,都不怎么说话, 自打吃了两顿饭, 又或者说温禾安主动对他们透露连温流光都不知道的秘密后,这?个队伍的关系就在无形之中?变化了一点, 至少彼此都不那样藏着掖着,不敢深交了。
温禾安和罗青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交流。
谈的俨然都是商淮口中?狗都不想听的医师范畴的内容。
“……雪盏性寒,发作起来用冰晶压制, 岂不加重症状?为何能解毒?”温禾安是个好问的学生,这?些年,为了解决脸上的碎裂痕迹, 她结结实?实?啃了不少医书?,谈论?起医师之道来条条有理, 一听就知她不是专门找话说的门外汉。
罗青山这?么多年都在陆屿然手下做事,外族都因为知道他的存在而停止下毒伎俩,实?际上,在毒这?方面,有没有他都一样,更多时候,他只负责为陆屿然处理棘手的伤势。
而在陆屿然身?边,他的同僚们?,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就跟商淮似的喋喋不休,但无一例外,谁都听不懂他的毒与?蛊。
因此罗青山为温禾安解释时极尽耐心?:“雪盏由至寒之物研制而成,毒性深入肺腑,常理来说,该用火晶渗入,以万物生生相克的道理来治,可?冰火两重极致,若用火晶,肺腑承受不住。只得?铤而走险,将一种毒性推到极致,方能用极阳辅材逼出。”
他又道:“所以中?了雪盏的人里,有七成都熬不过极致之寒,毒还未排出便生生由里而外冻死了。这?些年,我?一直在调配新的解毒之法?,已有些眉目,只是还未能顾得?周全,还需要些日子。”
温禾安弯弯眉眼,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真是心?意地感慨:“不愧是名动九州的巫医,公子医术超然,叫人敬佩。”
雪盏是温禾安中?的第二种毒,时隔多年,她仍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形。
雪盏发作时,她躺在榻上,被褥叠了一层又一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却依旧感受到一种要将灵魂冻碎的极致寒冷。医师们?在帷幔后看着她苍白的,被冻得?和雕塑一样,连最简单的眨眼动作都做不出来的脸交头接耳,女侍们?端着盆热水,时不时就要上前擦擦她被冰霜覆盖的睫毛,再用水蘸蘸她乌紫的唇。
温禾安不想死,但她想活着好像就是比旁人要艰难痛苦许多。
毒解时,医师们?如释重负,说她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罗青山被她夸得?连连摆手,他昨晚得?了自家公子在四方镜里的传信,说温禾安问任何有关毒的事情都可?如实?相告,事后和他回禀,因此他现在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没有要不要回答的纠结。
温禾安也意识到了这?种态度上的转变,背后必定有一人的授意,她喘着气往回跑,心?里多少有些无奈。
和陆屿然走得?太近就这?点尤其叫人烦恼,时时刻刻都要绷着神经和他斗智斗勇,她都已经做得?这?样小心?了,还是会引起怀疑。
但她问的都是过去的事,也不怕。
温禾安接着问他:“公子可?知道有种毒,一旦下了,中?毒之人时隔多年,会数毒并?发。”
罗青山开始皱眉:“数毒并?发?”
温禾安的心?稍微提起来一点,却仍像交流别人的事一样低声道:“就如雪盏发作过后,再过三五年,又会出现鸦翎的中?毒症状。”
顿了顿,她补充:“在这?期间,中?毒之人不存在再次被人下毒的情况。”
罗青山没想太久就摇了头,徐徐道:“从未听说过这?等?情况,雪盏与?鸦翎毒性不轻,两种毒无法?在一人体内和平共存,数年不发。二少主也是精通此道之人,应该知道,毒之所以称毒,叫人闻风丧胆,是因为一但下毒成功,就立刻会出现相应症状。”
能用上毒的,莫不希望中?毒之人立刻暴毙而亡,谁会希望仇家还慢慢悠悠活个三五年呢。
迟则生变,小孩都知道。
温禾安心?里有些失望,但这?好像才是真实?的,正?常的,因为这?些是数千年来无数惊才绝艳的医师奠定下来的常识,如果不是温禾安的亲身?经历,她根本不会对此表示质疑。
“不过凡事定义不可?太过绝对,具体的毒,还得?亲眼见了患者方能下诊断。”
罗青山较为好奇:“二少主,世间当真有这?种毒?”
温禾安眼神微凝,她温声道:“我?也是先前听人说的,他说的倒是信誓旦旦,我?平素对毒有所钻研,也是头一回听这?种离奇事,因此记到现在,至于?真假,时隔多年,而今也无从分辨了。”
旋即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又聊了几句,说话间,院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嗯?”
温禾安停下脚步,这?会天色才透出蒙亮,正?是霜寒露重的时候,门口却已经站了两个孩子,在这?种天里,他们?穿得?堪称单薄,宛若枯枝残叶,在晨雾中?无声瑟缩。
她加快步伐,几步走上前,额心?透出一层薄薄的汗,呼
吸还未完全平复,她半弯着身?,问露出一张严肃小脸的孩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她还记得?,这?成熟一些的孩子叫闻梁,生了病的那个叫闻央。
闻梁只看了她一眼,他自己外面裹了件陈旧的袄子,脸和手都冻得?通红,倒是不抖,此时将自己的袄子掀开一角。
温禾安这?才看见他的旧袄之下,紧紧贴着张被体温焐热的女孩脸蛋,她迷迷糊糊的,靠在自家阿兄身?上,还没睡醒。
“你?说的。”闻梁看着她,道:“早上解毒。”
温禾安因为这?一幕怔了下,一些回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里,她在原地站了站,才伸手去牵小孩,语气很是柔软:“是我?说的,但你?可?以等?天亮了再来,这?样不会那么冷。”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敲门,傻站着做什么。”
温禾安将他们?拉进院子里,又用四方镜联系了陆屿然和商淮,自己转身?准备自己和两个小孩的早膳。说是早膳,其实?就是她带来的干粮,因为需要长期存放,注定不会柔软。
陆屿然和商淮接到消息后就下了楼,一下楼,就见温禾安与?两个小孩面对面坐在四方桌前,三个人手里都抓着一个巴掌大的枯黄馕饼,外加一碗热水。咬饼之前,都不约而同地蘸蘸热水,看着又可?怜又好笑。
陆屿然现在看到温禾安,就想到昨晚上的情形,索性闭眼静站在一边,等?他们?吃完说正?事。
闻梁一心?想着解开妹妹身?上的毒,吃了几口就放下了饼,闻央一看哥哥这?样,也略显拘束地停下了动作,温禾安见状看向罗青山:“罗公子,现在能开始吗?”
罗青山点点头,闻梁就将妹妹从座位上牵起来,后者明显是被提前提醒过,她松开自己阿兄的手,抓住罗青山的衣角。
四五岁的孩子,正?是惹人疼的时候,闻央吸吸鼻子,道:“阿叔,我?保证,我?不会哭的。”
罗青山将她抱起来,带到身?后隔间里,解毒需要用到的工具以及药材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他温声说:“阿叔也和你?保证,你?不会疼的。”
温禾安安抚明显有些焦急不安的闻梁:“放心?,过不了一个时辰,你?妹妹就能活蹦乱跳走出这?个院子,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发作。”
“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呢,没必要骗你?。”
商淮附和着点点头,倒是很想不通一个问题:“话说,谁给你?妹妹下的毒?”
且不论?良心?上能不能过得?去,谁会闲得?没事给个弱不禁风的孩子下毒。
闻梁抿了抿唇:“我?母亲。”
商淮很是震惊,一时连义愤填膺要骂人的话都咽回去了,温禾安和罗青山昨日就大概知道这?出现在小孩子身?上的乌苏是怎么回事了,此时解释道:“民间一直流传着一种解毒方式,许多人觉得?,女子若是不慎中?毒,生下孩子,毒便会转到自己孩子身?上。”
“有些毒,确实?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转移。”
商淮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他抚了抚自己的鼻脊,安静地不吭声了。
温禾安与?闻梁对视,小孩的眼睛很大,这?种大是因为身?体太瘦,饿出来的,她轻声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妹妹解毒需要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将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们?可?以吗?”
说完,她将馕饼重新递给闻梁,冲他笑,语气温柔:“你?吃,边吃边说。”
陆屿然和商淮就很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他们?更擅长将刀架在人的脖子上逼问出真话来,这?种搬着凳子听一六七岁小孩讲事情的经历还是人生头一遭,好在这?小孩不怯场,说话很有条理,不难理解。
“……外岛只有一个宗门,不过我?们?都不以宗门称呼,大家都唤它为山神。”
商淮听到这?,发出了“哈”的一声笑,被陆屿然一个眼神扫了回去。
闻梁接着说:“宗门是从前的旧宗门,听村里阿奶说,这?宗门里的人都在百年前的地动里死完了,现在山里的山神是在他们?死后一两年里搬进来的,就用了旧宗门的地盘,没有再扩建。”
“宗门里有多少人?村里有人见过他们?的模样吗?”温禾安问。
闻梁思索了会,摇摇头:“山神们?不多,也很少下山来,村里的阿叔们?往深山打猎时会遇见,回来时总是满载而归,阿叔们?说是因为山神带来了好运。”
他往脸上比划了下:“我?有一次上山见到了,山神穿着雪白的衣裳,脸上罩着面具,银色的,很好看,腰带上有个小图案,他发现了我?,还给了我?一颗松果,让我?快些下山去,山上兽多,不安全。”
话说到这?里,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陆屿然放在桌边的四方镜一直在闪烁,他扫了一眼,大概知道都是些什么事,没有点开看。但紧接着,余念与?苏幕同时得?到了什么消息,匆匆到了他身?边,满脸焦急难耐,最后商淮都“嗬”了声,深感稀奇地翻出了自己的四方镜。
他点进去一看,脸色微变,看向陆屿然,无声对视。
温禾安也能猜到个大概,她抬眼,看向陆屿然,道:“你?们?去吧,这?里交给我?。”
“你?们?自己和罗公子联系,告诉他地址,让他解完毒之后再走。”
陆屿然没再说什么,他站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清声道:“护卫是从巫山调过来的,我?都留在这?里,有事不必逞能,先保自己周全。”
温禾安点点头,没看到商淮那种离奇震撼中?又带点愤怒的神情,感觉在帝嗣手里当差的待遇还真不错。
这?话听着就叫人身?心?舒泰,她若真是他下属,必定对他忠心?耿耿。
陆屿然一行人借着天色未明,迅速出了外岛,赶向蕉城。
蕉城毗邻萝州,修士碎空而行仅需半刻钟,一出外岛,商淮脸色就凝重下来,点开四方镜在陆屿然眼前晃了晃,介绍情况:“昨夜幕一代?替你?和他们?一起定下了今日开启探墟镜的时间,谁知温流光与?江无双猜到你?被事情绊住了脚,临时改了时间,现在要强行开启探墟镜。”
又是这?种伎俩。
陆屿然眼中?晕开一片浓深墨色,情绪内敛至极,声音冷淡,带着点好似没睡醒的沙哑:“幕一还能拖多久?”
“才回了消息。”商淮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能撑到我?们?到。”
陆屿然问:“王庭和天都此次随行人员都有谁?几个九境?”
“温流光身?边有五位九境,江无双身?边四个,八境大概有四五十,将整个蕉城围了个七七八八。这?还是明处给出的人数,暗地里究竟来了多少,尚不得?而知。”
商淮嘶了声,有些讶异:“这?么多年,根据他们?两家给出的线索追查天授旨和帝源踪迹的行动不下十次了吧,还是头一次有这?样大的阵仗,难不成这?次是真的?”
五年前陆屿然与?温禾安的联姻,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促成了三家的合作。
天都与?王庭将自家得?到的线索如实?告知了巫山,与?此同时,巫山也容许他们?的人进了一次神殿。
至于?三方能参透多少,就全靠各自的缘分与?实?力了。
这?次之所有有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也是因为王庭与?天都掌握的线索第一次给出了明确的提示,径直指向了蕉城与?萝州。
这?两个地方在短短两日内成了整个九州目光的聚集点。
“跟你?说件事。”
商淮动了动唇,开合好几次,觉得?还是提前说一声更为稳妥保险:“听说这?次,江召也来了,这?两天就跟在江无双身?边。”
“咱们?二少主落败后,他借此回到江家,地位好像还挺高的。”
陆屿然鸦黑的睫毛往上一掀,一字未说,眼神渐冷,如浸风雪。
蕉城, 二月末的天乍暖还寒,清晨朝云叆叇,四下皆是茫茫雾色。
蕉城与?萝州毗邻, 面朝溺海与?归墟, 位
置尴尬,多年来兢兢业业顾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十分低调,几近查无此城。按理?说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摊贩走卒们该占据东西两街吆喝买卖去了, 各家酒楼还静悄悄的在准备早膳,不敢惊扰客人?们的美梦。
而此时此刻, 东西两街行人?寥寥,偶有一二, 也很?快捂着唇鼻神色慌张地晃过去了, 倒是原本该寂寥无人?的酒楼里此时坐满了人?,个?个?桌上都摆着热茶提神——实际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们光一眺望不远处古城入口处的场景就?振奋不已?, 交头接耳难有困意?。
古城从前是个秘境的入口,后来秘境之?灵消散, 整个?秘境都塌了,只剩个?古城墙还经久屹立,一并遗留下来的还有面探墟镜。
这面镜子?只有巴掌大?, 日晷一样?被高高供在块半人?高的石柱台面上,面朝溺海,无数个?年头的风雨都没能侵蚀它, 数位九境强者前来,也未能收服它, 于是被当个?彻头彻尾的观赏物放着,无人?问津。
昨日与?今日,大?概是它现世以来最出?风头的时刻。
“如何?是真?起冲突了吗?”酒楼里有人?捏着四方镜张望,与?邻座低语:“这三家若是打起来,整个?蕉城岂不都难逃一劫?你我还看什么热闹,趁早逃命的要紧。”
领座好友摁下他?的肩膀,颇为淡然:“慌什么,他?们为探墟镜而来,自然不会这时候出?手,且三家相争这么多年,平时顶多是长老执事们打得脸红脖子?粗,你见哪回是那几位真?正对上的。”
那几位说?的是谁,酒楼里其他?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三大?世家中最出?色的人?物,如今均已?破入九境,那等速度与?展现出?来的战力,令同龄一辈深感绝望。
“他?们连九州战力榜都不同时登。”
这也是在座诸位都知道的事,其实三家本不必如此,各自家族的天骄实力相差不多,就?算有输有赢,输者更为勤勉,赢者也当以此自勉,没什么丢人?的。
输赢也影响不到帝位归属。
只是谁叫在三家都雄心勃勃欲争帝位时,出?了个?意?外呢。
“话说?起来,天都三少主和王庭少主都现身了,帝嗣呢?”有人?压低声?音提起这个?意?外,望着数十里外两方对峙一方的局面,眉毛往上挑:“帝嗣怎么一直没出?面?”
“听说?才闭关出?来,应该快到了。”
听得此话,酒楼里来自五湖四海的散修与?门派世家的年轻人?隐晦对视,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揉着太阳穴低声?喃喃,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还闭关啊……帝嗣如今的修为,是不是快接近圣者境了?”
这话听着就?叫人?觉得喉咙发痒,一阵绝望。
此时,有近窗的人?连着拍了几下桌,低声?道:“快看,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探墟境前,幕一带人?朝前一步拦住温流光和江无双,自己都能感受到太阳穴跳动的节奏,他?顶着牛入泥潭的滞涩压迫感,硬着头皮沉声?道:“两位少主,这样?将我们巫山当枪使,用完就?丢,不好吧?”
“滚开。”
温流光俏面含霜,她从侍从摆着的太师椅上站起来,眉心紧蹙,垂着眼将护手褪下,丢到椅子?上,声?音中已?显不耐:“幕一,我不管你主子?在干什么,我时间宝贵,等一夜已?是极限。你一再带人?阻拦,是想今日颜面无存被人?抬下去吗?”
幕一声?音紧绷,寸步不敢让:“三少主,是天都与?王庭言而无信在先。”
江无双坐在另一边,他?着一身玄甲,甲片无需日光滋润,无一时不烁动着粼粼波光,偶有磷光透出?一块圆弧形的斑点,照到男子?的眉眼间,便如鱼跃江面,寸金点点,别一般的潇洒倜傥,翩翩风度。
只是再看他?身侧那柄寒意?难挡的剑,这等惑人?的表象便难免消减几分。
见温流光心情不好地站起来发难,江无双只得停止看戏似的旁观,从椅子?上起身。
他?很?讲礼数,与?温流光动辄便动手,一句废话都不想和人?讲的性格恰恰相反,他?不出?剑的时候,很?喜欢笑着和人?讲道理?:“幕一,言而无信可不能这样?用。”
“你我三方约定同启探墟镜,你家公子?临时缺席,我们体谅,等了一夜,今日午时我等临时有事,想提前开启探墟镜,巫山也该体谅才是。”
江无双置身事外,像在劝架:“且也非不给你们留席位,这次巫山九境也来了不少,你有时间在这为你家公子?拖延时间,不若再费些力,替他?将探墟镜看了?”
幕一暗自咬牙。
没人?会想同时对上温流光与?江无双,江无双一张嘴,白的能翻成黑的,温流光在一边虎视眈眈,说?理?不通直接就?要出?手,他?一时哑然,心中唯有苦笑。
谁也不知道这次用探墟镜能看到什么,但这是王庭与?天都自从得到两句关于天授旨与?帝源的箴言后第一次出?现明确的提示,他?进去能顶什么用?难不成天授旨会看上他??
江无双心知肚明,故意?这样?说?,一肚子?坏水。
今日这一出?,说?白了,还是温流光与?江无双不想让陆屿然同观探墟镜。
他?是生来被神殿选中的人?,他?看到的东西只会比另外两个?更多。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温流光双手灵韵骤增,九境气息横扫而开,逐渐增强,压得人?神魂难以动弹,“打狗看主人?的面子?我也给了。”
幕一面色分外凝重?,他?也是九境,可到了这等境界,九境与?九境之?间亦有难以逾越的鸿沟,他?必然不如温流光。
“嗯?”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江无双脸上笑意?微敛,他?和温流光几乎同时看向虚空中的某一处。后者狠狠皱眉,略感烦躁地甩掉了自己手中的灵蕴,重?重?轰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炸出?一声?震天的响动。
陆屿然到了。
“来得还真?及时。”
江无双被这一摔摔得揉了揉耳朵,扭头对温流光说?:“你脾气放缓些,别老这样?暴躁。”
温流光理?都不理?他?,她抬眼看向半空中出?现的空间裂隙,几道人?影正逐渐露出?清晰的轮廓。
当首一人?戴灵冠,着一袭雪青色织金锦长袍,袍身洁净,双袖锦面上有游鳞,祥云的彩绣,外罩一面同色鹤氅,脚蹬双纹灵履,眉目冷淡如玉枝琼雪,清贵之?色无需赘述,眨眼间已?扑面而至。
他?不动作时,看起来并没什么凛天的气势,反倒很?像锦玉堆里养出?来的贵公子?。
偏偏叫人?忌惮到死?。
商淮最先开口,他?扫扫左右情形,又见幕一终于大?舒一口气,随着巫山众人?对陆屿然无声?拱手做礼,冲江无双笑了下:“还没到呢,路上就?听说?这边有天大?的热闹,我们来得不算晚吧?”
从前这几个?聚在一起,商淮都是负责和江无双假笑对假笑的那个?。
反正他?谁也不怕,什么都敢说?,好几次将温流光膈应得脸色如乌云遮顶,江无双当场表演笑容消失。
“看来巫山已?经将姗姗来迟刻在骨子?里了。”
温流光从不承认陆屿然的帝嗣称谓,她转了个?面,朝向探墟镜,不欲耽误时间在和商淮这种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人?争论口舌上,道:“来了就?开始吧。”
江无双闻言拎剑起身,示意?自己没意?见。
两人?及身边下属,从侍都动了,浩浩荡荡往前挪了一截,在临开启归墟镜时齐齐止住,等着陆屿然就?位。
无数隐晦的,忌惮的视线铺天盖朝他?覆盖而来。
陆屿然从出?现到现在未置一词,他?和这几位碰面时向来惜字如金,没什么可说?的,但可能是因为商淮路上的善意?提醒,或是温流光与?江无双方才的咄咄逼人?,他?的心情比平时更差。
他?朝前走去,巫山几位九境与?诸多八境都簇拥上来,以他?为绝对
中心朝探墟镜的方向走去。
一息之?后,探墟镜近在咫尺,温流光与?江无双都已?经收敛神色,手都伸出?来准备摁在流光四溢的镜面上了,陆屿然倏地停下脚步。
他?正停在江无双身边,此时揭下手套递给身后画仙,漫不经心一侧首,漆黑深邃的眼瞳精准落在江无双身侧之?人?身上。
百步内,气氛凛然冰封。
陆屿然声?音不重?,很?像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压迫感却如刺骨寒刃直入肌肤:“江召?”
王庭之?人?莫不变色,就?连江无双也是此时才恍然回神,想起这两人?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前尘旧事。
不是世人?善忘,只是当日温禾安与?陆屿然联姻九州皆知,两人?对头变道侣,果真?没过两年就?分开了,温禾安另寻新欢,巫山那边也无有反应,显然陆屿然并不在乎这件事。
直到现在,大?家才意?识到,他?先前不予理?会可能是没空闲,没时机,毕竟这事怎么说?——无关在不在乎,毕竟是丢脸了,这对帝嗣陆屿然来说?,怕是人?生中头一个?污点。
江召一直坐在江无双身边,拥着一袭黑衣,身形瘦削单薄,气质沉郁,完全不关注先前的一团闹剧,直到陆屿然出?现,他?才静静抬眼,观察着这位一出?场便撷取了所有目光的天之?骄子?。
从相貌,到举手投足间的细节,再到他?天生习惯被簇拥,冰魂玉魄般漠然一切的气质。
陆屿然对这种注视习以为常,直到现在,才真?正给了他?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