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赫连聂成便借醒酒之由离席了。
陆云朝见状,便对侍立于暗处的江寒酥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跟着赫连聂成看看。
江寒酥得了命令便不动声色地悄悄离场了。
他远远地跟着赫连聂成,起初,赫连聂成确实是脚步踉跄地由婢女搀扶着前往庭院中,他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后,便吩咐婢女去取些醒酒汤来,婢女去后,他在醉酒状态的遮掩下观察了四周的环境,没发现有人注意到他后,就顺着假山旁的小路走了。
江寒酥隐身于廊柱的阴影之下,在躲过赫连聂成的侦查,看清他离去的方向后,便迅速移动位置,前往下一个便于躲避和观察的点位。
“晟璟王朝的太子殿下,我在琉琼时便听闻了您的风采,今日一见,真是比传闻中的还让人惊叹。”
江寒酥刚走,赫连遥真便端着一杯酒一脸兴味盎然地来到了陆云朝面前,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流光溢彩,一头黑发编成十数条小辫半扎在脑后,头发上还带着一串金属圆片装饰,微微有些反光,他是个漂亮且招摇的男人。
“不知太子殿下可否赏脸,与我共饮一杯酒。”赫连遥真举杯到陆云朝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陆云朝站起身,从一旁婢女手捧的托盘上拿起刚倒好的酒,与赫连遥真的酒杯碰上,温和地说道:“七王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此言倒是取笑我了。”
对于赫连遥真忽然而至的热情,陆云朝将其视为对自己的示好,或许他想利用自己做点什么?毕竟,无事何必献殷勤。
“哪里哪里。”赫连遥真笑得真诚。
两人一同饮下美酒。
“既然太子殿下已经满足了我的心愿,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也去赏一赏这中原的月。”赫连遥真右手贴着左肩对陆云朝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陆云朝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他离去的方向和赫连聂成相同,不过,他倒是光明正大得多。
江寒酥跟着赫连聂成,不出所料,他走的路线离重华宫越来越近。
就在快要到重华宫侧门时,江寒酥忽然感觉到暗处有人在偷窥,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停了下来,看着前方的身影越走越远,可是窥视之人却没了动静。
江寒酥突然出手,向那人袭去,那人勉强招架,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
他刚与那人过了两招便及时收手了,“卑职不知是七王子,得罪了。”
赫连遥真倒是并不介意的样子,一甩折扇,笑着说道:“无妨。”
江寒酥对他的态度感到有些奇怪,他应该是看到了自己在跟踪赫连聂成,为何只字不提?还一副很和善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不过,他既然不提,自己也无法去问,“那卑职就告退了。”
“你叫什么名字?”
江寒酥转身欲走,却听到他这样问,江寒酥迟疑地想,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从宴会上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人跟踪,也就是说,赫连遥真很有可能只是误打误撞看见了自己,但他的反应又实在有些奇怪,难道他真有什么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了自己?但若真有那样的办法,他又为何会暴露呢?
“卑职之名,不值得您这样的大人物挂怀,您若有事吩咐,说一声便是。”江寒酥低着头恭敬地说道,尽量使自己看上去很不起眼,不值得深究。
“你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我又如何放心要你为我做事呢?”赫连遥真笑问道,随后不等江寒酥再说什么,他又道:“啊,小王说错话了,真是失礼,我怎么能让太子殿下的人替我做事呢?”
江寒酥心头一惊,他怎么知道的?方才在大殿中,自己离陆云朝挺远的,期间也没有与陆云朝有什么交流,又一直站在暗处,难道这人观察力惊人?或者,早就暗中调查过陆云朝了。
“七王子言重了。”在信息不明的情况下,江寒酥没有多说什么。
“方才,我好像看见我哥哥了。”
江寒酥没接话。
“你说,我哥哥干什么去了?”赫连遥真收了扇子,用扇柄挑起江寒酥的下巴问道。
江寒酥忍着不适,没有躲开,依旧低垂着眉眼,答道:“卑职不知。”
赫连遥真轻笑了一声,道:“你还真是不老实,你做了什么,我可都看见了,这就是你们这泱泱大国的待客之道?”
江寒酥想了想说道:“七王子此言差矣,此事若是公之于众,失尽颜面的应是贵国。”
“哦?那我倒要感谢你了?不过,我可要和你说清楚,他是他,我是我,哥哥做的事还不需要我来负责任。”
赫连遥真是在暗示他,他与赫连聂成不是一路人?江寒酥不由抬眼看向他,而后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卑职知道了。”
“嗯。”赫连遥真收了手,点点头,道:“你走吧。”
江寒酥走后,赫连遥真挑了挑眉,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开怀地叹道:“果然有趣。”
第34章 静夜无眠画月魂(十六)
陆云朝微微有些醉了, 他的脸色愈发红润,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一手撑着额角, 侧脸看向皇帝,皇帝独自一人坐在上首的位置上, 他看上去是威严又孤独的, 陆云朝有些哀伤地想,他的母后要是还在就好了,她一定会陪在父皇和他的身边, 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眼里泛红,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浮现出一位女子绰绰约约的身影。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 平日刻意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猛然爆发出来,泪珠顺着侧脸一颗颗砸在案几上, 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呼吸有些急促,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意识到自己已然失态,他低头抹去脸上的泪, 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想那些令他异常痛心的回忆。
他起身想去外面散散心,有婢女要来搀扶他, 被他拒绝了。
他在庭院里, 仰头看着天上那轮残缺的月, 月的光华美丽动人, 就像他母后一样,可他知道,这轮月永远也不会圆满了。
他穿着杏黄的服饰, 腰间系着玉带,身姿秀丽挺拔, 头上的玉冠戴的端端正正,任谁看了也只觉得他是个住在云端里的翩翩公子,而不能明白此刻他已经醉了,醉在伤心事里。
江寒酥被赫连遥真打断了行动后,就直接回去了,反正他已经知道了赫连聂成的去向,这时再想进重华宫打探情报并不容易,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当然,这最好的结果其实是六皇子有被他那天说的事威慑到,从而做足了准备,得到了这次的情报。
他走在游廊上,远远看见陆云朝从大殿内出来,走得很慢很慢,晚间,有习习凉风,他想到陆云朝方才喝了酒,怕他被风吹得头痛,就加快了脚步,想快点到他身边去,劝他回室内。
这时,他忽然看见陆云朝足前有一块碎石,但他好像完全没有要避开的意思,他怕陆云朝不慎摔倒,下意识地便抬脚踩上游廊的护栏跳了出去。
但他还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便看见在离陆云朝更近的地方出现一个人,先他一步拉住了陆云朝。
那人锦衣华服行走宫中,一见便知身份不凡,江寒酥顿住了脚步。
陆云朝精神恍惚,突然被人扯了一把,有些不满地皱眉看向那人,还没等他想到要说什么,便听那人先说道:“云朝,走路怎么不看路?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
那人声音和煦儒雅,责备的话让人听来却好像只剩下关切。
“十一皇叔……”陆云朝怔怔地看着眼前人,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
此人正是陆云朝的十一皇叔熙王陆信渊,他见陆云朝这副模样,便知他是喝酒了。
“云朝,你我不过数月未见,你怎么好像不认得我了似的?”熙王打趣道,神态是一派地清风朗月,不染尘俗,他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并不要人回答。
陆云朝听他调笑自己,这才清醒了一些,“十一皇叔勿怪,云朝失礼了,也是云朝未曾想到会在这时遇见十一皇叔。”
天色已晚,他怎么可能这时入宫,又未曾参加晚宴。
陆云朝脑中闪过江寒酥蛊毒发作时说的话,他那时提到了熙王。
陆云朝仍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熙王出现的如此不寻常,让他很难不有所联想。
熙王十分大方地笑了笑,道:“我在江南游玩了两个月,方回京,白日已经拜见过你父皇了,皇兄允我赴宴,不过,我这人散漫惯了,到这时才来,不知皇兄会不会怪罪?”
他话是这么说,但完全没有一点怕被怪罪的样子。
陆云朝不好接话,他只是说自己不耽误他时间了,便告辞了。
熙王还贴心地吩咐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宫人将陆云朝送回去。
在皇帝的一众兄弟里,如今只有熙王过得最潇洒,放在旁人眼里,他就是最受圣宠的,但其实是因为他一向闲云野鹤的性子,没有半点惦记皇权的意思,皇帝才对他如此亲善。
陆云朝遣人去告诉皇帝自己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又想到,自己为何,只是因为江寒酥在无意识状态下说出的几句意味不明的话,就疑心于熙王。
熙王为人和善,很好相处,他在外游历时,偶尔见到一些稀奇玩意儿,也会买来托人千里迢迢地送给自己,虽然他们很少见面,见了面也不见得多亲近,但总归更没有过节。
陆云朝悄悄地叹了口气,大约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不想让掌灯的婢女知道他的情绪。
那时,江寒酥看见陆云朝与熙王说话,便没有上前去打扰,他纵身一跃便轻巧地上了宫殿的飞檐,瓦片发出清脆但微小的声响,完全不会引人注意。
他躺在屋脊上,他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衣,几乎与这巍峨的建筑,与这茫茫夜色融为一体。
他看着穹顶的那轮弯弯的明月,回想起自己自穿越以来经历的种种,他的眼前,一幕幕几乎都是陆云朝的身影,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其他人,因为陆云朝的光芒实在太盛,他只要注视着陆云朝,旁人就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模糊的背景。
在现代的时候,他从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人,甚至,他那时的生活是没有重点没有重心的,仅仅是让自己融入周围的人群中就已经很难了。
现在,他甚至已经有些忘了听不见声音的感觉是怎样的了,但是,只要想到那一刻,他第一次听见声音的那刹那,他仍然有种兴奋到热泪盈眶血液沸腾的感觉,那个瞬间是陆云朝给予他的。
他知道那只是偶然的结果,但那种偶然却如冥冥中注定的一般,从此便让他飘荡没有归宿的心找到了栖息地。
江寒酥见陆云朝与熙王分开了,便又落地暗中跟在了陆云朝身后。
重华宫那边,赫连聂成与姜贵妃见了面。
姜贵妃虽然已年过三十了,但在心爱的人面前仍然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她跟赫连聂成在一起久了,就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劲。
皇帝在她眼中早就成了一个符号,她知道她的生活里有这个人存在,但是完全不能与之有情感连接,她会去争宠,但这个行为与情无关,仅仅是为了确保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她的儿子以后能继承皇位。
姜贵妃觉得自己与赫连聂成见一面不容易,就总想与他说些掏心掏肺的话,以往赫连聂成也都很耐心的倾听并给予回应,但今夜,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几次想要结束她的话题。
“聂成,你怎么好像有心事啊?都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姜贵妃有些娇嗔的抱怨道。
赫连聂成露出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欲言又止的样子,姜贵妃见了,自然是要他说出来。
他被催促后一副下定决心破釜沉舟的姿态,搞得姜贵妃也紧张起来,揪着手帕等他说。
“沐沐,我一直都知道,你想和我远走高飞,想永远和我在一起,这也是我的心愿,但我知道你是名门千金,从小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我怕你跟我走,是要你去吃苦,那我怎么舍得。”赫连聂成说得一脸深情,还伸手握住了姜贵妃保养得很好的一双手。
姜贵妃听他忽然的深情流露,一时也很受敢动,觉得自己没有爱错人。
她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聂成,只要跟你在一起,我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再说,你是王子,我跟着你不会受苦的,皇妃又有什么好,不如做你的王妃来得欢喜。”
王妃?赫连聂成心里嗤笑,但面上不显,他继续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是什么?”姜贵妃心里一喜,问道,之前,她一直催着赫连聂成快点带她走,但他总有各种理由在拖延,这回,他竟然主动提起这事,还说得这样美好,她怎么能不高兴。
“如果……”赫连聂成看着姜贵妃缓缓说道:“这皇城里没了皇帝,我的军队就可以趁虚而入,然后……”
姜贵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插口问道:“没有皇帝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没有皇帝呢?”
“沐沐,这件事需要你配合我。”赫连聂成双手抓住姜贵妃的手臂,将她扯得离自己很近,他低声说道:“你是皇帝的枕边人,你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他性命。”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又缓又轻,但姜贵妃还是惊得猛地挣脱开他的手,一下站起身,她身后的凳子都被她在惊慌失措下撞倒了,“嘭”地一声,让她身子一抖,心里又惊了一跳。
她自认是个任性妄为、胆大的女人,否则她也不会和赫连聂成扯上关系,但她从来没想过要谋杀皇帝,这太可怕了。
“你……”她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
赫连聂成见状,立即跟着站起来,一把将姜贵妃揽进怀里,安抚道:“沐沐,别害怕,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姜贵妃被他搂在怀里,一时觉得很委屈,她梗咽着说道:“你怎么能让我做那种事?”
“沐沐,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没有人会发现的。”赫连聂成轻柔地说着安定人心的话,又引诱道:“难道你不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和我一起过好日子吗?这是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为了我们的将来,冒一点点风险是值得的,对吗?”
姜贵妃还是犹豫,但比起初听这话时的惊吓、不可置信,她的情绪已经缓和了许多,甚至开始在心里暗暗盘算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但她不想立刻就告诉赫连聂成她已经动摇了,毕竟,真的做这件事的话,她觉得自己真的付出太多了,她不能轻易就答应他。
她靠在赫连聂成的怀里,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
六皇子自那日从江寒酥那儿知道了自己那样骇人听闻的身世后,整日坐卧难安,连美人怀里都留不住他了。
这可是反常得很,只可惜近日姜贵妃一门心思扑在赫连聂成身上,根本无暇顾及他,也就没机会问他一句“怎么了”。
今晚,当他派出去的人告诉他,赫连聂成来了,他耐不住地自己就偷偷潜到了姜贵妃的寝室外,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又说了什么。
姜贵妃寝室外的侍卫见来人是六皇子,只是稍做提醒,并不会真的阻拦,加之随后他们又被六皇子勒令不准发出声音,要假装没看见他,因此六皇子的偷窥简直轻而易举。
对于室内两人互相诉说的情话,他简直忍不住要翻白眼,他就从来不会专心地对待哪一个人。
但后来,他听得脸色煞白,险些站立不住,幸好他撑在墙上的那一下,被姜贵妃撞倒凳子的声音遮盖住了。
虽然赫连聂成说那话时已经压低了声音,但周围实在太安静了,他又离得近,那话直直地钻进他耳朵里,简直叫他三魂去了七魄。
他惊心地想,原来江寒酥真的没有骗他,他们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区区偷梁换柱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他脑子里很乱,又恨又恐惧,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从长计议,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
第35章 静夜无眠画月魂(十七)
该不该听的都听了, 六皇子稳了稳心神,想着要趁他们有所发觉前溜走。
本来,就算他听了墙角, 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但现在他听到了这样一桩事, 还是不要被人知道的好。
他方转身抬脚欲走, 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脖子上,他伸手一捏,是滑腻恶心的触感, 他皱着眉将那东西拿到眼前来看,是一只蠕动的白色小虫。
他十分嫌恶地扔掉了虫子, 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直直地倒了下去。
赫连聂成与姜贵妃闻声, 迅速出来查看情况,姜贵妃一见是自己儿子摔倒在了地上,她又惊讶又心疼,一时也无暇去想他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儿, 只慌忙指挥着被这动静引来的侍卫,让他们将六皇子抬进室内。
“快传太医来瞧瞧这是怎么了。”姜贵妃坐在六皇子身边, 吩咐道。
“等等。”赫连聂成出言阻止。
姜贵妃疑惑地看向他, 问道:“为何?”
“沐沐, 他是不是听到了我们说的话?”赫连聂成提醒道。
姜贵妃的目光变得游移不定, 但还是强撑着反驳道:“那又如何?琛儿不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有事来找我。”
赫连聂成挥退了等候在一旁的侍卫,待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时, 才劝道:“沐沐,你想啊, 无论他是不是有意的,只要他听到了我们说的话,那谁也不能保证他醒来后会说出什么,万一在太医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就不好了。”
“那也不能不管他呀。”姜贵妃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儿戏,但她觉得赫连聂成说的话未免有些没有人情味了,那个计划是他突然说出来的,自己这边还没答应呢,他的言行却好像计划比他们母子重要的多,他先考虑的是计划会不会暴露,而不是她儿子的安危。
想是这么想,但她也打消了传太医来的念头,转而自己俯身轻轻拍了拍六皇子的脸,试图唤醒他,她凝神注意着他的反应,喊道:“琛儿?琛儿,你醒醒啊。”
忽然从窗外翻进来一个人,他速度很快,动作轻巧,直接就从姜贵妃身后将姜贵妃的尖叫捂在了手里。
姜贵妃被他挟持着,一边奋力想掰开他的手,一边用眼神向赫连聂成求援。
赫连聂成虽然也被这突发状况惊了一跳,但相对还是镇定得多,他问道:“阁下是何人?”
“我嘛,是陆云川的人。”隐年自报家门道,丝毫没有隐瞒,“我不是来与你们为敌的,还请两位不要惊动这附近的守卫。”
姜贵妃听他这样说,犹豫着渐渐停止了挣扎,但还是看着赫连聂成。
“好,那你先放了她。”赫连聂成要求道。
隐年放了姜贵妃,姜贵妃转身打量了隐年一番,一反方才狼狈的样子,趾高气昂地问道:“陆云川?他想干什么?他现在不过是个庶民而已,是他叫你夜闯皇宫?你为他这个被废掉的人卖命,是不怕死吗?”
隐年低头笑了笑,道:“我可不想死,你们也不会让我死的。”
他指了指昏睡着的六皇子,缓缓道:“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什么?是你害我儿子!”姜贵妃脸色一变,指着隐年骂道。
“贵妃娘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是我帮你们抓到了在外偷听的人,如果不是我弄晕了他,他这会儿已经带着偷听到的秘密逃走了,而你们却什么也不知道,等到东窗事发的时候,恐怕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呢。”
实际上,隐年比六皇子更早地潜伏在了室外,他就藏在六皇子头顶,游廊的横梁上。
他见到六皇子跑来偷听,还觉得很稀奇呢,原来不仅仅是他和陆云川,很多在外人看来和谐牢固的关系,内里都是错综复杂充满矛盾的。
既然阴差阳错地被他撞见了,就顺手玩点有意思的吧,他这样想着,便将一只蛊虫丢了下去。
“偷听?你胡说什么,琛儿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别挑拨离间了。”姜贵妃反驳道。
赫连聂成不说话,却暗暗想着,以后要再小心点,除了姜贵妃,其他人都要防范着。
“其实,是不是偷听,你心里很清楚,你们说的话,我恰巧也听到了,我在想,六殿下会作何打算?”
隐年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看在赫连聂成眼中十分刺眼,他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自己听到了他们的密谋,这样怎么还能留他性命呢。
赫连聂成瞬间出手向隐年袭去,隐年招架的十分迅速利落,两人扭打在一起。
“没想到你这人这么冲动,我早就说了,我们不是敌人。”隐年动作灵活,面对体格比他强壮的赫连聂成,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能牵制住他。
数招过后,赫连聂成也明白了,隐年是个难缠的角色,他放弃了直接将他杀掉的打算。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赫连聂成问道。
“合作。”隐年见他收手了,也退开了一些距离,“你们想做的事,我家主人也有此意。”
赫连聂成嗤笑了一声,道:“那个位置可只有一个,如何能合作?”
“我若说我家主人的目的不在那儿,你们定然不会信,这样好了,事成之后,我们各凭本事,再来分一分这胜利的果实。”
“笑话,我根本就用不着你,你还想分杯羹,是不是太狂妄了点?”赫连聂成觉得隐年的说法简直就是天真可笑,不可理喻。
“你可以不答应,不过,我保证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皇帝那儿,你也可以杀了我……”隐年暴露在对方视线下的眼睛泛着妖异的光彩,他威胁道:“那样的话,我也不亏,毕竟有六殿下给我陪葬。”
“你说什么?”姜贵妃惊怒地质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是我把他弄晕的,我对他种了蛊,没有解药的话,他就只能等死了。”隐年淡然地解释道。
姜贵妃虽然气愤,但她尚有理智,想了想觉得隐年说的未必是真的,她道:“你休想诓骗我,你方才怎么不说?”
隐年不与她争辩,而是伸出手,向姜贵妃展示了他手上的东西。
姜贵妃定睛一看,只见他那只白皙修长,比女人还好看的手上有一只白色的虫子,随着身体的蠕动,触角一颤一颤的,好恶心。
“这只啊,能让人容颜衰败青丝成雪。”隐年悠然地讲解道。
姜贵妃下意识地低叫了一声,捂着脸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后,先是看了看赫连聂成,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安心了一些,她骂道:“狗奴才,你成心的是不是?伤了本宫,你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贵妃娘娘息怒,我们还是说回正题吧。”隐年收回手,情绪丝毫没有波动,好像被辱骂的人不是他一样。
“说来说去,你的主子就是要硬插一脚是吧?”赫连聂成直言道。
隐年摇了摇头,满是可惜地说道:“哎呀,你们还是不明白,我们现在这是在帮你们啊,你们觉得这件事被六殿下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赫连聂成不说话,六皇子目前于他而言确实是个麻烦。
“他是我儿子,自然和我一条心,再说,无论未来如何,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他还是可以好好做他的皇子,甚至……是储君。”姜贵妃觉得,若是赫连聂成做了皇帝,自己必定就是皇后,将来两人要是没能生下儿子,皇位还不就是六皇子的。
“原来贵妃娘娘是这么想的,可六殿下未必也这么想,对他而言,皇帝驾崩了,继承皇位的却不是他,之后,他的身份可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和现在可不能同日而语啊。”
隐年故意重重强调了“名不正言不顺”。
姜贵妃听之,觉得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但又觉得只要赫连聂成宠爱他们母子,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你这奴才懂什么,为了他母亲的幸福,他就是稍稍受点委屈又怎么了,再说了,聂成会补偿他的。”
隐年听她这样说,低低地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让他特别开心又不好与人分享的事一样。
“你笑什么?”姜贵妃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很让人恼火。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隐年摇头,讳莫如深道。
而后,他悄悄将手背到身后,方才他手上的那只蛊虫顺着他的手指掉到了六皇子的卧榻上,蛊虫向离它最近的皮肤爬去,一口咬在了六皇子的手上。
“算啦,您的家事我管不着,其实我是想说,六殿下都听到你们的计划了,这计划就不得不改一改了,我啊,有一个更妙的计策。”隐年突然爽快起来。
虽然他目前的举止让赫连聂成觉得,他很不着调,但既然他说有更好的计策,自己没有理由不听一听。
方才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隐年就快速地为他们讲了一遍。
一听之下,赫连聂成不得不暗自承认,双方的结盟或许是个好选择,对方比他一开始想的要有用。
姜贵妃也心里窃喜,仿佛她已经成了皇后。
六皇子在外面倒下去的时候,感受到浑身都被摔散架了一样的剧痛,那种疼痛的感觉一直在延续着,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昏过去。
对于他的状态,起初,他也很受惊吓,他有意识,能感知到周围的状况,但是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睁开眼睛。
当隐年说到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他心里异常愤恨,他是皇帝的儿子,从前、现在、将来,永远都只能是皇帝的儿子,没有人能改变。
赫连聂成算什么东西?可笑!一个反贼!
之后,他又听到他的母妃竟然说,他可以受委屈,凭什么?原来他的母妃最关心的只是她自己而已。
她给了自己那样一个不堪的身世,害他要被人拿捏,现在又说可以牺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