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还得寻一番高神医的踪迹,如果能把人请来神京城,大善。”东方相安免不得给儿子东方暻提一点完成度要求不高的任务。
“爹放心,儿有数。”东方暻回道。
“盼你真心有数,这一番你南下,唉。”话至半,东方相安感叹一声。
此时此刻,父子二人俱是沉默。
又过两日。
渭河县,谷家村。谷家祠堂,谷氏一族成丁的男人们聚于此商量祭祀大事。
谷家族长的家里,谷秀娘做为客人,她被族长家的长媳,她唤一声二嫂嫂的田氏邀请到厢房里聊天。
“十四妹妹。”田氏唤道。
谷秀娘在族里的这一辈排序十四,被族嫂田氏这般唤一声,也是寻常。
“二嫂嫂,你有话,你请说。”谷秀娘客气的说道。
“自家人,不二话。十四妹妹,那嫂嫂就直说了。”田氏笑的爽朗。她打量一番谷秀娘,又夸一夸谷秀娘长得好,性子好。
尔后,田氏话头一转,她问道:“不知道四叔四婶有没有跟十四妹妹说了过继一事的详细章程。”
“……”谷秀娘懵逼在原地。她傻了。
“何来的过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二嫂嫂替我解惑。”谷秀娘神色严肃起来。
过继,在民间不是小事。特别在这一个世道里,一旦被过继,礼法规矩上,亲爹不是爹,亲娘不是娘。
谷家村,谷氏一族的祠堂里。
谷大顺对着谷父行一礼,他态度诚恳的说道:“感谢四哥成全,我向四哥保证,往后我待秀娘这一个亲闺女一定爱若珍宝,必不会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谷父忙避开,还连忙摆手,他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谷父眼中,成了大人物的谷大顺,这一位惜年的十四弟是今非昔比,惹不起,真惹不起。
要论本心,谷父不想过继女儿。奈何族长和族老们一一劝话后,谷父就顶不住压力。最终在挣扎一番后,他同意了。
与此同时,族长家的厢房里,谷秀娘被二嫂嫂田氏的话惊呆了。
良久后,醒过神。谷秀娘起身,她要寻爹娘,她要亲口跟爹娘问一句。
他们真的不要亲闺女吗?
与此之时,千里之外。汉水河,大船上。
东方暻坐于船内,大开的窗户,让这一位世子爷随时随地的能欣赏到外面美景。
香熏袅袅,船中散着幽香。
东方暻没吃茶,没赏景,更没有宴宾客。他只是一个人静静的独处一番,似观景,似闲坐。
东方暻坐于一张榻上,他拿过桌上的书信,他拆开,看一眼,又搁下。良久后,再拿起,看一番。
信上有血渍,斑斑点点。信中的字,字字珠玑,透着感人肺腑的深情。
这一切落在东方暻的眼中全然成了一份做戏,让他深觉可笑、可憎,可厌。
“老天爷开眼了。”呢喃一句后,东方暻起身,来到窗边上,就随手一扔,好像扔了一个让人恶心的垃圾一样。
那一封带着血渍的信就这般被东方暻扔进江中。信被江水浸染,模糊。
大船远去,再不可见。
又过一日,谷家村,谷氏一族的祠堂前。爆竹声响,祠堂门开。
这是谷秀娘平生第一回踏进祠堂大门内,走入里面。
至于谷秀娘能踏入祠堂里的原由,不是族长开恩,更不是族老们发疯了。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她被爹娘过继了,往后要喊十四叔一声爹。
今个谷氏一族的祠堂开大门,迎接族人们祭祀祖宗。不止是告知祖宗们要添族田的好消息。
与此同时,谷秀娘的名字也要正式的落在十四叔名籍下。往后就真的亲爹不是爹,亲娘不是娘。十四叔在礼法规矩上才是她的爹。
“献三牲,点香火。”族长先祭祀,向祖宗们燃香祈祷。
谷秀娘头一回进祠堂,她更像是一个木偶,一举一动全听吩咐。
“……”族长念的什么,谷秀娘越来越听不清楚。她头疼起来,恼人的很疼,疼的就像要裂开一样。
“磕头。”听着喊话声在耳边响起,谷秀娘对着祖宗们的牌位磕头。
“再拜。”
“……”
此时此刻,此时此地,谷秀娘的心中开始产生虚妄之感。她的眼睛里看见一切都开始延展,五颜六色,精彩斑斓。她的耳边嗡嗡声音变大,由远及近,挤进灵魂。
“轰”然一声巨响,就像是炸开在谷秀娘的心灵海洋里。
“秀娘,你傻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你爹磕头。”旁边的族长催促一声。
谷秀娘抬头,她愣在当场。
无尽的信息涌进谷秀娘的脑袋,她像卡顿一样。
在稍过片刻之后,谷秀娘反应过来。
谷秀娘走上前,她向今后的爹,以前的十四叔磕了三个头。她唤一声:“爹。”
不远处的谷大福瞧见这一幕,他心里涌上来一片苦涩的味道。
“好闺女,快起来。”谷大顺开怀大笑。
谷氏一族的祠堂里,谷秀娘磕过头,在祖宗们的牌位前,她被过继了,也认下新爹。
这些对谷秀娘而言,只是现实。
在过去一天一夜里,谷秀娘没法子改变结果,长辈同意,嫂嫂劝话,翻来覆去,各有理由,各有说词,还能咋办,她接受了。
等着谷秀娘陪着新爹谷大顺出谷家祠堂的那一刻,她回望一眼。
不是看了生父谷大福,而是望一眼祠堂里的祖宗牌位。
这里于谷秀娘而言是伤心地,亦是新生池。胎穿十五年,她被过继了,认下新的爹,那好像是姗姗来迟的金手指,它终于来了。
谷氏一族,族长家。谷大顺、谷秀娘这一对新出炉的父女暂居于此。毕竟数遍族里的各家屋子,就数着族长家腾出来的院子最宽敞。
至于待遇嘛,谷秀娘如今的待遇从优。重活一回,谷秀娘发现她过上了被人侍候的腐朽生活。
“姑娘,十九郎君求见。”丫鬟进屋禀话道。
本来准备偷懒小憩的谷秀娘想一想,她起身,往外间屋的小榻行去,一边走,一边道:“请进来。”
打从认下十四叔当爹后,谷秀娘跟前给添了四个丫鬟。
新爹还道委屈谷秀娘这一个闺女。等回神京城后,一定要给谷秀娘的身边补上更加知礼懂事的仆妇下人。
丫鬟得着谷秀娘的吩咐,福一礼,退出屋。
待过片刻后,一个谷秀娘熟悉的少年走进屋,他一进屋,便喊话道:“姐。”
“……”谷秀娘沉默,她望着少年,她的二弟谷承义。
谷承义在族中排序十九,模样更像爹,长得挺平平无奇。
“姐,弟弟有话,想单独跟你说说。”谷承义瞅一眼屋中的四个丫鬟,他没法子当着丫鬟们全是木头桩子。
谷秀娘沉默片刻后,她挥挥手,四个侍候的丫鬟得着示意,一起福一礼后,一道退出屋子。
“说吧。”谷秀娘就想听听,二弟谷承义要说啥。
“姐,我偷听了爹娘的谈话。”谷承义爆料。
“……”谷秀娘继续沉默。
谷承义瞧着亲姐的面瘫脸,他厚脸皮,不管不顾,就继续道:“娘劝爹过继你,娘说,姐跟着十四叔才有好日子。十四叔是大人物,姐嫁进高门望族,十四叔能给姐撑腰。不像咱家,普普通通,没法子帮衬上姐。”
“姐,不管你怨不怨爹娘过继一事。弟弟最知道,爹娘心头疼姐,盼姐过上日子,盼姐嫁妆丰厚,盼姐嫁给良人,门也当,户也对。”谷承义说了一通的话。
“然后呢。”谷秀娘语气平淡的问道。
谷承义沉默下来。
屋子里的气氛像是凝固下来。良久后,谷承义说道:“打扰了,这告辞。”
在谷承义离开后,谷秀娘哪还有心思小憩。
坐于窗边小榻,外面明媚一片,谷秀娘的心情晦暗不明。
赏过片刻景致,谷秀娘收回目光,她又拿起书卷展开。
说是看书,不如说装一装样子。谷秀娘的心思不在书上。
过去的,过去了。
昨日旧事不可追,明日之事明日愁。谷秀娘想到自己的金手指。
祭祀祖宗,燃香磕头。
在祠堂里,谷秀娘迟到十五年的金手指,它来了。
谷秀娘的这一个金手指,更确切一点说法,根子是在一处,却又有两作用。其一是望气之法,其二是占卜之用。
人有本命气数。依着望气之法的分等。
野人,灰白之气的本命气数。平民,白色之气的本命气数。
县望,红色之气的本命气数。郡望,黄色之气的本命气数。
贵人,青色之气的本命气数。天命,紫色之气的本命气数。
望气之法,谷秀娘已经实验过。集中心力,消耗精神即可启用。
谷秀娘给新出炉的爹谷大顺瞧过一回,本命之气,淡红之色,县望之资。
在其天灵盖上,谷秀娘一眼瞧见一根笔直的本命之气外,还瞧见一小团的紫色气运袅绕,可谓天命垂青。
占卜之术,谷秀娘同样用过一回。用在自个身上。
卜卦一算。然后,谷秀娘就有冥冥之感,她被消耗掉两个时辰的寿数。真嗑命。
卦象:中上签,否极泰来。
用她自己理解的意思,这卦不错,喻意顶好。就算有不好的小瑕疵,也会柳岸花明又一村,好日子在后头。
信不信冥冥之感?谷秀娘深信不疑。毕竟金手指都有了。
谷秀娘心头立誓,往后有事没事的,她不能多用卜卦。太磕命。
还是望气之法好。不过消耗掉精神,歇一歇,睡一觉又补回来。
越是想,头疼了。谷秀娘起身,她准备去歇歇。
待小憩一些时辰,谷秀娘补回精神。
屋子里,谷秀娘坐于梳妆台前,她望着镜中的自个,她集中心力,消耗起精神,尔后,就施展了望气之法。谷秀娘特别想瞧一瞧自己的本命气数。
此时的谷秀娘透过镜子,她瞧见自己的天灵盖上有一根笔直的深红色本命之气,除此外,还有大团大团的浅红色气云涌进来。就在这些浅红色气云的滋养之下。
谷秀娘定睛一瞧,她发现,她的本命之气在改变。
没有瞧错,谷秀娘再三确认,她的深红色本命之气已经浸染了一缕浅淡的浅黄之气。
很淡很淡,淡的几不可见了。如果望气之法不是谷秀娘的金手指,可能浅得几不可见的浅黄之气就会被忽略掉。
又过五日。
谷大顺给族里捐族田一事办妥当,田契落在族里,族长与族老们一起管理。当然领头之人肯定是谷氏一族的族长。
族长家,厢房内。
谷秀娘在待客,二嫂嫂田氏爱凑她跟前,捧着谷秀娘说好话,聊家常。
“十四妹妹,有一桩事情,我正好听着。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田氏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神色。
“……”谷秀娘笑一笑,她静静的等着。
田氏不想说,她提着做甚。既然提了,肯定想说。
“……”田氏瞧谷秀娘不接话,她有一点尴尬。好在这一位是能够唾面自干的人物。
田氏捂嘴笑一回,尔后,她说道:“十四叔不止给族里捐族田。十四叔还给四叔家赠予了百亩良田。”
话罢,田氏的目光有一点游离,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谷秀娘的神情如何?
谷秀娘保持微笑,她轻轻点头,回道:“顶好。”然后,沉默不语。
陵川郡,荀宅。
荀氏二房的主宅,荀二老爷瞧过一封书信后,他的脸色变了。
“啪”的一声,书信被荀二老爷拍在桌上。他骂道:“逆子。”
谷秀娘给爹请安时,得着新消息。她得陪着她爹谷大顺回神京城。不日将出发。
谷大顺还交待,让谷秀娘宽心,也不必收拾太多的细软。神京城里什么好物好享受皆有。
如果谷秀娘乐意,还可以回四伯家小住一二日。当然去不去,全随谷秀娘的心意。
谷氏一族,族长家。
谷秀娘翻捡一番细软。长辈说不必收拾什么,哪可能呢?
认了新爹,这一位不止给谷秀娘添丫鬟仆人。还给添上新衣裳新首饰等等。总之,谷秀娘的腰包鼓了,私房钱太多,一数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姑娘。”正在谷秀娘收拾一番首饰衣裳,把近日要穿戴的整理出来。要打包的提前收好时。
丫鬟莲花进屋禀话,说道:“大人请姑娘去一趟堂屋,有贵客来访。”
谷秀娘身边的四个丫鬟。莲花、莲香、莲心、莲雨,皆由谷秀娘赐名。
主要原由是四人的重名率太高,四人往前的小名都唤囡囡。这喊一声囡囡,简直分不清楚在喊谁?
“我知了。”谷秀娘应一声,简单收拾一下,她便提步往堂屋去。
谷族长的堂屋里,谷大顺在待客。待客的对象是一位少年郎君,便是从神京城南下的费邑侯世子东方暻。
东方暻一来,便拜访长辈。
搁宫廷里的关系,谷大顺跟东方相安走得颇近。东方暻在谷大顺的眼中,真就小晚辈。
“打扰叔父。”东方暻见礼后,得着谷大顺的客气招待。
“玄高,你来的巧。你这一来,也最先知晓叔父的喜事。”谷大顺很高兴的模样,他笑道:“叔父家中添一位千金。”
东方暻,字玄高。
东方相安这一位爹兼舅舅给东方暻取的字,长辈平辈,亲近之人,皆可唤之。
“爹。”就在谷大顺说出喜讯时。谷秀娘进屋里,她盈盈一礼,给爹先问安。
此时谷大顺笑道:“好女儿,快起来。”
“来,爹给闺女你指认一下,这一位是你的东方世兄,名暻,字玄高。”谷大顺指着东方暻介绍道。
“玄高,这便是叔父家的千金。”谷大顺又指着谷秀娘,一脸欣慰的说道。
“见过谷家妹妹。”
“见过东方世兄。”谷秀娘和东方暻相互见礼。
“谷家妹妹,我有旧名,曾唤刘暻。”二人见礼后,未曾落坐,东方暻突然提一话道。
“……”谷秀娘听过这话,她瞪大眼睛,她仔细的打量一番东方暻。
“承平二年,渭河,刘暻?”谷秀娘说道。
“承平二年,渭河,旧名刘暻。今姓东方,名暻,字玄高。”东方肯定的回话道。他肯定谷秀娘问出来的话语,没有错,没毛病,说对了。
“你们认识。”谷大顺说道。
“旧识。”东方暻笑道。宛尔一笑,他容貌俊美,美人笑了,自然惹人眼。
“……”谷秀娘沉默。
说萍水相逢,太假。说是熟人,好像也不太熟悉。
在谷秀娘的印象里,承平二年的刘暻,又瘦又小,矮矮黑黑,整个人就是又丑又可怜。
特别是谷秀娘当时问过刘暻的年岁,与她同一年出生,年七岁时,还瘦小得比不过五岁小童的身量。
再瞧一眼现在,俊美出众,风姿卓越的东方暻。
如此君子就跟画中谪仙,早年如今,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两幅面孔,两样人生。
“旧识吗?”谷大顺笑道:“缘分啊。”
谷大顺对于东方相安这一位三朝老臣挺尊重。一介宦官能凭借残缺之身封侯。这等能耐事情不是谁都能够办到。
东方相安是谷大顺一直想拉拢的人物。对于东方暻,谷大顺当然更想拉拢。毕竟东方相安的弱点在哪?
谷大顺瞧着除了东方暻外,再无其它。
“叔父说的有道理,与谷家妹妹再见,实乃缘份。”东方暻赞同道。
路过渭河县,东方暻对于神京城的世交谷叔父,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见一面之前,东方暻得知谷叔父的近况。尔后,下面人一打探,东方暻晓得谷叔父过继一位千金的喜讯。
对于这一位新出炉的谷家妹妹,东方暻看过资料后,他震惊一回。
犹记得当年非是谷家妹妹相救,东方暻活不过承平二年的光景。
亲娘过逝,亲爹再娶。被亲爹忽视,被后娘苛待。这些只道是寻常。
直到那日,当年的刘暻落水。七岁小儿,岂会不知道溺水之害。当年的刘暻不是遇着意外,他是被人推下水中。
谁推的?
当年刘暻记得,如今的东方暻更记得,推他落水之人是生父刘义山。
为什么?刘暻猜不透,东方暻已经不想知道。
东方暻的目光落在随从身上,他伸手,身后的随从走上前,恭敬捧上一个小匣子。
“谷家妹妹定亲,世兄遇上,巧沾喜庆。此是一点小小心意,望谷家妹妹收下。”东方暻把随从捧着的小匣子接过来,然后他又亲手递到谷秀娘面前。
谷秀娘望一眼她爹谷大顺。谷大顺点头,笑道:“乖女儿,既然是你东方世兄相赠的贺礼,便收下吧。”
谷秀娘得着长辈的点头,她接过东方暻的赠礼,盈盈福一礼,说道:“谢东方世兄的厚赠。”
十五岁的少女,清丽可人,最是美好年华。她就盈盈一礼,浅浅一笑,似夏日水莲花,巧笑嫣然,美得让人动心。
东方暻望着面前的谷秀娘,恍然之间有一点错愕。他觉得,他好像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不太懂。
当年得到谷秀娘相救,她救过刘暻小命。刘暻被舅舅东方相安过继后,他也回过了谢礼。
谷秀娘的生父生母,哥哥嫂嫂和弟弟,一家人能一起在渭河县城安家落户。谷家能有两家铺面,这些全是东方暻的谢礼。
恍然一过,八年时光。当年的刘暻,谢救命之恩。便是钱财相赠,以还大恩情。
至于什么戏文里唱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没半分可能。
给刘暻印象深刻的,那一位于他而言的救命恩人,不过是一位七岁女童,瘦瘦高个,模样普通,特别是缺着的两个大门牙,一说话就漏风。
回想当年,怎么瞧着,都是太丑。
没法子了,当年的救命恩人太丑。以身相许,没有可能。来世报恩,更加不会。
刘暻便是央求了舅舅,相赠钱财,让谷家的未来日子过得更宽裕些。
如今再相见,女大十八变。东方暻重新认识一回救命恩人。他发现,其时再相遇,真是以身相许,报达救命之恩,好像也可以的。
奈何罗敷有夫,谷家妹妹定亲了。
东方暻按下一点小心思,他想,他跟谷家妹妹的缘分,可能就是缘浅缘落,有缘无份。
陵川郡,荀家主宅。
荀氏家主听过二弟的述苦,他问道:“二弟,事情惹出来,你打算如何?”
“逆子惹的祸,兄长,还能如何办。弟弟亲自走一趟渭河县,亲自登门去致歉。”荀二老爷满脸的惆怅。
“罢,既然二弟有主意,且随你意。”荀氏家主赞许,没反驳的意思。
与兄长相谈一番,荀二老爷别看在兄长面前说的侃侃而谈。实则荀二老爷的心头没底。
天子近前的大宦官,这等人物最要脸面。荀氏敢出耳反耳,真当这一位谷太监是吃素的主?
又过一日。渭河县,谷家宅。
谷秀娘登门一回,说是归家,不如说上门做客。
“四伯、四伯母,打扰了。”谷秀娘瞧见生父生母,她见礼问安,这称呼上就大变样。
谷大福、何春香夫妻二人听到闺女的新称呼,相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瞧出来一点尴尬。
谷大福先开口,他说道:“你能来就挺开心。”
“对,对,挺开心,不打扰。好孩子,不如留下来小住几日。家中留着你的屋子,全是你熟悉的模样。”何春香劝话道。
留下来,以什么身份?
是客人,还是闺女,又或者旁的什么?这些话,谷秀娘问不出口。
“不了,近日要随爹回神京城。归期太近,不打扰四伯、四伯母的清静。”谷秀娘客气的回话道。
越是客气,越是疏离。
屋中气氛有一点尴尬。谷秀娘起身,她盈盈一礼,又道:“我登门,亦有事情跟四伯和四伯母商量。”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往后去了神京城,这些便是留给四伯和四伯母的念想。我在此,恭祝二老,添福添寿,金玉满堂。”话罢,谷秀娘递上一个小匣子。
谷大福望着闺女递来的小匣子,他望一眼,叹气一声。
何春香瞧一眼小匣子,她接过来,没有打开。
“好孩子,往后你去了神京城,那你和荀家郎君的婚事咋办?”何春香关切的问道。
思索片刻后,谷秀娘没有卖关子,她给出答案,说道:“一家女,百家求。依着爹的意思,三书六聘,不可急切。便是将来成婚,我与夫君子嗣,一家子亲人都会住在神京城。”
“不回来了?”谷大福急切的问道。何春香巴巴的瞧着,等着一个答案。
“不回来了。”谷秀娘肯定的回道:“吾心安处即是家。”
谷家村,谷氏一族的族长家。谷大顺在待客。
“请吃茶。”谷大顺亲自给对方递上茶盏。态度亲切又客气。
“您请。”对方回敬,也亲自斟茶给谷大顺。
“哈哈哈……”谷大顺大笑一回,在收敛笑容后,他依然很开心,说道:“未来都是亲家,我家千金还要蒙贵家郎君厚爱,我们做长辈的,倒不必太拘谨。未免也生份了。”
“依您的意。”来客便是荀二老爷。这会儿荀二老爷陪着谷大顺落坐。当然没吃茶,荀二老爷一指身旁向谷大顺见过礼的小辈。
荀二老爷说道:“此是犬子,族中行十二。小儿薄才,让大人见笑。”
“荀家十二郎见过谷家叔父。”荀十二郎走上前,再度向谷大顺恭敬问安。
“不愧是名门荀氏,贵家多出好儿郎。十二郎君,丰神俊雅,甚好,甚好。”谷大顺赞一回。话罢,他也相赠一回见面礼,一块玉玦。
当然这等时候的荀十二郎纯粹凑数。主要的角色还是谷大顺、荀二老爷二人。
没吃茶,没谈心,没有磨磨唧唧。荀二老爷起身,他向谷大顺躬身一礼。本来在旁边相陪的荀十二郎一道随父亲躬身见礼。
“何必如此。”谷大顺挺惊讶,他忙站起,此刻亲自去搀扶荀二老爷起身。
“荀家失礼,特来向大人赔罪。”话罢,荀二老爷又一指荀十二郎,说道:“荀氏教子无方,余膝下长子已经出家为僧,唯嫡次子十二郎可堪造化。领这孩子前来,想请大人品鉴。若得大人恩典,十二郎想高攀一回,求娶贵家千金为妻。”
“……”谷大顺听完荀二老爷的话,忍不住愣神了。至于搀扶荀二老爷,不存在的事情。
谷族长家,客居厢房。
东方暻小住一二日,他准备要告辞离开。恰巧不巧,他遇上这等谷家的糗事。
“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婚事换新郎官,更惹天下笑谈。”东方暻出声了。
“玄高拜见叔父。玄高无状,口出狂言,还请叔父见谅。”东方暻一出场,他就向谷大顺见礼,先摆低自己的姿态。
被人说一通,丢脸到外面。荀二老爷太要脸,他一下子哑口无言。
“何来狂言,侄儿之话,不沾半点妄语。实话难听,到底为真。叔父听着刺耳,却也得认啊。”谷大顺请东方暻起身。
此时此刻,东方暻望着荀二老爷和荀十二郎这一对父子。他冷笑一声。
“到底是郡望家族,咱家千金高攀了。”谷大顺的声音冷冽,他说道:“余不过残缺之人,实在担不起荀二老爷的大礼,快请起,莫要折了咱家的寿数。”
谷大顺的话把荀二老爷推至墙角,再躬身见礼,就是折对方寿数。纯粹结仇。
心头叹气一回。荀二老爷起身。
荀十二郎瞧着父亲受辱,心头生气。奈何来前他得着父亲再三叮嘱,犯错得认,不可顶撞,不可反驳,不犯多舌。
荀十二郎心头升起郁郁之气。想着兄长,想着父亲,对于未曾见面的谷家女郎就甚是不喜。
宦官之女,庶民之女,本就配不上荀氏子。
能不娶,荀十二郎觉得幸甚。免不得,他想到兄长,他猜测或许兄长出家,就是被谷家女郎的婚约相逼迫。
这般想的荀十二郎对于谷大顺这一个大宦官,还有宦官之女,皆是厌恶至极。
渭河县,谷家宅。
谷秀娘同意留下来,简单的用一餐饭食。等她领着丫鬟们去厢房歇息时。
谷大福、何春香夫妻二人对坐,在堂屋里继续谈话。
“唉。”谷大福叹息一声。
“唉。”何春香也跟着叹气一声,尔后,她打开闺女送的小匣子。
谷大福瞅一眼,他对不识字的妻子说道:“闺女留的,也有心了。瞧着是豆花店的房契。”
话罢,谷大福又翻一翻,指着另外一张契书,他说道:“还有一张地契,十亩良田,就在渭河县近郊的河口村,临近河边,上等的水浇地。”
“今个听着闺女唤一声四伯母,唉。”何春娘叹息一声,她不能说,她后悔了。
“唉。”谷大福又叹息一声。他今个叹息着太多回。
此时此刻,谷大福打起精神,他宽慰话,说道:“当初你劝,我也同意。话糙理不糙,确实是如此。闺女跟着十四弟才有好日子,不会错的,我们做爹娘的总要替儿女们谋上好前程。”
“去吧,你去唤承德夫妻和承义早些回家。今个一家人,一起吃顿饭。”谷大福跟妻子说道。
何春香应一声。
谷家村,谷族长家的堂屋里。
东方暻在荀二老爷和荀十二郎的尴尬中,俯身一拜,行了大礼。尔后,说道:“叔父,侄儿相求一事。”
“好侄儿,快请起。你有话且说,不必行此大礼。”谷大顺虚扶一番。
“叔父您是长辈,受得小辈大礼。”东方暻态度诚恳,又道:“谷家妹妹姿容天成,温柔贤淑,心地良善,孝敬长辈,堪为佳配。侄儿请叔父准许,侄儿想求娶谷家妹妹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