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澄午:“我有给你发信息!”
徐颂声的思路还在地面那些珠宝上,猝不及防听见这句话,脑子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周澄午又重复了一遍:“手机短信啊,我出去和回来都有发短信给你哦!”
徐颂声迷茫的目光与周澄午对视,他眼睛亮亮的十分骄傲,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夸奖的好事一样。
徐颂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短信箱里躺着数条周澄午发来的短信。
昨天晚上凌晨一点,他给徐颂声发了一条短信说他要出门。
凌晨一点半他给徐颂声发短信说外面好热噢。
凌晨一点四十分他给徐颂声发短信说这边的地区主教是个秃子。
凌晨两点他给徐颂声发短信说教堂的白玉兰开得好漂亮。
凌晨两点二十六分,他给徐颂声发短信说白塔的花园里住着六只流浪老鼠。
凌晨三点三十七分,他给徐颂声发短信说遇上抢劫犯抢劫珠宝行了。
凌晨四点整,他给徐颂声发短信说他正义制裁了抢劫犯。
凌晨六点,他给徐颂声发消息说自己没钥匙,正在撬窗户回家。
正如周澄午所说的那样,他将自己一整个晚上所有的行动轨迹事无巨细——甚至可以说是过于详细的报告给了徐颂声。
比记备忘录还细节。
徐颂声花了好几分钟才翻完周澄午发来的短信,除去短信之外还有账户入款通知,是周澄午A给她的房租和生活费。
她看完最后一页短信,周澄午也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刚洗完澡,身上除了徐颂声熟悉的沐浴露的香气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因为气味足够淡,给人的感觉是可以混进昂贵香水里面,随便捏造一段糊弄人的解释然后再以十几万的高价卖出去的效果。
“我给颂颂发了好多条短信,但是颂颂都不回我。”他语气委屈,两条胳膊很自觉的绕到徐颂声肩膀上。
在他的脑袋要凑过来贴贴之前,徐颂声伸手推开周澄午的脸:“不要湿着头发贴上来,会把我的衣服也打湿,自己处理掉脏衣服……下次别把脏衣服带回家。”
“我睡觉的时候不回信息是很正常的事情。你白天总是懒懒的,就是因为晚上老跑出去吧?”
最后徐颂声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抬起头看他。周澄午被她用手掌心推开脸后也不挣扎,干脆将整张脸贴到徐颂声掌心蹭了蹭。
他湿漉漉的头发夹在脸颊和徐颂声手心之间摩擦,没擦干的头发将她掌心那片皮肤也浸得湿润。
少年的脸颊皮肤也是润的。
他应该洗过脸,也可能是在冲澡的时候,简单粗暴的也用花洒随意冲洗了一下脸,然后再用毛巾擦干。
脸上没有水珠,但仍旧残留一种水的触感,微凉,潮湿,与徐颂声掌心的命运线紧紧相贴。
徐颂声抽回手,走到桌边抽出一张面巾纸,擦拭自己手心沾湿的痕迹。而周澄午打了个哈欠,去拿吹风机吹头发。
在吹风机响出声音之前,他用黏糊的,带着倦意的语调向徐颂声保证:“我吹完头发会把家里打扫干净的。”
周澄午打扫残局的动作,远比徐颂声想象中的快。
等她洗漱完出来时,客厅已经没有脏衣服了,就连那些沾着血的珠宝也被收走——不知道周澄午收到哪里去了。
徐颂声不关心这些事情,打开一盒牛奶后用遥控器按开电视,看早间新闻。
新闻正在放昨天夜里一伙强盗抢劫了市中心克洛洛珠宝展藏品,目前失窃的珠宝中包括主办方芙洛拉教派的‘玫瑰之心’以及从光明神教处借来的数件珍品目前均下落不明……
电视屏幕上负责播报这件案子的女主播适当露出了沉痛的表情,而旁边单切出去的小屏幕是现场采访,被麦克风怼着的珠宝展负责人表示他们会全力追回失窃的珠宝,将那伙胆大包天的盗贼送入监狱吃死刑大餐。
负责人锤着大理石墙壁时所放出的狠话还带着回音,在他愤怒的宣言之中混合进去了周澄午说话的声音。
“颂颂,你早饭想吃什么?我做?”
徐颂声头也不抬的回答:“我不挑食,别放葱和香菜——青菜也不要。”
周澄午:“那我做煎饺和煎蛋三明治了哦?”
徐颂声:“家里有面粉吗……算了,你做吧。”
厨房里很快响起来热闹的声音,狗腿无所事事绕着茶几转了一圈,很快就循着香味奔向厨房。
它全然忘记了自己昨天和周澄午的那点嫌隙,很热情的摇着尾巴在周澄午脚边打转。
徐颂声拿着遥控器又调了几个台,十个电视频道里面有八个台在播报昨天珠宝展被盗的事情。
盗走珠宝的盗贼身份不明,唯一能确定的是团伙作案,并且成员多为高等级的Alpha或者Omega。
现场残余的信息素很少,盗贼十分警惕,看来是做了信息素清扫以免被警方追踪——也有可能单纯的只是在防芙洛拉教派。
因为警方可能追踪不到他们。
徐颂声放下遥控器,走到厨房门口。
周澄午正在煎鸡蛋,一手拿锅一手磕鸡蛋,身上还套着徐颂声之前买便当时,超市做活动送的粉色格子围裙。
热油在鸡蛋下去的一瞬间发出‘刺啦’声。
出于在没钱吃便当之前需要自己做饭并且经常被油溅到的一些本能反应——徐颂声瞬间站直并往后退了两步。
而直面油锅的周澄午面不改色端起油锅颠了个勺,将锅里的煎蛋翻面。
徐颂声保持着后退的那一步沉默数秒,然后又默不作声的站回去,探头看了眼被周澄午拿着的锅:只能看见一枚煎得好完美的鸡蛋。
周澄午把鸡蛋颠到煎脆的面包片上,“要加沙拉酱吗?”
徐颂声:“我们什么时候买的沙拉酱?”
周澄午:“昨天。”
徐颂声:“……算了,不加。你昨天抢完珠宝还去教堂了?”
“对,去摘这个。”
周澄午放下锅,兴冲冲的拉住徐颂声手腕往外走——他身上沾满煎蛋的气味,变得很有生活气息,徐颂声被他拖着走,几乎不怎么需要自己用力。
然后就被他拉到了阳台上,徐颂声上次买打折炸鸡送的玻璃水果碗被装满了水,里面泡着一大束粉雪山,过于甜蜜的粉色在晨风中,散发出花朵独有的芬芳气息。
“好看吧?”他还拉着徐颂声的手腕,回头时眼眸笑盈盈弯起,“等会吃完饭,我就洗一束出来插在瓶子里,摆在客厅桌子上,然后给你的房间也摆一瓶。”
白塔是教堂专门用来培养祭品花朵的温棚,里面种出来的花当然要比其他地方的花更好。
就像以前周澄午送给她的草莓,玫瑰——
徐颂声抽回手,“我卧室不用,你喜欢的话,在客厅里放一束就好了。”
周澄午眨了眨眼,笑意转瞬间褪去,低声:“你不喜欢花吗?”
徐颂声:“一般般。我饿了,吃早饭吧。”
她说完转身离开阳台,周澄午看着她的背影,露出思索的表情。
吃过早饭,洗碗,散步,打单机游戏,直到十一点之后,徐颂声才不情不愿的打开工作。
稍微做了一点工作之后,很快又开始摸鱼,切换小号去各种论坛吃瓜看热闹。因为昨晚那起珠宝展盗窃案,各大论坛——无论明面上的还是地下的,都相当热闹。
芙洛拉教派对自己家在大本营举办珠宝展还被盗一事,格外的恼怒,在黑市上挂出1兆的高额赏金。
而且这只是追回‘玫瑰之心’的奖金,如果能追回其他珠宝或者抓获珠宝盗贼将会额外给予更多的奖金。
徐颂声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1兆等于多少亿——换算完之后,她又去搜索了‘玫瑰之心’的价值。
得到的答案是无价。
玫瑰之心的来历有两个解释,比较奇幻的解释是芙洛拉教派所信仰的神明掌握着春日的一切,她降生时身上披着玫瑰制作的外衣,‘玫瑰之心’就是她胸针上镶嵌的宝石。
另外一个相对较为靠谱的解释是——玫瑰之心是数百年前,芙洛拉教派在创立初期,帝国皇室菲娜公主给予的产业财富之一。
因为是镶嵌在公主皇冠上的宝石,初代教主便把它嵌入神像之中作为神明的胸针宝石,以此作为纪念。
这块宝石先后三次出现在拍卖会上,最低一次交易价是6兆。
徐颂声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6兆等于几万亿,然后认真数了数那后面跟着的零。
数完之后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咕噜咕噜喝完,扭头去找周澄午。
周澄午并不难找,因为他又窝在沙发上睡觉。
他平时坐着就能占据沙发大部分,把两条腿也抬上沙发后,便能合情合理的占据整个沙发。狗腿没有位置睡,委屈的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蜷缩成一团。
徐颂声不准周澄午吵自己睡觉,但完全不关心周澄午的睡觉质量,坐在电脑椅上慢悠悠划到沙发面前。
电脑椅的滚轮在地面滚出咕噜咕噜的摩擦声。
直到小腿抵上沙发扶手,徐颂声微微坐直,拍了拍周澄午的肩膀。
周澄午慢吞吞睁开眼睛,翻身,仰起脑袋看着徐颂声。
第43章
他这样看人是倒着的,倒着看时就显得徐颂声脸颊没有那么削瘦了。周澄午看来看去,得出结论——颂颂还是脸上养出一点肉更好看些。
虽然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好看了。
徐颂声:“你昨天执行正义的抢劫犯,是不是抢劫了克洛洛珠宝展的珠宝大盗?”
周澄午很慢的转动眼珠,反应徐颂声说的话,回答:“好像是吧。”
徐颂声:“所以玫瑰之心现在在你手上?就是今天早上那堆珠宝之一?”
周澄午点头——他忽然清醒,带着点兴奋,问:“颂颂喜欢珠宝吗?喜欢那颗宝石?”
他翻身而起,起身动作太快,带起一阵风,吹拂过徐颂声的脸。
徐颂声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还短暂猜测过周澄午可能会把那些珠宝藏在哪里。
万万没想到是客厅那盆装满粉雪山的玻璃碗里。
大半根茎都浸在水里的花束被周澄午拎开,滴滴答答水珠四溅,底下是被水波环绕的珠宝。
有不同颜色的宝石,也有硕大的珍珠,徐颂声不是很会鉴赏宝石的人,粗略一眼也看不出哪块红色宝石才是传说中的‘玫瑰之心’。
周澄午一手掐着那束粉雪山,一手撑在茶几l上,热情洋溢的跟徐颂声介绍:“这块是玫瑰之心,这块是阿瑞纳斯的眼泪,这块是茉莉公爵……”
有了周澄午在旁边指点,徐颂声终于知道了哪块宝石是玫瑰之心。
她伸手出去把那块宝石从水里捞出来,水珠自宝石光滑的切面滚落,白日晴朗的光线折射过晶体,返落出璀璨又夺目的光彩。
然而徐颂声看了许久,得出结论也不过如此。
并没有论坛上那些人吹嘘的美丽,和打磨之后的啤酒瓶玻璃也只是一样的东西。
她松开手,宝石跌回水里,发出‘咕咚’一声。
周澄午歪着头,“你不喜欢它吗?那些人管它叫做世纪玫瑰,拿着它的盗贼说这颗宝石才是最会偷窃女人心脏的芳心纵火犯。”
徐颂声回答:“我只喜欢它的价值,但并不喜欢它本身。”
她喜欢钱,而玫瑰之心很值钱。但这份钱并不是徐颂声能活着拿到手的钱,她还不想为了一颗价值6兆的矿石就变成芙洛拉教派的通缉犯。
“把花盖回去——没有人知道宝石在你手里吧?”徐颂声怀疑的看着周澄午。
周澄午听话的把花盖回去,“不会的啦~因为我做好事也是效率很高的。”
过于大束的花朵垂下来,挨挨挤挤的绿色根茎很快就将那些珠宝完全掩藏。
而周澄午最开始往玻璃碗里扔珠宝,就是为了让它们充当一个鹅卵石的作用,用来固定泡在碗里的粉雪山。
粉雪山虽然漂亮,但离开了教堂提供的温棚,过于娇生惯养的花朵枯萎得极快。不过徐颂声几l乎没有看见过粉雪山枯萎的模样。
周澄午每天晚上都会出门,并在凌晨回来时,用自己从白塔摘回来的新鲜花朵替换掉前一天的花朵。
被徐颂声提醒过两次后,周澄午就很长记性——徐颂声现在已经不会在自己家的客厅里看见带着血的衣服了。
但是沙发靠背上开始经常扔着几l件周澄午的干净衣服。
他似乎把沙发当成了自己的‘卧室’,除了被迫出门遛狗外,大部分时间都窝在那张沙发上。
黑市上关于珠宝展失窃案的事情仍旧闹得纷纷扬扬,那几l个盗贼却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有人猜测说是芙洛拉内部已经有人找回了宝石,却不愿意上交,私吞之后对外声称仍旧没有找到。
也有人说宝石已经落入光明神教的手中,珠宝展失窃整个案件就是光明神教的阴谋。
警察局被逼着天天发传单,徐颂声好几l次开门时看见门把手卷着警察局发的寻物启事。
不过没有什么用处,警察局发的寻物启事和他们发的通缉令一样,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一个摆设。
就像周澄午现在仍旧可以大摇大摆的上街去一样,百分之八十警察局通缉令上的人都还在正常生活以及偶尔违法。
剩下死了的百分之二十大概率是因为他们惹了其他势力。
比如说偷了教廷的东西之类的。
徐颂声起早,在衣柜里找全黑的衣服。居然很好找,她有不少全黑的外套,虽然一开始喜欢挑这种颜色,只是因为它不容易脏。
不容易脏的衣服就比较耐穿。
她换好衣服,看手机,短信箱里果然有好多周澄午发来的信息。
接收了一周的汇报短信,徐颂声已经能大概总结出周澄午每天晚上的行动路线了。
先去教堂里做晚祷告,然后去忏悔室睡回回笼觉。
睡完回笼觉再出发,随即挑选撞上门的倒霉蛋。
以这座城市的犯罪率,周澄午每天晚上在大街小巷晃悠一圈,甚至不需要特意选定目标,都能撞到两个到五个不等的抢劫犯。
抢走抢劫犯的赃款。
用赃款买食物喂流浪猫流浪狗。
躺在高速路架子上喂鱼。
随机揍一顿路过飙车的富二代。
最后再去地下超市选购最近想要暗杀的人。
能现杀的就现杀,不能现杀需要观察的就先观察,但是上班时间只截止到六点半。
六点半他要翻墙进白塔偷花,然后再抱着鲜花非常准时的回家给徐颂声做早饭,喂狗,遛狗。
作息甚至比徐颂声还要准时。
徐颂声出门刷牙,现在时间是七点整,平时这个时候周澄午已经在做早饭了,但是今天他回来迟了——徐颂声走进洗手间的时候,他也在里面洗漱。
他满脸好困的表情在刮胡子,白沫从下巴到脸颊再到鼻子尖。
徐颂声觉得‘刮胡子’这件事情和周澄午的脸好不搭配,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正好看见他打瞌睡,眯着眼睛额头向前,哐当一声撞到镜子上。
刮胡刀片很快的被挪开,但还是有一丝血色浸透白色泡沫。
周澄午一个机灵,清醒了,睁大眼睛,放水洗脸。把泡沫洗干净后又是那张白净漂亮的脸,嘴角到下巴的那块皮肤却出现一条很突兀的划痕,血迹缓慢的往外冒,慢慢凝结成水珠。
他下意识要伸手去擦拭,手抬起来又被徐颂声抓住——周澄午好困,反应慢慢的转着眼珠去看徐颂声。
他平时警惕性很强,不可能这样轻易的被人抓住手腕。
现在这样迟钝又缓慢,只是因为他知道徐颂声没有危险。
换个人在这种时候来抓他手腕,脖子早就被他拧断了。
徐颂声扣着他手腕——有点抓不住,他手腕上沾了水,太滑,而且对比她的手,少年的骨架确乎大了一点。
她没管,因为力气不重要,徐颂声已经总结出来一点周澄午的态度了。
她用另外一只手去掰周澄午的脸,刚刮完胡子的那片皮肤湿润又柔软。徐颂声掰着他的脸往自己面前拉,周澄午跟着弯腰凑近,毫不反抗,困倦的神情慢慢消下去,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徐颂声。
而徐颂声在盯着他嘴角的伤口。
并不是轻轻的刮破一层皮,而是被划了道挺深的痕。
短暂耽误的几l十秒里,已经有血顺着他下巴流下来,流到徐颂声虎口,淌进手心。
这种程度的伤口对周澄午来说不痛。
它甚至都不能算一个伤口。放着不管的话,以周澄午的体质,流会儿血就会自己愈合了。
但徐颂声不知道,还在端详那截伤口。她比周澄午矮许多,即使周澄午微微弯腰其实视线也比她高。
他垂着眼睫去看徐颂声,beta那种平静的,没有什么大表情的脸上也没有心疼或者别的什么情绪。
徐颂声不经常熬夜,但是有点黑眼圈,镜框在她下眼睑落下两道杠的阴影,她站得离周澄午好近,近到周澄午能闻到薄荷味牙膏,苹果味洗面奶,复合香型洗发水——等等混杂的气味。
她从旁边洗手台上抽出一张洗脸巾,按上伤口,擦干净流出来的血。
然后再从洗手台底下的抽屉里拿出创可贴。
创可贴不是原皮,粉色的,印着库洛米。
她把创可贴贴到周澄午伤口上,离得很近时周澄午的呼吸落到她镜片上,没有度数的蓝光眼镜立刻起来一层白雾。
他能从上方窥探到,镜片后面女性长而并不翘的眼睫,眼尾覆盖下来的阴影。
镜片上起白雾的瞬间,徐颂声抬眼看向周澄午。
不是透过镜片看,而是透过镜框上方的空隙,二人视线相接。
周澄午眉心一跳,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
分明已经不是发情期,他也足够冷静而理智。
一种冲动猛然涌上心头,他不自觉往前,挤得徐颂声后退贴上墙壁,冰冷的瓷砖紧挨着她细瘦的肩膀,她伶仃的锁骨小幅度动了动。
像一只蝴蝶挣扎的翅膀。
下一秒就有巴掌落到周澄午脸上,他被打得偏过脸去时,脖颈上青筋微微跳动,呼吸亦急促起来,两手撑着墙壁没动。
在这个‘意外’发生之前,他分明已经努力做到了整整一周都在和徐颂声平安无事的相处。
徐颂声打完他巴掌,又用手轻轻捏住他下巴,将他被打偏的脸掰回来,面朝着自己。
她的脸被狭小空间闷得微微发红,语气却仍旧平静,甚至有些冷漠,“要去葬礼了,衣服记得选全黑色的。”
周澄午眨眼,慢半拍的回答:“好。”
徐颂声说完要说的话,松手后一蹲身,从他手臂缝隙底下钻出去。
第44章
快步走出浴室的范围,外面陡然清新的空气令徐颂声呼吸都更顺畅了一些。她挺直脊背若无其事,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奋力工作的心脏猛撞着肋骨,剧烈的跳动让她有些轻微的耳鸣。
刚才那一瞬间,年轻Alpha凑近时散发出来的,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几乎要让徐颂声窒息。
她不是Omega,无法对Alpha所谓的信息素产生任何欲/望。她唯一能对这种东西所产生的情绪,就是本能的恐惧。
徐颂声几乎要以为周澄午失控了。
坐到沙发上,后背靠着沙发靠背时,徐颂声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将里面的衣服打湿了。
她沉默片刻,目光转移到茶几上那个插满鲜花的玻璃碗——今天的花是向日葵。
被修剪过的花枝长短得宜,娇嫩的鲜黄色花瓣上还沾有晨露。不难想象它还盛放在白塔温棚之中时,是怎样的灿烂夺目。
以前徐颂声只当周澄午单纯的喜欢鲜花。
但是仔细想一想,喜欢鲜花的话其实去花店买也是一样,周澄午并不缺乏买花的钱。他每天都从白塔温棚之中采摘新鲜的花朵带回来,这一举动大约并不是因为他喜欢鲜花。
而是出于一种对自身力量的炫耀和肆意攀折珍贵花朵的自负轻慢。
这些都是掩藏在周澄午那张美丽面孔之下的本性——在那张犹如温室花朵一般鲜妍美好的皮囊底下,毫无疑问是顶级Alpha的本性。
善于掠夺的,充满进攻性的,没有自控力的,犹如野兽。
“颂颂,今天早上你想吃什么?”刚刚还展露了一点攻击性的Alpha,此刻靠立在浴室门口,眉眼笑意盈盈的望着徐颂声,询问她早饭,就好像早上那点意外从未发生过。
他那样的表情很有迷惑性,除去身高体型外完全是柔美无害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角钝感的眸,甚至显得天真又纯洁。
完全披着天使的皮囊。
徐颂声站起身,心跳已然平复,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去外面买来吃,现在做饭的话会赶不上葬礼。”
带狗去参加葬礼无论怎么看都有点不太礼貌,所以徐颂声把狗腿留在了家里,自己和周澄午一起搭乘地铁出门。
葬礼举行的地点在郊外某处墓地,先送棺材下葬,然后留下来吃晚饭。
徐颂声带着周澄午到了现场之后,注意到来参加葬礼的人里面,有不少是戴着黑色抑制环的Alpha和Omega。
她想起周澄午也是一个Alpha,于是转过头,目光扫了一眼周澄午的脖颈。他的脖颈修长而光洁,连一点抑制环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徐颂声对他招了招手,周澄午弯腰侧身,半边脸贴近了徐颂声。
徐颂声凑到他耳朵旁边,低声:“你不带抑制环没有关系吗?”
周澄午:“我的发情期已经过了,没有关系的。”
徐颂声:“我听说如果被信息素刺激过度,不是会进入强制发情期或者出现过激反应?”
周澄午笑了一下。
他这样的笑容对徐颂声而言并不陌生——徐颂声上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笑,还是在他听见自己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的时候。
是一种听见了超级好笑而且完全虚构的笑话的好笑。
徐颂声觉得自己在白问,于是把头转开——周澄午黏黏糊糊的挽上她胳膊,“颂颂在关心我吗?我好感动哦。”
徐颂声把胳膊从周澄午怀里抽出来,面无表情:“我只是不想惹上麻烦。”
周澄午:“不用担心,我和他们的信息素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就像蚂蚁不可能搬动大象一样,他们也根本不可能用信息素影响我。”
徐颂声把脸转回来,又看了一眼周澄午。
他今天出门,确实按照徐颂声所说的,穿了一身黑衣。但和参加葬礼的其他人比起来,周澄午那身黑衣就显得不那么正式。
他穿的是黑色短袖和同样颜色的运动长裤,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长得很快,已经长过脖颈。
在回答徐颂声问题时,他唇角微微上翘,尽管是甜蜜温和的笑,语气间却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倨傲。
徐颂声倒是丝毫不意外于周澄午的态度。不管外表装得多好,本质上都是Alpha。
献花需要排队,徐颂声从装满白色百合花的巨大花篮里抽走一束白色百合,默不作声站到队伍之中。
队伍移动很快,不一会儿就轮到了徐颂声——她站在新立的墓碑面前,空气中都是一股泥土刚被翻开的沉闷气味。
在墓碑后面是紧合的棺材,现在还没有盖土,在棺材刷了黑色漆面的木板上,放满客人扔进去的白色百合花。
过于洁白的花瓣上面沾着湿润泥土。
负责主持婚礼的女人穿一身黑色长裙,面容憔悴而带着几分悲意。站在她身边的,则是房东的儿子;他好像终于明白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不停的流着眼泪。
徐颂声把百合花扔进坟墓,对着家属们鞠了一躬,轻声:“请节哀。”
真正为死者难过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更关心晚饭在哪家餐厅吃。徐颂声献完花后就走到外面,外面靠着矮松站有一排年轻人,有几个互相认识的人在攀谈,剩下的都在玩手机,手机屏幕被敲打的声音和墓园里的哀乐混合,有种难以言喻的滑稽。
徐颂声挑了个人不多的角落站着——今天尽管是葬礼,但天气却并不随着人的心情变化而变化。
所以仍旧是晴朗的天气,太阳前所未有的明亮,烤得柏油马路路面都滚烫。
徐颂声很不适应这样暴烈的太阳直晒,眯着眼睛四处寻找能完全挡住太阳的阴凉地。
被修剪过的矮松太矮又过于稀松,根本挡不住太阳。
左右看了看,徐颂声靠着周澄午的小腿蹲下来,慢吞吞挪动位置,直到完全挪进周澄午的影子里。
她抱住自己膝盖不动了,单手拿着手机开始看论坛。
网络冲浪爱好者们有许多五花八门的论坛,其中又因为使用者的技术力而让这些论坛被分为了三六九等——徐颂声没有分级的习惯,什么论坛都会进去逛一逛。
一周过去了,论坛上仍旧在热烈讨论着宝石玫瑰之心的下落。
到饭点时人群陆陆续续往餐厅移动;为了方便用餐,晚饭的餐厅就定在墓园附近。
徐颂声看着旁边的人慢慢离开,她也收起手机起身。但在站起身的瞬间,一阵头晕目眩,徐颂声身体晃了晃,还没来得及条件反射性的去抓住一些什么东西,旁边周澄午就已经迅速扶住了她的小臂。
那种高度突然变化而引起的眩晕,令人有些想要呕吐。
“还好吗?”周澄午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徐颂声靠着他换了一会儿,眼前视线慢慢清晰。她摇了摇头,自己站直,周澄午扶住她小臂的手顺势往下滑,握住徐颂声的手。
大约是因为蹲得太久,徐颂声的手有点凉,被周澄午这样握着,倒也还能接受。
所以徐颂声就只是垂眼看了看周澄午的手,却没有甩开他。
周澄午在握住徐颂声的瞬间,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相当紧张。毕竟按照他的一贯经验,这种时候,十有八九,徐颂声会把他的手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