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个是此次上京赶考的有个举子,是琉璃哥哥的儿子,找上了他。
旁的他都拒了,这两人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乌玛禄道:“拒了。”
“成大事者,不要为私情所绊,否则处处缩手缩脚。”
“是。”
乌玛禄看向琉璃,话却是对胤禛说的:“不管他们凭借谁的关系,你都让他们找原主去。”
“是。”
乌玛禄道:“以后都这样处理吧。”
她有些累了:“你忙你的去。”
“是。”
乌玛禄又提了一句:“你去看看长生吧,她病了。”
“是。”胤禛带着礼退下了。
两个小太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胤禛前往偏殿,十四待得无聊,正看着长生发呆,见他来了,高兴道:“四哥。”
胤禛走过去摸了摸他脑袋:“你最近有些不像话。”
“没有的事。”胤禵嘟囔着,“定是额娘又同你说了什么。你别听她的,她不懂这些。”
胤禛好奇又好笑的看着他,揉了揉他脑袋,没有说话。
胤禛坐下,问长生:“你身体怎么样?”
“不大舒服。”长生沉默了会儿,才道,“我这些日子,总能梦见有人来接我,要接我走。可我舍不得额娘,也舍不得喜宝。”
九格格喜宝如今已经六七岁了,正是读书的年纪,现在还没回来。
有如意看着,长生倒也不担心。
只是,毕竟一起长大的,她总无法舍下的。
长生看着胤禛:“四哥,这大抵是咱们最后一次见了。”
胤禛握着她的手:“你年纪轻轻的,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长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嬷嬷们说,人快要死的时候,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去的。”
“你会长命百岁的。”胤禛劝她,“你看,你的名字就是长生。”
长生眼角流出泪来:“我听嬷嬷们说过,说是我原本活不了的,是皇父给我取了这个名,我才活到现在。能活这些年,我已经知足了。”
胤禛说不出话,只能攥紧她的手。
长生轻声道:“十四没长脑子,他以后要是做了对不起四哥的事。你不要和他计较。”
“都是兄弟,不会的。”
长生闭上眼:“你虽少和喜宝见面,可毕竟养在额娘名下,你帮帮她。”
“好。”
胤禛轻声问她:“你呢?你要什么?”
“四哥送我副玉象棋吧,我想带进棺材里。”
她不像妙龄少女,倒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在行将就木的时候,吩咐自己的后事。
“好。”
传来她轻微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胤禛拎着胤禵出去,他恨铁不成钢道:“额娘的孩子各个都比你争气。”
胤禵不高兴的喊道:“我没你和姐姐们那么聪明,行了吧。”
胤禛瞪了他一眼,压着火气道:“皇父那么多阿哥,你看有哪个像你一样。远的就不说了,十三比你争气,比你刻苦,比你努力,比你聪明。就你成天混不吝的,还逃学。”
阿哥们年纪大了,如今一个个的出去开府治事,就几个年纪小的还在宫中学习。
十四是尚书房中年岁最小的一个,十三不过比他大两岁罢了。
胤禛苦口婆心道:“我听说你经常跟老八待在一起,你怎么不向他学习。还有十三,人家也比你大不了两岁,比你懂事多了。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吗。”
胤禛道:“定然是老九、老十那两个撺掇你的。”
胤禵恨道:“不许你说他们,他们是为我好,才给我出的这个主意。我讨厌那个谙答。”
胤禛气笑了:“你是瞎了你的双眼,谁真心为你好,看不出来。”
胤禵推了他一下,仇恨的看着他:“你才不是为我好,你只是觉得丢脸。你就是喜欢十三!到底十三是你弟弟!还是我是你弟弟!你只夸过十三,从来没有夸过我。九哥、十哥比你好多了。”
他哭诉完后,跑远了。
身边的宫人追了上去。
胤禛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息摇头。
尹双儿上前道:“主子进去歇着吧,琉璃姐姐已经派人去喊高太医了。”
胤禛进去。
长生已经迷迷糊糊的醒来:“你和十四闹矛盾了?他还小,随他去吧,他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她实在发困,含糊道:“你不要怪他……我怕有一日,他为了和你赌气,专程和你对着干。”
胤禛哄她睡觉:“没事,真有那天,我也不和他计较。”
长生摘下自己手上的珠串给他:“这是额娘为我祈福来的,四哥收下吧。”
胤禛没有接。
她就放在床上,她闭着双眼,快要睡着了:“四哥看着它,就想起我今天的话,不要计较十四……”
她再次睡着了。
他坐了会儿,看着她的病容。
他想,也许他真的见不到这妹妹了。
他沉默的看着。
高太医很快到了,他带着高太医出宫,身后跟着两端东西的小太监。
行至宫门,府上的仆人接过小太监手上的东西,胤禛邀着高太医同上马车,回四阿哥府。
路上,胤禛问他:“七格格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先天弱……又忧思在心,只能调养。”
“说实话。”
“七格格每活一日都是天眷。”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了。
胤禛沉默着。
高太医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背着木盒,沉默的看向街边。
夜里,宫里来了消息,说是七格格长生戌时殇了。
静姝这会儿才哭完,听了这消息,愣了愣,怅然道:“以后不能有孩子了,竟也算不得什么。”
胤禛抱着她,安慰道:“你还活着就好。”
他松开静姝:“我进宫一趟。”
长生的丧事,是按例办的,棺木停于京城寺庙中,送去时,她的棺木里放入了乌玛禄给她亲手缝制的一个手帕,还有玉象棋,以及其它陪葬。
胤禛安慰乌玛禄:“额娘莫要太过伤心。”
乌玛禄神色平静,半晌才回他:“我从前是不信净土与地府的。不过我后来想,也许那些早先离开的人,只是在某个地方静静的望着我们而已。”
她抬头看着天空,淡淡笑道:“也许,你皇额娘还有长生,就在那里看着我们。”
天庭也好,地府也好,净土也好,比去死后去处,更像是留给活人思念亲人的寄托。
“是的。”胤禛顺着她的话说,“皇额娘看着额娘和我的份上,会把长生照顾的很好。”
乌玛禄笑了起来:“死后自会相见,生前就不必久哀了。”
她拍了拍胤禛的肩:“所以你回去劝劝静姝,让她也不要为此太担心。”
静姝是和长生一块儿长大的,难免有几分感情。
胤禛点头,迟疑着,还是和乌玛禄说了:“太医说,静姝以后很难生孩子了。”
“没有就没有吧。”乌玛禄看着天空,语气平淡道,“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胤禛点头道:“我也觉得。”
他想要静姝活着。
他看了许多的书,见过许多的故事,可是每一次,都会为白头偕老而动心。
这世上我们会遇到很多喜欢的人,却很难和一个人白头偕老,平安幸福的过完这一生。
他想和静姝一生一世。
他劝慰了乌玛禄后,见乌玛禄并无大碍后才离去。
琉璃扶着乌玛禄回去。
乌玛禄想走一走。
一路回宫,阳光正好,微风和煦。
乌玛禄轻轻的开口:“琉璃,你知道吗,人从生下来后,就不断在失去。”
“总有一天……我们会失去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是。”琉璃回答。
她们的回答留在漫长的宫道中,然后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闰三月十五日,五阿哥胤祺大婚,依例办的,只是太后为他添了些东西,多了几分富贵。
胤祺之前已有侧福晋刘氏相伴。
如今却是他正式迎娶嫡福晋的日子。
谁叫合出来的良辰吉日是现在呢。
康熙打仗,回不来,但也命人赏了新婚贺礼。
四月初一,康熙写信回去,告知众人,他会在夏至前后回到京城。
这消息自是传遍了后宫。
宜妃闻言后笑道:“画意,你可得提醒我,皇上要在夏至时回来,我给他备着。”
“备什么?”
“酸梅汁。”
画意默了默道:“是。”
宜妃喋喋不休道:“那般热的天气,回来喝上一碗冰的,这才叫舒坦。”
画意笑道:“还是主子考虑的妥当。”
而另一封信,是让侍卫运输七格格棺木到五台山白云寺。
侍卫去办了。
另一边的康熙看着主动投诚的人,一一笑纳。
不得不说,此次打仗,格外顺利。
噶尔丹的左右亲信听说清军来到,纷纷投降,愿意做清军的向导。
康熙见此次战事不难,便于四月回銮,战场交由董鄂费扬古。
董鄂费扬古后来上疏道,闰三月十三日,噶尔丹已经喝下毒药死去。
康熙遂率百官行拜天礼。敕诸路班师。
后,董鄂费扬古回京后报道:噶尔丹死后,策妄阿拉布坦便成为准噶尔部的统治者。
七月,以朔漠平定,遣官告祭郊庙、陵寝、先师。
有大臣以噶尔丹既定,请康熙为加太后徽号为寿康显宁。
康熙略微犹豫后,将此事搁置。
下朝后去宁寿宫给太后说了这件事。
太后摆手道:“凭的劳民伤财的,没这必要。我又不在乎这些虚名,算了吧,算了吧。”
康熙道:“皇额娘既然这样说,那便按皇额娘的意。”
康熙以太后不愿受尊号,而拒绝了此次加封。
大臣请了三回,皆被拒了。
虽是拒了,但康熙还是往太后宫中送了些东西去。
太后笑道:“我又不是小姑娘,哪需要你这样哄了。”
康熙只道是:“儿子的一片孝心,还请皇额娘莫要拒绝。”
太后笑着收下,又询问康熙:“如意的事怎么样了。”
“礼部正在办。”康熙道,“到时候办妥了,儿子再给皇额娘说。”
太后点头,虽有迟疑,但还是同他说起了另一件事:“太子妃前些日子来请安时,说是太子……跟下人有些……腌臜。”
康熙不以为意:“太子若是有喜欢的,封她做个侍妾就是。”
太后驱散了下人,才低声道:“男子怎么封为侍妾。”
康熙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儿子会叫人去查。”
太后叹了口气:“还有,十四已经好些日子没去尚书房了。”
“德妃没管?”
“没有。”
康熙点头:“儿子知道了。”
他坐了会儿,先回乾清宫处理政务。
他让人找来内务府大臣,让他们去查毓庆宫勾上悖乱之事。
内务府大臣领命去办。
他心中记挂这些事儿,难免有些看不进去奏折。
心烦意乱下,他打算出去走走。
梁九功此时捧上来礼部呈上的奏折。
康熙看了一眼:“放下吧。”
梁九功道:“皇上,这是礼部送来的,有关四格格婚事的事宜。”
康熙拿过,翻开了起来,但他实在无心注意,只道:“让他们就按这个办。”
“是。”梁九功退下了。
康熙去了永和宫。
乌玛禄正在看书,见他来了,放书行礼,康熙拉起她坐下,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
他问她:“十四不读书这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
“你不管。”
“不读就不读吧。”乌玛禄平静道,“总该让他吃吃苦头。”
乌玛禄并不是一味溺爱孩子的人。
她由来觉得,所谓父母,不仅要养大孩子,不仅要教孩子为人处事,还要教孩子成为一个健全的人。
康熙被她堵得一噎,看向琉璃:“把十四叫来。”
十四知道康熙来,早就躲了起来,找了半天,连带永和宫的宫人都下去找了。
最后在乌玛禄库房的柜子里找到的。
他成了小花猫,睡着了。
小太监抱着胤禵复的命。
康熙恼道:“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儿子。”
“这也是爷的儿子。”
康熙气道:“明天把他给我带过来。”
“是。”
小太监抱着胤禵下去了。
出了门,胤禵悄悄的睁开眼,又闭上,忍不住埋头笑了起来。
好耶,躲过一劫。
康熙坐下,重重的放下茶杯:“就没一个叫我省心的。”
乌玛禄将茶杯推给了他,含笑道:“谁又惹着爷了。”
康熙摆摆手:“无事。”
乌玛禄应了一声,低头翻书。
康熙拿过她手上的书,自己从头看起。
乌玛禄不与孩子气的他计较,侧身拿起《资治通鉴》看。
康熙匆匆翻过,看着结尾:大怨大仇,势不能报,今世皆配为夫妻。
他笑了笑:“有点儿意思,我先带回去看看。”
乌玛禄嗯了一声:“记得送回来,可别又不让奴才看。”
康熙笑她:“你少看些杂书才是。”
打了个岔,康熙也缓过劲儿了,他想起来一件事:“老四今年就该及冠了。”
“是,冬月及冠。”
康熙微微点头:“成人了,就不该和小孩子一样。”
“是。”
康熙坐了会儿,打算回去看奏折,他带着那本《醒世姻缘传》离开。
回到乾清宫后,他叫来了礼部满州尚书佛伦,商谈封爵的事。
佛伦问道:“要这样,七阿哥过继的事是不是也要让礼部先准备着。”
“行,让礼部准备着。”
佛伦下去了。
胤禛有时候也会去办些康熙吩咐的事务,和朝里的大臣也有所走动。
他进宫复旨,正好撞上了佛伦出来。
佛伦行礼。
胤禛还礼,问了一句:“佛大人,你这是……”
“嗐,就礼部那些事呗。”佛伦摆手,给他透了个底儿,道,“是好事儿。”
佛伦道:“就不细说了,四阿哥,奴才先走一步。”
“大人慢走。”
佛伦行礼离开。
胤禛进了里间复旨。
康熙听完后,和胤禛道:“你有空多去看看你额娘。”
“是。”
他随口道:“十四不读书,你做哥哥的不多管一管。”
“上次说了十四后,他现在都不见我。”
康熙骂了一句:“他越来越不像话了。”
胤禛不答话。
所幸,康熙本也只是提一嘴。
康熙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胤禛去拜见了乌玛禄,问安后,又聊了几句,才离开。
过得几日,胤禛下朝听事后,被等在路上的胤佑一把拉住。
胤佑道:“四哥,你可不能不管我。”
胤禛瞧瞧左右,把他拉到永和宫了。
琉璃给他们安排了间无人的厢房。
胤佑道:“礼部在给我准备过继的事了。”
他道:“我不想出去。”
胤禛考虑了会儿:“你去问过太子吗?”
“去过,现在正闹着呢。”胤佑道,“再说了,太子一贯看不上我、老八和十三他们。就算我求到他眼前去,他也不会管我。”
胤禛道:“咱两去说有用吗?”
胤禛歉意道:“要有用,咱哥俩现在就去找皇父,把这事儿说清楚。但要是没用……”
他迟疑一瞬,却也咬牙道:“早知道是这事儿,下朝之后我就该直接把你带去乾清宫。”
“四哥,你要帮我。”胤佑喜道,“我就知道四哥才是最靠得住的。”
胤禛倒也不乱来,他行事向来稳妥。
他先带胤佑去见了乌玛禄,把事情给乌玛禄说了。
胤禛道:“既然老七不愿意,我有心帮他一帮。”
乌玛禄停下转动佛珠的手,道:“让胤佑自己去。不成了,再来找我,你不要冒头。”
胤佑有些忐忑的坐着,不断的转动手中茶杯。
乌玛禄看向胤佑:“你自己去说,知道怎么说吗?”
“告诉皇父,我不愿过继出去。”
乌玛禄点头后,又摇头,教他怎么说这话。
说完后,乌玛禄又告诉他:“如果你皇父问,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你只管把我推出去,万万不要隐瞒。若他没有问,你就当没有这回事。”
胤佑道:“那要是皇父问德妃母为何会帮我,我该如何回答。”
“你皇父问你什么,你只管如实回答。”乌玛禄看向胤禛,“你该回去陪静姝了。李氏今年刚诞下孩子,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回府吧。”
胤佑和胤禛被赶了出去。
路上,胤佑问胤禛:“四哥,这真能成吗。”
“先按我额娘说的试试,不成咱们再想办法。”
胤禛把胤佑送到乾清宫,自己才出去。
胤佑少与康熙见面,他崇拜并畏惧着自己的皇父。
他甚至从没有私下求见过。
德妃母让他自己处理这些事,他一时间怵得慌,但他已经被他四哥送到这儿了,他再跑也不大对了。
他等着梁九功进去通传,然后,第一次走进了他皇父居住宫殿的内室,行礼。
康熙停下批阅奏章的御笔,看向他:“起来吧,你倒是难得来一次,说吧,什么事。”
胤佑起身,按照乌玛禄所教,一字一句说道:“儿子知晓皇父将儿子过继出去,是为儿子考量。儿子也知皇父与叔父纯亲王棠棣之华。可儿子只愿在皇父身边尽孝。”
康熙看了他会儿:“这是谁教你的。”
“德妃母。”
“她知道你会这样待她吗?”康熙审视着她。
“是德妃母教导儿子,凡皇父相问,不得隐瞒,切实相告才是。”胤佑按乌玛禄所说,没有半点儿违背。
康熙放下手中御笔,问他:“是你自己不想过继,还是老四撺掇的。”
“是儿子自己。”胤佑本想隐瞒,但想起德妃的话,还是如实相告,“儿子不想被过继出去,所以才找四哥帮忙。”
“老四人呢!”
“从德妃母那里出来后,四哥把儿子送到乾清宫门口,就回府了。”
“也是你德妃母吩咐的?”
胤佑如实点头。
“下去吧。
问得此言,胤佑连忙退下。
康熙敲了敲桌子,问梁九功:“你说德妃是怎么想的。”
梁九功笑道:“奴才不好说。”
“你直说,恕你无罪。”
梁九功道:“奴才想,定是德主子不忍心,才做了这事儿。”
“那她为何要把老四摘出去。”
梁九功笑道:“奴才愚笨,猜不出来。”
康熙指背叩了叩桌子:“她是怕我怀疑老四和老七勾结。”
他哼道:“我虽防党羽之争,难道连自己儿子也要防吗。”
梁九功干听着,默然不语。
康熙摆手道:“算了,让佛伦来一趟。”
“是。”梁九功让人去了。
等佛伦进宫已经在一个时辰后了。
康熙直接道:“胤佑过继一事,以后不用再提了。”
“把老七和他几个哥哥……算了,把老八也算上。”康熙摩挲着玉扳指道,“大封。”
康熙让佛伦退下。
佛伦琢磨了片刻,才让礼部去办。
第二日,胤禵被带到乾清宫,康熙不打不骂不问,只让他跪了一天。
晚上是让小太监送回去的。
康熙风轻云淡道:“以后每天在这里,从卯时跪到戌时。”
胤禵吓哭了:“不要,我不要,皇父我要读书。”
康熙面不改色的吩咐梁九功:“送回去。”
回了永和宫的胤禵哭闹着要嬷嬷去请乌玛禄,等半天,只等来了尹双儿。
尹双儿道:“小主子,琉璃姐姐说,主子叫奴才转告您,一切是您自己选的,就该您自己承担后果。”
“你不过是个奴才,滚开。我要额娘,我要额娘。”他哭喊着。
琉璃不多时来了一趟,她轻轻的慈爱的笑着:“主子说,小主子颇有精力,以后改为一日一食的好。”
她环顾左右,意味深长道:“永和宫是留不下不听话的奴才。”
她带着尹双儿走出去了,掏出袖子里的簪子:“这是主子叫我给你的,说十四阿哥混劲儿上来了,定然会说些不中听的话,伤了你的心,叫我给你赔罪。”
乌玛禄说的没错,尹双儿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骂成那样,心里的确难受得紧。
琉璃又和她商量:“主子说了,先是莲心,后宝珠,又喜姐,现在空了个位置,主子有心用你,只看你愿不愿意。”
若是今天之前,尹双儿一定会拒绝,可经历了刚刚的事……
尹双儿点了点头。
之后,乌玛禄身边两大宫女:琉璃和尹双儿,再也没换过。
胤禵等不来自己额娘,只好哭睡了。
大清早的又被弄醒,洗漱送去乾清宫罚跪,也就中午那顿,和康熙一块儿用膳,才会起来。
他的腿又木又麻,麻得他忍不住流泪,他边吃边哭。
康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来和康熙商量政事的大臣虽然不会看他,但余光总是会偷偷的瞥一眼。
胤禵自然是跪在蒲团上的,但那也不是轻忽的。
一连三日,胤禵由最初的求饶,到最后的不吭不响。
第三天夜里要送回去的时候。
康熙问他:“你怎么想。”
胤禵赌气一样的不回答。
康熙从蒲团上抱起他,带他登上城墙。
胤禵的腿太麻,压根儿站不稳。
康熙一直抱着他,带他看整座京城。
康熙平静道:“爱新觉罗只是关外旁支部族,人少得可怜。所幸祖辈奋发,最后入主中原。”
“你知道在我们之前的朝代是谁吗。”康熙的声音一直很平静,“是明,明朝世家大族,乃至于皇族王公,无不耽于享乐。就像你现在一样。”
“所以他们亡了。”
听着康熙的话,胤禵小声道:“哥哥们那么厉害,就我一个人这样都不行吗?”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每个人都这样想,那最后,一个做事的人都不会有。”康熙给他讲前朝的事,“明朝也是这样,所有的王爷都成了猪,只用玩乐。不恤下民。然后,明朝就开始烂掉了。”
“最开始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农民起义,大家都没有在意。但最后打进京城的,就是闯王李自成。”
康熙说:“你大概不知道,那是最大的农民军。”
“百姓是最容易糊弄的,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真心拥护你。”康熙将他放在城墙上,站在一旁,看着万家灯火,“可谁要让他们吃不饱饭,他们就能连锅带碗的全砸了。”
“皇父这些年来,就是想要给他们个太平盛世,想要让他们吃饱饭。”
胤禵听得半懂不懂的。
康熙也知道他不懂。
一直以来,康熙都觉得孤寂。
他心中有许许多多的想法。然而,一直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也只有从细枝末节处发现,唯有德妃能够懂,但她总是藏着,不愿意表现。
他能够理解。
因为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他觉得她太懂他了,会因此而杀掉她。
他是孤独的。
一路走来,他登基近四十年,他越发体会到了孤家寡人是什么意思。
他说:“胤禵,你要好好读书,以后才能帮上皇父的忙。”
他长久的叹息:“这天下人都不可信,也唯有你们能够信上一信了。”
“祖辈打下的江山,还需要你们来守。”他摸了摸胤禵的头。
这句话胤禵听明白了,他拉住康熙的手,和康熙商量:“我会好好读书,也会好好学习弓马步箭,我要当整个大清最厉害的将军,为皇父镇守边疆。”
康熙顺着他说:“好,你好好读书,以后我封你做大将军王。”
这四个字一出,他恍然间想起了这小子刚生下来时的事了,他见他瘦弱,打趣他:“你要是身体好,弓马娴熟,我就封你做大将军。”
合着他给这小混账许了两次。
罢罢罢,以后要是有机会,让十四做回大将军也没什么。
他把胤禵抱下来,弹了弹他额头:“小混账,明天该去读书了。”
胤禵打了个千儿,嘻笑道:“是,儿子领命。”
他牵着胤禵一起回了永和宫。
他在永和宫歇下,和乌玛禄说话:“他那些哥哥,没一个有他这么不省心的。”
“不省心才叫孩子。”
康熙抱着她:“我这些日子才知道寻常人家养孩子的苦楚。”
乌玛禄笑道:“寻常人家养孩子,比这难上十倍百倍。十四知错就改,已经是好孩子了。”
“他说以后给我做大将军。”康熙笑了一声,“也亏他想得出。”
“他喜欢就好。”乌玛禄道。
“等老四进宫,你给他说,我不打算把老七过继出去了。”
乌玛禄笑他:“爷是故意敲打奴才呢。”
“是。”他含笑回答。
他抓住她的手吻了吻,相拥而眠。
胤禵终于老老实实的去尚书房了。
王云锦来找乌玛禄,听见胤禵走了,她感叹道:“姐姐也真能狠下心来。”
乌玛禄平淡道:“教孩子哪是容易的事。”
“那倒也是。”
两人又邀着永和宫的另两人,一块儿打叶子牌了。
尚书房中,胤禵走到十三阿哥胤祥面前,拍了拍他桌子,趾高气昂道:“我给你讲,胤祥,四哥是我亲哥,你别以为你讨好他,他就跟你好。”
他强调道:“他是我亲哥!同一个额娘生的!”
胤祥偏头看他,困惑不解,默默的继续看书。
胤禵拍桌子:“我给你说话,你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