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玛禄温柔的看着她,近乎慈悲:“我救不了你,可至少,我不会成为下一个害你的。”
她喃喃:“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
王云锦觉得她这话可笑,她好像被这个人怜悯了,这种感觉让她极度不适。
她像是带着恶意,又像是带着毁灭与破坏,她非要撕下这个人伪善的样子。哪怕为此付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反正谁知道这个表面温柔的女子,会不会最后把她送去慎刑司,又或是送出宫,又或是别的。
她完不成李家的安排,她怎么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用自己给李家造成伤害,哪怕只有一点儿也好。
她看不顺眼她,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生来就拥有一切美好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这样善良无辜,都是假的假的,恶心恶心。
哪个人不是打着主意,做什么都别无所求,怎么可能会有人无欲无求,只求别人好。
她一定是装的,好恶心。
王云锦内心近乎恶毒的想。
她看着美丽的女子,恶意道:“你总说些什么自尊自重。谁不想自尊自重,做个好人?可活着本就太难了。”
“你得皇上宠,自是可以清高傲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不似你,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是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她嘴里尖酸刻薄,又流着泪:“因为他家打江山,我爹家一家人六口人,只有个叔叔和我爹活下来,那叔叔瘸了条腿,少了个手,全靠我爹养。”
“后来娶了我娘,我娘生了七个孩子,就活了两个,我哥哥要成亲。听说她家找漂亮姑娘,为了几个钱,我上门求她买下的。”
她眼中泪光盈盈,又带着恨意:“我活得跟个畜生差不多。”
“你自可以说什么狗屁气节,说什么富贵不能淫。”王云锦抹去泪,强撑着一口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们这些被挑选培养的,每天都学这些东西,看里面的废话。去他的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我都知道,我都背得。要顶好的那个才会被送进宫。我就是那个。没人比我背得更好,记得更熟。”她收回手,紧紧的攥着拳头,像是要发出呐喊,“可我管他那么多。我家穷,我就是想让家里过好些。”
乌玛禄歉意道:“抱歉。”
“这值几个钱!”她咬牙道,“我恨不能将自己称斤论两卖个干净,好叫家里好过一些。”
她只想活着。
不是好好活着,而只是活着,怎么就那么难呢。
乌玛禄不喜不怒,始终温柔平和,她温声道:“我知道,所以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你会好好的,你家里也会好好的。”
王云锦强装出来的坚强一下子被戳破。
她哭得软倒在地,撕心裂肺的模样,却不曾发出声音。
琉璃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在外高声喊了一声:“主子。”
乌玛禄略微高声道:“没事。”
琉璃不再问了。
乌玛禄上前,弯下身,抚着她的发,温柔的安抚她。
王云锦痛哭起来,蜷缩成一团。
她喜欢德主子,真的很喜欢德主子,她再也没遇见过这么温柔宽厚的人了。
可是,家里的哥哥说嫂子要生了,他修房梁的时候,从房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去治的时候已经晚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也做不了什么农活。
爹娘年纪大了,辛苦挣点儿钱,要管一家六口人。
她也没有法子。
她擦擦眼泪。
下辈子吧,下辈子她当牛做马也还德主子。
她跪了下来:“主子,是奴才对不起你,下一世,下一世奴才还你这恩情。”
话说到这份上,乌玛禄还能说什么?
她俯身将手上金镯给她:“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她安抚她:“你先养好手,到时候成了妃嫔,银钱也多些,寄回去,也可以帮助家里。”
王云锦闻得此言,顿时哭得越发厉害。
她哭的时候,依旧守着宫里的规矩,并不出声。
乌玛禄由她哭着,走到门口,叫琉璃准备好茶水点心、药膏、以及衣物。
等王云锦缓过劲儿来,乌玛禄让她喝茶,小口小口喝着,很快平静下来。
除了鼻尖和眼睛红红的,半点儿也看不出王云锦曾哭过。
乌玛禄叫她坐,她只摇头拒绝。
乌玛禄索性叫她坐在自己脚边,王云锦倒同意了。
乌玛禄为她捋了捋发,又同她说起了成了妃子后,应该注意的事。
王云锦安静听着,突兀问道:“主子,奴才要真成了答应,可不可以还留在永和宫,还来找主子。”
乌玛禄闻言,略微诧异,却又很快笑道:“好。”
乌玛禄体恤她,并没问她,王云锦倒是自顾自说道:“进宫时,他们都说德主子这里最清静。奴才也没去过别的宫,也不想去别的宫了。”
她扬首看着乌玛禄,满目孺慕:“除了主子,再没人是真心对奴才好了。”
乌玛禄闻言只是笑笑,颇为宠溺。
王云锦放肆的抱住了乌玛禄的双腿,头枕在乌玛禄膝上:“你好像娘啊。”
她上面有个哥哥,家里对她其实并不太重视,可孩子依恋父母是天性。
她娘偶尔不忙了,会做些针线活,她就趴在娘膝头。
那是她最快活的时光。
王云锦嘀嘀咕咕半天,然后和乌玛禄道:“主子,其实尹喜儿也想成为皇上的人。”
乌玛禄点头:“知道了,到时候把你两都送去。”
乌玛禄又叫来琉璃,把这事儿给琉璃说了。
琉璃瞥了王云锦一眼,苦着脸道:“哎呀,主子,依奴才看,也别挑什么新人旧人了,能一直伺候主子才是正事。”
乌玛禄笑嗔道:“就你牙尖。”
她又道:“你给我按按腿,腿麻了。”
琉璃跟了她许久,每一胎都是她在照顾乌玛禄,给乌玛禄按腿已经极有经验。
王云锦哭了一会儿,现在好多了,因压抑产生的恶意早没了。现在手足无措的在旁边站着。生怕是因为刚才自己压她膝上了,而导致的主子腿痛。
琉璃给乌玛禄按腿,见王云锦在一旁手足无措,微微摇头:“你下去收拾收拾,换一身再来吧。”
王云锦这才反应过来,她如今一身有些脏,忙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琉璃哼道:“主子就是心太软,才叫这些奴才生了妄想。”
乌玛禄逗她:“可不,我的确心太软,才叫你这般大胆。”
“主子~”琉璃不依。
乌玛禄腿酸腿麻好了许多,她夸道:“你这手艺越发好了。”
“奴才同太医院的人专门去学了。”
“你有心了。”
琉璃笑了笑,继续为她按腿。
后宫数人,地位低的暂且不管,地位高的,康熙总要挨个挨个的去看,等轮到乌玛禄的时候,已经快到春节休沐末期。
康熙那几日索性就歇在永和宫了。
在问过尹喜儿后,知晓尹喜儿是自愿的。
乌玛禄便同康熙说了王云锦和尹喜儿的事。
康熙不在意的让梁九功把二人封了答应,这二人依旧留于永和宫,等开了年,再让内务府送人过来。
康熙把玩着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道:“我猜到了你要这样做……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吃吃醋呢。”
乌玛禄随他把玩,困倦道:“奴才要真吃醋了,爷也就觉得乏闷了。”
“不好说。”康熙笑吟吟的看着她,“指不定我会更心悦你。”
“那就成了赌徒。”乌玛禄笑道,“十赌无赢,奴才也不愿意。”
康熙默了会儿,才道:“你说的对,这些时日越发顺风顺水,我差点就成了赌徒,还好有你提醒。”
乌玛禄不敢居功:“奴才只是顺嘴一说,是爷自己聪慧。”
康熙歇了会儿,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你这儿不大闹热,胜在舒适,我有点不太想出去了。”
“嗯。”乌玛禄也不劝。
康熙闭眼微眯,乌玛禄都以为他要睡着了,却听见他道:“你这宫里的人都没个定性,我把我身边的指给你。”
“这不合规矩吧。”
“无妨。”康熙有一搭没一搭的叩指,道,“你这宫中老出这些事,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有些担心。”
乌玛禄这才应下。
康熙道:“你性子太软,难免被不懂规矩的奴才欺负了去。还是我身边人放心些。”
乌玛禄笑道:“瞧爷说的,奴才哪就那么容易挨欺负了。有琉璃看着,一切都好着。”
康熙捏了捏她手:“当我不放心吧。”
康熙在的时候,她从不戴护甲,因康熙总爱对她动手,不是握她的手,就是捏她的手,戴着护甲,难免伤到康熙。
康熙想了想又道:“你身子……太医院那边怎么说。”
“叫奴才小心养着。”乌玛禄微微叹息,“太医院的人说,可能是因为奴才体弱,连带的皇嗣也体弱,要小心养护。”
“长生我让太医好好看着。”康熙应了一声,“不过太医也说的不错。我听尚书房的人说,老四的确不如其他几个孩子擅于弓马。”
“那就随他。”乌玛禄闻言只道。
“也是,江山都定了,也不用他们打江山,只消做个富贵王爷就是了。”康熙也不觉这是什么大事,
“太子出阁读书的事怎么样。”乌玛禄顺嘴问道。
“年后再说。”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康熙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出了年,魏珠领着两个宫女来了,说是康熙专程送来的。
琉璃自是替乌玛禄应下了,又给了赏钱。
这两姑娘算是宫里的老人,二十来岁,容貌清丽,举止得体,行动间很是规矩平和。
琉璃问过了名姓,一个名叫张喜宝,一个叫李真儿。
琉璃把二人交给喜姐——自宝珠走后,喜姐成了她的帮手。
乌玛禄知道这件事后,叹了一口气:“他还是把人送来了。”
琉璃不解道:“各宫的主子生怕皇上对自个儿不好,怎么主子这般避着呢?”
乌玛禄无奈叹息:“世人只知分桃说的是龙阳之好,却不知,说的也是色衰爱弛,恩宠不在。”
第120章
“世人都是爱欲令其生,恨欲令其死。他喜欢我,我怎么样都行,就怕有一日,色衰而爱驰。昔年芙蓉花也就成了断根草。那些亲昵,到最后会成了喂进我口中的毒。”
乌玛禄向来不相信感情,自然也不会相信什么爱情。
或许是因为她的父母和朋友,总在肆无忌惮以爱为名义的伤害她。
她天性早慧,早早的看过了这些情感交织,便不太相信了。
嘴上说出的爱再轻贱不过,不过嘴皮子一搭一碰的事儿,即便是实际的行动,又能有几分呢?
她对此嘲讽又鄙夷。
她漫无目的的想,爱不过是个假命题罢了。
她收回目光,和琉璃讲了分桃的故事。
弥子瑕年轻貌美时,他假传命令驾着国君的车子去看生病的母亲,国君听说后,认为他贤德孝顺,为了母亲甘愿犯会断足的酷刑。
国君原谅了他。
弥子瑕同国君一起在桃园游玩,他吃到一个很甜的桃子,便把这个没吃完的桃子给了国君。
国君认为这是他非常爱自己,吃到好的东西也愿意给自己。
可等到弥子瑕年纪老了,宠爱淡薄,得罪了国君。
国君便说:“这人曾经假传命令驾驶我的车子,后来又曾经给我吃剩下的桃子。”
“难道“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的汉武帝和陈皇后间,就没有过恩爱情浓的时候吗?”乌玛禄问琉璃。
乌玛禄看得太清楚了:“皇上如今这般待我,只因为他喜欢我。可若是有一天,他不喜欢我了,他现在对我做的这些事,便会成为那个“吃剩的桃子”。到时候牵连的不只是我。或许还有你们,乃至于老四、如意他们。”
乌玛禄叹息着:“琉璃,你说,我若是动了心,到那个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
风月情浓,可由来君情如纸,日日薄。
乌玛禄笑着看她:“不动心不动情才能在宫里活得下去呢。”
她人在笑着,却仿佛没有灵魂,只剩下个躯壳。魂灵仿佛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切。
琉璃感到了一种错乱,本该是自己劝她想开些,如今反倒是她劝自己。
她久久的站着。
乌玛禄向她笑道:“不必为我担心,我自是会过得很好。”
琉璃闻言,内心再一次生出了一种情感,她终于在今时今日明白过来,这种不断重复出现的情感名为恐惧。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德主子说这些的时候,她会觉得不对。
因为德主子活得就从不像是一个人。
德主子像高高在上的神灵,垂目看人间喜怒哀乐与痛苦。
即便这些事情发生在德主子的身上,即便真实痛过,也会很快抛诸脑后,以一种大慈悲来接受这一切,处理这一切。
无怨,无恨,无喜,无怒,无哀,无乐……
自然也无爱。
她没见过比德主子更慈悲的人。
她跟过两任皇后,那两任皇后也是很好的人,也很慈悲,却和德主子的慈悲不同。
因为两任皇后她们都是人,她们会有喜怒哀乐,会有牵挂,会有欲念。
德主子像高台上的金漆神像,照见满座欲望,她自个儿却无欲无求,活像个故事里下凡济世度人的神仙。
口口声声的镯子和小主子,更像一个借口。
没有,也压根儿没关系。
琉璃心中生出了个荒诞的念头,对于德主子来说,恐怕一切都不重要,活着这事儿也不重要。
她恐惧的低着头,死死掐着手指。
那是人对非人哉的恐惧。
乌玛禄叫了一声她,琉璃才回神。
乌玛禄让她端来了水,自个儿捧着,慢慢喝着。
琉璃静静等着,屡屡走神。
正月,清朝礼部的咨文,在康熙的授意下,历数朝鲜的诸多罪状,直斥朝鲜“主弱臣强”,并将三使臣抓捕后,押送朝鲜要求重处。
清廷对朝鲜君臣的反复打脸,令其屈辱不堪,朝鲜王甚至认为这是“丙子胡乱”以来从未有过的侮辱。
然而,正如康熙所说,他们国微兵弱,不能将清廷如何,只能含辱吞下。
康熙又在朝堂上询问了有关于和罗刹国的条约签订,得知仍在磋商中,短时间难定。便不再询问。
下了朝,康熙去毓庆宫看了太子。
太子虽出阁读书,但仍由讲官尹泰、汤斌、徐潮等为太子胤礽讲解。
暂未挑选其他大臣。
康熙歇了两日,才开始翻牌子。
自也是翻过永和宫的几人,只是没听说过谁有孕。
至于各位妃主,虽也会翻牌子,但也会留宿于各宫妃主处。
乌玛禄身子不好,康熙年后虽来得勤,但也只做过两三回,也不指望怎样。
年后三月,等天气暖和了,冰雪尽皆化完了,皇太后让那兰图抱着如意来看乌玛禄,乌玛禄自是带她去见了长生。
如意看了一会儿,才问她:“妹妹好小一个。”
“你生下来也这般小的。”
如意闻言愣了会儿,才问她:“哥哥呢?哥哥在哪里?”
乌玛禄正要说话,莺哥已经带着胤禛来了。
莺哥见过礼后,同乌玛禄道:“主子知晓德主子这里来了格格,便让奴才把小主子送来。”
“替我多谢谢你家主子。”
“是。”
琉璃让赵严他们准备了一套座椅板凳在外面,让乌玛禄歇着。
乌玛禄坐着厚垫,倚在榻上,膝上盖着狐皮,怀里抱着汤婆子。
她身子越发不好,也越发惧冷,只坐在那里,看胤禛带着如意玩儿。
宫人们准备好了纸鸢,又放上天空,才递给两个孩子。
孩子们玩性正浓。
于二月二十二日去了畅春园的康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人通报,兀自走进来。
乌玛禄正要行礼,他扶住了要行礼的乌玛禄。
赵严等人见机又搬出一套座椅,让康熙坐下。
一切准备妥当。
康熙同乌玛禄同看两个孩子放纸鸢。
康熙道:“听梁九功说,你们这儿放风筝,我便来了。”
“是。”乌玛禄微眯着眼,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奴才身子不好,就由他们去了。”
“有点儿意思。”康熙坐在那里,捧着茶,看他们放着。
两人并不说话,宫人们自也是不说话的。
有小太监快步上前,附耳梁九功,梁九功点点头,让他下去了。
康熙随口道:“怎么了。”
梁九功迟疑片刻,笑道:“奴才给皇上道喜,章佳常在有喜了。”
“有喜啊。”康熙看向乌玛禄,问她,“你觉得我该怎么赏她。”
“她得盛宠,又接连有子。”乌玛禄道,“不如晋一阶位份。”
康熙应了,看向梁九功:“晋为贵人吧。”
梁九功下去,吩咐人去办了。
康熙没放在心上,而是和乌玛禄聊天:“要不是你身体不好,让你掌管六宫事宜也没什么不好。”
“奴才若身子好,也不愿趟这个浑水。”乌玛禄不太在意,“管事这活儿再难做不过,不论你怎么做,都会有人不满意。不定什么时候,心生了怨怼,背后说坏话都是小事,诬赖陷害更是常见,何苦扰了奴才的清静。”
“你倒是看得透。”
乌玛禄笑了笑,并不接话。
康熙也就这么一说。
他早些年的确想过要让乌玛禄管事以显盛宠,但如今又觉得乌玛禄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什么不好。
她要真管事,恐怕见面后,说的都是六宫事宜,他会感到厌烦,不愿意见她。
他由来喜欢的是,在她身边能得到片刻轻松。
胤禛年岁大些,在放纸鸢。如意站在一旁看,看了一会儿,跑乌玛禄面前,要乌玛禄抱。
康熙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逗她:“你额娘抱不动你,让阿玛抱。”
乌玛禄略微惊讶的看向他,又转过头看向胤禛。
康熙看在眼中,并不打算说什么,宫人们只当没听见。
如意在他怀里扭了扭,他拿出糕点,小心的喂她,见她乖乖吃着,他神情不禁柔和起来。
几人一同用了晚膳,又在永和宫内走了走。
康熙看着紫藤花树,开口道:“你两个四五月的时候再来你们额娘宫里面,看它开花。挺好看的。”
胤禛和如意应下了。
几人逛了逛,乌玛禄又给胤禛和如意讲了《南华经》里的几个寓言小故事。
胤禛惊讶道:“额娘,真的会有在水里是鱼,在天上是鸟儿的吗?”
“那不好说,书里是这样写的。”乌玛禄摸了摸他额头,和他道,“你感兴趣,就自己翻书看看。”
“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康熙对胤禛道,“别听你额娘乱说,万不可为读闲书而乱了性情,还是四书五经的好。”
乌玛禄并不反驳。
胤禛应下了。
眼见天色晚了,康熙迟疑片刻,还是让宫人回去通报,留了两个孩子一同歇息。又叫人把长生放在了屋中,至于后半夜长生哭闹起来,得知是发了高烧,又叫来太医一阵忙碌,那都是后话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两个孩子用完早膳后,都各自回宫。
康熙坐在那里感叹:“我昨夜才体会到,寻常人家担心自家儿女是什么心情。”
乌玛禄道:“父母爱子,为之计长。稍有问题,便会提心吊胆,恨不能自己替儿女受过。爷爱太子,不正是如此吗?”
康熙摇头:“昨夜与你们同眠,方才知晓我平日和他相处,少了什么。若是仁孝皇后还在……”
他不再说下去。
康熙转了话:“我让太子常来宫中看你,他来过吗?”
乌玛禄笑着点头。
康熙这才放心。
康熙在用完早膳,歇了一会儿,才离去。
琉璃问她:“主子为何不如实说太子未曾来过。”
乌玛禄让她给自己按头,闭眼回她:“太子是皇上亲手养大,如实相告,落在皇上眼中,我便成了那挑拨离间的小人。纵然最后查出,我说的是实话,皇上每每见了我,也会觉得不舒坦。万一连带见了胤禛与如意他们,也觉得不舒坦呢?”
“这后宫中,谁不是仰仗皇上活下来的。”乌玛禄平静道,“还是不说的好。”
“主子考虑周全。”
过得几日,王云锦错开了万琉哈柳烟到来的时候上门。
王云锦给她带了点儿自己做的花茶和几个香囊。
王云锦笑道:“这里面都是些安神的花,我晓得姐姐睡不好,特意送来的。”
她知道琉璃不太待见她,她只做不知道,道:“姐姐等问过王太医后再用。”
她笑道:“我只懂香料花草这些,对于中医是一窍不通。我也不知道跟姐姐的药方有没有相冲的地方,姐姐还是上心些好。”
乌玛禄让琉璃接下了,回了她两根金簪。
她同王云锦直言相告:“我看你这香囊做得精巧,闻起来味道也不错。琉璃跟了我许久,比我亲妹妹还亲上几分,我也想送她一个。你放心,我只送她一个人。”
乌玛禄怕她介意,又道:“你若是介意的话,我过些时日,挑内务府送来的送她就是。”
王云锦听她要给琉璃,原本心中有些不痛快,可听她后面毫无隐藏,知道是自己小性了,心中那点儿不痛快都散去了。
王云锦叹道:“大多数人的爽直都是不过脑子的。姐姐却是坦诚待我,处处为我着想,生怕我误会,我哪有拒绝的道理呢。”
乌玛禄看着琉璃:“等王太医检查过,你挑个喜欢的,余下的,都是我的。”
她眨了眨眼。
琉璃忍笑摇头。
王云锦又同乌玛禄说了会儿闲话,最后说到尹喜儿。
王云锦道:“尹喜儿本就性子胆怯,又被她姐姐说过几句,这会儿越发不敢来见姐姐了。”
乌玛禄闻言道:“叫她想来只管来就是。哪儿就束着她了。”
王云锦道:“我回去就说她。”
乌玛禄又问她:“你往家寄的东西怎么样了。”
“不知道,还没回信儿。”
乌玛禄应了一声,又斟酌道:“你家的事,终归还是要给皇上说的,他最不喜欢别人欺骗他。”
她道:“你若是自己跟他说了,他可能会不大高兴,但是过得一段时日,也就好了。咱们这位皇上,最是重情重义,不会把你怎么样。但若是他自己查了出来,不定有什么事。”
第121章
王云锦点头:“姐姐说的是,这件事我想过。我想等皇上……比较记得我的时候,再和皇上说这些事情。”
王云锦道:“皇上重情重义,也只是对着自己人。”
她的笑略微有些苦涩:“我还不算是自己人。”
乌玛禄不再说什么,只道:“你考虑过就好。”
她温和而慈爱的看着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不做出什么错事来,好好熬着,会有那么一天的。”
王云锦笑道:“我记着呢。”
王云锦松了一口气:“姐姐上回给了我二百两银子,寄回去就解了我家困境。我如今没什么好急的,慢慢来就是。”
乌玛禄笑着点头,邀她吃小厨房送来的青团,又让琉璃收了一盒,让她带回去给尹喜儿吃。
至于尹双儿和尹喜儿的事,由她们两姐妹自己解决吧。
若是自己想不开,旁人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四月末,康熙带着年岁较大的儿女,再次外出避暑于畅春园。
五月二十九日,康熙下谕,让大学士在汉人大臣中,选择学问优长的人来辅导太子。
随后,康熙又选派靳辅为河道总督,又对治河专家陈湟,委以重任,让他们治理河道去。
六月初六,康熙选择达哈塔、汤斌、耿介三人作为皇太子的讲师。
初七,康熙于今年刚建成的畅春园中,与众臣探讨辅佐皇太子的事宜。
初九,太子胤礽开始在畅春园无逸斋读书。
六月,有关三道沟事件终于结束,清使终于还朝,交了奏折上去。
在此次事件中,施放鸟枪的主犯六人被处斩,其他越境者流配边地,朝鲜王王被罚银二万两,郑载嵩等三使臣降等四级仍可调用。
另外,朝鲜四起谢罪、谢恩方物照样发回,充做来年冬至方物,并规定不准再送谢罪方物。
而此事过后,李氏王朝终于不对此漠视不管,阳奉阴违,制定防止边民越境的条例,实行近二十年的禁参政策。
禁止西北边采参,并规定西北边犯越者不论采参还是狩猎,也不论是首倡还是随从,一律在境上枭示。
为了防止边民潜入废四郡地区采参,在废四郡一千余里地方加设把守1一百处。还将这次事件的越江处厚州郡,从行政建置中抹掉,将军民人等全部撤出。
朝鲜与中原边境,终于太平。
康熙没什么不满意。
六月十日,康熙对几位年长阿哥进行了一次考核,几位皇子按照次序,到康熙面前,各读数篇文章。
八阿哥胤禩年纪尚幼,其余还好,字却不大好。
康熙让他多练。
后又叮嘱老四胤禛,不要光读书,对弓马步箭也要多上上心。
两人自是答应了。
七月流火,天气渐渐凉爽,康熙带众人回宫。
畅春园是个避喧理政的好去处。
康熙一时半会儿本不想回宫的,奈何传来了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
康熙忙叫宫人准备好东西回宫,他始终心不在焉,十分坐立不安。
回了紫禁城,康熙直奔慈宁宫,太后早已朝夕奉侍左右。
康熙见太皇太后躺在床上,气虚体弱的模样,急道:“怎么现在才告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