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也没坚持,走到乾清门附近便与太后分开了,荣贵人与惠贵人都住东六宫,又送了太后一段,这才从内门回去。
康熙回乾清宫,郝如月回坤宁宫,两人正好顺路,都走乾清门。
才走到乾清门,迈门槛的时候,康熙脚下有些踉跄,被梁九功一把扶住,飙高音喊了一声皇上。
郝如月本来自己走自己的,心里想着事,被梁九功这一嗓子喊回了神,抬眸见皇上被梁九功扶住,便越过两人继续往前走。
“……”
“赫舍里女官且慢走!”梁九功扯着脖子又喊了一声。
吴三桂反了,察哈尔蠢蠢欲动,一南一北遥相呼应,皇上忙得心力憔悴,寝食难安,时有眩晕之症。
再加上皇后难产薨逝,事儿全都赶在一起了,梁九功真怕皇上撑不住病倒。
说来也怪,自打赫舍里家的二姑娘进宫,给皇上喝了一碗红枣汤,皇上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早膳就没怎么用,中午的水果点心也吃不下,到了晚上居然还有精力跟太皇太后斗智斗勇。
还斗赢了。
所以梁九功不相信,刚刚在慈宁宫抱得美人归的皇上,才走了几步路便要晕倒。
唯一的可能是,皇上在示弱,想让赫舍里家二姑娘心疼,毕竟赫舍里家的二姑娘是御前女官,有义务照顾皇上的饮食起居。
谁知这位新任御前女官看见了好像没看见,直挺挺越过去,脚步都没停一下。
他要是揣度不出皇上的意思也就罢了,偏偏他揣度出来了,就不能不为皇上发声。
此时不发声,等会儿回了乾清宫皇上心情不好,包括他在内所有服侍的都得跟着吃挂落。
郝如月自然看见了康熙脚步踉跄,可她更相信鸡血草的功效,这味药材除了能补血,还能提神,非常适合大出血的产妇服用,也能挽救长期伏案的工作狂。
康熙喝了那碗红枣汤,应该从早到晚都元气满满才对,根本不可能累到头晕。
除非皇后的死,让他过度悲伤,鸡血草能补充气血和精力,只针对身体,至于情志这块……郝如月也拿不准。
不过没关系,她依然不打算管。
她是御前女官没错,可皇上也说了,她的工作是照顾太子,她只拿一份薪水,不可能打两份工。
再说康熙身后跟着一堆人,他们也是拿了薪水的,自然也要干活,她没必要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谁知就是有人非要攀扯她,顶着御前女官的头衔,郝如月不得不回头:“怎么了?”
还怎么了,皇上差点摔倒,御前女官绕路走,合适吗?
本朝虽然没有专职女官,可按照前朝的规矩,女官也是皇上的女人,可以侍寝。
这样好的表现机会,若是让后宫那些庶妃瞧见了,还不赶紧跑过来表现,恨不得将皇上拐到自己宫里才好。
这位倒好,皇上给她机会,她还一脸的不耐烦。
第23章 带娃
都说赫舍里家的二姑娘痴恋皇上,当年的光景梁九功也是见过的,怎么六年过去,皇上没变心,这位二姑娘反倒转了性情。
想到六年来,皇上给赫舍里如月画了无数的画像,每次走到坤宁宫门前总要伫立一会儿,梁九功就替皇上不值。
心里不爽,嘴上自然没什么好话,梁九功才要给这位赫舍里女官上一课,就听皇上低声回答:“朕有些头晕。”
然后听赫舍里女官“哦”了一声:“那皇上赶紧回宫歇息吧,多喝热水。”
说完便要告退,梁九功睁大眼睛,还能再敷衍一点吗?宫里从来只有后妃讨好皇上,何时见皇上对谁主动过。
他听着都要生气了,奈何皇上不生气:“朕如了你的愿,准你留下照顾太子,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
郝如月微微屈膝:“臣定不会辜负皇上所托。”
“……”
若是别的妃嫔,哪怕是皇后,敢这样拒绝他,康熙多半会拂袖而去,短时间内不会再见,可换成自己喜欢了六年的女人,他居然开始自我反思了。
皇后到底是她的亲姐姐,又一向疼爱她,姐姐尸骨未寒,便与姐夫……康熙推开梁九功,朝郝如月摆摆手。
郝如月屈膝告退。
“皇上,今夜传哪位小主侍寝?”梁九功知道皇上心里苦,也怕这些苦长期埋在心里会生病,总要找个宣泄的出口才好。
很多时候,皇上临幸后妃,与欲望无关,纯粹是为了放松。
康熙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牙,迈步往前走:“不必了,朕今夜想跟皇后说说话。”
郝如月回到坤宁宫,把刚刚在慈宁宫发生的一切都跟松佳嬷嬷她们说了,众人无不欢欣。
松佳嬷嬷朝着乾清宫的方向拜了拜:“定是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保佑,太后最是宽和不过,太子能住进慈仁宫,便无忧了。”
皇上八岁丧父,十岁丧母,太皇太后忙着平衡前朝,便将皇上托付给了太后。
太后无子,拿皇上当亲儿子养,皇上长大之后十分孝顺,别看慈仁宫不比慈宁宫宽敞,里面一应用度全都比照慈宁宫,半分不差。
郝如月也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
历史上,皇五子胤祺从小便养在这位仁宪皇太后膝下,除了在上学时,只会说蒙语吃了一些亏,其他时候总能凭借自己温厚的性格稳坐钓鱼台。
要知道他可是宜妃的儿子,宜妃是康熙的宠妃,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雍正皇帝刚登基那会儿,宜妃都敢给他甩脸子。
老九胤禟便是随了亲娘的脾气,可五阿哥胤祺身上半点宜妃的影子都没有。哪怕在康熙晚年,九龙夺嫡的时候,胤祺照样能置身事外,谁得势便跟着谁升迁,斗争一点没参加,好处半点没落下。
可以说是隐藏的人生赢家了。
老爹康熙对他的评价是:心性甚善,为人敦厚。
九龙夺嫡之后,雍正上位,老九胤禟成了“塞思黑”被圈禁,他的亲哥哥胤祺却得到了雍正的厚待,五十四岁寿终正寝。
雍正皇帝给他的评价是:秉性平和,持躬谦谨,有乐善好施之风。
纵观五阿哥胤祺的一生,特别是他与老九胤禟作比对,要说这里面没有仁宪太后的功劳,反正郝如月不信。
今日在慈宁宫一见,仁宪太后果然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的那一挂,她能带好皇上,能带好五阿哥胤祺,自然也能带好太子胤礽。
在带娃这件事上,康熙都不如这位仁宪太后。
郝如月没结过婚,更没生养过,只是为了赚积分,给佟佳氏带过几日的娃,在城外善堂做了几天副堂主,纯属临时抱佛脚。
很需要找个外挂。
仁宪太后再合适不过。
“今日晚了,我们暂且宿在坤宁宫,明日一早开始收拾,争取当天搬进慈仁宫。”郝如月如是说。
皇后薨逝,梓宫就停在乾清宫,坤宁宫离乾清宫太近,每日早晚哭灵,又是宫里的庶妃,又是外头的命妇,乱得很。
今天下午钮祜禄氏带着安贵人和敬贵人过来照顾太子,与此同时荣贵人和惠贵人去给太后请安,也有要抚养太子的意思,天知道明日还会有什么人过来,那些人都怀着怎样的心思。
皇后给她留下的班底是不错,奈何双拳不敌四手,人多起来难免顾此失彼。
松佳嬷嬷也是这样想的,自然没有异议,然后听郝如月继续说:“坤宁宫里所有皇后贴身之物,所有不带宫造字样的珍宝,以及所有金银,全部打包带走。”
带走皇后的贴身之物,是为了给太子留个念想,至于珍宝和钱财,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历史上太子胤礽是被康熙带在身边养大的,吃的用的什么都是最好的,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很难不养成骄奢淫逸的坏毛病。
轮到她养太子,虽不至于让太子养成坏毛病,但也不能过得太清苦了。
众人应是退下,郝如月转身走进暖阁,彼时乳母正在给小家伙喂奶,两人见她回来,齐齐松了口气。
“姑娘,您可回来了,太子睡醒之后一直哭,奴婢们怎么哄都哄不好。”没有喂奶的那个乳母说。
正在喂奶的乳母赶紧接话:“奴婢怕太子哭哑了嗓子,只能给太子喂奶,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们的奶水都要没了。”
郝如月看向两人的胸脯,果然都是瘪瘪的,不禁失笑:“你们再坚持一下,我走了一路身上都是汗,得去洗个澡。”
她今日进宫并没想会住下,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带,索性丁香和芍药正在收拾皇后的衣物,便翻出一些还未上过身的给她,暂且将就一晚。
沐浴之后,回到暖阁,太子果然在哭闹。郝如月从乳母手中接过小家伙,小家伙睁着大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辨认着什么,而后咧嘴笑了,小脑袋不停往她怀里蹭,一副小狗狗害怕被抛弃的模样。
又奶又乖,好像刚才折磨乳母的那个小恶魔不是他。
大约原主与皇后是双生子,虽然容貌性情都不像,身上总归会有些相似的东西,这才让小家伙产生了错觉。
月子里的小奶娃睡着的时间多,醒着的时间少,郝如月只抱了一会儿,小家伙的眼睛就有些发直。
才将他抱给乳母,他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敏锐地察觉出哪里不对,小嘴一瘪一瘪便要哭。
郝如月只得将他重新抱在怀里,大嫂说小孩子不能总抱,养成抱着睡的坏习惯不好改,累人不说,对孩子的筋骨也不利。
可太子出生就没了额娘,又跟自己这样亲,郝如月总想多疼爱他一些。
“姑娘,太子睡着了,您也累了一日,奴婢抱太子在里间睡,你在外间的炕上安置吧。”宫里的小阿哥小格格出生一般都跟乳母睡,两个乳母以为太子也不例外。
郝如月从善如流,别看太子才出生,快八斤的奶团子抱着特别压胳膊,她的手臂早酸了,有些抱不住。
她从前只在白日给佟佳氏带过孩子,去城外善堂也是白天,没有晚上带娃的经验,也怕自己睡得太沉压到太子。
这回交接很顺利,只是乳母怕太子惊醒并不曾将他放在床上,只是轮流抱着在地上溜达。
郝如月躺在外间的大炕上很快坠入黑甜乡,半夜却被婴儿洪亮的啼哭声惊醒。
问过才知道,原来两个乳母溜达累了,便将睡沉的太子放在了床上,太子只睡了须臾便惊醒,然后大哭不止。
瞧见两个乳母眼底下的青黑,郝如月抱起大哭的太子,对两人说:“总抱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太子跟我睡吧,你们俩留一个睡在里间榻上当值,另一个去外间休息,一人一天。”
两个乳母闻言红了眼圈,从前听说大阿哥在月子里也是要人抱着睡的,把两个乳母熬得跟乌眼鸡似的,其中一个身体弱些,夜间染了风寒,便被挪了出去,之后再没回来。
她们这些乳母平时伺候在阿哥、格格身边,看起来好吃好喝很有体面,其实根本没人将她们当人看。
第一次被人关心,两个乳母都有些不知所措,双双跪下给郝如月磕头,并发誓赌咒她们会用性命保护太子。
郝如月让她们起来,又给两人各画了一张大饼,这才带着太子睡下。
暖阁的拔步床很宽敞,郝如月将太子放在里侧,她自己睡外侧,没一会儿小家伙果然惊醒了,却并没哭,而是挥舞着小拳头喘粗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练拳。
郝如月被吵醒,迷迷糊糊将捣蛋鬼抱得离自己近些,还是练拳,最后索性伸开一条手臂,将小家伙紧贴着放在身侧,用展开的那条手臂拢着,在他头顶形成围绕状。
可能得到了想要的安全感,小家伙练拳的速度慢下来,郝如月的两个眼皮也是直打架,片刻后,两人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一觉睡到翌日清早,郝如月感觉身边有动静便睁开了眼睛,正看见乳母笑吟吟地给奶团子换尿布,见她醒了,便道:“太子很会心疼姑娘,一夜都没尿,早晨才开始哼唧。”
郝如月看向换好尿布的奶团子,没忍住在他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口,然后抱着他再次沉入梦乡。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门外收拾行装的声音都没能把郝如月吵醒,奶团子紧贴着她,也睡得很沉。
康熙下了早朝,照例去慈宁宫和慈仁宫请安,回来的时候径直朝北面的坤宁宫而去,想赶在晨读之前看一看太子怎么样了。
就像太皇太后所说,如月还未出嫁,更没有生养过,虽然有松佳嬷嬷和两个乳母帮忙,让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带太子,康熙还是有点不放心。
昨天他是被……冲昏了头脑,今早醒来便有些后悔,若如月带不好太子,还是应该交给生养过的荣贵人或者惠贵人更稳妥些。
谁知到了坤宁宫才发现两人还在睡,松佳嬷嬷要去叫起,康熙没让,只独自一人走到暖阁里间去看。
第24章 三合一
此时乳母早已收拾停当,正坐在榻上叠太子的?尿布,见?皇上来了刚要行礼,便被康熙抬手制止,很有眼色地屈膝退下。
康熙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就见一大一小相互依偎着睡得正香,大的?睡觉时传出轻微鼾声,有几?次差点把小的?吵醒,小的?便用?小手抓抓她的?衣襟,好像在确认是谁,等确认好了才松开小手继续酣睡。
有趣又和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亲母子。
视线在小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向大的?。
六年过去,她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娇憨灵动的?小姑娘了,身量长高了一些,脸盘也长开?了,腰身更是婀娜。
这时小的?好似在梦中抽动,小手抓住大的?衣襟用?力扯了一下。
五月天?已经很热了,由于晚上要带娃,郝如月怕热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寝衣,这会儿让小的?一抓,竟然有些散开?,露出了里面大红底绣金元宝的?肚兜。
康熙:俗气。
记得从前她只爱风花雪月,视金钱如粪土,有一次他要赏她珍玩,她却不要,最后用?珍玩跟他换了苏东坡的?诗选手稿。
而那时候的?皇后,从十岁起便开?始帮着大福晋管家,太皇太后问什么都答得头头是道。
轮到?她,只有一脸懵。
晃神?间,小的?抽搐了一下好像要醒,小手又抓了抓少女的?寝衣,这回露出来的?不只是红肚兜,还有一截玉似的?修长脖颈,漂亮的?锁骨,以及隐约起伏的?雪白,在那片雪白之?间,长了一颗芝麻大小的?胭脂痣。
白雪红梅晃了康熙的?眼,他有些艰难地移开?视线,弯腰抬手将盖在少女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遮住了那片让人心猿意马的?所在,这才转身出了暖阁。
走到?暖阁外,问了两个乳母昨夜的?情况,又听松佳嬷嬷讲了今日的?搬家安排,撂下一句“别说朕来过”,转身离开?。
郝如月是被小家伙的?尿泡醒的?,梦里她正在泳池游泳,游到?一半闻到?些不好的?气味,怀疑是谁恶作剧在泳池里撒尿。
这片水域是她的?私人泳池,谁这么胆大包天?!
正想着,她被人一巴掌拍醒了,低头一看小家伙早醒了,正扯着她的?寝衣玩,而她此时此刻正泡在滋阴败火的?童子尿里,比昨天?的?钮祜禄氏还惨。
下意识看向放在床边的?小榻,发现乳母不在,郝如月喊了一声两人才急匆匆走进来,齐齐赔礼说自己在外头收拾行装,忘了时辰。
皇上不许人说他来过,也不许吵醒太子,两个乳母便一直没敢进屋。
今日便要搬家,时间紧任务重,郝如月很能理解,只让两人给太子清洗喂奶,她自己则去浴房泡了一个澡。
坤宁宫被皇后管理得很好,哪怕主子去了,各项工作依然井井有条,不到?半天?的?功夫,郝如月要带走的?所有东西?全?都准备好了。
内务府接到?消息,也是早早就来了人,领头的?正是内务府大总管噶禄。
后妃的?东西?都是宫里的?,不是个人的?,想要带走不容易,必须经过内务府查验和监督,这才算过了明?路。
眼瞧着一大箱一大箱东西?从库房里搬出来,噶禄还好,他带过来的?几?个人却慌了:“大人,这些东西?虽然没有宫造的?戳儿,可件件都是精品,就让拿走了?”
放在从前是绝不能够的?。
当年皇后嫁进宫,都没带这么多箱笼,对方显然是多吃多占了。
噶禄是内务府大总管,底下人都明?白的?道理,他能不清楚吗。
可昨天?半夜,皇上把他叫到?皇后的?梓宫前耳提面命了一番,等睡下,又梦见?了皇后,皇后对他又是一番耳提面命。
一晚上被耳提面命了两回,便是从前没这个章程,他也不敢拦呀。
只要没有宫造的?戳儿,没在内务府记过当,别说这十几?箱东西?,便是赫舍里家二姑娘把坤宁宫都拆去慈仁宫,也不归他管。
他今日过来,不过是屁股后面绑扫帚,硬装大尾巴狼。
此外,他心上还有另外一桩事压着。
大阿哥自打满月便养在他家中,两年来全?家殚精竭虑,生怕大阿哥有个什么闪失,谁知到?头来半点恩典没有,还平白落下一身的?埋怨。
惠贵人虽然位份低,不敢明?着说他什么,可背地里没少找人打听大阿哥的?情况,听说还在太皇太后跟前告了他的?状。
亏得太皇太后心明?眼亮,才没治他的?罪。
这一回太皇太后心明?眼亮,架不住惠贵人思子心切,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
惠贵人精明?得很,极会审时度势,又是皇长子的?生母,噶禄不想跟她对上,更不想再捧着大阿哥这块烫手的?山芋。
如果太子能平安养在宫中,噶禄很想找机会向皇上进言,将大阿哥也抱回宫养,遂了惠贵人的?心愿。
既然赫舍里家的?二姑娘勇挑重担,敢拿太子做实?验品,噶禄自然不会为?难。
噶禄轻蔑地扫了一眼身边几?人:“你们是不是傻,这些东西?是赫舍里家二姑娘拿走的?吗,那是太子拿走的?!往后这皇宫都是太子的?,大清的?江山都是太子的?,提前拿走点东西?算什么。”
这样做确实?不合规矩,想起皇上的?耳提面命,噶禄忽然觉得没必要跟这些木头疙瘩解释。
大清早看见?内务府来人,松佳嬷嬷还有些紧张,二姑娘不清楚宫里的?规矩,她作为?坤宁宫的?掌事嬷嬷不可能不知道。
往年有庶妃病死,屋里所有东西?都不能动,全?部充公。她敢应下这差事,不过因为?皇后难产而亡,皇上心里多少会有点歉疚,且二姑娘刚封了御前女官,又养了太子,忖着内务府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也不好说,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朝廷正在用?兵,料想国库并不充盈,先皇后薨逝,坤宁宫不可能一直空着,总会有继后。先皇后的?东西?若是全?被太子拿走,等继后住进来,内务府少不得还要添置,那也是不小的?一笔开?支。
谁知东西?全?都从库房搬出来了,内务府大总管只是坐在一边喝茶水,眼皮都没抬一下。
好像他今日来,只是走一个过场。
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停当,松佳嬷嬷笑吟吟走过去请噶禄查验,噶禄这才站起身,扬声问身边跟着的?:“这里头有在册的?吗?”
在册便是宫造的?意思。
几?人只是刚开?始搬的?时候,凑过去看了几?眼,便被总管叫到?身边喝茶了,天?知道有没有在册的?。
可几?人也不是傻的?,总管刚刚都提点过了,他们要是再听不懂,也就别在内务府混了,齐声说没有。
噶禄点点头,对松佳嬷嬷说:“内务府只管在册的?,既然没有在册之?物,就不打扰了。”
说完要走,却被松佳嬷嬷拦住,挨个塞了荷包过去,给噶禄的?那一个格外大些,感谢他们放水。
能一下拿走这么多东西?,固然是皇上的?恩典,可县官不如现管,若内务府有意为?难,今早不可能这样顺利。
坤宁宫的?荷包噶禄从前不是没收过,这一回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收。
倒不是怕皇上知道了责怪,主要是昨夜梦中皇后说这里的?一针一线都要留给太子,噶禄怕自己拿了太子的?东西?,皇后一怒之?下把他带走。
轻松过了内务府这一关?,郝如月并不知情,那时候她搂着奶团子睡得正香。
这会儿小家伙在吃奶,郝如月在用?早膳,膳食比照皇后在时,那是相?当丰富,一顿早饭吃到?撑。
真不是她贪嘴,而是清朝皇宫除了皇上,所有人都只有两餐,早上一餐,傍晚一餐,中间有两顿点心和水果的?加餐。
穿越前郝如月是个工作狂,没有吃零食的?习惯,早晚两顿饭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等她用?完早膳,所有物件全?部打包完毕。
慈仁宫那边松佳嬷嬷也派人去打过招呼了,本想早些知会,给对方多留些时间准备,谁知慈仁宫比坤宁宫还着急,已经连夜将后殿的?东暖阁收拾出来,给太子居住。
太后就住在西?暖阁,可见?太后对养育太子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万事俱备,郝如月一声令下:“搬家!”
临走时却发现松佳嬷嬷没有跟上。
丁香和芍药是皇后从娘家带进宫的?贴身婢女,皇后薨逝,跟去慈仁宫服侍太子没什么大问题。
可松佳嬷嬷是太皇太后赏给皇后的?掌事嬷嬷,在坤宁宫当差,除非主子另有安排,不能轻易离开?。
这是宫里的?规矩。
“那嬷嬷的?意思呢?嬷嬷可愿意卸去坤宁宫掌事嬷嬷的?差事,随我到?慈仁宫照顾太子?”太子还小,暂时没有自己的?宫殿,自然不需要掌事嬷嬷。
而慈仁宫是太后的?居所,有自己的?掌事,所以松佳嬷嬷跟过去是要降职录用?的?,薪俸待遇恐怕都会减少。
松佳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儿,又曾是慈宁宫的?教习嬷嬷,和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对宫里成文的?不成文的?规矩都很熟,看她昨日的?表现也知道,此人处事老道,处处周全?。
郝如月初来乍到?,又揽了照顾太子的?苦差事,自然希望对皇后忠心耿耿的?松佳嬷嬷能跟去慈仁宫。
可降职又降薪这种事,仅靠自己画的?大饼,恐怕不是谁都愿意。
毕竟这里只有她是穿来的?,只有她知道太子能平安长大,五年后便会拥有自己的?毓庆宫,并且在未来二十多年都是皇上的?心头肉。
跟在太子身边,降职降薪都只是暂时的?。
这番话在未来都能实?现,并不算画大饼,可架不住现实?过于残酷。
康熙早年十个孩子死了七个,只有大阿哥一个皇子,还因为?避痘养在大臣家中。
太子本就是难产儿,能不能挺到?满月,能不能躲过天?花,都是未知数。若太子也薨了,身边所有服侍的?都得跟着倒霉,脑袋搬家也不是没可能。
综合分析下来就是,这泼天?的?富贵需要脑袋,甚至十族为?代价去求,这样的?风险不是谁都能承受。
跟在太子身边的?人,必须全?心全?意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情不愿的?郝如月不会要,也不想勉强。
“奴婢相?信二姑娘的?本事,自然愿意追随,只是奴婢身份特殊,跟去慈仁宫需要太皇太后点头。”
且不说二姑娘在皇上心里有位置,单看她昨日戏耍未来继后钮祜禄氏,不但能在慈宁宫全?身而退,还能让皇上破例封她为?女官,便知此人胆大心细,是个有手腕的?。
这样的?人在宫里能成事,哪怕降职降薪,松佳嬷嬷也愿意追随。
郝如月得到?准话,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嬷嬷放心,这个我来想办法?。最多五年,嬷嬷便会官复原职,风光更胜从前。”
松佳氏在宫里服侍快二十年了,也算阅人无?数,谁初来乍到?不是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如二姑娘这样横冲直撞的?还是头一个。
可她偏偏就看好这一个,愿意跟着她闯出一番新天?地。
太子搬家的?消息很快传到?慈宁宫,倒不是太皇太后不放心派了人盯梢,而是有人去请罪的?时候闲话说起此事。
“嫔妾做事鲁莽,打扰了太皇太后养病,都是嫔妾的?罪过。”昨日被罚抄经,正好免了今日哭灵,等太皇太后做完早课,钮祜禄氏便跑来请罪,进门就跪,认错态度良好。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姑娘,如今皇后薨逝,她便是毫无?争议的?继后,大清未来的?国母。
便是昨日犯了蠢,也不能在奴才们面前折了她的?颜面。
太皇太后示意苏麻喇姑将人扶起,还赐了座:“不是我说你,该你的?早晚都是你的?,要急那也是别人急,你急什么?”
钮祜禄氏心里苦,抹着眼泪哭诉:“太皇太后教训的?是,可太皇太后不知,皇上自那日领嫔妾回乾清宫过了一夜,之?后再无?传召,嫔妾怕……”
“有什么可怕的?!”太皇太后打断她,“这宫里的?女人能上位,凭的?是出身,是筹谋,从来都不是皇上的?宠爱!”
从前不知跟她说了多少遍,以为?都听进去了,结果一见?到?皇上,接触男女之?事,就把自己的?教导全?忘了,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委实?令人头疼:“你看看那些得了宠爱的?,有一个算一个,谁当上皇后了,谁当上太后了,谁笑到?最后了?”
且不说汉朝的?戚夫人,唐朝的?杨贵妃,本朝也不是没有,海兰珠和董鄂妃的?例子还不够生动吗?
当年她不得太宗宠爱,太后也不得世祖的?宠爱,可她用?筹谋,太后用?忍耐,还不是照样成了紫禁城最尊贵的?两个女人。
而受尽万千宠爱的?海兰珠和董鄂妃呢,坟头草都枯荣了不知多少茬。
这些话太皇太后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道理钮祜禄氏都懂,可她才十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风华正茂的?皇上,很难不生出爱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