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by伊人睽睽
伊人睽睽  发于:2024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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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偏脸。
轻帛抚肩,发丝委腰,她盈盈而立,回眸间,顾盼神飞,言语也几多轻诱:“你怎么?回东京了?”
“刚回来,”友人从黑暗中步出,高挺鼻梁在斗篷阴影下若隐若现,他抬起眼,含情目凝望姜循,“我?听到些传言,说南康世子来了东京。南康世子貌若好女,一来东京,就吸引了无数好人家的女儿争相询问……”
友人玩味非常,轻笑道:“我?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姜循冷漠非常,抱起手臂,垂眼看着自己在书桌上摊放的写满关键字的书页,“我?和江鹭好聚好散……”
她说这话时,语气?微飘虚。因她忽然想起自己如今对江鹭很有兴趣——
她想拐江鹭做她的棋子。她发现江鹭不简单,她对这个郎君,分?外?有兴趣。
姜循语气?中的飘忽,却让友人生误会?。
友人叹口气?,怜惜道:“他找你麻烦了,是?不是??当年你骗他……”
姜循忽而询问:“你在京外?的事,处理好了?”
友人顿一顿,含笑:“尚未。还?有些疑点,十分?奇怪……怎么?了?循循想我??”
“我?想你呀,”姜循语调婉转,酥酥凉凉,她转肩去看自己的多年友人,眉目悠转,如钩子一般,“你若再不回来,开封府……恐怕要?被小世子拆了。”
友人轻轻挑眉,笑意?微收。
姜循自顾自,伸指轻轻点一点桌上书页她写的那几个关键字:“我?不确定,我?只是?在猜。但?是?如果江鹭在查凉城,他便很有可能好奇东京一个人物——写下《古今将军论》的……”
“不必说了,”友人朝她走来,摇头叹气?,“循循,你想这么?多,不累吗?”
姜循挑眉。
她张口就要?反击,但?是?眼前忽而一暗。
她静静站立,动也不动,只因心知他不会?伤害她。
她听到友人声音在耳畔微向后远去:“好了,睁开眼。”
姜循睫毛闪烁,片刻后,睁开眼。
烛火微光照窗,她看到斗篷黑袍下的友人,露出面容,却是?戴着一张白狐狸面具。面具上的狐狸脸浓墨重彩,用黑白两色勾勒,飞到鬓角,颇有一种嚣张夺目的诡异美。
姜循瞬间心动,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发现原来方才眼前泛黑,是?因友人朝她脸上罩了一张面具。
姜循摘下那张面具,拿到手中观望——一张红狐狸脸。
绯红狐狸面有些妖娆,眼尾轻挑,斜飞眉眼看着几分?狡黠,墨彩浓郁,冶艳华丽。
友人声音在耳:“像不像你?”
姜循噗嗤笑出声。
她抚着这张面具,听友人说:“我?在青州灯会?时,见到街市间大人小孩都戴这种面具,和东京的风俗不一样。我?想着你也许喜欢,就买了下来……可惜上元节你在回东京的路上,我?又身在青州,无法把礼物送你。”
“迟来的礼物你喜不喜欢?”他逗弄她,言笑晏晏,“哎呀,笑起来了,就应该这样啊。”
姜循抬眸。
她立在窗边明月下,抱着一张狐狸脸面具,爱不释手。
她身后的阴影中站着她那无法公然现身的友人,她听到他收敛玩笑后,郑重的话语——
“循循,开心一些,不要?为政务与?琐事过于忧虑。”
“你也不过是?一堪堪十八岁的美丽少女。世间少女在你这个年龄,多是?无忧无虑,多是?儿女情长,你又何必将自己逼得这样紧,不见一点笑颜,不露一点真心呢?”
“你别怕,别慌——无论如何,长夜漫漫,锦衣夜行。东京这潭浑水,我?们说好一起淌,我?便不会?中途弃你。”
友人的露面,让姜循心中更有底气?了些。
她谨慎非常地走在一条不归路上了。她誓要?搅乱东京一潭浑水,誓要?欺辱过她的所有人付出代价……
她对小世子绝没?有男女之情。
她只是?想利用小世子,希望小世子和她联手……她不管江鹭要?做什?么?,只要?二人利益暂时一致,她便要?拉他入局。
只是?,江鹭想要?的利益,会?在短期内和她一致吗?
他关心凉城,到底在做什?么?呢?
如今,章淞死了……和那日反常的江鹭,是?否有关呢?
万事万物绝无坐等的道理。
姜循次日进宫去见太子,想从太子这里?,打听一些关于章淞身死的事。
东宫这里?很忙,姜循前来,便被引入偏间相候。
她穿过屏风朝内室走时,借着屏风上山水画的光影,看到外?厅中,暮逊被几个老臣围着,张寂也在列。
他们的谈话,断断续续传入姜循耳中,无非是?——章淞一死,春闱时间必推迟。太子一派要?想办法送自己的人去主持春闱,当这个主考官。
主考官要?被天下登科学子称一声“座师”,具有天然的立场。若这个位置被太子一派所得,太子这一方势力壮大,便能压过旧皇派那一方了。
老皇帝年事已?高,所有政务交给储君和大臣共治。这是?给储君的一道难题,暮逊如果不能降服满朝文武,他怎么?坐稳这个位置?
可恨,其他皇子们病的病,死的死,避的避,为何明明没?有皇子和太子争储君位,太子依然在朝堂上的每一步,都走得这样艰难呢?
姜循坐在内室喝茶,偶尔听两句外?面的争吵。
没?人关心章淞的死,旧皇派和太子派都关心谁做主考官……这其中,唯一真正关心章淞到底如何死的,大约只有张寂了。
那些老臣走后,暮逊疲惫地喝了一盏茶,张寂才向他汇报:“臣去了章家灵堂,和章夫人打探。章夫人说章侍郎不擅饮酒,平时并不多饮……”
暮逊眉心闪过一丝不耐——他又不是?真的在乎章淞怎么?死的。
暮逊打断:“是?旧皇派那些人出手的吗?”
张寂顿一顿,答:“没?有证据。事发之时,宴请的大臣们大都在前宴,即使不在的,也有宫人证明他们行踪无异……”
暮逊喃声:“是?了。他们在朝上质问声那么?大,便是?做戏,也过于用力。他们是?不是?真的怀疑是?孤出手的……”
张寂:“武功高手可能更大。”
暮逊睫毛扬一下,不置可否。
张寂站在暮逊身边,伸手蘸了桌上自己杯盏中的一点清水,轻轻写了几个名字:
“宫廷卫士二十二人,殿前都指挥使常羽,兵部?郎中陈光远,还?有一位来京述职、暂时未离京的青州刺史赵英,最?后还?有一位……”
张寂不卑不亢,写下了那个名字。
与?此同时,隔间的姜循亦在心中道出了那个名字:江鹭。
外?厅中茶水汩汩,暮逊盯着世子的名字,脑海中忽然浮现那日雨中,江鹭和姜循一同入室的一幕。太子面无表情:“你已?确定是?武官所杀?”
张寂从来谨慎:“不确定……还?在查。”
暮逊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砸向外?,碎了一地。
暮逊:“那你就去查!”
暮逊偏头看张寂,目中冰冷无比:“这些武官和那些旧皇派中大臣,是?否有那么?一些人有点关联?”
张寂眉目静然。人如冰雪覆身,久久未语。
暮逊倾身:“张寂,你明白孤的意?思吗?这世上,每时每刻都在死人,你要?为章淞伸张正义,孤给你机会?,让你倾尽全力去查凶。章淞年纪一大把了,他的死,是?否应该死得有意?义一些呢?”
无需暮逊多言,不管是?外?间的张寂,还?是?里?间的姜循,都明白暮逊真正想要?的,是?将章淞之死,扣给旧皇派。
太子希望他们压倒旧皇派,让旧皇派无法推举新的主考官上任。新的主考官,必须是?太子这一方的人。
姜循又与?太子谈了些事,她离开东宫乘坐车辇时,正看到御花园中,张寂面前站着十余个卫士。
满园春色正生,张寂长身如松,却背影萧瑟,孤独。
那些卫士们惶然辩解:“指挥使,小的当天没?见过章侍郎,小的不认识章侍郎……”
“指挥使这么?威风,怎么?只会?盯着我?们这些小人物?”
张寂淡漠:“其余武官,我?自然会?查。”
有人不服气?道:“那天禁苑中,会?武功的,可不止我?们。南康世子应该也会?武功吧?你敢查他吗?”
张寂平声静气?:“如果他身上有伤,如果他对章侍郎动手,我?自然会?查。”
他扬起锐眸,一步步朝前走,幽黑冷酷:“章侍郎是?一条人命,为什?么?没?人在乎?你们以为我?不敢查吗?”
卫士们一时被他气?势所压,怔怔退后了一步。
张寂冷声:“来人,扒开他们衣服,查看他们身上是?否有伤!”
……章淞领口有血,必来自于凶手。
张寂忽感觉到一道凝视目光,他偏过脸,正看到姜循放下帘子。
二人擦肩而过,互不多话。
坐于马车中出宫的姜循,时而想着张寂所为,时而想着下雨那日黄昏,自己摸到的江鹭手上的血。
张寂会?如太子所愿吗?
以姜循对那人的了解,恐怕不会?。
张寂过于“正直”了,他不碰任何脏污浑浊之事。
练兵是?练兵,查案是?查案,杀人是?杀人。他奉行他信赖的一腔原则,他做着他认为正确的事。
他不算姜太傅的人,其实?也不完全算太子的人。
纷扰浑浊的朝堂中,张寂知道其他人蝇营狗苟在做什?么?,张寂只是?不参与?,不关心。
章淞之死……张寂即使查,也会?是?查真凶,而不会?如暮逊所愿,嫁祸他人。
这正是?姜循厌恶张寂的缘故,却也是?姜循想拉拢张寂的缘故啊。
禁军统帅啊……掌管兵权,多厉害的军事统帅。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皇帝心安。
想成就大事,只靠文人的笔杆不够,还?需要?兵权。而姜循恰恰认识张寂这一个手中有兵的人。
只是?此人非要?独行幽冥夜,孤立独木桥。此人眼中没?有她,也不愿和她同行。
白雪是?无法在东京长存的,白雪有了其他颜色才漂亮。
姜循徐徐图之,总有法子让张寂就范。
又是?深夜,万籁俱寂。
开封府的天牢中,多出了一位穿着官吏皂衣的青年。
他低着头,和喝醉的其他小吏交班,提着灯,一间间查找这里?的牢狱。
有微光自天窗照入,落在青年的眉眼上。
他偶尔抬脸时,眉目昳丽——正是?江鹭。
江鹭花了几日时间,弄明白了开封府地牢结构。他胆大非常,给小吏们喂了酒,又和一个照人代班的小吏谈好了条件。那小吏便把巡逻钥匙给他,让他在天牢中巡察一个时辰。
江鹭只有一个时辰找曹生的时间。
他想着章淞临死前告诉他的话——
“曹生,在他家那事结束后,上面有人觉得他可怜,就给他谋了一个小职。官位不大,户部?的一个小吏,给人跑腿而已?。但?是?他写过《古今将军论》那么?出名的文章,人人都认识他,那可不是?好事。所以他改名换姓,改叫了乔世安。
“嘿,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以前在户部?做过事……就是?旧皇派和太子派打得不可开交,他们没?办法,才把我?调去礼部?当这一次主考官的,谁想到啊……”
那时江鹭扣紧他脉搏:“重点。”
人死之际,已?没?什?么?不能说的。何况章淞知道的,确实?不多。
章淞道:“那乔世安在户部?当小吏,却是?个不安分?的。以前没?官职时他写文章,现在为朝廷做事了,又膨胀起来,贪了墨,被朝廷给抓住咯。”
江鹭低声:“贪墨?”
章淞对所有还?活着的人都有一腔愤恨,急需有人去报复:“对!他想从户部?账上敛财,以为户部?的人都是?酒囊饭桶,都眼瞎吗?孔家倒台后,户部?上下把所有账都重新翻了一遍……乔世安这个漏网之鱼就被抓到了。
“现在啊,乔世安估计被抓在开封府的天牢里?,等着秋后问斩呢。”
此时此夜,灯笼的光一晃,擦过薄薄纸片,照亮开封府天牢一方天地。
灯火照过之时,天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中,蜷缩在稻草堆上的一个脏污男人伸手,挡住火光,哑声骂:“不想活了啊?敢惹老子。”
他语气?暴躁,出口成脏,但?“老子”二字却说得有点别扭,和寻常粗人不同。
于是?,灯笼的光再次照了过来。
一道极清的年轻郎君声如同贴着他耳一般:“曹生?”
粗糙肮脏的男人一个激灵,麻木的眼神中有什?么?神色快速闪过。此地太暗,江鹭看不清楚,但?男人抬起头,看清了牢门外?的小吏——
眉清目秀的江鹭,即使穿着小吏服,也因过于昂然,看着不像此间人。
男人眼中浮现迷惑。
江鹭抬高手中灯笼,静静地看着这个人。
江鹭看清乔世安的同时,脑海中再一次记起那篇《古今将军论》。
那篇文问世,传遍天下,哪位武官不如临大敌?
“自古百姓求安居乐业,将军求战死沙场。一场场战争铸造将军的功名与?威望,却和百姓有何关系?只有战事减少,才是?百姓所望。可若战争减少,那些借助军功立世的将军们,恐怕心有不甘。天下战乱始终不平,是?否只是?天灾,而无人推波助澜呢?
“自古将帅,成败皆是?战。若想战事不减少,将帅们必有所为。”
那篇文章,传到建康,南康王长久不语,深思数日,忧虑朝堂是?否会?对江南海寇之乱,而生出猜忌。
但?朝堂的猜忌没?有到建康府,那猜忌,最?终烧到的,是?凉城边关。
程段二家本想乘胜追击,将阿鲁国彻底打退到玉门关外?。但?那篇文章出现后,两位老将军深思熟虑后,决定与?阿鲁国联姻,用和谈来避免战争,向朝廷表意?示忠。
年少的阿鲁国公主还?没?嫁过来,一场大火便烧尽了一切。
此时此刻,江鹭凝望着乔世安。
他一步步朝前走,乔世安迷茫地看着他。
而在这时,后方窄道里?传来脚步声,一个小吏奔跑着过来,笑嘻嘻:“小文,我?来早一会?儿,早早和你交班,你回去睡个美觉吧……你是?谁?!”
甬道狭长黑魆,小吏语气?变厉。
江鹭侧过头,看向身后。
小吏张口呼救,顺手敲响手中响锣。响锣声传遍整个天牢时,江鹭手中的灯笼朝小吏砸去,凌厉非常,小吏被摔得砸在墙上。
在小吏眼中,那贼人好是?厉害,他还?没?看清,贼人就用布蒙住了口鼻,旋身跃起,朝外?逃跑。
小吏爬起来:“别跑——来人啊,有人劫狱!”
夜火几烧,更声几敲。
夜前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湿漉,水光照人。
张寂撑着伞,慢吞吞地走在长街上,思考着章夫人的哭诉。
他之前又去了章家,他想检查章淞的尸体。也许是?他流露出想剖尸的意?图,章夫人色变,立即将他哄了出来,并找来了卫士保护章淞棺材,严禁他人靠近。
张寂几乎确定是?武人用内力杀的人。
但?是?每个武人功法不同,手段不一。若是?不检查尸体心脏,张寂无法判断凶手到底师承自哪里?。
可惜,人死为大,世人忌讳剖尸。
但?张寂并不想那么?放弃——章淞不应死得不明不白。
张寂边走边沉思时,旁边巷子一排排灯笼亮起,树叶婆娑摇晃,有人影一晃而过。
奔跑脚步声渐近,小吏们气?喘吁吁:“抓贼人!有人要?劫狱,有人夜闯开封府……”
疾风拂过袖摆,夜如水涌。张寂站在巷口,黑伞青衣,一身洁净,侧头看着那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吏们。
夜雾迷离,黑暗如饕餮朝他扑来。
他抬起头,看到墙头上那快速纵步而行的用布蒙脸的贼人。
张寂心想:开封府尹不在,开封府少尹还?未有人升任,厉害人物又各个出京……这开封府,是?一年不如一年啊。
贼人在头顶,张寂在树下。
二人即将擦肩时,张寂蓦地扔掉手中伞,朝那贼人砸去。
伞砸出一声巨响,在地上飞出一道旋影,阻断逃路。同时,张寂翻身上墙,运掌击向来人。
光影晦暗,烛火寥寥,地上水洼明澈,贼人只露出一双冰雪般清澈的眼睛。
姜家府邸大娘子所居的院落中,花叶落地碾压作泥。
檐头稀稀拉拉滴落几滴雨水,姜芜撑着伞,纤细窈窕,穿过一道道月洞门。
她出门时,府邸门口的小厮动了恻隐之心:“外?面刚下过一场雨,天又这么?黑,大娘子何必出门呢?即使要?出门,也应带着侍女啊。”
姜芜低头,婉声:“……绿露睡着了。无妨,我?有马车相送的。城东程大夫的药最?好,只是?需要?早早排队去拿。只要?母亲早日病好,我?便满足了。”
姜夫人病得重,每日咳得整个府邸都能听到,恐怕时日无多。
小厮听她这样说,便知道必是?那些偷懒的侍女嫌服侍大娘子没?有油水,各个不肯来,害得大娘子这样心慈的人,独自出门。
但?小厮哪有权力责问内闱之事?
他叹口气?,为大娘子开了门,并叮咛大娘子早日回府。
姜芜感激地朝他一笑,梨花带雨一般,风致楚楚。
小厮心旌摇曳。
小厮哪里?料的到——
这个时候,绿露屈膝蜷身,睡在娘子屋舍的脚踏下。在一炉香的袅袅轻烟中,榻上清静,榻下绿露睡得不省人事。
“小心火烛——”
子夜已?过,更夫走远。
在一家茶楼后巷的马车中,姜芜将伞收起,爬上了车。
她一上车,便听到车中凉薄的女声:“怎么?来得这么?晚?”
晚风拍打着马车外?悬挂的竹骨灯笼,车外?的烛火光摇落,晃到马车中静坐的人身上。
那坐在角落里?的二女,徐徐抬脸。
乖巧的、讨好的那个是?玲珑,慵懒淡漠、鬓乌钗金的那个美人……是?姜循。
姜循坐在车中,平静地看着姜芜上车。
玲珑在旁守着;简简在外?守着。
这里?十分?安全。
姜芜挨着姜循坐于一旁,垂目轻声:“绿露这几日有些怀疑我?,总盯着我?……我?不得不下了些药,把她骗睡,才得空出门。”
玲珑在旁紧张道:“大娘子,贴身侍女是?很难瞒的。不如你告诉绿露……”
姜芜摇头。
她沉默安静,态度却坚决非常。
姜循懒懒道:“玲珑,少管别人。”
姜循看着姜芜:“此次找你,是?想问你,你和张寂关系如何了?”
姜芜睫毛轻轻颤抖。
她无奈苦笑,柔弱非常:“循循,他这个人,是?很难和人交心的。他谁也不信,我?使尽手段,也不过让他看到我?……”
姜循意?兴阑珊:“那也比我?强。他带你来京,他对你有责任,这是?多好的先天机会?,你都不能打动一个男人?”
姜循托腮思考,真心费解:“戏耍男人,张张嘴掉掉泪,有那么?难吗?”
玲珑在旁:……听听你说的是?不是?人话!我?好同情小世子啊。
姜芜低头听训。
姜循不开玩笑了,她思忖着说明来意?:“我?要?你从张寂那里?帮我?打探,他查章淞之死查到哪一步,是?否怀疑江鹭。如果怀疑江鹭,一定告诉我?。还?有孔益家里?,他有没?有找出奇怪东西。”
姜芜吞吐:“我?需要?时间……”
姜循朝后仰靠,半晌问:“你不会?心软了吧?”
姜芜立刻抬头:“怎会??”
二女沉静间,外?头传来打斗声,简简高声斥道:“谁?!”
简简翻身凌空,听到外?面小吏们喊着抓贼人的声音,还?看到张寂与?那贼人打斗。
正义感满满的简简毫不犹豫地加入此局:“张指挥使?”
张寂:“简简,和我?一起拦住他!”
口鼻蒙布、身着玄色皂衣的江鹭立在树梢上,身姿修长挺拔,风吹劲衣摆扬。他听到“简简”二字后,侧过肩,俯首看着他们,以及藏在巷中的那辆马车,马车前被风吹晃的灯笼。
车帘幽闭,遮掩车中人影。隔着一层布,江鹭猜到了车中有谁。
外?面打动惊动车中人,玲珑有些慌,坐立不安。
玲珑掀开帘子悄悄朝外?观望。
马车中,姜芜听到“张指挥使“几个字,些许紧张。她煞白着脸,怕张寂发现自己在此,更怕张寂发现自己和姜循并非外?界所传的那样不睦,最?怕张寂发现她和姜循的计划。
但?是?姜循那般冷淡地靠壁而坐,素衣红缘,罗裙曳地,她丝毫不慌。姜芜怔怔看着她,便也一点点冷静下来。
很多时候,姜芜真的好羡慕姜循——怎样强大的心魂,才能遇佛杀佛,狂妄肆意?,不惧怕任何人,不投降任何人,再一步步碾压他们呢?
姜芜自己做不到。
姜芜却希望姜循代她做到。
姜芜流光轻软的眸中,浮起些许戾气?、寒意?。
她克服自己的畏惧,努力不受车外?打斗的影响。她浑身轻轻发抖,但?她颤抖着伸出手,如同发誓一般:
“我?一定会?让张寂信任我?,好得到兵权。”
“循循,我?一定帮你获得权势,一定会?和你一起走下去。”
“我?要?你获得无上权势,要?你风光凛冽,要?你去把我?失去的、你失去的……一起夺回来!”
姜芜目中灼着光,含着泪。
一线灯火被风吹开,落在二女身上。
静谧,圣洁,决然,还?有……癫狂。
静夜泠泠,姜循被姜芜握住手,玲珑掀开车帘一点缝隙。一阵风袭,凉意?彻骨,姜循抬起眼,自车帘缝隙,看到了外?面的打斗——
蓊郁树叶晃得如同潮流,被张寂和简简一起围攻的人自墙头跌下,步步后退,快要?退到马车这一方来。
姜循饶有趣味地看热闹,忽而眉目间浮起奇怪的神色:咦,她怎么?觉得这恶徒的背影,有点眼熟?
……很像某人啊。

打斗向马车越来越靠近。
那些追人的开封府小吏本事一般,但张寂武功高强,简简不?容小觑,江鹭被逼得几无落足之地。但江鹭也非等闲之辈,他若不?恋战,只一心想?走?,总能拼出一条路来。
张寂看出此贼心思,怎能让人如愿。
“哗——”
一把软剑如泓如霜,被张寂从腰间拔出,抽向那恶贼。
小吏中有人忙喊:“不?可杀人——”
张寂自?然有数。
他武功本就不?差江鹭多少,软剑一出,剑影如花飞,瞬间裹住江鹭。后方又有简简虎视眈眈,江鹭不?能同时防备两大高手,几下功夫,他胸前?便?被张寂一剑刺中。
江鹭趔趄后退,简简一拳击出,江鹭从墙头跌下,摔到马车前?。
隔着车帘,姜芜紧张得快要喘不?上气,姜循手扣着座位边缘,紧盯着那贼人。
玲珑慌声:“怎么办怎么办……”
她们三个?女流,若是?被贼人挟持怎么办?简简这个?笨蛋,逞什么强,应该保护娘子?,而不?是?捉什么贼啊。
车帘被灯笼打?得噼啪作响,姜循目不?转睛地看着贼人背影。
重伤没让那人面?上所蒙的皂布掉落,那人甚至没回头看眼后方马车,只在地上翻滚一圈,重新上纵跳起,迎上上方的杀戮。
这一次,简简也拔出了大刀,在张寂的配合下,一刀砍向贼人的心脏。贼人侧身?稍避,手臂微顶向上托刀,臂弯立即被抵出了一片血红。
张寂再一脚当胸而踹。
贼人再跌下,树叶花枝簌簌自?墙头落一身?。
贼人后背撞上马车车壁,重力?让马车轻微摇晃。贼人咬着牙,再次朝前?迎敌。
浓郁血腥味冲鼻。
车中的玲珑坐不?住了:“血……”
姜循定定盯着那贼人的背影。那人分明有机会挟持马车,却次次放过这个?机会。但是?人的好心是?不?能赌的,张寂和简简这样一点点缩小包围圈,贼人一定会拿车中人当人质——
因为贼人,确实?在一点点靠近马车。
打?斗慢慢开始以马车为中心了。继续下去,马车可能被围,车中的姜循和玲珑很危险,姜芜的存在,更是?有疑。
姜循必须想?办法。
她轻轻咬唇,天赋有限,她看不?出贼人的水平,但能看出此人脚步几次趔趄,到了强弩之末。
她不?知道此人是?不?是?她心里猜测的那个?人……
怪她太无情了,她根本分辨不?出故人的背影。
但是?——
若贼人是?她心中想?的那人,她正好可以恩威并施,卖人以好,诱人与她站队;若贼人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人,就凭这贼人能在张寂和简简两人围攻下坚持到现?在的水平,就凭这贼人敢劫狱的胆子?……未尝不?可当盟友。
不?管了。
再犹豫下去,马车被破,车中人被围,姜芜暴露,那才是?最坏的结果。
富贵险中求。
姜循从来都抢着那一线生机!
姜循看向侍女,给侍女一个?眼神:“玲珑,护着阿芜。”
玲珑呆住:她看出来了。每次娘子?兵行险招时,眸子?都这样亮,神色都这般跃跃欲试……
玲珑来不?及劝,就见姜循穿过她和姜芜,推开车门?,跌跌撞撞朝外跑:“救、救命……”
江鹭再一次被砸得靠在车壁上,胸前?与手臂上的伤灼热无比,皆让他喘息微乱。
他并没有迂腐到极致,他若真逃不?出去,他当真会考虑挟持车中的人。没想?到,江鹭的想?法还没付诸行动,车中人便?摇摇晃晃地慌乱跑出。
张寂和简简动作同时停住。
江鹭反应快极,身?后小风拂动时,他一拧身?,便?将那从车中跑出的美人扣压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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