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 by伊人睽睽
伊人睽睽  发于:2024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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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乌睫轻颤,他压根不信她的话,反手就要击退她。可外面?有宫人站着,他动作不好大,而她握着他的手,他轻轻悬腕扭手,她便摸到了他掌心的黏腻。
姜循手被打退,她低头看自?己手指上沾到的一点?红色,如同雪中一点?红梅零落。
她喃喃:“血……”
江鹭身子绷起,喉结滚了滚。
他警惕她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而姜循手指递到唇边。她盯着他的眼睛,眼波流转,唇间轻吮,舌尖一舔。
那一舔,让江鹭心中如被什么轻轻划过一刀……他倏然色变,要站起,又强行按捺。
姜循掀起眼皮看他:“怎么,我在逼良为娼吗?”
她再次凑身。
雨连十里,水雾氤氲人眼,一切变得迷离若幻。
昏昏帐下,姜循收了自?己的尖锐,一点?点?伸向前,摸向他搭在棋盘上的手。
江鹭端坐,青柏色的袍襟洁净无?比,睫毛上凝着一滴水,琥珀瞳中有红血丝弥漫。他一动不动,垂脸聆听她的蛊惑。
姜循似乎探寻到了些什么,一边似笑非笑,一边轻声诱哄:“阿鹭,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要不要我帮你解决呢?
“阿鹭,要不要和我一起……狼狈为奸一把呢?你想要什么,说不定我有呢。”
在众人看不到的凉亭一角,她的手指,借着大袖的掩饰,轻轻抚上他微潮微抖的手指。
“啪啪啪”,他另一只?手仍在无?意识地计时?,一下一下,沉寂而平稳,似乎在急促地敲打二人心脏,催促着什么。
这?场拉锯缓慢而执拗。
姜循一点?点?碰到他冰凉的手指,在他的冷寒下握住。他眉心轻晃,浅色眼眸如被打翻的茶浆,生出涟漪。他如何推避,她也不放——
江鹭好像做了点?儿她暂时?还不知道的事,要拿她当掩护。
姜循忽然意识到,也许她弄错了一些事。
她此前不想认他,不想旧日重现,不想与他诉旧。她千方百计地要把江鹭排挤出她要做的大业中,不让江鹭影响到她。可如果江鹭来京,本?就是使尽手段要进入一潭浊水中呢?
他和太子合作,他有求于太子,他还来参加这?种他本?身不喜的宴席……
姜循握紧江鹭的手,含笑看着他。
如果他真的要入这?盘混乱棋局,与其和别人你来我往输赢半数,为什么……不能?被她所用,做她的棋子呢?

雨水淋淋漓漓,时伴有?雷声,一同落在凉亭四角,水再如溪流般潺潺滴落。
凉亭外?的侍卫与宫人只看到世子和姜娘子在下棋,更有?玲珑阻挡他们视野,他们便放心地聊天,小声讨论太子殿下为何还不来——明明姜娘子已经让人去寻太子殿下了。
莫不是那个阿娅,又缠着殿下不放?
宫人的窃窃私语与雨水一样?无?谓。气候清凉,坐在凉亭石桌边下棋的二人,只关注对?方。
江鹭手?肘搭在桌上,袖中手?被?姜循轻握。他没有?用力挣脱,而是在她?的蛊惑结束后,缓缓抬起了脸。
他永远这样?秀润,姜循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
江鹭朝前倾身,看着像是去拢棋子的动作,淡然轻声:“姜娘子想与我谈合作?在你的权势谋取大计中,你想我帮你登上更高?的位子?”
他睫毛是栗色的,眼睛是清美的,浅浅的光在流离。
不只姜循会骗人,他也会引诱:“太子妃仍不能满足你吗?你想操控太子殿下或是压太子一头?还是觉得储君迟迟不登大位,时间过得太慢了,你想用些手?段……早日做皇后?”
姜循不想被?他容色所惑,她?侧过头不看他:“你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
江鹭轻声如私语:“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姜循委屈:“我只是不想被?人欺压,想要些自己的势力罢了。你说的话太过大逆不道,绝非我想。”
江鹭盯着她?。
她?不是楚楚动人的长相,她?明艳凌厉,耍狠时最为动人。但她?也确实会做戏,在他面?前,她?总是要作出?一副好声好气的气弱模样?……
江鹭若有?所思:难道她?觉得他喜欢这一类女子?
所以她?当年……才要装出?阿宁那种性情来?
姜循半晌没听江鹭开口,她?抬起眼。
她?看到?江鹭面?上的平和一点点消失,他分明没什么大动作,只是肩部动了一下,姜循便觉得手?指被?什么刺一下生疼。她?不禁松开手?,他的手?指已经从?她?袖下挪开,兀自捻了一枚新棋子。
新棋子落在棋盘上,“啪嗒”一声。
江鹭:“我和你没什么合作可谈。”
姜循不服气:“为何?”
江鹭眼皮微抬,盯着她?美艳皮相下、眼中的熊熊野心织就的火焰。他淡漠:“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姜循冷冷看着他。
她?嗤笑一声。
她?倾着身子,没办法再碰到?他手?指,但她?勾住了他衣袖。他的眼神写着“放开”,姜循兀自含笑:“正因不是一路人,才更好合作啊。我们各取所需,不更好吗?
“你和太子合作有?什么用?他能给你的,我未必不能给啊。你只是初来东京,还不了解我……但姜循已经是你在东京,最了解的人了,不是吗?
“而我、我也非常了解小世子你啊。我明白你的为人,深知你的底限,你也明白我的底限……”
江鹭挑起浓睫,目光幽若:“你有?底限?”
姜循似笑非笑:“对?,我没有?底限。”
她?这样?公然挑衅,让他面?色一顿。
姜循语气又放软,似些许委屈:“你看,你总不信任我,要我说这些难听的话,你才痛快。可我不信你真的痛快……阿鹭,和我联手?吧,整个东京,哪有?像你我这样?知根知底的盟友呢?”
江鹭不为所动:“别叫我阿鹭。”
姜循当做没听到?,再添一把火:“你平日总是不搭理我,躲着我,厌恶我,今日却主动来和我下棋,还说‘还债’,让我不好拒绝。你今日在禁苑中,一定做了些需要我帮你证明时间、你才好脱开嫌疑的事?吧?只要我有?心,并不难查。”
江鹭蓦地掀眼。
他抵在桌畔的手?臂却仍是放松的,他语气仍是平静的:“威胁我?”
姜循眨眼,无?辜。
江鹭慢慢道:“那么你呢,‘雨花台’本是我来和杜娘子相看的早已约好的地方,你从?中横插一脚,让你的侍女传纸条给我。我来雨花台,是为了见杜娘子的,见到?的却是你。
“前因后果?连起来,你怎么向太子交代?他不会对?你的多事?生出?误会吗?”
姜循目中一凝,笑意僵住了——她?还以为他这般怡然自得,是因为他不知道他今日是要见杜嫣容的。
原来他知道!
他记得杜嫣容,他也猜出?她?插手?了!
她?缓缓偏头,看向一旁慌张起来的玲珑。
玲珑对?上娘子那带着几?分杀气的眼神,连忙摆手?示意自己的单纯:“我真的亲眼看到?世子把那纸条揉碎了啊。世子真的没有?证据啊。”
江鹭垂着眼:“那么,姜娘子敢和我赌,我到?底有?没有?证据吗?”
姜循看他半晌,叹口气。
姜循:“我只是想和你联手?……”
江鹭专心盯着棋盘,头也不抬:“不,你不想和我联手?。你连实话都不说,你只是想把我当棋子用。我说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我没说错吧?”
姜循盯着他,缓缓地、不甘地咬唇。
她?心头像是什么挠过一样?,又恨又痒,还有?几?分带着不屈的跃跃欲试。这世上还没有?对?她?的恶劣了解到?这个地步的人,江小世子变得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
不那么单纯的江鹭端然坐在此,与她?下棋。
……谁赢谁输呢?
姜循决定后退一步:“好吧,我可以说点儿?你想知道的事?实。我当真觉得你与我联手?是最好的……”
她?的示好没有?说完,雨水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惊醒了那些侍卫宫人,凉亭中的对?话进行不下去,姜循也偏头看去。
姜循的余光,发现江鹭仍是静坐,动也不动。
她?心中拂过一丝很浅的疑惑。
下一刻,宫人急急拾级而上,仓促来报:“姜娘子,江世子,出?事?了——章侍郎死了。”
姜循:“谁?”
宫人答:“礼部侍郎章淞章侍郎,是今年主持春闱的主考官。主考官不知怎么死了,这春闱还怎么进行啊?太子殿下下令封锁整个禁苑,所有?人都不得出?园,好查找凶手?。
“如今张指挥使已经过去见殿下了,殿下要姜娘子和南康世子也过去。”
姜循迅速说:“他是被?杀的?他年纪那么大了,多饮两?盏酒,死了也正常……”
宫人摇头说不知,姜循余光再看一眼江鹭。
江鹭缓缓站起,安然无?害,抬头看向传话的宫人,并对?章淞的死表现出?了适当的迷惘与惊讶。
姜循心中起疑,只按捺下去。
章淞死亡消息传遍满园。
姜芜刚跟着张寂入座,尚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宫人的通报到?达,整个园中的贵女和郎君发出?惊呼声。
众人不知情况,窃窃私语;姜芜脸色苍白,看那传话宫人来找张寂,张寂听了后便起身,回头看她?一眼。
姜芜懂事?地朝他露出?笑容:“是殿下要师兄去查凶手?吗?师兄去吧,我、我等你回来。”
她?看着陌生的贵女们,很是不安。
张寂本想说自己不会回来,但看姜芜这柔弱模样?,沉默片刻,他嘱咐身边仆从?陪着她?,转身大步离去。
张寂回京本就是来见太子的,如今禁苑死了人,太子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封锁园林,要张寂先去查尸体,看章淞到?底是如何死的。
当章淞死亡消息传过来时,太子暮逊正在一书阁中,接见一位年轻文人。
他没有?骗姜循。
他虽然是被?服侍阿娅的侍女叫走的,但他不是非要在今日和阿娅私会。他确实来见一个人——阿娅的救命恩人。
阿娅前几?日说,她?在逃出?东京后本来居无?定所,受了很多委屈,但有?一家好心的人帮助她?,收留她?,之后的暮逊才能见到?活蹦乱跳的阿娅。
阿娅很感激她?的救命恩人,她?知道自己逃不出?暮逊的掌心,便希望暮逊能代她?,谢谢她?的救命恩人。她?的救命恩人要参加今年的科考,希望暮逊为她?恩人开通道。
暮逊听到?阿娅那番天真的话,心中便嗤笑:他若是有?那种本事?,想让谁当大官,谁就能当大官,那他此时应该是皇帝,而不只是一个储君。
他的储君位尚坐得不稳,他想安排自己的人去合适位置尚要斟酌,他明明想交好南康小世子,却没有?答应送世子推举的人去合适官位。
章淞能坐稳这个主考官位,是因他既不是旧皇派的人,也不是太子的人。
暮逊凭什么为一个小小的救命恩人而筹谋?
阿娅的这个救命恩人,暮逊可以见。但暮逊只打算随便许些不值钱的财物,便打发掉此人。
然而,等暮逊见了这个人,暮逊便知道普通的财物,无?法打发此人了。他幽静的眼眸盯着这个年轻文士,猜测这人救助阿娅的用心。
贺明年过弱冠,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此时被?太子殿下这般盯着,也要盯出?几?身冷汗。
他心中无?奈。
他也没想到?当日随意相助的一个异域歌女,会和太子有?关系。那歌女还非要提携他……他虽推拒,但他爹、身后的家族,却十分欢迎。
无?他。
贺家乃是弃商从?文。
在贺明的上一辈,他爹与伯父那些人还做着商人,他爹还当过皇商。但世人都好文鄙商,到?贺明这一代,族中决定放弃经商,送他们读书。
贺明是这一代的贺家年轻郎君中书读得最好的。但三年一次的科举何其艰难,他亦没有?信心自己必然登科。
爹和伯父却有?信心。爹和伯父知道他要来见太子后,让他带了一样?东西……
贺明思量间,听到?暮逊温善的话:“我家阿娅调皮,之前出?京,必然麻烦了贺郎君不少事?吧?”
贺明苦笑,听出?太子语气中的几?分试探。
他斟酌字词:“阿娅娘子乖巧,原先不知她?身份时,草民只觉得阿娅娘子天真娇憨,必是出?身极好,才养出?这副脾性。如今看来,当是殿下呵护之心,世间少有?。”
他撇清自己和阿娅,暮逊听了出?来,目中浮起一二分满意的笑。
暮逊却仍道:“只是阿娅确实天真,以为科举之事?,孤可以一手?遮天。哎,她?不过一个孩子……”
贺明道:“殿下,家父知道草民来拜见殿下,心中激荡,又知殿下不久后要过生辰。家父思量一夜,斗胆让草民送一幅画给殿下当贺礼。”
暮逊玩味地看着这个商人之子——果?然是商人,粗鄙,庸俗。什么尘世值钱物件,都敢送来他面?前?
暮逊意兴阑珊,只想着快速结束这番接见,回去见姜循,和姜循商谈真正重要的朝务。
暮逊笑着示意贺明奉上礼物。
贺明到?桌边,展开一幅帛画。
帛画铺陈在整个桌面?上,被?一点点打开。暮逊坐在桌旁,本淡笑着欣赏,随着画面?铺展,他眼中的笑定住了——
画中草长莺飞,画着两?个骑马的男女。
骑马男女背对?着画面?,只看到?女子的大魏衣裙,男子的异域装束。男子手?持长鞭,鞭指远方,望着那女子。
画工并不高?明,看画人却能看出?男子心有?爱慕,女子青春跃然。
书阁中静得呼吸可闻。
贺明弓着身,良久后,听到?暮逊阴阳不定的极轻的声音:“送这样?一幅画给孤,是何意?”
贺明心中也不知道。
他说着父亲教他的说辞:“家父说,当年殿下与大皇子一起支持阿鲁国和大魏和谈,正是两?位皇子的坚持,两?国才迎来太平。这幅画,象征着两?国的友谊,必是殿下所愿,家父让草民献给殿下。”
暮逊偏头,看着这个谦卑的文士,判断他所言是真是假。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殿下,出?事?了,章侍郎死了。”
书阁中的贺明茫然,他不知道所谓的章侍郎是谁;但暮逊听到?这话,立刻明白了过来。
暮逊起身:“着张寂来见我!”
他按住贺明的肩膀,温声:“孤确实很看重两?国的友谊,你爹托你送的这幅画,孤收下了。你放心,今年科举……孤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贺明一震,他连忙:“殿下误会了,草民没有?其他意思……”
暮逊摆手?,已经没空听他废话。
此事?太子已然有?了定夺,暮逊匆忙出?门,更关心章淞身死之事?。
……说实话,章淞原本不站队,做这个主考官,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暮逊现在想给一些如贺明这样?的人安排好位置,那章淞,便有?些碍眼了。
章淞在此时死,再好不过。
只是章淞怎么死的?
莫不是……旧皇子那一派的人蠢蠢欲动,在今天杀害了章淞,还想嫁祸给他?
得让张寂好好查查,如果?真是他们挖的坑,绝不能放过旧皇派那些人。
姜循和江鹭一起去见暮逊。
暮逊见他二人一起来,有?些疑惑,却并未多说什么。如今他们都算太子这一派的人,姜循见了太子后便坐下吃茶,等着调查结果?。
江鹭也坐在一旁。
雨声滴答,隔着帘子,暮逊与张寂在外?说话。
三言两?语寥落地传入室内——
“席上非尊即贵……不可强行扣压……”
“只能争取一个时辰……”
姜循听着那几?句话,嘴角轻轻扯了扯:张寂是禁军统帅,既不是开封府的,也不是大理寺的,查案,恐怕非张寂所长吧?
但是没办法,今日这局面?,只有?在章淞死后才刚入园的张寂最干净。张寂来查,那帮与太子不睦的大臣,才不会置喙什么。
姜循侧过脸,和一旁的江鹭轻声试探:“坐着也是无?聊,世子要不要和我打个赌?我赌张寂查不出?来什么。”
江鹭抬头,看她?一眼。
他没有?开口,暮逊已经从?外?步入,捏着眉心:“循循,你少说两?句。难道你巴不得章淞出?事??”
姜循笑眯眯:“我是为殿下着想啊。”
暮逊眉心一跳。
他垂目看去,美人支颌倚桌,撩目望着他轻笑。许是因为这里是私下场合,她?没有?在外?时那般端正,慵懒与俏皮相得益彰……
暮逊看得心中微恍。
“砰。”
极轻的茶盏磕桌声,惊醒了暮逊。
暮逊看去,是南康世子在饮茶。
暮逊目光闪烁,盯着江鹭半天,再看向姜循。
他疑问太多,但他此时并不会问,只是笑着让宫女来端茶——岂能让南康小世子喝凉茶呢?
太子只能给张寂争取一个时辰的时间。
太子示意张寂,多查查旧皇派那几?个臣子,看他们行踪是否有?异。张寂知道太子什么意思,但他也没有?贸然向太子做出?保证。
该问的人都问了,宫女和内宦侍卫都来回了话,尸体也被?张寂找来仵作翻看。
外?面?那些大臣与贵女们等得越来越不耐,不断催促询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禁苑。
一个时辰后,张寂前来回话,太子又用这些话来给众人交代:
“……章侍郎饮酒过多而死,实在可惜,请侍郎家眷节哀。”
章夫人当场晕厥,众人惊呼围上。
几?位旧皇派的老臣窃窃交流,慎重的目光几?次转到?张寂面?上,又瞥了太子几?次。正如暮逊怀疑他们,他们也怀疑太子——章淞死了,谁最受益?
但今日禁苑是太子的地盘,太子给出?了交代,即使发难,也不应在今日。
于是,一径折腾到?子夜,禁苑中的大臣和贵女才得以离开此园。
……杜嫣容没有?见到?江鹭小世子。
在给出?公开说法后,众人走后,张寂私下告诉太子:
“章淞心脉衰竭而亡,可以说是饮酒过度。但是臣在他颈部下的衣襟领口,看到?了血迹。那不是章淞的血,章淞身上没有?伤口,血只能是凶手?的。
“如果?是武功高?手?内力强盛,用内力震碎章淞的心脉,也是有?可能的。”
暮逊转脸问他:“方才为何不说?”
张寂垂着眼:“要确定章侍郎心脏是否被?内力震碎,需要剖尸才能确定。臣想,无?论是章家人,还是满朝文武,都不会想看到?大臣死后被?剖尸。臣只有?说章侍郎饮酒过度,世人才可接受。”
暮逊冷笑:“饮酒过度这个理由,他们也不会满意的。你等着看吧,明日开封府和御史台的奏折就会递过来,质疑孤是否欲盖弥彰,在刻意掩埋什么秘密……那帮老不死的!”
暮逊咬牙半晌,才说:“……接着查。”
张寂睫毛微颤,抬起:如何接着查?
暮逊淡漠看他:你说呢。
太子的脸在烛火下变得模糊,张寂心慢慢定下去:太子是示意他……剖尸吗?
暮逊又道:“对?了,你顺便查一查贺家。”
张寂讶然:什么贺家?
暮逊缓缓入座,看着张寂:“你在陈留处理孔家的事?,孤召你回来,便是让你私下调查一下贺家。有?一家弃商从?文的人救了阿娅,阿娅管他们叫救命恩人……呵,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好事??”
暮逊说着,沉默下去。
他本就多疑,本就想让张寂来查贺家。
而贺明今日送了一幅画给他,那么……
暮逊仰颈靠着木椅,手?捏眉心,疲惫喃喃:“必须查清楚这个贺家,以前做过什么生计,怎么认识阿娅的。他们是不是和阿鲁国做些生意,是否有?叛国嫌疑……”
张寂面?容一点点静下。
他没料到?此事?在殿下眼中竟牵扯出?“叛国”来,顿时拱手?,肃然以待。
章淞的死,在朝中掀起了不小风波。
次日朝会,吵得如同菜市场一般。文武百官既吵章淞死因,也要吵春闱如何继续,新的主考官谁来担任,才最合适。
他们真正在意的不是章淞的死。
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如何把自己希望的人送上主考官位,还要让对?手?反驳不得。
这些争吵,暂时由暮逊去头疼。
太子忙得焦头烂额,没空来召姜循。姜循便乐得在自己府邸中,终于找到?时间,细细询问简简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
夜间府邸清静,姜循披衣坐在窗边,就着烛火,听简简那废话连篇的消息。
玲珑都要听不下去,姜循则仍是淡然非常的,一边聆听,一边偶尔提笔在书页上记下几?个字。
简简甜脆的声音东拉西扯:“……那个嬷嬷说啦,阿娅是一年前多一点,被?卖到?他们金碧阁的。阿娅笨手?笨脚,跳不好舞,却敢跳起来打客人的头。阿娅总惹事?,被?打多少次也不屈服,她?都气死了。好在阿娅嗓子不错,可以唱小曲,后来就被?太子看上啦。
“对?了,那个阿娅不识字。”
姜循回神:“她?在大魏长大这么多年,还在歌舞坊那种取悦男子的地方待着,却一点儿?字都不认识吗?”
简简洋洋得意:“对?呀,笨死了。我从?小习武,但我还是认识一点字的……”
姜循:“只是认识自己名字的水平,也值得夸?”
简简瞪她?一眼,又接着说:“南康王府的事?,你是白问了。街巷上百姓根本不知道什么南康王,就是知道的,也只觉得世子好俊俏啊……”
简简回忆着市坊间对?世子的溢美之词,不知为何,姜循看她?的眼神如冰一样?,十分刺骨。
简简莫名其妙地改了话题:“啊对?了,阿娅好像就是从?南边被?卖过来的……要不要找江世子查一查啊?”
姜循幽怨瞥她?一眼。
简简浑然未觉,继续说自己查到?的:“阿鲁国以前和大魏打仗……”
姜循不耐烦:“我知道这个。”
简简:“他们在凉城打的仗最凶,你也知道?”
姜循一顿:“继续。”
简简睁大眼睛:“没了啊。”
姜循冷冷看她?。
简简有?点心虚,低下头,沉默半晌,又忽然用古怪调子快速说:“这家府邸的主人,原来打死过曹生的妹妹。”
简简说完便跑开,姜循握笔的手?蓦地收紧。
夜静天凉,姜循拢着臂站在书桌前,盯着自己写下的几?个关键字——
孔家和大皇子写信讨论过那场战事?,曹生以前写的一手?好文章,这座府邸的主人和曹生有?关联,阿娅来自南方,江鹭就是建康府威名赫赫的小世子,江鹭在查孔家……
江鹭不爱名利,却来东京;昨日章淞死得蹊跷,章淞死后,谁最得利呢;江鹭拉着她?一起下棋……
所有?线索,或有?用或无?用,密密麻麻如杂乱毛团,却若有?若无?,指向一个方向。
姜循顺着自己的判断,看向她?笔下所写的那两?个字——
此时凉风徐徐,半开的窗棂外?人影轻晃。
一个温雅华丽的男声几?乎贴着她?的耳,自窗入屋:“凉城。”
姜循抬头。
来人全身笼在黑袍下,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
声音属于年轻郎君,若有?所思:“小世子在查凉城。”
此时半夜三更,开封府的地牢对?面?的阁楼上,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江鹭静看着地牢,想着章淞临死前告诉他的话——
“曹生活着!曹生被?关在开封府的地牢中。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他写过那篇名满天下的文章,他肯定知道一些东西!”
江鹭手?撑在围栏上,轻轻的,一下下,笃笃敲击。他思量着进入地牢的法子,忽觉光华暗下。
松柏般的郎君抬头,看到?天上月明,被?云雾遮蔽;侧耳倾听寒蛩低鸣,几?分凄凉。
江鹭不用纸笔,不用多回忆,脑海中便忆起那篇让所有?将士苦不堪言的天下名篇——《古今将军论》。
“自古将帅严饬边备,宾服夷狄,造社稷之福。然兵草田赋之累,征役敛财之厚,日积累月,固宜邦而生民之困。武夫经营四方,吾民困于兵戈,百姓失所,恶民起,豪猾横,国不举……臣一介草茅,学?术疏浅,不识忌讳,唯忧将以夷狄养兵,傍锋镝之劳,溢卫所之员。其所贪者利禄,所附者权势,所恃者军功。故战少,民幸;将不幸。战火煌煌,将幸;民不幸。”
文字本应无?情,却如浸过冰水般,寒意彻骨,可杀人诛心。

但是为什么?他是南康小世子,凉城和他有什?么?关联?
还?有,他查孔益,查什?么?“阿鲁国公主”,该不会?他在查两年前大魏和阿鲁国那场和谈盟约吧?
深夜月黯,窗棂半开,姜循垂着眼,思考自己脑海中关于那场事变的记忆。
正如江鹭所猜,姜循对那桩事,知道的并不比世人多些。她知道那场事变必有蹊跷,但?是?她没?有多事,因为她身边这个人都尚且不在乎——
姜循这样想着时,眼皮轻轻上扬,看向从窗外?进来的周身笼在黑袍下的郎君。
他轻功了得,翻进窗后就藏入了屋中角落里?,被黑暗所覆。暗夜如泼墨巨兽一样吞噬他,无声无息。
这才是?姜循真正的“友人”。
玲珑跟随姜循久了,渐渐意?识到此人的存在,并不多问。简简武功很出色,可偏偏夜闯姜循屋舍的人,要?么?是?江鹭那样自小得名师教导的文武双修的小世子,要?么?是?“友人”这样轻功厉害的……
姜循静默而立。
墙角阴影里?的友人轻轻笑,声音几多轻柔缱绻:“瞧你发愁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关心凉城的人多了,小世子可能只是?出于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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