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侦探系统穿武侠—— by天泽时若
天泽时若  发于:2024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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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维舟倒不是不相信朝轻岫的话,只是还记得兵卒的口供:“可营中有人说曾经看到过简爷。”
朝轻岫:“若是张副将成功被害,总得有个用来做替罪羊的凶手,季容业是屯田兵主将,大可以提前放些风声?出去,让别人觉得是问悲门想要?动?手。”
云维舟顿时明?白过来——所谓有士卒看到了简云明?的脸,只是为?了渲染问悲门对屯田兵不利而放出的消息。
“那么,季将军又是如何离开?的营帐?”
朝轻岫:“其实在下一直觉得,屯田兵那边的口供存在一些问题。
“我听云捕头说,季容业的房间内有使用过的餐盘,既然说了当日无人与他接触,那餐盘又是怎么送进去的?
“他去喊王世久时还未到饭点,当时王世久已经准备休息,季容业为?什?么不寻找别的正当值的人护卫,而偏偏非要?喊他?
“在下以为?,那是因为?从起床,到整队,再到带队前去护卫,需要?耗费一定时间。这?段时间不短,季容业大可以趁此机会先从房间离开?。”
所以季容业根本没有从房中消失,早在护卫们来保护自家主将的时候,他的屋子里就已经空无一人。
云维舟:“可士卒们看到房中有灯光,直到夜半时分,灯光才被吹灭。”
朝轻岫摇头:“蜡烛并非被吹灭,而是已经烧完。”
云维舟:“我第二天过去的时候,看到桌子上的蜡烛还剩一半。”
朝轻岫笑了一下,提醒:“桌子上的蜡烛是还剩一半,那其它?地方的蜡烛呢?”
季容业刻意布置,让人觉得他晚上曾坐在案几前,点着灯吃饭看书,但实际上,他点的是放在柜子上的灯。
木柜上的烛台不止一个,上面都沾了许多烛泪,这?主要?是为?了迷惑旁人,万一有谁心生?疑虑想要?过来调查,只会以为?季容业将没来得及清理的烛台们统一堆放在了一块。
那天晚上,在外巡逻的兵卒看到主将房屋中烛光熄灭,那并非是有人吹灭了蜡烛,而是仅剩的蜡烛被彻底烧完。
云维舟恍然大悟。
她看着面前的人,再次深刻意识到,破案当真是一种天赋。
而朝轻岫显然就是将此类天赋点到极致的人。
既然朝轻岫能单靠聆听破解七八年前的旧案,那破解下季容业离开?房间之谜,简直算是杀鸡焉用牛刀。
云维舟:“不过等第二天,季容业肯定还要?回来,那时他的房间正被重?重?把守……”
朝轻岫:“季容业不是有个喝了酒后睡过头的仆从吗?”她面上带着微笑,声?音很温和,“等到第二天,他可以假扮自己的仆从去喊自己起床,事后就算有捕头过来询问,那个喝多了的仆人多半是不会清楚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便是记得,也不会有胆子出卖主人。”
云维舟觉得,朝轻岫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能让她顺利结案的力量。
她站起来,心悦诚服地向朝轻岫施了一礼。
朝轻岫欠了欠身:“不必客气。”
她说得也很真心。
一方面是因为?千庄的案子简单,替人解释下个中内情并不费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
[系统:千庄季容业被害一案已解决,用户获得侦探点数3点,获得名气值10点。]
可能为?旁人答疑解惑是侦探在破案期间无法避免的固定流程之一,类似的提示每次都会等朝轻岫跟人详细说明?过案情并得到肯定后,才会姗姗刷新,简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展示自身无用的机会,大大锻炼了朝轻岫自力更生?的能力。

许白水:“云大人要不要再来一些??”
云维舟赶紧接过,她觉得许白水为人很热情,烤的芋头也很好吃,当然在?吃饭的时候, 这位少掌柜也没忘记向花鸟使倾情推荐不二斋的店铺, 表示已经快过年?了, 要是六扇门准备大量购买此类食物?,看在大家都得加班的份上, 她愿意给捕快们打折。
不知?不觉间?接受了推销的云维舟向许白水拱手:“多谢少掌柜美?意!”
吃完芋头后, 感觉到人间?自有真情?在?的云维舟恋恋不舍地起身, 与众人告辞。
这次虽然没有了零食的后顾之忧,不过已经熟练的云捕头表示,她对本地情?况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 不用人送, 自己就能从围墙处翻过去。
她纵身翻过,人刚落地, 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燕雪客。
云维舟愣了一下:“……燕师兄?”思及当前情?况, 赶紧解释,“我今日翻墙前,已经征得?了主人家的同意。”
燕雪客:“师妹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云维舟回答:“我去找朝门主, 跟她谈一谈季容业的案子?。”
燕雪客笑:“看云大人的样子?, 应该是颇有所?得?, ”
云维舟承认,又道:“对于季容业是如何从房中消失的,我一直没思考清楚, 方才?多亏了朝门主点拨,才?终于明?白过来。”
——她语气里满是钦佩之意, 倘若云维舟也是穿越者,一定会觉得?朝轻岫破案时简直自带上帝视角,大夏本土的坏蛋想?瞒过她的耳目,实在?应该更加用心才?是。
云维舟:“不知?师兄来此又是为了什么事??”
燕雪客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笑:“咱们不日便要回城,我准备先与跟朝门主打个招呼。”
面对不同的客人,农庄的大门却保持了相同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地关闭着。
好在?普通大门拦不住武林高手,燕雪客沿着师妹经历过的路线,轻轻松松地出现在?了围墙的另一端。
——围墙上本没有路,翻的花鸟使多了,也就有了路。
如燕雪客所?言,他过两天就要离开千庄,返回县衙。
所?以若是不能抓紧时间?过来拜访,那么直到过年?以前,燕雪客只怕都不便过来打搅。
堂屋中。
芋头早已吃完,连剩下的糖都被许白水拿温水泡了后分?了,众人尽数散去,只剩朝轻岫一个,她搬了椅子?过来,又为自己倒了热茶,随后安静地坐在?火炉旁看书。
炭火是温暖的,橘黄色的火焰映在?她白色的衣襟还有眉目分?明?的面颊上,显出一种比往日更加柔和安宁的气质。
若让徐非曲帮忙分?类的话,朝轻岫此刻看的当然不算正经书,那只是从许少掌柜手中找到的坊市间?话本,本来写的是一个商人去西域贩货,好几年?音讯全无,别人都以为这人死了,没结果又过了几年?,该商人竟然活着返乡,还带了自己赚的大笔钱财。
书上所?写的故事?起自于西域,等流传到中原后,又被改出了好几个版本,有神灵赐钱的,也有江湖仇杀的。
朝轻岫正在?琢磨,要不要也掺和进去,帮忙加个带点悬疑色彩的版本。
她正认真思考故事?情?节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已静静站到了堂屋前。
朝轻岫早就听到来客的动静,也能从对方走路的频率中感受到他情?绪上的犹豫。
尽管心中犹疑未消,燕雪客还是站到了朝轻岫面前。
他步履平稳地走上前,随后欠身一揖。
“朝门主。”
朝轻岫合上话本,向来人露出微笑:“燕捕头大驾光临,朝某有失远迎。”
她的笑意虽然清晰,却像是春日阳光下的残雪,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殆尽。
燕雪客:“燕某今日来此,是想?与朝门主谈谈季容业一案。”
朝轻岫扬了下眉,她看着燕雪客,目光忽然变得?明?亮而锐利:“难道燕大人觉得?这桩案子?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么?”
燕雪客摇头:“凶手已经认罪,作案的缘由和经过也很清晰,没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朝轻岫看着燕雪客,耐心等待对方后面的话。
燕雪客:“只是燕某个人,还有些?细节想?不明?白。”
他非常清楚地记得?,数天之前,云维舟曾经提出过一个假设,从张伯宪被单独留在?农庄中开始,包括他摔进泥坑里,还有送去的洗衣服的水,都是问悲门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让张伯宪以为自己才?是杀害季容业的真凶。
之后云维舟在?确认了简云明?头上没有伤后,便放弃了这个假设。
可燕雪客还是觉得?不对。
简云明?头上没有伤,只能推翻他在?案发时扮演季容业这一件事?,无法证明?之前一切并非问悲门蓄意安排。
而且当时朝轻岫就在?千庄,燕雪客也算了解她,知?道这位问悲门主虽然经常下棋,却并非每一步都愿意亲力亲为。
有个词叫做因势利导。
在?所?有一切都安排就绪后,朝轻岫或者会停下操纵的手,安静等待事?态向着预定好的方向发展。
她的手离开了棋子?,目光却一直没从棋盘上移开。
燕雪客甚至猜想?,朝轻岫是故意让简云明?在?头上包上布,引导着云维舟推测出第一重错误答案,然后再将答案打破,给云维舟留下案件与问悲门无关的印象。
朝轻岫缓声道:“既然是燕大人的疑惑,朝某也乐意听一听。”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燕雪客:“季容业与张伯宪相识已久,他一直能够容忍自己这位副将,等抵达千庄后,却忽然痛下杀手。”
千庄这边发生了某件事?,让季容业再也无法按耐住自己的杀意。
比如有一个人,体贴地为他准备号了合适的动手场所?。
朝轻岫:“能够容忍,不代表一点都不介意。”她好似笑了一下,然后道,“朝某以前不是告诉过燕大人吗?
“——人本就是会杀人的。所?谓杀意,是一种难以克制,而且很容易传染的情?绪。
“平时只在?忍耐的人,一旦遇见了容易得?手的环境,又自认为未必会被发现,便会遵循本能,去完成自己早就在?心中构思过的行为。”
她的声音很温和,话中的内容却让人觉得?心中发冷。
“……”
燕雪客看着朝轻岫,按下将要出口?的许多疑问,继续抛出自己的观点:“云师妹曾误以为简爷扮成了季将军的模样,虽然事?后证明?并无此事?,但简爷当时却未必不在?附近旁观。”
朝轻岫凝视着火盆。
火光照在?她的眼眸中,泛起了一点红,没有鲜血那样浓郁,却依旧让人觉得?不安。
燕雪客逐渐明?白,在?了解季容业这颗棋子?的性格习惯后,朝轻岫便决定将对方从自己的棋盘中移除,她不止希望季张两人火拼,还做了更加细致的安排,比如这场火拼最好是季容业先发起的,但死的不要是张伯宪。
毕竟张伯宪愚蠢冲动,又缺乏城府,如果活下来的是他,就更有可能觉得?一切都是意外。
这个人甚至连第一重误导都没有发现。
朝轻岫的计划一向大胆又不乏谨慎,她可以为季容业准备一个合适的杀人机会,而且为了让棋局能顺着她的想?法发展,她可能将自己身边高手派去,在?旁监督,确保棋子?的每一步都落在?希望的位置上。
燕雪客想?,即使张伯宪打不过季容业,真到关键时刻,季容业依旧会像事?发时那样,死在?耙锄之下。
从被摆上棋盘的那一刻开始,季容业就注定无法将匕首刺入张伯宪的胸膛。
燕雪客沉默片刻,忽然道:“燕某听士卒说,曾在?营帐中见过简云明?出现,此事?当真只是故意宣扬出去的流言吗?”
朝轻岫眨了下眼:“或许。”
“……”
在?这件事?上,燕雪客得?到的只有口?供,而且口?供还是来自那些?胆子?小,连话也说不明?白的普通士卒,导致简云明?出现在?营帐中的事?情?既无法被证明?,也无法被证伪。
燕雪客垂下目光:“既然朝门主说了或许,那就依旧存在?另一种可能,就是简云明?当时的确在?营地中出现。足下之前跟云师妹解释了季将军离开营地的手法,倘若季将军傍晚时便走人,那么简云明?夜半时分?前去军营中将人带走的假设,便会不攻自破。
“但现在?想?想?,不攻自破的只是简云明?来军营将人带走,而非来营地本身。
“简云明?此人轻功极好,完全能够悄悄潜入军营中,去清理掉礼物?上的痕迹。”
朝轻岫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声音也依旧温和平静:“礼物?上的什么痕迹?”
燕雪客:“当日樟湾税银失窃之事?,多蒙朝门主援手才?得?以告破。其?实当日权转运使柯大人本有机会发现问题所?在?,只是她突发心疾,这才?错过了许多重要线索。”又道,“虽然事?后已经无法找到证据证明?连大夫曾经做过什么,不过燕某依旧记得?,连大夫手中似乎有一种药粉,能让人在?激动时头晕目眩,失去力气,而是事?后很难被查出。
“当日张伯宪被留宿,回礼由亲随带回军营,季将军自然会去检查礼物?,而药粉就涂在?礼物?之上。”
燕雪客如今所?有推论,都是在?“此事?乃是朝轻岫刻意安排”的假设下进行的。
他对朝轻岫布局安排的能力有着极其?强烈的信心。
燕雪客想?,事?发当夜,电光自空中闪过是个极其?偶然的情?况,所?以正常情?况下,张伯宪不会提前发现季容业面上流露出的杀意。
他将案件中的所?有偶然因素逐个排除,忽然福至心灵,产生了另一种猜测。
——当时季容业面部扭曲,其?实是因为他突发心悸。而这种心疾,则是被人刻意引导后产生的。
将思路梳理明?白后,燕雪客就带着新的猜测,站在?了朝轻岫面前。
朝轻岫看了燕雪客好一会,再度伸手拨了下炭火,这才?柔声问道:“燕大人办案,一向如此追根究底吗?”

燕雪客抿了抿唇:“……也是。”
他?并未说谎, 只是没说得?太细,比如以往追根究底时,还有卓希声负责控场,免得?双方当场火拼。
朝轻岫微微颔首, 然后用铁钳拨了会盆中炭火。
燕雪客等着朝轻岫回答, 等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他?再?次出声:“不知朝门主可有指教?”
朝轻岫似乎浑不在意:“燕大?人方才?不是说, 那些只是你的假设?”她?靠在椅背上?,抬起眼, 神色格外悠闲地看着燕雪客, “要让我来评价, 这个假设倒是很有意思。不过花鸟使办案一贯讲究证据,想来燕大?人也不会是个例外。”
“……”
四目相对间,燕雪客见朝轻岫态度一如既往, 温和得?没有丝毫破绽, 还带着一丝棋局已经结束的百无聊赖。
燕雪客抿了抿唇,拱手:“今日叨扰许久, 燕某告辞。”
他?本?也并不指望朝轻岫会说得?太深, 此刻也不算失望,道别后就转过身,燕雪客刚迈过门槛, 却听见身后传来朝轻岫的声音——
“依照在下猜想, 当日季将军想杀张伯宪,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若是张伯宪死在问悲门附近,这桩命案说不准就会栽赃到简兄弟头上?。”
燕雪客停下脚步。
合适的环境最?大?限度地勾起了季容业埋藏在心底的杀意。
朝轻岫唇角微翘,目中却没有笑意。
——虽然季容业不是一个好对手, 但既然他?已经开始落子,朝轻岫就给出了回应。
朝轻岫:“至于?传言说我派简兄弟去屯田兵营之事, 还请燕大?人细想,纵然他?当时去了,又?怎会不戴上?面罩?”
刚刚才?散开的云雾又?再?度逸出,燕雪客凝视着朝轻岫,只觉得?对方的身影仿佛被云雾所笼罩,让人看不分明。
在燕雪客看来,对面的人似乎有种特别的力量,一直在诱导别人放弃思考,跟随她?的步调前进。
朝轻岫:“燕大?人或许知道,过年前该发一笔例银要是去军营的话,一位副将按理该能拿到八十两,要是燕大?人想去军营,可以顺便问问,季将军为?手下人准备的钱款数额是多?少。”
燕雪客:“……莫非是一千五百二十两?”
他?想到,要是季容业早就准备除掉一位副将,就不会去准备对方该拿的那份薪饷。
朝轻岫颔首:“应该就是一千五百两出点头。”
燕雪客忽然意识到不对——对方为?什么连发多?少钱朝轻岫都知道?
那究竟是季容业的军营,还是她?朝轻岫的军营?
“门主不是没往军营中派人么?”
听见燕雪客的话,朝轻岫目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她?温声道:“燕大?人仔细想想,在下当真说了没有吗?”又?道,“便是那天夜里没派,也不代表一直没派啊。”
“……”
燕雪客毫不意外地发现?,朝轻岫现?在的态度就是一个不否认也不承认,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真相如何,全凭花鸟使自行判断——毕竟此案不管怎么从人证上?看还是从物证上?看,都是季容业心存不良,意图害人却被反杀,与她?朝门主又?有何干系?
他?深吸一口气:“多?谢朝门主指点,燕某想,此案应该不日便可了结。”
双方再?度道别,然而就燕雪客第二次将要迈过门槛时,燕雪客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轻若耳语的温和声响——
“燕大?人对我有很大?的误会,夜里那么大?的雨,就算当真涂了药,又?怎么会涂在可能被淋湿的礼盒上?呢?”
燕雪客浑身一震。
[系统:千庄季容业被害一案(续)已解决,用户获得?侦探点数1点,获得?名气值3点。]
燕雪客没有停留多?久,等他?离开后,徐非曲走到了朝轻岫身边。
徐非曲:“察觉到简兄弟在军营出现?的人可能是那个姓项的侍卫,他?似乎叫做项南三。”
朝轻岫颔首。
之前那段时间,她?的确曾派过人去军营打探情况,季容业身边的护卫项南三并非庸手,他?必然是有所察觉,然后将事情告诉了雇主。
季容业既然已经打算好了要栽赃朝轻岫,索性提前散布了一波流言。
朝轻岫:“咱们在农庄待得?也够了,眼下距离过年不剩几天,该回城中看看。”
徐非曲:“罗村长想见帮主。”
朝轻岫:“那就请她?过来。”
今年冬天的天气有些飘忽,空气一直湿冷湿冷的,待在外面时,能感?到寒意一阵阵往骨头缝里钻。
罗其周走进农庄时,下意识就有些放松。
这里比外面干燥,也比外面温暖,显然维护得?很用心,布局还带着一种读书人的雅致。
朝轻岫现?在就坐在桌后看书,她?见到客人来,放下书本?,露出了微笑,显得?清质彬彬,比起江湖大?派的首脑,更?像是官学中的读书人。
当然要是罗其周更?了解朝轻岫一点,就会发现?,眼前的布置其实大?多?源于?徐非曲的品味,至于?跟朝轻岫有关的部?分,可能是被添加进蜡烛芯里的赤涎散,又?或者是摆在房梁上?的备用长剑,以及放在棋盒下新买来的雷火丸。
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朝轻岫的态度一如既往,罗其周的情绪则比较复杂。
她?现?在觉得?,这位新门主的做事风格乍看内敛,实则刚毅果决、不可动摇,在直接抹除对手的存在感?上?,与岑照阙大?有共通之处。
两人不是很熟,加上?千庄的人都已经退出江湖,所以此次拜会,罗其周也只是跟朝轻岫谈了谈田地的收成,明年要种什么作物,再?就是过年的东西都备好了没有,仿佛当真只是在拉家常一般。
在结束了“打算再?将靠近林子的那块地开坑出来”的话题后,罗其周终于?问到了正题:“罗某听那些兵卒说,过些天他?们可能会搬走。”
朝轻岫温和道:“好似是有此事。”又?道,“千庄并非荒地,那些兵将过来看了看,觉得?这块地方不合屯田的要求,便打算再?去别处瞧瞧。”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安心的从容与闲适。
罗其周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她?没打算深问兵卒离开的原因,千庄的居民避居在此,本?就不想再?沾染任何江湖上?的纷争,而且他?们当初与岑照阙约定,除非武林中当真出了天翻地覆的大?事,否则决计不会出山。
而随着岑照阙的卸任,过去的约定也自然作废。
罗其周看着朝轻岫,觉得?自己倒也不用立刻下决定。
朝轻岫的目光忽然变得?悠远了一些,越过罗其周看向窗外,轻声道:“又?下雪了。”
白色的雪会逐渐掩盖地上?的所有痕迹。
落在污泥上?,污泥就会变成白色,落在尸骨上?,尸骨也会变成白色。
只可惜,江南的冬天很多?时候是湿冷的,雪在地上?难以积住,就连雪花的大?小也比北边要秀气许多?。
与江南相比,京畿一带的雪则更?具北地风光。
郑贵人立在蒙着绞纱的窗户边,欣赏着外面茫茫雪景。天气严寒,她?穿得?又?不厚实,却并不觉得?寒冷——她?身上?的斗篷是用禽鸟最?柔软的羽毛织成的,名为?“鸾披”,中衣的材料则是天衣山庄的能工巧匠所织的凤凰锦。
凤凰锦比缎子更?柔软轻薄,却很难维护,哪怕是宫廷中也很少有人能穿上?。
但那些可以使用凤凰锦的贵人,每件衣服只肯上?身一次,过后就会直接丢弃。
价值千金的织物,灿烂光辉的明瓦灯,以及飘荡在空中的浓郁的龙脑香气息,将整座宫殿烘托得?恍若人间仙境。
郑贵人让人将香炉放在窗户边,好让这股浓到让她?开始觉得?刺鼻的气息尽快散去。此时如果有人揭开香炉的盖子,就会发现?,一些疑似信纸残片的灰烬已然与香灰混合在了一起。
过了好一会,有宫人过来禀报:“陛下醒了。”
郑贵人将视线从雪景上?收回。
她?踏着软毯走回内室时,余光从铜镜上?瞥见了自己的面庞。
这是一张并不年轻,却优雅平和,让人看了就会心情愉悦的面庞。
皇帝正在饮水,看到郑贵人进门,就问:“你去了哪里?”
郑贵人柔声:“在哄十七娘,然后瞧了会雪景。”她?微微笑道,“方才?十七娘过来抱怨,说春腊园吵闹得?很。”
皇帝好奇:“怎么,她?去了春腊园玩?”
郑贵人摇头:“天气冷,我根本?不让她?到外面淘气。别说春腊园并不吵闹,就算吵闹,其实又?哪里碍得?着她?,只是找件事情与我撒娇罢了。”
皇帝笑:“她?是在屋子里闷得?久了。”又?道,“马上?就要过年,你也别拘束十七娘,叫她?姊妹弟兄们一块热闹热闹才?好。”说话间,皇帝看郑贵人外面只一件鸾披,就索性将人拉过来,替她?捂手。
郑贵人微微避了一下:“我身上?还有寒气,莫冻到了陛下。”
皇帝依旧给郑贵人捂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你家那个小韦大?人,是不是就在江南?”
——郑贵人年少时,因为?家族逐渐没落,曾被寄养于?京畿韦氏家中,所以皇帝每次提到韦念安,都会觉得?对方与郑贵人乃是一家人。
郑贵人:“就是她?。”又?道,“要是南边有什么事情办得?不好,陛下一定要重重责罚。”
皇帝连忙否认:“跟她?无关,你不要这样严厉,我说的是屯田兵里的那个姓季的小孩子。”
郑贵人于?是叹气:“我也记得?那个孩子,他?们出身世家,在京中都是很听话的年轻人,到军营里混了两年,便这样不安分起来,辜负了家里的恩德,也辜负了陛下的厚意。”

皇帝:“都是些没定性的小孩子们, 难免会有些淘气。”
他随口批评了一下不让人省心的季容业,就将话头按下。
郑贵人微微一笑,用目光示意服侍的宫人退到一边,亲自替皇帝更衣, 又服侍天子饮了一盏惯喝的养生汤。
午睡醒来, 皇帝困意仍浓, 靠着休息了好一会,还是觉得浑身的骨头阵阵发酸, 不由感叹:“朕的年纪也大了。”
郑贵人摸了摸自己的脸:“陛下是看到我?, 才突然觉得时光不再了么?”
皇帝也微笑起?来, 摇头:“看见你,反而?觉得年岁其实不算要紧的事情。”他转过身,再次握住郑贵人的手, “虽说所求虚妄, 但若能炼成长生不老药,愿与卿共享。”
郑贵人将头放在?皇帝的肩膀上, 闭上眼?, 安安静静地靠了一会。
之?前韦念安写了信过来,说担心朝中有人会借着季容业身故之?事发难,找江南的麻烦, 请郑贵人代为转圜。
韦念安的担心很有道理——郑贵人早就收到消息, 这几天, 孙侞近门下的御史已经有所准备,想仔细与皇帝分析一下屯田主将的死亡问题。
季容业好好一个人,怎么刚到江南就突然去世??还有那个问悲门, 既然是江南魁首,又接了朝廷的安民?诏, 那么朝中官吏在?江南出事,难道这些人就能脱得开?干系?
不少人在?皇帝耳边喋喋不休,说江湖人桀骜不驯,实在?应该好生管束一番。
依照皇帝的性格,郑贵人觉得他多少是被说动了一些。
只要天子随意表现出一点厌恶,底下人就有数不清的麻烦。
郑贵人知道韦念安与江南武林关系不错,而?且收伏了许多高手,对方此?刻写信过来,其实是希望她在?天子身边美?言几句,让朝廷莫要因季容业之?事迁怒那个问悲门。
作为久在?帝侧的贵人,她想抚平天子的怒火,亦不过举手之?劳。
郑贵人相信,即使?皇帝已经有心发难,自己也能劝解,但她更喜欢在?天子还没决定?前,温和地引导对方放弃原先的选择。
皇帝讨厌那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士,却同样?讨厌所有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事。
面?对困难,他宁愿选择逃避,仿佛只要充耳不闻,外面?的世?界就并不存在?。
毕竟,江南离京畿是那么远。
君子远庖厨,只要那些人按时缴纳税赋就好,皇帝只需要看见钱,不需要看见江南的真实情况——郑贵人方才留下了一点暗示,讨厌麻烦的皇帝会很容易觉得,江南与京畿之?间的关系,就仿佛十七娘与春腊园,无论春腊园中再如何吵闹,也影响不到十七娘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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