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萧向鱼本来的计划,不过要是没不二斋帮助,却也不大好实现,毕竟白?河帮也是江湖势力?,帮中好手还是有一些的,而且作为一个专业的水上帮会,白?河帮船多,货物也多,纵然不动?手打架,在价格上也能挤死旁人。
王占定:“那就?委屈萧堂主,路过之时,先把?船挂在不二斋这?边,毕竟不二斋与白?河帮早有商定,多分一杯羹少?分一杯羹,都不算得罪江湖朋友。”
虽然江湖势力?之间常有武力?摩擦,不过有些规模的帮派都清楚,安定的环境才更加有助于经济增长。
商议期间,主要是由萧向鱼跟人交谈,至于朝轻岫,基本只是在旁边坐镇,顺便旁观一下自家帮派与不二斋之间的拉扯,增长下江湖经验。
萧向鱼性?子干脆,两边几次来往后,差不多都清楚了对面?人的底线,不到?一个时辰,就?商定了两边的利益分割,从萧王两人的表情看,双方对结果应该都比较满意。
在开拓水道路线的同时,朝轻岫也说话算话,当真开始着手研究茶叶蛋的制作方式。
江南一带气候湿润,郜方府周围不少?人种茶,自拙帮名下的土地里面?也有茶田,朝轻岫命人剪了些粗叶旧枝回来,又加了盐,和鸡蛋一起煮。
其实朝轻岫依稀记得做茶叶蛋的时候,还需要在汤汁里添加桂皮花椒等调料,不过这?个时代香料价格昂贵,为了控制成本,她只好对配方进行酌情删减。
鸡蛋煮好后,朝轻岫尝了半个,觉得味道很是……质朴,不过堂主们的评价居然都还不错。
颜开先:“若是多加点盐,还能保存久一些,出门时带上些,倒可以省去路上开火的功夫。”
她是站在出门保镖之人的立场上给?出的建议。
萧向鱼:“船上也能带,不过船上本就?有地方存放生鸡蛋。”
乐知闻:“如今帮里人已?经不少?,留着加餐也完全使得。”
朝轻岫:“咱们在城里有酒楼没有?”
颜开先没吐槽帮主为什么会不清楚自家产业,老实回答道:“只有一家食肆,规模不算大。”
朝轻岫:“那就?先在自家食肆里卖卖看,之后也可以让别家搭着卖一点,要是还行,咱们再试试看推广。”
在自拙帮堂主的认知内,帮主对帮内事务很少?会做出如此细致的安排,她难得提出要求,手下人自然尽力?满足。
当然颜开先等人并不清楚,朝轻岫这?么干,主要原因是为了圆上之前?跟杨见善聊天时漏的口风……
茶叶蛋不过是小生意,萧向鱼心?中更加重视水路上的生意,王占定也不辞辛劳,时常到?自拙帮拜访,进一步商议合作细节。
王占定:“白?河帮如今在杜老二杜帮主手上,我不是奉乡城的掌柜,不过之前?过去办事时,倒是曾经跟他手下兄弟见过面?。”
朝轻岫微笑:“我也曾听过那位杜帮主的大名,他倒是个性?子直率爽朗的人。”
王占定一听朝轻岫说话,就?晓得她多少?了解点白?河帮的情形。
杜老二是白?河帮帮主没错,只是他不如之前?的褚老大那样受帮中人信重,对帮会成员约束力?有限。大约从六七年前?开始,脾气就?一日?比一日?坏,期间还经历了堂主出走等意外,如今留在总舵给?的高手不算多,甚至还有些不服杜老二的管教。
这?样一个人,难免会叫人担心?他对手下人大的控制力?,就?算不二斋与杜二有默契,后者不想跟前?者冲突,帮会的其他成员也未必肯卖面?子。
为免对方怀疑不二斋的合作能力?,王占定干咳一声,解释:“施州与寿州相邻,大家敬重岑门主,平时不肯生事,如今又是花鸟使巡查期间,更是非得安分守己不可,正是打通商路的好时机。”又道,“我上次去奉乡城,曾经见过曾四娘子与焦五爷,那二位都是好脾气的人。”
一言以蔽之,就?是虽然会有麻烦,不过不会太严重,都在能够解决的范围内。
朝轻岫温声道:“在下亦如此想。”忽然又道,“王掌柜与焦五爷的交情很好么?”
王占定笑:“不二斋出门在外做生意,总不会特地与谁结仇,焦五爷么,那也是老主顾了。”又道,“朝帮主也认得他?”
朝轻岫:“听说过,本想还请他过来见一见面?,只是焦五爷自言事忙,旁人也不好过去打搅。”
王占定心?中浮起一些猜测——他听说杜二对焦五不大好,朝轻岫想干涉奉乡城内事务,难免会从焦五身上下手,只是焦五看着倒是对那位杜帮主忠心?耿耿,不肯去接外人的橄榄枝。
朝轻岫扫一眼王占定的脸色,而后便换了话题,似乎方才跟白?河帮有关的谈论,只是随口一提,并没其它意思。
双方商议之后,又叫人拟了书面?契约,分别签名——不二斋虽勉强还挂个江湖帮派的名,其中更多的却是普通商人,比起口头诺言,自然更信任能够看得见的合同。
朝轻岫事后还写信给?杜二、曾四以及焦五这?三位待在奉乡城内的白?河帮高层,措辞很是客气,毕竟两家生意未来会有重合的地方,希望能各自约束下属,莫要产生冲突。
不久后,回信送来,朝轻岫解读了一些,感觉白?河帮那边虽然不想分利润给?别的江湖势力?,却更不想在花鸟使巡查地方期间惹是生非,两边算是达成了共识。
王占定牵完头后,剩下的事情就?不必他去操心?,而是由水路事业更发达的奉乡城那边的掌柜与自拙帮接洽。
奉乡城那边与郜方府不同,那边的不二斋有着两位大掌柜,一个叫耿遂安,一个叫曹鸣竹。
几次来往后,自拙帮这?边打听到?不少?消息,知道耿曹两人中,许多事情反而是由武功更低的耿遂安做主。
耿遂安并非不想习武,可惜天生经脉弱,在武学方面?成自然有限,除非能有奇遇,基本只能练到?强身健体的地步,索性?不在武学上下功夫,多把?精力?放在处理文书上头。
与同事曹鸣竹不同,耿遂安出身富户,爱钱,爱做生意,也爱享受,几次写信过来时,还让人带了些今年的珍贵新茶分赠。
江湖势力?之间互送酒水的比较多,不过耿遂安明显调查过资料,知道自拙帮的帮主跟几位堂主都不饮酒,才在礼物的种类上做出了更有针对性?的选择。
第66章
奉乡城规模本不如郜方府, 不过因着耿曹两人?在此,还有白河帮船运之事,近年来的繁华程度反而犹有过之。
有王占定从中穿针做线,两边自然一拍即合, 萧向?鱼不辞辛苦, 在郜方府与?奉乡城之间来回跑了几趟, 等到五月中,双方的生意慢慢做了起来。
萧向?鱼目前想先逐渐将生意经由施州、崇州、寿州再铺到容州、安州那一带, 再远些的地方就不必太着急, 毕竟过了安州再往北, 就不再是江南武林的势力范围,而是官府中绣衣卫与花鸟使的天下。
今年的雨水比去年更多。
初夏的雨水仿佛是一阵连绵不断的思?绪,悠悠然飘荡在天地之间。
街道?上, 数骑带着斗笠的人?马向?自拙帮总舵方向?驰去。
近来不少人?染病, 帮内二?堂特地派了人?跟官府的大夫们一块出义诊。
李遥正坐在马背上,身侧挂着医箱, 跟在穿着淡青色外衫, 稍稍遮掩过五官形状的朝轻岫身后。
朝轻岫需要在实践中磨练技能,却不好叫旁人?知道?她一直不在总舵,所以出门时常会?稍作乔装。
细雨如烟。
清波街位置本就偏僻, 众人?又是抄小路回帮, 此刻天已?向?晚, 周围人?际渐渐稀疏,最后竟是空旷无人?。
朝轻岫忽一直身,伸手勒住马缰。
她一停, 其他人?也随之停下,动作整齐得就像仿佛所有人?都有着同一个意念。
朝轻岫的目光在周围空荡荡的街道?上一扫而过, 随后向?身侧一示意,其余人?竟毫不犹豫,即刻再度策马而去,将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从动到静,再从静到动,整个过程十分安静,除了马蹄声外,居然听不到一丝说话?声。
雨是微雨,风是微风,飘扬在天地间的绵绵雨丝,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笼子,将一切的人?与?物都关在了其中。
朝轻岫高踞于马背之上,整个人?竟有种遗世独立的沉静。
她没有走,她还在等。
天色逐渐黯淡,无数细密的雨丝声响忽然变得微弱了,被一股更加鲜明而凛冽的意象所压下,一道?黑沉沉的,仿佛吞没了各色油彩的箭影,刹那间从雨幕的这一头,飞至雨幕的另一头。
朝轻岫骤然转身,她几乎能感觉到冰冷的箭尖已?迫至自己?眉睫。
她伸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撑,整个人?随之飘起,同时萤沉锵然出鞘,秋水般的剑光在半空铺开。
黑箭的箭头准确而沉重地撞在萤沉上,去势连绵不绝,竟一时没有从空中跌落,片刻后,那枚箭头忽然从中裂开,散出一股不祥的灰色烟气。
与?此同时,朝轻岫敏锐地捕捉到远处有一种声响。
那是弓弦的声音。
雨势减弱,杀意却更浓,生死之间,朝轻岫不退反进,手中短剑急速展动,在灰烟中硬生生斩出一道?空隙,她自隙中缩身纵出,一掠丈许,在丹田中真气由清变浊时,又恰到好处地在第二?箭的箭身上一点借力,整个人?再度浮起,身形一闪已?至利箭来处。
偷袭之人?不料朝轻岫战意如此狠绝,大有寸步不让的架势,明知此地有人?埋伏,却偏偏提着短剑,毫不畏惧地一头撞了过来。
埋伏在此的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此人?的身手相当不错,然而选择弓箭作为武器的人?,许多都不擅长近战,朝轻岫当下以剑做掌,玉璇太阴掌上的功夫已?经源源不断施展而出。
剑光霍霍,细柔的雨丝被朝轻岫剑身上的气劲所荡开,只听短促的数声轻响,第一声弓弦绷断,第二?声是蒙面人?右掌齐腕斩落,第三声最轻,伴随着嗤的一声微响,萤沉的剑尖已?深深刺入了那人?的心口。
得手后,朝轻岫甩掉短剑上的血珠,将萤沉挂回腰上。
她出剑、收剑,整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若是应律声那样的高手在旁,一定能发现朝轻岫近来的功夫又有精进,身法与?招式间,多了种浑然天成、大巧若拙的感觉。
她低头去看?,方才偷袭之人?所用的长弓乃是精铁打?造,弓与?箭都是黑色的,样式与?常见的弓箭有些不同,给人?一种一见难忘的心惊之感。
朝轻岫击毙偷袭者未久,不远处有马声传来,火光飘在空中,向?着此地移动。
方才先走一步的帮众将消息顺利传回总舵,颜开先亲自带着帮内精卫出门接人?。
众人?举着火把,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颜开先:“帮主。”她细细看?过一遍,确认朝轻岫一切无碍,方才放下心来,扫一眼地上的尸体?,道?,“外头毕竟人?多眼杂,不若先带回总舵?”
朝轻岫颔首。
清查过道?路后,将尸体?运回总舵,交到二?堂那边。
帮主遇刺不是小事,乐知闻与?周老大夫一块去检查尸体?。
专业杀手,身上留下的线索不多,唯有一点需要注意。
——此人?小臂内侧,留有一个灰蛾形状的记号。
燕还阁内。
乐知闻与?徐非曲一块过来回报调查的结果,颜开先已?经先一步过来陪伴帮主。
朝轻岫听着两人?的话?语,末了轻轻笑了一笑:“看?来是有人?急着杀我。”
徐非曲建议:“毕竟是江南的事情,要不要写封信给问?悲门?”
朝轻岫没有反对?:“都是武林同道?,自然应当知会?一声,待会?我写一封信,让人?送去给李兄。”
徐非曲:“我晚上也去跟师父说一声,瞧瞧她老人?家?有什么指点。”
江湖仇杀并不少见,朝轻岫作为一个正在崛起的势力的老大,难免与?人?产生龃龉。
朝轻岫:“雇凶杀人?,原因大多可以分为两类,要么是因为感情,比如说报仇雪恨,要么就是因为利益纷争,也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
乐知闻:“那是否跟水路上的生意有关?”
毕竟朝轻岫平性格一贯不错,一般不会?轻易得罪人?,已?经得罪的那一批,要么当场伏诛要么事后被缉拿归案,如今还能逍遥法外并对?她展开报复的其实不算多,北臷那边倒可能非常讨厌朝轻岫,不过被北臷讨厌的武林人?数量委实数不胜数,自拙帮主目前还排不上号。
再加上时间方面的巧合以及一些旧日恩怨,乐知闻难免有些怀疑。
徐非曲却道?:“也未必只是江湖风波,或许是之前重明书院之事留下的隐患。”毕竟应律声就是为了保护朝轻岫,才跑到自拙帮来当供奉的。
她完全不会?小看?孙相一党的报复心以及报复能力。
颜开先跟徐非曲想得一样:“我也觉得此事更像是孙相一党的手笔。”
朝轻岫温声道?:“是不是都无妨。”又道?,“若是真他们要取我性命,不会?仅仅下这一次手,咱们等着就是。”
乐知闻想了想,觉得也只有如此,又忍不住道?:“帮主倒是镇定如常,果然有大将之风。”
朝轻岫笑:“难道?我慌乱害怕,那些人?就不对?我下手了么?”说到此处,又一本正经道?,“若果然如此,就更不能慌乱。”
其他人?:“……”
颜开先依稀觉得,帮主对?于惹是生非这种事,很有些跃跃欲试……
昨天晚上雨就停了,天却始终没有放晴。
颜开先接到了一份来自奉乡城的急报,她只看?了一眼,面色便是一沉,随即带着信件走向?了燕还阁。
她出门时,正好瞧见在院中练武的徐非曲。
颜开先晓得帮主倚重对?方,于是招呼道?:“徐香主,我有事要求见帮主,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江湖帮会?,没有太统一的上班时间,朝轻岫此刻还安详地躺在被子里。
颜开先站到楼下,将内力凝聚在声音当中,道?:“属下求见帮主,今晨有急件送至,还请帮主一观。”
她的声音并不响亮,三十步外正在巡察的帮众都无法听见,然而落在朝轻岫耳中,却清楚地像是有人?正坐在自己?面前说话?。
被人?用工作喊醒的朝轻岫睁开眼,从床上默默坐了起来。
她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很可能重蹈上辈子的覆辙,陷入到无止尽的加班生涯当中。
当然两相对?比,这辈子还是有进步的,她现在直接在家?中办公,省却了通勤上的消耗。
颜开先还在楼下,朝轻岫不急着洗漱,而是先推开窗户,对?站在门前的人?道?:“颜姊姊,非曲,你们且去书房等我一会?。”
对?方一大早就亲自过来,又说了是急件,那么必然不会?是小事。
朝轻岫过去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她从颜开先手上接过信件,镇定地看?过一遍。
信是奉乡城那边传来的,概括起来只有几句话?,自拙帮的船与?白河帮的船在涌流湾一段的水道?上起了冲突,那天正好在此查看?的耿遂安过去劝解,结果水流湍急,三方的船撞在了一起,耿遂安因此落水,她不通水性,其他人?虽然下水援救,可是那段河道?不但险急,水质也相对?浑浊,等船夫找到人?的时候,耿遂安已?经溺水而亡。
耿遂安乃是奉乡城的大掌柜,地位举足轻重,她出了事情,不管是自拙帮还是白河帮,都必须要给个交待。
徐非曲:“两家?近来一直没什么龃龉,平日就算在河面上相遇,也挺客气,未曾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朝轻岫笑:“客气?”
徐非曲:“……没动手的那种客气。”毕竟自拙帮这边专心赚钱,对?手下约束得还挺严格。
颜开先分析:“此事还有一点棘手,耿掌柜是不二?斋中人?员,她并非习武之人?,身份更偏向?于普通百姓,之后或许会?有花鸟使牵扯其中。”
徐非曲立刻:“我陪帮主一起。”
朝轻岫瞧她一眼,笑:“非曲陪我一块前往,自然是为了以?德服人。”
徐非曲深知自己学武的起步晚,并不适合在帮主打架时尽一份力, 于是道:“奉乡城中官吏亦有重?明?书院出身?之人, 帮主带我一起, 也好跑一跑腿。”
乐知闻:“横竖就在旁边,要?不然还是让属下去一趟罢?”
总舵内的帮众也不算少了, 总不好遇到点什么?事, 就劳动老大出手。
朝轻岫温声?道:“我若是觉得独木难支, 自然喊乐二哥过去助拳。”
颜开先心知朝轻岫已经?下定?决心,只好道:“若是帮主定?要?自己前?往,不妨再将萧妹跟关兄弟一起带上。”
她想?毛遂自荐, 不过总舵中也需要?留一个能干活的人看家, 至于萧向鱼,她本是负责水路一事的堂主, 而带关藏文的作用跟之前?绿波庄那回差不多, 万一遇到需要?动手的场合,凭他的武功,至少可以?不拖后腿。
朝轻岫摇头:“若是萧堂主也去, 难免兴师动众, 从她手下拨位香主陪同就是。”
作为一个才遇到过刺杀的帮主, 朝轻岫倒是十分坦然,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在出门的时候遇到危险。
颜开先觉得,朝轻岫虽然很多时候都稳重?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人, 但在不肯退却这?一点上,倒是表现出了与年龄相称的锋芒。
她虽然还有些担忧, 不过既然双方在大致的方案上没有矛盾,颜开先自不肯在细节方面反驳帮主,于是微微欠身?,应了声?:“是。”
总舵中有应律声?与颜开先两人坐镇,朝轻岫不必过分担心,她早晨接到消息,简单安排了帮内事务后,午时之前?,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出发。
随朝轻岫一块过去的三堂香主名叫岳得溪,也是萧向鱼当年离帮后追随而去的旧人,此次陪同帮主出门,主要?是提供水路方面的技术支持。
众人出发后,一路沿着官道行走?,昼夜兼程,不到两日抵达了奉乡。
入城后,朝轻岫一直缓辔而行,她坐在马背上,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
此地与郜方府的确不大一样。
郜方府内虽然也有江湖帮派,不过总舵的选址偏僻,作为老大的朝轻岫本人又是宅居的性?子,平常看起来就没太大的存在感。
不过奉乡城不同,此地有着很浓重?的帮派痕迹。
朝轻岫只是随意一瞥,就瞧见了数名穿着短衣的江湖人,那些人的肤色大多呈现小麦色,一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模样。
她在出发前?,自然向颜开先等人打听过奉乡城的环境。
县衙位于绿杨街,不少官吏也会在此地租赁房屋,不过奉乡城的税收主要?来自水运诸事,所?以?此地并非城内最繁华热闹的所?在。
靠着码头,有一条活鱼巷,据说以?前?只是一条小巷,如今经?过数次扩建,早变成一大片街区,其中有许多店家专做现打上来的活鱼,许多渔民都会将自家的收获卖到这?里?。
朝轻岫进城的时候,特地绕到活鱼巷附近,往里?面望了一眼。
巷中的店铺很有本地风格,许多店家门口还放了渔网跟船桨,并挂了不少写着活鱼种?类、重?量、价格的菜牌,客人摘下牌子后,店里?就会有人把鱼做出来送去。
出于对来客人品以?及本帮武力值的信任,活鱼巷的店家允许客人吃完后再付账。
徐非曲注意到朝轻岫的视线,道:“此地就是白河帮的地盘。”
她还有句感慨没说出口——以?鱼为生,此地果然是一个鱼龙混杂之处。
朝轻岫注意到,不巷中少店家的门口都贴着一些画,貌似是门神。
画上门神有一张深红色的国字脸,须发怒张,根根倒立。
徐非曲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解:“两城相距不远,为什么?跟咱那边的门神长得不大一样?”
朝轻岫低声?:“我之前?听萧堂主提过,这?些门神貌似是按照杜帮主的模样画的。”
她有一句话?没说——万万没想?到,隔壁帮帮主居然还有自己的二次元形象。
还挺潮。
徐非曲咳了一声?,道:“杜帮主形貌威武,倒也难怪。”
朝轻岫点了下头,与徐非曲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庆幸自己的长相并非威武那一挂,不至于被手下人贴出来辟邪。
不过如今的白河帮总舵内,杜二、曾四和焦五都有自己的人手,许是因为焦五最弱,杜二对他甚是苛刻的缘故,有人就甚至会拿这?件事来说笑:“听说你们焦五爷又被杜帮主骂了,好在帮主这?些年脾气好了些,并未动手打人。”
另一人竟也不在意:“说两句也没什么?,五爷纵被骂两句,也不会放在心上。”
之前?那人道:“其实莫说你们,六娘子之前?也被写信斥责,倒是对咱们四娘子挺客气。”
听对话?,那两人像是焦五跟曾四的手下。
远远看过活鱼巷中情况后,朝轻岫随即勒马转向。
就是距离活鱼巷不远就是松风亭街,此地也有许多擅长做鱼的食肆,与前?者相比,风格要?雅致一些,不过根据朝轻岫打探到的消息,真论做鱼的手艺,还是活鱼巷更加出色。
此次出门并非为了吃饭,朝轻岫看过活鱼巷的情况后,直奔绿杨街而去。
这?是之前?就商议好的安排——倘若大夏武林存在一份出门指南的话?,其中肯定?有一条是要?是人生地不熟,或者在当地有仇人,首选不二斋的客栈下榻。
朝轻岫此次就遇到了上述指南无法解决的问题——在得罪了不二斋的情况下,她再过去住人家的客栈,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徐非曲:“城中主簿赵园杉曾在重?明?书院中读书,在出发之前?,我请师父写了封信,帮主若是不介意,咱们可以?过去暂住。”
众人此刻过去蹭房子,自然不单是为了找个睡觉的地方,更多是为了认一认人,稍后办事时不至于过分束手束脚。
大夏的房价不便宜,不过以?主簿的俸禄,在奉乡这?样位于南边的小城市还不至于租不起房子,赵园杉腾了个小院子给朝轻岫一行人,又叫附近的酒肆送了几样酒菜过来,陪着来客饮了两杯酒,又与徐非曲交流了一下当年在书院中被罚抄书的旧事。
朝轻岫瞧着眼前?眼圈微微泛红的赵主簿,一时间不知道对方是因为怀念学生时代而伤感,还是因为想?起抄书时的痛苦而难过。
酒过三巡,赵园杉站起,道:“诸位慢用,我还有公事在身?,不能陪了,若有事情吩咐,就叫人去县衙喊我。”
朝轻岫微微欠了欠身?,客气道:“不敢,主簿请便。”
赵园杉又对徐非曲道:“徐君回家时,千万替我向山长问好。”
主簿走?后没多久,之前?出门打探消息的岳得溪返回此地,向帮主汇报结果:“当初耿掌柜出事时,白河帮那边驾船的船娘是曾四娘手下的香主,似乎姓朱,叫朱经?纶。意外发生后,她就一直待在帮派里?面,未曾出过门。而咱们这?边当时驾船的人是蔡小草蔡妹子,她跟着堂主也有七八年了,一向没出过什么?乱子,实在是因为对方过于咄咄逼人,才回了几句。”
朝轻岫点一点头。
她奉乡城属于外人,纵然有心关注此事,也无法跑到白河帮的总舵中查探情况,只好暂时将好奇心按下。
除此之外,她今次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耿遂安算是普通人,寻常江湖势力火拼时闹出人命,官府通常不会去主动干涉,然而不二斋的地位与常见帮派不同,耿遂安又是一城的大掌柜,再加上如今正处于花鸟使巡查期间,说不定?整个帮派都会因此受到打击。
朝轻岫之前?就派人前?往,想?要?缓和关系,此次更是亲自过来,就是要?代表自拙帮跟不二斋沟通一番,倘若能安抚住后者,事情到底能好说一些。
就在此时,一个文书打扮的人过来敲门,徐非曲跟人说了两句话?后,回来告知其他人道:“方才赵主簿听到一个消息,不二斋的事情确实惊动了花鸟使,六扇门已经?派人往这?边来了。”
朝轻岫:“派的人是谁?”
徐非曲:“多半还是杨捕头。”
朝轻岫笑:“都怪咱们这?边不太平,才需常常劳动他。”
等到晚间休息的时候,朝轻岫趁着独处的机会,从系统空间内拿出了之前?获得的[指案件针],以?白河帮为明?确地点,选择使用。
在拨动道具上的指针时,朝轻岫感觉自己脑海中的许多信息沿着无形的线索,逐步传递到了手中的物?品上。
指针开始飞快转动,然后慢慢停下。
朝轻岫不是个运气很好的人,然而她怀疑自己平时失落的人品,在面对破案类事件时,总会攒齐了一块爆发。
她垂下目光,看着自己手上的道具。
[指案件针(已生效):
案件发生地点:白河帮总舵
案件发生时间:距今5到10年。
案件性?质:重?要?。]
似乎是为了吸引使用者注意,最后的“重?要?”两字,呈现出了干涸血迹般的黑红。
无念山,贝藏居。
杨见善正在井边打水,准备浇灌菜地。
绿波庄的事情过后不久,他得到了一段时间的假期,于是就抽空过来了一趟。
虽然受到家庭影响,杨见善对江湖人抱有非常负面的态度,不过对于像贝藏居跟红叶寺这?种?以?自我修行为主的门派,他们的态度会温和一些,原来的杨知府就常去贝藏居借阅一些古本书籍。
在贝藏居这?一代的继承人师思玄外出读书后,杨见善还曾经?希望能把对方彻底拉到朝廷这?一边。
然而没过太久,杨见善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有次师思玄外出时意外遇见路匪劫道砍人,她迅速叫人去求援,六扇门得到消息后火急火燎地赶往事发现场,并在第一时间成功完成了对匪徒们的收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