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河想了一会,回答:“房间的?窗户在白?日?里一直是开着的?,毕竟店里味道大,所以得多通一通风——我记得耿掌柜那天还亲自把窗户推得更开了一些。”
徐非曲看赵大河一眼,脸上写?满了“你还知道店里味道大”的?吐槽。
她不由开始思考,赵大河此人的?手?艺得好到什么程度,才能弥补店铺环境上的?劣势……
朝轻岫先微微颔首,旋即陷入沉思之中。
曹鸣竹看看朝轻岫,发现她没再开口,就对?赵大河道:“赵老板先去忙罢,不耽误你做生意。”
赵大河连声道:“不忙,不忙,有事您再叫。”动作轻巧地将桌上的?银锭掖进袖子里,哈着腰一路退到了门外去。
朝轻岫站在窗边,长睫垂下,遮住了目中的?神色。
徐非曲一直注意着帮主的?状态。
直觉告诉她,帮主大致已?经有了想法,或者说,至少是有了假设。
曹鸣竹试探:“朝帮主?”
朝轻岫闻言侧过头?,看向面前的?不二斋掌柜,她没有直接阐述自己的?想法,反而道:“诸位觉得,耿掌柜为什么要一连三日?待在这家食肆之中?”
徐非曲想了想,回答:“当时耿掌柜已?经晓得曹掌柜动了疑心?,帮内不日?就要派人过来查案,她得赶紧想法子脱身……”又道,“帮主的?意思是,耿掌柜过来,是为了找人求助?”
朝轻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那曹掌柜以为如何?”
曹鸣竹:“我的?想法与徐姑娘一致。”
朝轻岫:“耿掌柜察觉到危险,自然急着脱身,她家大业大,就算离开,总得找些跑腿接应的?人,倘若这些人都是不二斋内的?成员,耿掌柜不用如此避人耳目,所以她要联系的?,多半是帮外之人。”
曹鸣竹:“原来如此。可老耿为什么非要跑到活鱼巷来,难道是因为她要联络的?人就在活鱼巷中?”
朝轻岫:“或许如此,不过如方才张齐两人所言,耿掌柜平时不会到活鱼巷来,那么她这样?做,说不准就会引起?旁人疑心?……”接着道,“假设耿掌柜来此的?确跟与旁人联络之事有关,那么她之所以选择如此行事,大约是因为手?上没有更隐秘的?联络方法,所以不得不如此。”
曹鸣竹皱眉:“难道是老赵店里的?人……”
朝轻岫:“要是店里的?人,何必连来三日??毕竟这些天,老赵渔家内的?工作人员一直没什么变化。”
曹鸣竹“啊”了一声,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佩服:“原来朝帮主刚刚询问老赵的?意思是这个。”
徐非曲也理解了,既然人员安排一直没有变化,那耿掌柜想联络谁,第一天就能联络上,实在不用连着跑过来三日?,平白?惹人疑虑。
朝轻岫颔首,看着曹鸣竹,继续阐述:“假设老赵渔家真的?是跟同伙传递消息的?地方,负责传消息的?人又不是店家的?伙计,那就只能是客人。耿掌柜一共来了三天,由此可知与她接头?的?人,并非天天都会过来。”
曹鸣竹:“难怪。”
朝轻岫:“那曹掌柜觉得,耿掌柜当日?是在二楼与接头?人联络上的?么?”
曹鸣竹:“感觉不大像,毕竟上二楼只有一条楼梯,无论是谁要过去雅座,都有些明显。”
朝轻岫:“在下也是如此想。此外还有一点,食肆二楼的?窗户一直保持着开启状态,要是有人来此与耿掌柜见面,期间难免被人从外面瞧见在雅间里的?情形。纵然旁人未必能记得清楚,她也不必在紧要关头?冒险。”
工作人员的?可能性被排除,客人上到二楼跟耿遂安接触的?可能性也被排除,徐非曲在心?中计算,感觉给?耿遂安留下的?接头?途径已?经不多了……
曹鸣竹:“如果老耿一直从没跟人接触,又是怎么与人接头?的??”
朝轻岫:“我觉得,她可以依靠物品——比如说用餐具或者食物传递消息,再或者付账的?银子也可以,不过这些方法,全?都更加适合用来与店铺内的?人传递消息。”
可惜老赵渔家属于家庭型食肆,店里压根没雇外人帮着干活。
说话时,朝轻岫走到了窗边。
朝轻岫看向窗外,微笑:“在下记得,曹掌柜那些记录中曾提到过,当日?耿掌柜是骑马来的?。”
曹鸣竹闻言,当即一抚掌,连声道:“不错、不错,老耿正?是骑马来的?!”
老赵渔家设有马厩,从窗口处正?好可以望见。
朝轻岫笑:“所以在下就猜测,假若耿掌柜之前是将消息放在坐骑上又如何呢。如此一来,就算有谁怀疑她,一直派人跟在后面,那也不至于连坐骑一块监视。想要与耿掌柜接触的?人,只要悄悄走到马厩之中,便可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完成信息的?交换。”
将消息放在坐骑上, 确实可以避免与接头人碰面。
而且使用?这个法子的话,那位传说中的同伙也不用日日过来,在三天内,只要能来一次拿消息, 两人就算是接头成功。
朝轻岫又道:“假设在下所言无误, 查找的范围就可以进一步缩减。毕竟此地距离河岸不远, 来往用?饭的许多都是渔民?。若是划船来的,不用?非得去马厩那边走一趟……依照在下的猜测, 为了避免自己被人瞧出不对, 那个同伙来时多半也带着坐骑, 咱们调查时,可?以从此着手?。”
曹鸣竹听见朝轻岫的话,面露激动之色。
徐非曲也?点头——就算老赵渔家每天的客流量都不低, 如果能将划船来的渔民?排除掉, 调查起来自然容易许多。
曹鸣竹即刻道:“我这就去问问老赵。”
朝轻岫笑?:“猜测而已,未必是真, 曹掌柜莫要报太大希望。”
曹鸣竹欠一欠身:“无论是否能将那位同伙找出, 曹某都足感朝帮主盛情?。”
她的声音显得十分真诚,甚至隐约有些像白日里?见过的杨见善。
说完后,曹鸣竹转身而去, 准备按照朝轻岫描绘的人物形象, 到一楼去询问赵大河。
等人走了之后, 徐非曲忽然笑?道:“帮主总说自己是猜测,却总是每猜必中,那不知对今日之事, 又有几成把握?”
朝轻岫实言相告:“真要论把握,其实没有太多……”说到此处, 她微微一顿,唇角翘起,“不过我觉得此番能把耿掌柜的同伙抓住,非曲要赌一下吗?”
徐非曲回想了一下朝轻岫在绿波庄内赚外快时的英姿,果断摇头:“不用?。”随后又一身正气地补充了一句,“山长?一向不许她的学生胡乱打赌。”
朝轻岫遗憾地叹了口气。
她想,虽然徐非曲已经?从重明书院肄业,依旧对自己的品行存在着较高?要求,为帮众树立了良好?的行为模范。
曹鸣竹的声音从一楼遥遥传来,即使隔着一层,朝徐两人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声音逐渐变得激动。
朝轻岫听力甚好?,不多时便向徐非曲微微点了下头,两人一起下去。
曹鸣竹声音里?透着惊喜:“朝帮主,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朝轻岫:“曹掌柜知道那人是谁了么?”
曹鸣竹点头:“我方才已经?打听到,活鱼巷内有一个卖货的,平日会骑着骡子在巷内溜达,前些日子常在老赵渔家中逗留过几次。因为本地人大多都是从水道走,像他一样的人不怎么常见,所以赵老板有些印象。”
朝轻岫:“那咱们就先去瞧瞧此人。”对曹鸣竹道,“不知那位卖货之人住在何处?”
曹鸣竹:“也?就在活鱼巷附近。”
朝轻岫略略沉吟,随即道:“此地人多口杂,咱们既然已经?问出对方的身份,难保不会有风声泄露,还?请曹掌柜速速从不二斋内调些人手?过来,今夜就去将人围住,倘若不是,不过白费一趟腿,倘若当真是此人,提前布置得周全些,也?免得到时出了什么意外。”
曹鸣竹拱手?:“下……在下这就去安排。”
徐非曲平静地旁观着眼前的一幕。
她有理?由怀疑曹鸣竹差一点就自称了“下属”。
徐非曲心中清楚,奉乡城非但不是自拙帮的地盘,严格来说甚至算是敌对势力的老巢,奈何朝轻岫此人极具领导气质,如今安排起不二斋的帮众来,就跟安排自家下属一样顺手?,当然,这也?得感谢曹鸣竹态度上的充分配合……
不二斋以做生意为主,资金雄厚,向来不介意在安保方面花钱,平常很乐意重金礼聘高?手?来帮内坐镇,如今在奉乡城内值守的护卫更是不少。曹鸣竹一令既下,斋内护卫迅速出动,将活鱼巷边缘处一个小?小?的草屋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横竖不是自拙帮内务,朝轻岫给完抓捕意见后,也?就带着徐非曲在远处悠然旁观。
当初与耿遂安接头的那人,表面身份是一个身手?平平且没有背景的卖货郎,实际上的武功相当不错,发现自己被人围住后,第?一时间冲向包围圈的薄弱处,侍卫们猝不及防,竟差点被此人冲破了防守。
火把的照耀下,一道灰色的人影在人群中连连闪动,他左掌右棍,在包围圈中不断冲突,朝轻岫借着火光往双方交手?处看,发现那人有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
侍卫悄悄欺近此人后背,举刀就砍,可?那人竟像是连身后都长?了眼睛似的,棍身轻转,向后一扫,立即将长?刀格开。
一位没有加入战圈的护卫凑过去对曹鸣竹道:“掌柜,咱们今日是来拿人,并非武功比拼,不必多加顾忌。”
护卫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大家可?以并肩子齐上,不用?讲究江湖规矩,就算曹鸣竹亲自过去拿人,也?不算欺负对方。
曹鸣竹:“正是如此。”
交战之际,灰衣人的棍招中忽然露出一个破绽,一位侍卫当即持刀急砍,奈何真力不足,刀刃只割开了灰衣人腰侧衣衫,在他身上留下了浅浅一道伤口。然而就在此刻,灰衣人左臂骤然向前探去,一抓一拿,竟然将那侍卫连刀带人硬生生扯了过来,如盾牌般挡在自己身前。
诱敌成功的灰衣人面上露出一个狞笑?:“虽不知诸位为何突然与我为难,不过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要他性命!”
不远处曹鸣竹的面色已然黑沉下来。
她也?是极有决断的人,心中立时已经?有了主意,却见那人身份极快,仗着抓有人质,竟然要从包围圈中突出。
护卫们顾忌同伴性命,有些缩手?缩脚,顷刻间,不少人便被灰衣人用?长?棍击伤。
灰衣人越走越快,眼见已经?要从包围圈中脱身而出,脚步却骤然一停。
在他前方,一位穿着白袍,神情?温和的少年人正手?持折扇,姿态闲雅地立在那里?。
灰衣人向前大喝一声:“若再不让开,我立刻取他性命!”
他声音带着浓浓杀气,显然是个说得出便能做得到的人物
朝轻岫微笑?:“我又不是不二斋的人,为何要让?纵然你?当真杀了这位兄台,曹掌柜恩怨分明,事后也?不会怪到我头上。”
灰衣人闻言微怔,就在这刹那间,朝轻岫已经?随手?抛开折扇,一掌向前凌空劈出。
她的动作?看似轻飘飘浑不着力,却带起一阵劲风。
朝轻岫人随掌动,刹那间已经?欺至面前丈许,掌力锋锐如刀,灰衣人骇然之下,发现朝轻岫果然不以护卫的性命为意,只得松开手?上之人,匆忙举掌相抗。
眼见那名护卫已经?要被击中,却不料朝轻岫掌力如弧,只轻轻一带,全部?劲力就从对方身前曲折绕开。
灰衣人神色惊愕。
他行走江湖多年,也?见识过不少武功,却丝毫看不明白朝轻岫这套既迅且沉,刚猛中又带着绵绵柔劲的掌法是什么来路。
灰衣人自然不清楚,《玉璇太阴经?》原稿只有一份,在武林中失传已近百年,连当日将瓶子赠予徐家的那位老婆婆也?不晓得手?中之物的真面目,是以谁也?不曾想到,这门传说中的武功如今居然会在朝轻岫身上重现。
《玉璇太阴掌》中的“玉璇”二字暗藏雪花之意,这套掌法招式繁复,越往后修炼,就越有违背武学常理?之处,双方拆了十数招,灰衣人只觉朝轻岫掌力阴寒,掌法古怪莫测,已然快要接之不住。
夜色如墨,火光下,朝轻岫一身白袍颜色分明,众人只见她身法轻灵,掌势飘忽,每每旧招未尽,新招已至,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张白色的渔网,将灰衣人死死困在原地。
忽然间,灰衣人张开胡子下的方形大口,嘴唇一动,似乎向外面吐出了什么、
只见空中微芒闪烁,朝轻岫的头向侧面偏了一偏,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名护卫闷哼一声,当即软倒,显然是中了暗器。
对手?一旦顾忌灰衣人暗器,就得分出精神防守,他也?好?趁此机会脱身,曹鸣竹刚想过去助拳,却见朝轻岫身形转动,右臂潇洒至极地挥出一个半圆,劲力顺之荡开,正好?拦在灰衣人的去路上。她内劲充沛,只一招就将人重新逼退,同时左手?握拳,向前骤然击去。
拳面未曾触及灰衣人身体,拳上劲风已经?逼得他内息一阵滞涩,恰在此时,朝轻岫又化拳为掌,气劲由刚转柔,五指向前如拨琴弦那样轻轻一拂。
功力需要慢慢修炼,招数却可?以一蹴而就,灰衣人不料朝轻岫招式如此奇巧,等他反应过来时,穴道已被准确拂中。
朝轻岫一见灰衣人动作?变得滞涩,立刻拿住此人后心要害,同时顺手?在人下巴上一捏一拉,将下颚卸去,好?让灰衣人没法服毒自尽。
仅仅顷刻之间,原本就要突破重围的灰衣人已被顺利捉住。
周围的护卫们安安静静,一脸反应不及的模样,半是愕然,半是出神,似乎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战斗场景之中。
徐非曲算是最不惊讶的一位,毕竟早在总舵时,她就听师父说过,帮主习武时肯下苦工,日日不肯停歇,加上思绪清楚,越是复杂的招式,越能学得得心应手?,如今不过是一位无名贼子,自然能够将之顺利擒获。
她双手?托起折扇,向前一步,道:“帮主。”
朝轻岫拿回扇子,收归袖子里?,然后向曹鸣竹微微一笑?:“曹掌柜,人已经?拿下,你?是现在就要问么?”
来帮忙的隔壁帮帮主都主动加班,曹鸣竹更没理?由推诿,果断道:“迟则生变,现在问就是。”
朝轻岫:“此人逃得急,没时间善后,住处或许还?有线索。”又笑?道,“不过此处有曹掌柜主持大局,其实不必在下多言。”
曹鸣竹躬身:“不敢,朝帮主尽管吩咐,在下无不从命。”
说完,曹鸣竹挥了挥手?,几位不二斋护卫举着火把走进草房,用?堪比拆迁的姿态,将屋子里?里?外外翻过一遍。
在此期间,那灰衣人始终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直到有人过来查他身上的时候,才骤然睁开双目,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露出凶恶的神色。
朝轻岫站在斜前方,冲对方微微一笑?。
两人一个表情?狰狞可?怖,一个态度温文和气,两相对比,却是和气的那个更加叫人不敢违逆。
灰衣人实在想不明白,他隐藏多年,一直平安无事,为何会突然间就被发现了身份。
朝轻岫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否则大抵会叹上一口气——自从觉醒了名侦探系统后,哪怕没开触发器,她总是会遇见各种搞事情?的坏人,这总不能是她自己的体质问题,必定是因为武侠世界民?风过于彪悍……
第74章
经过?一番搜捡, 不二斋的帮众在灰衣人身上找到了一张写着“壬二七”的纸条,以及一张盖了不二斋印章的通行证。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从笔锋看?,似乎还是左手所?书。
曹鸣竹一看?, 随即道:“‘壬二七’是斋内货船的名号。”
朝轻岫借着火光瞧了一眼, 微微扬眉:“这张纸……”
徐非曲淡定开?口:“是雪绵纸, 其中加了蚕丝,边沿印有暗纹, 与寻常纸张颇为不同, 本地只有不二斋有卖。”
朝轻岫看?了徐非曲一眼, 从对方略带感慨的神色中明白了一件事。
质地只是一方面,雪绵纸最主要的特点?是昂贵。
像自己这样贫穷的普通帮派的成员显然消费不起,不过?出身富户的徐大小姐则多半能够有所?了解。
曹鸣竹看?着被找到的雪绵纸, 面色晦暗异常:“雪绵纸……”
朝轻岫:“曹掌柜?”
曹鸣竹深吸一口气, 目中忽然闪过?凶光,她伸手按住灰衣人的颈侧, 声音刹那间冰冷如刀:
“你从谁手里拿到的东西??若肯老?实交待, 我便给你一个痛快!”
灰衣人甚是硬气,当下理也不理,竟直接闭上了眼。
朝轻岫建议:“若是此?人不肯立刻交待, 曹掌柜不妨先将人带到不二斋附近的分舵之中仔细问问, 还有那艘船……”
曹鸣竹:“在下现在就去调查。”动身前, 面上又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色,道,“强将手下无弱兵, 这个……稍后可否请徐香主一起过?来,帮着问一问话?”
话音方落, 旁边的不二斋侍卫们都忍不住瞧了上司一眼,怀疑对方是贪图自拙帮那边的智慧,又不好意思开?口请朝轻岫帮忙,于是决定蹭一下人家下属的劳动力。
朝轻岫闻言,转身看?着徐非曲,含笑:“非曲,你要过?去搭把手么?”
徐非曲闭了闭眼:“……都是江湖朋友,自该略尽绵薄之力。”
不二斋虽说已?经转型成功,其中到底保留了一些江湖人的做派,比如说分舵内会准备好专门的地方跟人手负责询问某些可疑份子。
朝轻岫也是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拙帮内居然没有负责类似事务的部门。
当然要是颜开?先知道此?事的话,大约会帮着科普一下帮派详情——在上官大姊时代,类似的事情一向由?田长天负责,等?到了朝轻岫时代,作为帮主的她非但?在不知不觉中承担了大部分帮内的判案工作,还包揽了不少外务……
一个半时辰后,曹鸣竹带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编号为壬二七的货船中的的确确藏了不少价值不菲的财货,应该就是耿遂安打算偷偷运走的那些。
第二,之前藏在草屋内的灰衣人,的确是耿遂安的接头目标,两?人联络的方式与朝轻岫猜得完全?一致。当日耿遂安先把坐骑带到老?赵渔家的马厩中,灰衣人路过?的时候,借着将自己坐骑送到马厩的机会,拿走耿遂安藏在坐骑上的纸条,然后放入写了自己回应的新纸条。
至于耿遂安当时能知道老?赵渔家是接头地点?的方法,则跟老?赵渔家牌匾上留下的暗记有关。
朝轻岫仔细回想了下牌匾上有什么东西?比较像暗记,不过?没多久便痛快地选择了放弃——即使她现在记性已?经不差,也实在无法回想起来到底是牌匾上的哪块污渍具备如此?特别之处。
毕竟老?赵渔家的招牌跟雅间一样,都有种不怎么注意卫生的自然之美。
如此?想来,灰衣人真是选对了接头的地点?——活鱼巷食肆特有的卫生条件是暗记最好的保护色。
徐非曲若有所?思:“这大抵就就是藏木于林。”然后感慨道,“若非如此?,平常倒是少有什么线索能瞒过?帮主的耳目。”
朝轻岫有些感兴趣:“在下可否问一句,当时耿掌柜在纸条上写了什么?”
曹鸣竹回答:“写的是‘君子持镜’,那灰衣人留的是‘牛刀割鸡’,以及‘一日后,迎风楼’。除了会面的日期与地点?外,似乎都是他?们组织内的暗语。”
朝轻岫顿了一下,与徐非曲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恍然之色,随后微微笑道:
“按照这个规矩,我猜此?人若是不同意见?面的话,留的应该是‘鸡刀割牛’。”
曹鸣竹好奇:“正是,不知朝帮主如何知晓?”
朝轻岫想了想,回答:“可能因为我平时也会说冷笑话,所?以能理解一点?那些人编暗号的思路。”随后解释,“‘君子持镜’的意思非常直接,若是一人已?经拿着镜子在手,难免会照上一下,所?以就是‘见?面’的意思。杀牛刀可以用来对付其它小型动物,所?以代表答允,反过?来则不可。”
所?以“牛刀割鸡”代表可以,“鸡刀割牛”就不可以。
朝轻岫说完后,稍微拢了拢衣襟。
夜风带来一阵寒意。
“……”
曹鸣竹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未必明白什么叫做冷笑话,不过?的的确确已?经感觉到了笑话的冷。
曹鸣竹清了清嗓子,假装没问过?刚刚那个问题,继续谈论案情:“迎风楼位于松风亭街,灰衣人约着与老?耿去那里见?面——他?脸上的胡子全?是粘上去的,一旦撕下来,旁人就认不出他?原先的身份,加上迎风楼客人多,时常有外地人过?来,无人会注意一个陌生面孔。这灰衣人假装过?去吃饭,坐在老?耿身边,从她手上拿到货船编号与通行证,准备带着船中金银离开?奉乡城,到时候老?耿也会跟着一块脱身。”
朝轻岫:“那么他?是谁的人?”
曹鸣竹恨恨:“此?人身法有些仙鹤门的影子,而仙鹤门位于容州——大约是薛何奇或者左文鸦手下的暗哨。”随后道,“老?耿之事能够水落石出,全?是朝帮主的功劳,曹某已?经写信回帮中,将事情前因后果全?部禀告给许大掌柜。”
虽然不二斋在各个城市都有大掌柜,不过?真正的大掌柜只有一位,就是许大掌柜许无殆。只是近十年来,许无殆已?经不怎么亲自干涉斋内事务,大多把事情交托给晚辈或者下属去办,算是为帮派的发?展扶持一下新人。
朝轻岫欠一欠身,声音里同样包含真诚:“不敢,若无曹掌柜,在下纵然遇见?此?事,亦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旁边的不二斋成员听见?两?人的对话,觉得隔壁城来的帮主甚是客气,当然细究下来,对方的话也没错,毕竟要是曹鸣竹当时没把人晾在外面,也未必会如此?迅速地将案子破掉。
[系统:耿遂安溺亡事件已?解决,用户获得侦探点?数5点?,获得名气值15点?。]
侦探系统慢吞吞地给出本次评价,朝轻岫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发?现这个案子倒是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名气加成。
她略有些忧郁——越来越多人知道自己破过?案,那么下次遇见?意外时,凶手一定会更下力气来忽悠自己……
朝轻岫:“现在想来,此?人大约并没真的想要将耿掌柜带走,所?以在确认了金银所?在之后,才会叫同伙过?来灭口。”
曹鸣竹微微叹了口气,一时也是无言。
众人忙了一整夜,等?到事情基本尘埃落定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
朝轻岫:“既然城内的事情已?经办妥,曹掌柜横竖无事,要不要跟咱们一块去涌流湾瞧瞧,也好趁机将此?事收尾。”
曹鸣竹:“此?事原本就是不二斋的事情,自该过?去。”
朝轻岫:“待会还请曹掌柜帮忙派人去我借宿之处捎个口信。”
徐非曲淡淡道:“帮主对外面的案件倒是很有兴趣。”
她的言下之意非常明显——在帮派里的时候,怎么不见?朝轻岫如此?勤奋。
朝轻岫一本正经:“在下自然想要悠闲度日,只是这件案子牵扯太多,要是不能立刻解决,难免会引发?更多的问题。”
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当帮主的时间尚浅,但?处理职场突发?事件的经验非常丰富。
徐非曲:“……”
不知为什么,她莫名觉得,方才帮主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非常真实的沧桑。
此?刻已?经黎明时分,加班一整夜的朝轻岫跟徐非曲也就没有回赵主簿家,直接在不二斋的地盘上洗过?脸又用了早饭,然后一道出发?前往涌流湾,同时差人去给花鸟使还有赵园杉家里捎了信。
等?朝轻岫收拾好,与徐非曲等?人一道骑马行至城门处,远远就看?见?杨见?善还有关藏文等?人已?经候在那里。
杨见?善策马上前,拱手:“辛苦朝帮主了。”
他?来时就已?经听到消息——没想到朝轻岫明明不是六扇门中人,却愿意为案件牺牲良多,竟然一整夜都不曾休息。
习武之人一夜不歇并非难事,不过?朝轻岫不过?十六岁,还处于需要大量睡眠的年龄,至于徐非曲,她内力尚浅,熬夜的结果会鲜明地体?现在黑眼圈上。
不二斋的曹鸣竹的功夫倒是足够,不过?与全?程只稍微动了动脑跟手的朝轻岫,以及只是跟着帮主来回走动的徐非曲相?比,她算是真真正正干了一整夜的活,此?刻神色间多少带了点?义务加班的憔悴。
杨见?善道:“虽然那船夫的下落还没有消息,不过?只要张贴告示,用心调查,想来不日就能捉住真凶。”
朝轻岫原本正在马背上闭目养神,听到杨见?善的话才睁开?双目,诚恳回应道:“在下亦如此?想。”
朝轻岫曾经有一个理论,觉得加班是一种具备着极强传染性的debuff。
这个理论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验证——昨晚一整夜未合眼的不止曹鸣竹等?人,还有带着班底赶来涌流湾的郜方府县衙成员。
既然是不二斋内务,那么在正常情况下,郜方府只会先派个捕头来看?看?情况,如今却是严阵以待。
在还未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朝轻岫就已?然知道此?次是郜方府县令跟县丞亲自带着衙内吏员一道过?来,态度看?起来来十分慎重。
当然她之所?以对老?家县衙的人事安排如此?清楚,完全?是因为在赶路途中,先后接到了自拙帮、韩思合以及袁中阳的快马传信。
首先赶来的是秦以善。
秦以善身为颜开?先的老?下属,骑术精湛,又熟悉路上情况,所?以最先与自家帮主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