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清越低声一应,“你做的好,小王日后必赏你。”
雾菱摇头:“奴婢不需要什么赏赐,小姐她……她太可怜了。还请小王爷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若您心里真真有小姐,便不要将她视为玩物,小姐是个好姑娘,她值得!”
这话听着,不是太对。
沈清越沉吟片刻,道:“下去吧。”
雾菱垂首后退,离开房间,又仔细关上了门。
看向月光清洒,满帐柔白的床,他怅然叹息。
是他做得太过了,所以她才难以接受。
悄然走过去,他轻轻撩开床帐一角,一双清澈带露的杏眸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舒青窈侧身坐在床上,一袭宽衣云雾丝袍,如墨般的发软软覆着腰线,正抬眸看他。
沈清越惊了一瞬,心跳不觉加快。
“……什么时候醒的?”他问。
“随时,”她声音清冷,“我随时都可以醒。自从母嫔被那些人夹走,用带了钉的木棍活活打死后,我就没有再睡得沉。”
沈清越的心揪了揪。
试着向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但想起她的疏离,又担心自己这样的举动更加引得她反感。悬在半空中顿了一阵,转去拿住被子,道:“躺下吧,风冷。”
舒青窈看向窗外。
“没有风,而且,雨水已过,马上惊蛰。”
沈清越薄唇微抿,随后敛袍,在她身边坐下。
“方才可是又做梦了?”
“嗯。”
“梦到了什么?”
“说不清。”她还在看窗外。
以前便是如此,她总会觉得窗外有天上的神仙,会突然降临来解救她。所以每当她梦后心情不佳,都能一直一直地看着。
沈清越低下头去,手放在腿上,只觉得这刻很是微妙。
仿佛回到多年前,两厢无话之时,可那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眼下倒是不敢轻易打破这难得的融洽。
过了很久,舒青窈才重新开口。
“云绮那边,怎么样了?”
“云奕已去料理后事,你师兄也跟去了。”
“为何?”
沈清越便把他和裴言交谈的内容悉数告知。
舒青窈微敛双眸:“你是不是以前认识裴言?”
“怎么这样问。”
“你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更不会轻易谈合作。”她终于回头,眸光落去他身上。
沈清越望着她柔和的面容,一声浅叹。
“我不认识他,他入朝为官时,我已不在京都。此次合作,只是因为我知道他在意什么,料定他执着于此,别无他求。”
舒青窈很是讥诮地笑:“拿捏男人,通过女人,沈清越,你变得没本事了。”
“是啊,拿捏我,也只需要一个你。”他并不否认,甚至浑身也松懈下来,双手往后撑住身体,微微后仰。
舒青窈静静看着他。
看了许久,冷不防道:“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脸。”
沈清越眸光滞了滞。
声音轻轻:“我毁容了,窈窈。火烧掉了我的脸。”
舒青窈闭了闭眼睛。
又睁开。
“你顶着别人的脸,我就会想起这张脸以前的主人,生活有多放荡。如今本就看你生厌,这下只能厌上加厌了。”
明明很平静的话,不知为何,她说出来像是带了两分埋怨的撒娇。
第122章 勾
“那怎么办,”他沉声,“我换回以前的脸,再戴上面具和你生活可好?”
她深深吸了口气,呼出。
“我的意思是,你离我远些,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语气比方才更平静。
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既在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他也变得平静。
侧目:“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
“嗯,所以我在很直接地跟你说。”
沈清越便松了手肘,随意地躺去床上,双臂交叠,枕去脑后。
舒青窈略是垂眸,看向尾指边,沈清越的一缕发丝,无端想起幼时他们一同上书的情景。
沈清越比她年长,自然也比她高。尉迟太傅十分喜欢他,所以他的位置总是在前面。
那时在沈清越的眼中,她已经和三皇子那群人狼狈为奸,早就是离她越远越好。而她在三皇子的怂恿下,故意坐去他身旁。
于是——
尉迟太傅讲书,她右手托腮,轻咬笔杆,眼神往他脸上飘。
尉迟太傅起身巡视,她趴去桌上,偏偏压住他湖宣一角。
尉迟太傅去书架找书,她用手指偷偷勾住他的发丝,在指尖缠绕。
沈清越不是不知道。
最初他会客气叫她坐好,而后他不悦皱眉往旁边挪坐,到最后,索性瞪她一眼,不再搭理。
他很珍惜求学的机会。
可她却像他求学路上横生出来的枝节,看着碍眼,又不能折掉。
他不知道,舒青窈便是在这一复一日中,对他渐渐生出了好感。
这好感,其实也救了他的命。
舒青窈早早就懂得了善恶美丑,抛开别的不提,沈清越是生得真好看,好看到能让她看一眼就欢喜一整天,盯着他的脸,好像其余的都不怎么重要了。
可是……
如今的她,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
无论是肆无忌惮地捉弄他,还是在心里肆无忌惮地爱慕他。
方才面对沈清越的关心,她撒谎了。
那个梦,不是说不清。
甚至她都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梦,更像是心中的声音。
朦朦胧胧间,那细碎的声音说了很多,她像个旁观者,清楚又冷静地捕捉其间最重要的。
她忽就明白,南风以轻松的玩笑口吻说出的话,其实是在暗示他们。
倘若她和沈清越在一起,那,南风会如愿以偿,得到解脱。但于另一个人来说,则是满盘皆输。
那个人,不会让她和沈清越在一起的。
换句话说,他们一旦在一起,那个人就会出现,要么杀人,要么做出其他的,为祸世间。
可他们要是分开,那个人便会进行下一步计划。
她隐隐感觉到,无论是她还是沈清越,他们都是南风和那个人博弈的棋子。
至于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他虽说自己是魅君,是妖人的首领,但随着线索的串联,她只能确定,那人曾经和玉灵山有瓜葛。
且和仪璇相识。
仪璇出事,应该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沈清越还未来之前,她正在思考,后面应该如何去走。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这样的局里,从逃离皇室,变成了逃离命运的摆弄。
如今她决定了。
既然那个人布好了局要和南风唱对台戏,那她姑且顺势而为。敌在暗她在明,先看看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待魏府风波过去,她必须再去七星峰一次。
上次沈清越在,南风似乎有所避讳,一些话没有说得十分仔细,但有句话她注意到了。
“毕竟你我目前已无话可说。”
当时她已走远,可这句话,分明是南风故意要叫她听见,才用了丝灵力。
若南风对沈清越已无话可说,那便是有话可和她说。
如此,南风应当能解她大半疑惑。
“嘶。”沈清越忽而轻抽一口凉气。
舒青窈骤然回神,随即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捉了他的发丝在指尖缠绕,自己也是一愣。
动作滞住,僵直在那里。
沈清越侧着脸看她。
本就圆圆的杏眼带着错愕惊慌,如同受惊的小鹿。他怔了一瞬,心跳愈发快速。
“窈窈……”侧过身,单手撑床坐起。
眼睫轻颤,舒青窈慌乱地垂下头,躲避他炽热的目光,身体渐渐往后,不敢给他任何回应。
只是沈清越并不给她退让的机会。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善于捕捉任何破绽。
倾身而下,轻易地将她按上床榻,她抬起手抵住他的肩,但他却握住她的手,慢慢移开。
“沈清越,你还要欺负我不成?”如同笼中困兽,她只能用言语来抵抗。
沈清越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吻。
“卿卿,你分明喜欢我,为何要把我推开?”
舒青窈难为情地别过头去。
过去的记忆忽就席卷而来。
那时有个女官教他们念《诗经》,女官说: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她眼睛一亮。
“卿卿?那不是夫妻间的爱称么?原来还早些的时候,人们表达爱意就已经这么不含蓄了呀。”
女官涨红了脸,嘟囔:“靖和公主,是青色的‘青’,不是卿卿我我的‘卿’……”
“哦~卿卿我我。”
女官:……
看向沈清越,显然认为是他教了这位未婚妻什么不该教的。
沈清越深吸一口气,放在桌面的手指狠狠蜷起,捏皱了湖宣的两角。他脸黑如墨,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时的他除了难堪与窘迫,耳根往下,却是淡淡的红。
“卿卿,我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你别那么狠心。”他又在她唇上吻了一吻。
她心神恍惚。
任由沈清越捏住她的手腕压上软枕,手指上滑,分开她的五指,掌心相贴,紧紧相扣。
仿若两颗跳动的滚烫的心,也紧贴在了一起。
“沈清越……”她唇瓣颤动,有气无力地呢喃,“……你勾引我!”
“怎么,只许你勾引我,不许我勾引你?”他低低一笑,喉结滚动,“或许,还不够,我还可以做得更多……”
温热的吻从唇往下,似坠入荒野的星火……
她安静乖巧地坐在他的怀中,头枕靠他的肩窝,手臂交错,轻轻扣住他的腰身。
眼尾还泛着红,眼眸也湿漉漉的。
想说话,好像又没几分力气。
索性闭上眼睛不说了。
耳听她呼吸渐稳,沈清越收紧拥她的双臂,也闭上了眼。
第123章 卿
日上三竿,舒青窈才悠悠转醒。
沈清越离开时特意嘱咐了雾菱,因此雾菱一直守在门口,不让人进。
叶茴在庭院来来回回打扫了三次,时不时就朝门瞥一眼,雾菱看得心烦,实在忍不住了,道:“你去拿些青菜来择,再淘点米。今日小姐胃口不好,中午熬些青菜米粥,再配点儿可口小菜就行了。”
叶茴默了一瞬,道:“那我得去大厨房。”
雾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凌桑伸着懒腰的说话声:“叶茴姐姐,我陪你去~昨日躺了许久,骨头都松了。”侧过脸对她挤挤眼睛。
雾菱微微松了口气,接过他的话:“正好,你昨日偷了懒,今日就勤快些。和叶茴快去快回吧!”
话已至此,叶茴只能又打消念头,默默把扫帚放去一旁,又去小厨房拿了篮子。
凌桑似乎全然没察觉出哪里不对一般,还在那儿上蹿下跳的,一口一个“叶茴姐姐”,问她昨日他昏迷后又发生了哪些事。
眼看他们走出院子,雾菱叹了口气。
“这没心没肺的,别被骗了才好。”
“他不会,他只会骗人,”门内传来舒青窈的声音,而后,她打开了门,“像叶茴那样的,他骗几个都轻而易举。”
“小姐……”雾菱转身。
那瞬间,眼神很是复杂。
有欢喜,有担心,有犹豫,有疑惑。
欢喜她醒来,好端端的站着;担心她的身体,近来伤得太多;犹豫她的身份,是不是一个丫鬟能够接近的;疑惑她暴露这么多讯息以后,何去何从。
舒青窈也知道,该同她再说仔细些了。
端手走下台阶,几分抱愧:“雾菱,你待我很好,真真把我当主子,我心里是有数的。但有些事,为你好,我不得不做些隐瞒。昨日那样的情况,不出你所料,我的确是个术者,凌桑也是,所以我们才会同时昏迷。”
雾菱摇头打断:“不小姐,您不用同奴婢解释,奴婢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说。”
“奴婢想知道,您以后会带上奴婢么?不管去哪里,”她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奴婢本是小姐的贴身侍婢,和她一起长大,原以为会这样一辈子,没曾想半路被抛弃。如今,奴婢不想被抛弃第二次。若小姐您不嫌弃,奴婢发誓,必死忠于您,绝不背叛。”说罢,跪去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舒青窈见她如此坚定,心中也坚定起来。
弯腰向她伸出手:“起来,我答应你。”
雾菱顿时开心。
扶着舒青窈的小臂起身。
“不过我也得告诉你,跟在我身边,并不十分安全。我既是术者,那必然要遭遇妖人。”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脖颈上还未完全消淡的痕迹。
“奴婢会怕,但奴婢绝不退缩。”雾菱眼神熠熠。
舒青窈颔首,而后从发髻上取下一支玉片攒的莲花簪,簪去雾菱的发髻上。
“如此,日后你我更彼此信任,”她莞尔,“我也答应你,时机合适时,必将眼下瞒你的一切,全部告诉你。”
雾菱唇角微动。
她本想说,小姐您不说也无妨,奴婢跟的是主子,不是跟的身份。
但见舒青窈眼神温柔而璀璨,不由得点头:“嗯!无论小姐眼下没有说的是什么,奴婢就算知道,也断不会告诉第三人!”
话音刚落,舒青窈脸色倏然一沉。
眼眸移转,看向院门。
不过几瞬呼吸,白若璃就出现在视线中。
“苏……”白若璃刚开口,又把字吞回去,“不是,卿姐姐。”
雾菱偏头:“嗯?”
舒青窈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以为她是叫错,便没多去在意,如往常般上前招呼。
“表小姐今日怎么过来了?”
“来约卿姐姐出去逛逛。”她拉住舒青窈的手,很是亲热。
舒青窈这次听清了,虽不明白她为何改口“青姐姐”,但还是噙笑:“今日春光正好,的确适合出去走走。雾菱——”
“嗳,就我们两个,”白若璃摆手,“卿姐姐你看,阿璃也没叫灿星呢。”
舒青窈默了一瞬。
回头嘱咐:“雾菱,你就在院子里主事,我和表小姐逛逛就回。”
“是,”雾菱屈膝,“小姐小心……着凉,外面风还是大的。”她意有所指。
舒青窈回以浅笑。
刚走出院子,白若璃就向她靠近。
她平白惊出一层薄汗。
“卿姐姐,阿璃才知道,原来你和小王爷……”白若璃微挑蛾眉,笑意深深,“要不是阿言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姐姐叫‘卿卿’。”
舒青窈浑身一震。
原来不是“青姐姐”,是“卿姐姐”。
还有,她叫裴言“阿言”?
“表小姐,你和裴大人……”她故意停下。
即使已经知道,但她也没有想过,白若璃对她会这么坦诚。
白若璃点头:“嗯,我和阿言已经决定在一起了!至于以前,卿姐姐莫要怪我任性妄为才好,那时我不懂事,也是被坏人蒙蔽了双眼。以后,我绝不会再对卿姐姐使性子耍手段了!卿姐姐,以后,你叫我‘璃儿’吧!”
舒青窈心中触动。
白若璃居然是敢爱敢恨的直爽性子。
不过这样也好,如今局势诡谲,她并不宜树敌太多。
于是莞尔。
“璃儿,此事,你我都要保密,也要小心,”她伸出手,摸了摸白若璃的发,“为了我们,也为了他们。”
“嗯!我知道的。”牵住舒青窈的手,甜甜一笑。
很快又不笑了。
低下头去。
“卿姐姐,其实我过来,是有一个秘密想同你说。”
“什么?”
她踮起脚尖,凑去舒青窈耳畔。
说完后,舒青窈一声惊诧。
难怪沈清越会突然和裴言提起什么“卿卿”,裴言又转去同白若璃说这些,究其根本,竟是魏行昭抓到了苏幼青和岑游之。
再一想当初自己要是主动些,先一步追查那窥探的指印,恐怕如今就是另一番安稳场景了。
“卿姐姐在想什么呢?”白若璃微微倾身,从下往上看她。
舒青窈叹了口气。
“璃儿,我想,我们得做些事了。”
第124章 商定
白若璃眼底一亮。
她一直都想做些什么,但又怕自己考虑不周,反而坏事。但舒青窈要是愿意参与,那就不一样了。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于是她问:“卿姐姐有什么打算?”
舒青窈略抚鬓发:“既然魏三选择把苏幼青和岑游之隐秘带回魏府,那说明他最近没有合适出手的时机,裴大人和小王爷都暂时无虞。若我们能知道魏三眼下在筹划什么,便能从中争取些筹码。”
白若璃若有所思。
她倒是知道些事情。
那日自魏行昭从书阁离去后,翌日才去找她。而她对魏行昭已经恨之入骨,自然没有好脸色。魏行昭不知她已明晓当年真相,只道是近来冷落了她,便好言好语的劝。又软哄了一阵,白若璃勉强按捺住心头怒火,曲意逢迎。
也许魏行昭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城主之位犹如探囊取物,毫无顾虑地叫晋蜀取了好酒来吃。半坛下肚,他脸色酡红,揽着白若璃要同她分享喜悦。
魏行昭说:“过几日我就能得到一大笔银子,银子一到手,先给你买几套新衣裙穿,再把你的白玉吊坠儿赎回来。”
对于魏行昭的家当,白若璃多少知道几分,大部分田地收成和租子都是在魏老夫人手里捏着。魏行昭以前还同她抱怨过,魏老夫人捏得太多,他日子过得紧巴,一点儿都不像三少主。那时白若璃还心疼他,有两个闲钱都帮补去了。
所以魏行昭口中“一大笔银子”,可见不是明面的,见不得人。
而见不得人的银子,不外乎那几样来路。
白若璃惊了一跳:“三表哥,你可别做傻事!”要是魏行昭行迹败露,被官府抓去,那她和裴言的仇如何报?
魏行昭心里一暖,把白若璃拥紧:“就知道阿璃是最关心我的。你放心,此事并不危险,稳妥得很,没几人知道。且那人不敢报官的。”
“为何呢?”
魏行昭想了想,凑至她耳边小声:“人在我手上,等钱到手,钱货两讫,她想找也找不到。”
白若璃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他还真是绑架了人质!
一想到那家遭殃的人,白若璃心中对魏行昭更加憎恨,暗骂自己以前怎么就眼瞎看上了这么一个混账。
忍不住劝:“三表哥,还是别这样了,闹得人家家中不宁的,何其无辜……”
“没什么无辜的!”魏行昭借着酒气摆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挡我路的,都不是好东西!”
白若璃愣住。
于魏行昭来说,挡路的,只有那一个——
魏行勋。
如今魏行勋一行人在回归路上被截杀,众家仆身首异处,魏行勋下落不明,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想到这里,她不寒而栗。
原来这一切,都是魏行昭所为。
“卿姐姐,此事我们不若告诉老夫人,叫她来评理?”白若璃问。
舒青窈立刻否决。
“魏三是老夫人的亲生子,又是老夫人最喜爱的儿子,像这样要掉脑袋的大事,她能不知道么?”
说不定还出谋划策。
更有可能是背后最大的主谋。
白若璃默默咽了口唾沫。
显然她也想到了这点。
犹豫着问:“那告诉大表嫂……?”
舒青窈仍摇头:“魏郑氏关心则乱,又是个妇人,以她的个性若知道真相,定会沉不住气前去问责,全然坏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白若璃咬住唇,“卿姐姐,阿璃是真不知道了!”
舒青窈微微颔首,往前踱步,来回走了一阵,忽而道:“你听听这样可好?既然看管苏幼青和岑游之的人是生面孔,说不定那些生面孔和绑架魏行勋的人有关联。我们以他们做突破口,要是能寻得魏行勋行踪,或是直接解救,到时候,魏行勋自然会站到我们这边。”
白若璃连连点头:“是了!大表哥这个人,一本正经的,只会脚踏实地做事,没什么坏心眼儿。我们要是助了他,他定会知恩图报。”
“其实也不需要他回报什么,只要他能牵制住魏三,分散魏三注意,我们就能得机会喘息。”舒青窈浅勾唇角。
白若璃应声,又道:“那阿璃现在就去找阿言,叫他去——”
“不,此事他和小王爷都不能参与,”舒青窈眸色深深,“我去。”
白若璃心脏悬起,满眸难以置信。
“不行卿姐姐,太危险了,那些都是杀人越货的恶贼!”
“正因如此,我可以用些他们看不见的法子追查,”舒青窈笑,“璃儿,他们是普通人,我不是,信我。”
想起裴言说舒青窈也是玉灵山的厉害术者,她一颗心又渐渐落回腹中去。
不过还是不放心地伸出手,握住舒青窈的手腕,轻声:“不管怎样,卿姐姐还是要小心。有什么需要阿璃做的,尽管说。”
商量好后,白若璃引舒青窈悄悄靠近荒废的院落。眼看破败的门就在不远处,被风吹得吱呀晃动,舒青窈轻嘘一声,示意白若璃藏好。
白若璃也知道那些习武之人耳力非同一般,便寻了个草丛高的角落,提着裙子勾腰朝那边而去。
舒青窈见她藏好,站定,双手做结印。
腰间的锦囊微微颤动,如萤火虫般漾出阵阵光芒,随后,阴阳玉子从囊口而出,浮在半空,游动着宛若双鱼。
双鱼越来越大,游动速度越来越快,尾痕织出幻影,泛起大片白雾。白雾愈发浓郁,很快就笼罩了整座荒院。
舒青窈款款踏入雾中。
正在荒院看守苏幼青和岑游之的八人,原本正无所事事,四人在扔骰子猜大小,两人躺在草垫上小憩,剩下的两人,一个放哨,一个磨刀。
白雾涌进那刻,放哨那人吹了个呼哨。
“这雾来得蹊跷!大家小心!”
所有人都站起来,掏出了家伙。
可等了几息,没看到雾里有什么,又各自松懈,退去坐下。
“又没毒,怕啥,”其中一个人道,“大惊小怪的,这整个魏府,能打过我们兄弟的有谁?”
“谨慎点的好。”放哨的那个人踮脚往雾里望。
这次,还真叫他望到了什么。
浑身紧张起来,对其他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看。
第125章 幻象
白雾淡去,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草木,昏暗的天空被茂盛的树叶遮挡,只留下暗沉一角。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有人叫了一声。
其他人回头。
见他被夹在石壁间,石壁还在缓慢地合拢,登时目瞪口呆。
“这……”
刚有人开口,彼此都感到身体两边紧了起来。左顾右盼,竟都被夹在了石壁中。
再看眼前,哪有什么草木天空,明明是石洞!
“老大,这是啥!”瘦个子声音颤抖地问。
“我哪知道!没见过!”为首的回。
其余人也很是惶恐。
这些见过血的,手上握有无数条命的,不怕死,但会怕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但也有横的。
八人中,有两人很快从惶恐中镇定,两人交换眼色,对其他人道:“兄弟们别怕!死不了人的!我们试着从石头里挤出来。”边说边做示范。
手臂擦过粗粝的石壁,立刻显现出丝丝血痕,他们咬牙硬挪,总算往前挪出片刻。
可眼前又骤然一亮。
这亮光带着异常滚烫的炽热,仿佛要灼瞎他们的眼睛。他们齐齐闭眼,再睁开时,赫然发现自己身在半空。夹住他们的石壁仍在,不过却是化作石柱,脚下翻滚着橙黄的岩浆,但凡他们挪出去,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老大!”才安定下来的几个人又慌了。
“这他妈是啥!”为首的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到了这刻,就算再横,也无法制止对死亡的恐惧。
何况还是这样的死法。
一道黑光破空而出。
黑光剥离,带着冰纹面具的玄衣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你!是你搞的鬼!”
玄衣女子一声冷笑,冰凉的雾气自面具而散,给她更添几分神秘。
“这位姑娘,我们无冤无仇,你……你想怎么样?”为首的十分客气。
客气中,又带着畏惧。
“无冤无仇?”玄衣女子又是冷笑,“你们都要杀奴家夫君了,这也算无冤无仇么?”
夫君……
几个人面面相觑,脑子转得飞快。
既然是“都要杀”,那说明还没杀。
如果还没杀,最近他们下手的也就两个。
一个是魏行勋,一个是岑游之。
为首的又仔细打量玄衣女子。
浑身被宽大的玄色袍子裹着,看不出身形。脸上又带着妖异的冒冷气的面具,看不清容貌。
至于声音,冷中带着远方山谷似的空灵,也辨别不出年纪。
再一想,魏行勋在城中既有名声,又有威望,平日一板一眼,很是正派。这样阴沉神秘的女子跟他,委实不太可能。
而岑游之,与魏行勋的一身正气正好相反,精明市侩,声娇身软,十足的脂粉气。他们最初擒住岑游之时,还险些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这样的人,和这女子为夫妻,也不太可能。
“姑娘是要我们放人?”为首的试探着问,“要姑娘是想放人,直说,我们放!”
玄衣女子似乎怔了一瞬,旋即放肆地笑。
“说放就放,你们主子不会生气的么?”
“姑娘,账不能这样算,一条命换八条命,怎么算怎么值!”瘦子道。
玄衣女子笑着,忽就戛然而止,声音带了两分怒气。
“先放,后擒,比这次落入奴家手中,更谨慎,最好藏起来,是么?”
八人心里皆是一凉。
玄衣女子说中了他们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