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后呢?”
“王后将在黑暗中为草原带来光明。”
萨满大神口中所出?绝无戏言,阿勒颜听见她这样说,松了一口气,随后起?身鞠躬道:“天?实在晚了,不好再叨扰国师,我去了。”
阔都萨满微微点头,仍坐在那里没有起?身,望着阿勒颜离去的背影,她的目光中透出?些许晦暗,他问了草原,问了王后,却唯独没有问他自?己。
从萨满神殿出?来后,他坐上?门口侯着的肩舆,往后殿回来,姬婴此刻正?在偏殿厅中等他,听执事人?说他回来了,忙迎出?来问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晚?是朝中有什么事吗?”
阿勒颜抬头见她问得急切,忽然眉眼?一展,笑着将她拥入怀中:“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去萨满神殿坐了一会儿。”
姬婴对他这个举动稍有几分意外,随即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就好,饿了吧?”
“嗯,你用过膳了吗?”
“还没有,在等你回来。”
阿勒颜歉然一笑,揽过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厅内走去:“那是我的不是了,惹得王后跟着一起?饿肚子。”
随后二人?在厅内用了一顿宵夜,又?对坐浅酌了jsg几杯,才回到内殿安歇。
第二天?,又?是每五日一度的休朝,阿勒颜晨起?后,收到执事人?递来的一封信,他接过来展开看?了,神色一喜,随即回身拍了拍榻上?的姬婴:“玄娘,快起?来,用过早膳后,我带你去看?看?你的生辰礼物!”
姬婴揉了揉眼?睛,有些不解:“什么生辰礼物?”她的生辰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所以一时没明白阿勒颜在说什么。
他也只是卖了个关子:“先用膳,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膳毕阿勒颜又?吩咐人?去请了察苏来,随后一同?坐上?车,来到王宫西侧的马场,此刻已有一众执事人?在此等候,见王驾到来,都纷纷上?前迎接。
察苏这一路上?都在猜一会儿要?看?什么,见是来到马场了,一面下车一面笑道:“我猜着了,这礼一定是宝驹了!”
话音刚落,果?然见不远处有几个马仆,牵着几匹马,往他们?下车的地方走来,察苏举目一望,眼?睛不禁有些发直。
的确是宝驹,而且还是草原上?极为罕见的品种?,察苏对马颇有些研究,一眼?就认出?这几匹全?是清一色的波斯国汗血宝马,两匹金色,两匹白色,两匹黑色,每一匹都是纤长健壮,体?型优美,皮毛也是流光溢彩,宛如绸缎。
看?到惊呼的察苏和有些愣神的姬婴,阿勒颜微微一笑:“早该送来的,谁知道路上?耽搁了,所以这生辰礼也晚了几日。”
姬婴看?着那几匹马,也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她又?注意到,随着那几匹马同?来的几位管事里,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上?回她在马场遇到的那名受伤的北突厥降将——木合黎。
她看?上?去腿伤已愈,也摆脱了马虜的身份,在原先的马场督官和几位管事被革职后,新任督官看?在王后的面上?,叫她做了一名马场管事。
姬婴朝她浅浅笑了一下,木合黎见了也朝她低头行了个礼,随后姬婴跟着阿勒颜走到那几匹马跟前。
察苏早按耐不住,在那几匹马之间走来走去,摸摸这个瞧瞧那个,最后牵过一匹黑色的,向阿勒颜兴奋问道:“我能替昭文阿姊试骑吗?”
阿勒颜朝着姬婴那边扬了扬头:“这些都是她的,你问她就是了。”
姬婴回过身,让早在一旁拿马鞍笼头侯着的管事上?来套鞍,对察苏一笑:“去吧。”
等察苏上?马走远后,阿勒颜又?吩咐人?为姬婴套了一匹金马,扶着她骑了上?去。
“我没有察苏那样熟练,还是得要?个人?来替我牵着。”姬婴上?马后环顾一圈,将目光落在了木合黎身上?,“就请她来吧。”
木合黎应声走上?前来,替她牵住马,顺着马场边缘缓缓朝前走去。
阿勒颜见此情形,知道今日得在马场呆上?好一阵,遂独自?往一旁王帐里吃茶等她们?。
姬婴骑在那匹金马上?,在马场碧草如茵的地上?缓缓走着,看?前方察苏已骑着那黑马跑得只剩一个小小黑点了,她没叫其?余人?跟着,只同?木合黎两个人?一面走一面闲话。
“上?次我问将军是不是北突厥人?,将军回我说来话长,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听?”
木合黎想了想,自?嘲般轻嗤一声:“说也无妨,这些事也并非机密。”
随后她整理了片刻思绪,缓缓说道:“我的确不是北突厥人?,我来自?巫矢部落,只是我们?的土地如今被北突厥和柔然一分为二,大部分族人?被押到了北突厥。”
巫矢部落,姬婴低头想了想,她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她自?从来到柔然后,就一直在收集翻阅柔然帝国和周边国家的历史记载,这个巫矢部落她曾在一本北境地志中看?到过。
这是一个古老的母系部落,在柔然帝国建立之前,曾在漠北与其?余几个母系部落建立过一个部落汗国,领土曾覆盖如今柔然北面的一半地界,但后来却在柔然与北突厥的两面夹击中覆灭。
姬婴回忆片刻缓缓说道:“我听说过这个部落,传说你们?的族人?都是森林地母巫女后裔,守护着北境的森林与湖泊,有流干血而不死的神力。”
木合黎听到她这样说,神情有些意外,这都是很远古的故事了,她没料到会在这里,听一位中原来的和亲公主,讲起?自?己部落的传说,这让她不由得有些动容。
至于当年巫矢部落国如何一步步被蚕食而覆灭的事,姬婴从书籍记载中也大致猜出?了七八分,一定是个颇为惨烈的故事,而木合黎大概是国破后最后一批被俘的。
所以她并没有接着这话往下追问,只是骑在马上?朝木合黎粲然一笑:“一时之强弱在力,千古之胜负在理,我想将来总有一天?,巫矢部落会再度恢复荣光的。”
木合黎回头怔怔地看?了她半晌,随后轻轻一笑:“承公主吉言。”
她两个这样慢慢悠悠地顺着马场走了一圈,外道察苏已经独自?跑了三圈了,此刻恰好再次重逢,于是她策马来到姬婴身边笑道:“这马儿真是不错,不仅好看?,体?力也不差,亏我只当作是琉璃花盏,竟小瞧了它!”
姬婴回头看?她满头汗珠:“我看?这马与你十分相衬,既是你兄汗送给我做生辰礼,那我就做主,将这匹黑色的送你吧。”
察苏闻之一喜,也不假意推辞,干干脆脆地笑道:“好!多谢昭文阿姊!”
等她们?在马场跑够了,才一起?下马往可汗王帐这边走来,阿勒颜见她们?终于回来了,招呼她们?在一旁坐下,问姬婴:“怎么样?喜欢吗?”
她点点头:“喜欢,大汗有心了,黑色那匹我自?作主张送给了察苏。”
阿勒颜见她喜欢也自?开心,点头说道:“难怪一进帐就看?她笑得合不拢嘴。”
随后有执事人?端了奶茶上?来,姬婴与查苏坐着喝茶休息了片刻,等那些马匹都重新被带回新建的马舍,才同?阿勒颜一起?坐上?王驾回宫。
晚间回到内殿,姬婴洗漱罢见阿勒颜还坐在小书房里,手?中拿着个文书,她走近一看?,书封上?是中原与柔然两排文字,应该是中原答复议和的国书。
她走过去问道:“什么要?紧的文书,这时候了还在看??”
阿勒颜见她进来,忙将文书一合,放到桌上?,站起?身来:“并没什么要?紧的。”
随后拉她往内室走,一面走一面说:“往后没事你可以同?察苏去跑马,朝中万事有我,我只要?你无忧无虑。”
入夜的内殿格外寂静,月光柔和洒进房中,姬婴看?了他良久,细细揣摩这句话的含义,她到这里,可不是来做人?笼中雀鸟的。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朝他甜甜一笑:“好。”
第32章 意狩精
这一夜, 姬婴面朝里卧在榻上沉思许久,直至窗外天色渐浅才朦胧睡去,连清早的罄声都没听到?, 也不知道阿勒颜是几时起身去的。
她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才在连翘的呼唤声中悠悠醒来, 睁眼便见她一脸担忧:“公主是身子不适吗?叫了这许久才醒来。”
姬婴坐起来定了定神,随即摇摇头:“许是昨夜睡得太晚, 大汗散朝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我扶公主起来洗漱更衣吧。”
等她换好衣服往外走,路过?殿内小书房时,她转过?头朝里瞥了一眼,昨日阿勒颜就寝前?正?在看的那封国书, 此刻已不在桌上了。
她不动声色地回过?头,依旧往偏殿走去,到?厅中等阿勒颜回来一同用膳。
接下来的数日里,她发现阿勒颜不再带任何朝中文书回后殿了,每日回来也只是说些闲话,朝中之事一字不提。
她很想知道中原答复议和?的国书中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也知道越是好奇, 越不能轻举妄动。
于是她并不询问, 每日不过?房中静坐,再不就是找察苏去跑马, 这日她刚到?马场, 便有主管将她素日常骑的那匹金色宝驹牵了过?来, 照例仍是木合黎在前?面为?她牵马。
走到?四下无人之处时,木合黎悄悄对姬婴说道:“听闻朝中近日为?废后一事争论不休, 公主怎么倒还有闲心出?来跑马?”
果?然是出?了大事,她竟丝毫不知,但她面色不改,歪头问道:“果?真?怕不是谣言?”
木合黎皱眉摇头:“不像是假,前?日有几位宗王来马场,我听到?几句,说是跟中原国书有关,请公主当心留意,莫被人蒙蔽了。”
姬婴听完沉默片刻,随后朝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多jsg谢你的好意。”
从马场回来后,姬婴快步走到?后殿小书房内,让所有执事人都候在门外,她则独自坐在大案后面,翻阅起柔然史?籍。
她想看看从前?发生过?什么样事,才会让朝中有人提议废后,柔然历代废后不多,废和?亲王后的更少,仅有一位曾被废为?伴驾,是因为?王后母国向柔然开战了。
姬婴看到?这里皱了皱眉,难道是开景帝见柔然并未追究蓟景二州之事,所以?想趁机再收回燕北其余失地,若果?真这样,简直是没把她的处境放在眼中。
她烦躁地将那史?籍往案上一甩,扶额深深吸着气,正?在她打算再捋捋思路时,书房门忽然响了,外面传来忍冬的声音:“公主,静千道长打发人来,请公主过?去一趟,说有上好香料到?了。”
她室中常日所用香粉香饼,都是静千那边制了着人送来,其中所耗材料,有许多需要从中原运送。
阿勒颜知道她好品香,所以?专门派了人按季从中原采购原料来,供她制香所用。
自成亲礼后,这还是第一次有新?香料到?,按照她先前?列的单子?,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从燕东过?来的。
于是她忙站起身来,更换便服,只带了连翘和?忍冬二人,坐上肩舆往别宫赶来。
到?别宫后,静千听到?消息,也急急出?来迎接,见了她只是笑道:“到?了许多上好檀香木,最难得的是还有许多干花香材,桂花百合都有。”
一面说着一面拉她往里间走,只吩咐其余人都留在外面,一直走到?最里间关上门窗,姬婴才问道:“特特喊我来,可不是为?了看香料吧?”
“当然不是。”静千压低声音,走到?桌边抽出?一封信来,“燕东姚将军托人送来的。”
她接过?来捏了捏,厚厚一沓,抽出?来看时,却?都是空页。
静千走到?一边,端起事先备好的红蔔汁子?,用一个干净香洒在每一张上浅浅喷了一层,不一会儿,便有淡红色字迹缓缓显现出?来。
姬婴在等待字迹显现时问静千:“送信人是怎么来的?稳妥吗?”
静千点点头:“送香料货的人里有一个是姚将军派来的,这信是装在篮子?夹层内,此人如今已安然回去了。”
她听后才放心坐到?一旁软榻细细读起来。
这应该算是她第一次与姚灼有直接接触,先前?她通过?和?亲主使臣姚衡,送给她妹妹姚灼一件燕东大功,但因信件难通,导致她们事成后也没能直接联系上彼此。
她细细读着信,字迹虽是加了一层密的浅红色,却?依然可见其笔力遒劲。
这封信的开头,姚灼先讲述了去年?她带人收回蓟景二州的一些细节,得益于姬婴当时放出?的消息预估准确且及时,她从后方燕东军调了十?万人马,两日急行军,赶在柔然刚刚撤防的混乱之际夺回了蓟景二州,而开景帝是在事成之后,才收到?战报。
他收到?消息后先是一惊,当即发了一封诏书,斥责姚灼无军令擅自发兵,直到?后来发现柔然果?然内乱,无暇顾及燕东,开景帝才放下心来,又派人前?去表彰其功。
柔然内乱平定后,也曾派兵前?往燕东,但因有和?亲使团在可汗庭斡旋,所以?一直没有发兵,燕东算是太平了一段日子?。
随后和?亲使团回到?洛阳,呈上了新?的议和?国书,开景帝见柔然态度和?缓,便对燕北中部的涿州又动了心思,想另派一名亲信男帅带兵夺取。
姚衡在朝堂上极力劝止,却?被人指她是为?其妹姚灼贪功,不许旁人插手燕北其余各州,因此没能劝住开景帝。
结果?那男帅刚带人马抵达涿州,就遭到?驻守在此的柔然大军迎头痛击,以?致全军溃败,他本人也险些丧命阵中。
因为?这一场闹剧,使得姚衡先前?好不容易谈成的议和?条件,又面临毁约。
但开景帝却?仍命人按照先前?所谈的议和?条款,答复了国书,还在国书上说柔然军队在涿州重创中原大军,此事他便不追究了,丝毫不提己方偷袭在先的事。
看到?这里,姬婴放下信缓了缓,难怪近日柔然朝中提起要废后,必然是因为?涿州的事和?这封国书,朝中众臣皆对中原大有不满。
她想了一想,又拿起信来继续看,姚灼在接下来的信中,又交代了一些关于中原在北边各地布防的情况,尤其燕东在姚灼立功后,因朝中有人进言要防止她拥兵自重,开景帝又另派了大将到?燕东,分走了她半数兵权。
这样一来,以?燕东当前?部署,完全无法承受漠北大军来袭,若柔然因此不同意议和?,认真打起来的话,恐怕蓟景二州会再度失守。
姚衡如今正?在朝中劝说开景帝,再追加些财物以?示议和?诚意,姚灼这封信也是想请姬婴在柔然对可汗稍加劝说,避免两国再度开战。
在信的末尾,姚灼为?表示答谢前?事,郑重写道,等自己日后收整好燕东军,待她回朝有需时,燕东十?五兵马包括她本人,随公主调遣。
读完这封信,姬婴长长叹了一口气,静千还想拿起来也看看,谁知随着姬婴往下阅读,那些字也一点点从头消散了,原来姚灼所用药水是有时限的,为?了防止此信落入柔然人手中,有时间拿去翻译。
“我看完了,烧了吧。”姬婴抬手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阿勒颜这些日子?朝中事只字未提,在这种情况下,她又谈何劝止开战。
静千处理完那信,回来见她面色极差,走上来拉着她的手腕,一面把脉一面问道:“我瞧你面色很不对,是病了不成?”
她刚说完又皱起眉头,坐到?她对面细细再诊了一回脉,半晌问道:“多久未行经?了?”
姬婴一愣:“这两个月睡眠不好,加上事多,也没在意,丸药我次次哄他服的,难道……”
她离开鹤栖观时,随身带了一小瓶避精丹,成亲礼后一直哄骗阿勒颜事前?服用,她仔细回想了半晌,似乎的确有过?一次夜半临时再度起意,大概是丸药过?了时效。
“这脉,你有几分把握?”
静千挠了挠头:“我也不常诊这个,有个八成准吧。”
姬婴低头想了想,随即站起身来:“此子?来得巧,燕东或许可解,回头再说,我先去了。”
静千见她匆匆离去,还是跟在后面,直送到?大门外见她上了肩舆,等她走远方回。
姬婴回宫后没有到?后殿,而是直奔萨满神殿,让人先去禀告,说她要即刻求见阔都萨满。
阔都萨满似乎早知道她要来,已坐在殿中等着了,一见姬婴走来,便呵呵一笑:“老身先给王后道喜。”
她走上前?来,先在蒲团上跪了,没等说话却?被阔都萨满一把扶起来,让她坐下,随后拉过?她的手腕,也细细把了一回,随后和?蔼问道:“近日睡眠不甚好?”
“是。”姬婴点点头,本来还想说有些杀戮梦魇,好往燕东之争上引一引,但当着先知,她突然说不出?谎话来,只好顿了顿,“神思颇多,难以?入睡。”
阔都萨满回身拿起旁边一个陶罐,用手指在里面轻轻一蘸,随后又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清清凉凉的,带着些青草香气。
随后才缓缓说道:“王后所忧,老身明白,这时节的确不宜动刀兵,请王后好生回去休息,老身自有道理。”
姬婴欲言又止,见阔都萨满抬起手来请她回去,便不好再说,只得离开了萨满神殿,刚一回到?后殿,便觉一阵困意袭来,也不等阿勒颜回来,先更衣倒在榻上睡去了。
这日阿勒颜一直在前?殿与众臣商议燕东之事,超半数文臣武将都强烈要求派兵,既然中原不识抬举,还在涿州搞偷袭,那么蓟景二州也不必让了,一定是要再度“收回”的。
至于和?亲王后,国相伊蒙提议暂以?“王后无所出?”为?由,将其废为?伴驾,以?免影响前?线军心。
阿勒颜虽然坚决不同意废后,但在此事上,也有心稍作警示,以?免叫中原轻视了他这个刚上位的可汗。
所以?此刻已有二十?万柔然骑兵,在浚稷山脉以?南集结完毕,只等可汗庭王命一到?,便向燕东出?征。
正?商议间,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拐杖点地的“嘚嘚”声,不一时,众人见到?阔都萨满悠悠走进殿来,开口劝止此次燕东征伐,众人见国师突然发话,全部沉默了下来,只定定地看着她手中法器。
柔然大军每次下达王命之前?,依例都要向萨满大神请示,但在jsg王命未定之时,便前?来阻止的,这还是头一遭。
萨满大神之言,表长生天之意,无人敢有异议,见此情形,众臣都一时惊诧默然。
阿勒颜见状,让众臣先退了出?去,想等他们离开了,再细问缘由。
等众人皆退出?大殿,空荡荡的殿中只剩了阿勒颜与阔都萨满二人,阿勒颜刚要开口询问,却?被阔都萨满抬手打断了:“王后有孕在身,大汗不先回去看看吗?”
阿勒颜闻言先是一惊,随后眉眼逐渐舒展,马上从王座上站起身,也没顾得上跟阔都萨满再说什么,匆匆往后殿赶去。
第33章 贺圣朝
后殿一片静悄悄的, 姬婴从傍晚回?来后,就一直在内室沉睡,阿勒颜回?来的时?候, 她也仍未醒来。
他没叫人点灯,独自轻手蹑足地走到内室榻边看了看?, 见她仍在熟睡,便在榻边坐下?, 静静看?了片刻。
只?是室内昏暗,他瞧不清她的面色, 但?听她呼吸均匀,似乎无甚大碍,遂坐了一会儿又起身出到外间。
他细细问了几位执事人,听说?她今日?去?了马场, 又去别宫静千道长那里坐了半晌,后来又去了一趟萨满神殿,想必是累着了。
随后他又召来几位宫医和萨满巫医,询问需要当心?注意的地方,又细细问了问饮食起居忌讳。
阿勒颜忙了半日?,才令众人散去?,洗漱罢回?到内室安歇。
第二日?清晨, 又是一阵熟悉的磬击和颂钵声从外室传来, 姬婴听到声音徐徐睁眼,昨夜她这?一觉睡得?真是酣畅, 整完香甜无梦, 醒来时?亦觉十分舒快。
她坐起身来转头见阿勒颜也刚刚睁眼, 见她醒了,忙也坐起来问道:“你醒了?睡得?好吗?现下?感觉如何?”
姬婴眨眨眼睛, 想着不知昨日?阔都萨满后来做了什么,于是她试探地说?了一句:“我梦到燕东开战了。”
阿勒颜闻言一怔,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托着她的脸颊,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放心?,不会开战。”
这?日?的朝会,气氛有些沉闷。
众臣探讨筹备了多日?的燕东征伐,被阔都萨满两三句话给制止了,难免感到心?中愤懑。
正在此时?,忽有中原王朝再度发来国书,称先前涿州一事确有唐突,愿再派使臣前往柔然,洽谈议和事宜,并附上了追加的一些颇有诚意的赔款。
柔然朝中这?才稍算是稍微消些怒气,但?新任上将军仍然坚持要把重兵留在漠南边境线,以防中原再耍什么滑头,阿勒颜思忖半晌,点头同意。
这?次代表中原出使柔然的,仍旧是正议大夫姚衡,她带了一个十人使团,从燕东过境,先抵达了柔然边境大营,在那里停留十日?,随后又启程往可汗庭赶来。
第二次来到柔然可汗庭的姚衡,显然比上一次更加从容,她在这?日?朝会上,不卑不亢地走到殿中,呈上了中原对此次涿州冲突的赔补条款,以及对于燕东蓟景二州归属的再次确认。
因补充条款还算是颇有诚意,给了柔然帝国一个极体面的台阶,柔然朝堂上下?见她交涉时?坦然自若,也猜想中原王朝在燕东如今应该有些实力,才使她有这?样底气,若果然开战,大约双方都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一个月后,中原与柔然的所有议和条款终于再次敲定,姚衡在朝会上同国相伊蒙也就最终的谈判结果达成了共识,遂择好启程日?期,前来向阿勒颜汗告辞。
阿勒颜在柔然国书上盖了印,交与宫人递给她,口中说?着:“大使来去?匆忙,临行?前我吩咐人备办了国宴,还请大使万勿推辞。”
姚衡站在阶下?拱了拱手:“大汗盛情,荣幸之至,另外在下?还有一件请求,望大汗恩准。”
“请大使说?来。”
“听闻王后有喜,应当面见道贺,不知大汗能否应允。”
阿勒颜低头想了想,当年姚衡做主使来送姬婴和亲,二人的确有些交情,这?次再来若不能一见,未免遗憾,于是点头应允:“大使有心?了,今日?午后,请大使进宫同王后吃茶吧。”
此时?的可汗庭已然入秋,可汗王宫内的大片草地,也都换上了金装,在秋日?暖阳的照射下?,散发出淡淡焦香。
姚衡被姬婴派来的大女使连翘引到了后殿偏厅内,姬婴已坐在这?里等她了。
见她进来,原本坐着喝茶的姬婴忙站起来迎接,被姚衡两步快走扶住:“公主切勿多礼。”
随后姚衡抬头细细看?了她一回?,见她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可知过得?很不错,遂放下?心?来:“一别半年,公主气色愈发好了。”
姬婴请她在对面坐了:“正议观我气色好,我观正议却憔悴了,可知前些日?子在洛阳,是怎样在朝中费心?斡旋,才成就了这?次和谈。”
因这?偏厅四?周都有宫人侍立,有些话不好出口,姚衡想了想微微低头一笑?:“都是为?了边疆太平,如今大事谈成,臣也可以回?去?交差,养养身子了。”
姬婴也点头笑?道:“等正议回?去?了,转道去?趟鹤栖观,就说?我的话,请我师娘送你一盒鹤栖香,回?去?点个三日?,保管你筋骨舒畅,疲惫全消。”
姚衡哈哈一笑?:“好,多谢公主,我一定去?!”
随后她两个又聊了半晌,直到暮色将近,姬婴才命人送姚衡出宫。
第二日?国宴上,姬婴因孕后不喜喧闹,便没有出席,只?是在席散后,打发人给姚衡送了些点心?,又说?了几句践行?之词,姚衡听罢亦欣然收下?了。
又过一日?,万事齐备,中原使臣团带着新谈成的国书,以及阿勒颜汗加赐的两车和谈国礼,缓缓离开了可汗庭,仍计划取道燕东回?中原。
路上花了三个月赶路,总算是在冬至前赶到了洛阳,姚衡将此次出使所谈成的结果向开景帝做了详细的禀报,这?次议和虽然让中原也付出了不少代价,但?当初涿州的确是己方理亏,如今能不开战又保住燕东,已是十分不易了。
但?这?些看?在开景帝眼里却不算什么大功,所以他听完只?是淡淡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去?吧。”
姚衡退出上阳宫,又回?到所属衙门告了十日?假,这?是每回?出使还朝都有的待遇,她在衙门签了字,一身轻松地走了出来,见天色还早,便雇了辆车,往鹤栖观里来找息尘道长。
自从半年前出使回?来,姚衡便不时?来鹤栖观坐坐,与观主息尘也算相熟了,这?次她回?来,息尘也是早早派了徒儿,下?山来迎。
姚衡进到观内,见一切如旧,息尘也如往常一样,静静地站在正堂外候她。
她进观先跟息尘打了个问询,又到正殿的地母元君像前磕头敬了香,才被引到后殿香房中安坐。
屋中此刻点的正是鹤栖香,清雅馥郁,姚衡知道观中的规矩,只?有贵客到来,才点这?香。
她一面喝着茶,一面缓缓将此去?柔然与姬婴相见诸事说?了,息尘坐在她对面默默听着,神情郑重。
她二人在香房谈了半晌,眼看?快到了关城门的时?候,姚衡才匆匆告辞而去?。
等姚衡走后,息尘在观中东屋闭关十日?,随后走出房门,到正殿上了香,便开始打点行?装。
息尘这?些年云游,通常都是在春秋两季,冬夏是不出门的,鹤栖观的监院息念见她突然开始收拾行?囊,走过来好奇问道:“眼看?要到年下?了,师姊这?是要往哪去??”
息尘收着东西,头也不抬:“去?柔然。”
“这?时?节北面不好走,怎么不等开春去??”
“开春再走就来不及了。”息尘停了下?来,回?头朝她微微一笑?,“吾观北方有紫气,来年春必有圣人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