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当主天下by鸣蒂
鸣蒂  发于:2024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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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例马场是不许个人养鹰的,也不?许往外放鹰,但这鹰是她偶然间救下的,大家都知道,况且又不曾见她用鹰收放信件, 便都没在意。
但昨日那?鹰再次飞回马场, 木合黎没有?像往日一样给它喂食喂水,而是很快又将它放飞。
接着到半夜时分, 有?人听到东边一处马厩里有?些响动, 但没有?值夜人报异常jsg, 结果早上起来,发现三个值夜的男马仆全部被杀, 一个倒在值房内,两个倒在马厩中,皆是被箭穿喉。
众人一见大惊失色,忙四?处查看清点,发现东边马厩丢失一匹黄骠马,器械库丢失一柄大稍弓和一只箭囊,箭囊内还满装了二十支鹅羽箭。
查完所失马匹器械,又查人,前前后后点了三遍,除了死的,就只少木合黎一人。
马场督官知道她是从?北突厥国押回来的降将,结合昨日的情况,推测她应该是叛逃了,所以收集完众人的回话,便匆匆忙忙赶到宫中禀告。
姬婴静静听完,思忖片刻,抬头问道:“马场督官何在?”
“他因无诏进不?了宫,现在南宫门外候着。”
“好,让他候着,此事干系重大,需要等可汗决断,你?先去吧。”
那?宫人行了个礼退着出去了,姬婴看了看时辰,估计阿勒颜还要两刻钟才醒来,于是她起身在案前来回踱着步,暗自思量。
根据方才宫人所回的话,木合黎是昨日夜半时分走?的,黄骠马日行千里,这一夜加半个白天?过?去,再派人追肯定是追不?上了,这时节长草如茵,踪迹也难以寻索。
姬婴看了看案上那?封北境的文书,方向倒是好猜,木合黎一定是回到巫矢部落去了,逃跑方式干净利落,也不?知她为此设想准备了多久。
接下来,柔然是一定会往北境加派兵马的,但是按姬婴的想法,她并不?认为这时节适合往北面增兵。
这几年来柔然帝国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甚至看上去有?些繁荣气象,但她知道帝国内部的矛盾正?在加深,并且内部多处封地?小?汗国,在可汗庭这几年缓慢收兵权的过?程中,已有?了逐渐分裂的趋势。
与此同时,柔然周边诸国也不?甚平静,北边的北突厥国自不?必说,是时常有?摩擦的,东边契丹这几年也兵强马壮起来,南边中原虽已讲和,但边境也是不?会轻易调开防守的。
还有?一个西面乌孙国,这几年国力见长,向南吞并了焉耆,变得庞大而富裕,也是个不?容小?觑的邻居。
姬婴细思了许久,究竟要如何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以此作为将来回朝后的筹码。
正?在她倚着大案冥思苦想之际,忽然有?个人从?后面把她抱住了,吓了她一跳,回头才发现是阿勒颜刚歇完晌走?进来:“在想什?么这样专注,都没听到我的声音?”
姬婴挣扎出来,回身拍了他一下,定了定神,指着案上文书说道:“北境来了急报,你?先看看,还有?方才马场督官来报,说走?失了一名北境降将,可能是叛逃。”
阿勒颜皱起眉来,走?到大案边将文书拿起来细细读了,知道事情不?简单,遂拿着文书抬脚便往外走?,一面吩咐门外执事宫人:“召上将军到东殿见我,把马场督官也带进来。”随后又转头对姬婴说:“我去去就来,等我回来一起用?膳。”
姬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握了握拳,这两年来,阿勒颜虽然许她偶尔听政议政,但不?少大事上仍然将她排除在外,认为这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但她从?没有?表露出不?满来,只是不?动声色地?在前殿,安插了几个自己提拔的执事人进去。
等阿勒颜走?后不?久,前殿陆续有?消息传到她耳中来,北境被柔然占领的巫矢部落国故土,已被她们夺回了三成,北突厥国占领的土地?也被夺回了一成左右,近日巫矢部落兵马愈加繁盛起来,竟有?些势不?可挡。
新任上将军亚利提议从?西边驻军调派人马前往北境,这亚利从?前是阿勒颜的一名亲随大将,自从?前任上将军乌达因贪污军饷下台后,便由他接了这位置。
亚利此人恭谨保守,带兵也少有?奇策,在姬婴看来,不?算是个出色将才,只是胜在忠君而已。
他这个提议也是出于稳妥考虑,因为柔然东侧驻军本?就薄弱,不?宜再调,只能从?西侧和南侧选,西军首先距离北面近些,况如今柔然与西面乌孙国还算友好,而南面驻守中原边境的大军,便可以不?动,以免燕北再出变故。
一番权衡利弊之后,上将军亚利得出了从?西面驻军调派人马的结论,阿勒颜认真听了,也觉有?理。
随后他又叫了那?马场督官进殿,细细问了木合黎叛逃一事的详细经过?,内容倒是与早些时候宫人向姬婴所禀的相差无几。
只是阿勒颜又多问了两句关于那?鹰的事,马场督官回道自从?上回木合黎将鹰向北放走?,便不?曾再见它飞回来了。
这让阿勒颜更加确信木合黎是往北去了,因此对北境押回来的降将更多了几分防范,遂吩咐人去将马场内曾为降将的人全部扣押起来,以免再次出现叛逃。
那?督官领命,跟着阿勒颜派去拿人的队伍一同去了,随后他又在殿内与亚利详细聊了聊调兵一事,直到日暮落下,才令他退去,然后独自在殿中思虑此事。
姬婴在后殿听完午后这些事,让那?执事仍悄悄回到前殿,想到阿勒颜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于是她走?到养育室,先陪着姬嫖用?了晚膳,让养娘及几位女?使好生陪她在屋里玩着,才独自来到偏厅,静静等阿勒颜回来。
不?一时,果然见他一脸凝重地?从?外面走?进来,他今日身上穿着件墨色金边窄袖常服,腰间也未加什?么装饰,更衬得整个人冷酷肃杀,不?过?待他的脚一迈进偏厅里来,抬眼望见姬婴坐在那?里,眉间登时舒展开来,冰冷气息也消散了几分。
他见她独自在这里,四?处看了看:“怎么没带卓尔在这里?”
姬婴朝他微微一笑:“你?回来晚了,她先吃过?了。”
阿勒颜点点头,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方才在殿内想着事情,不?留神过?了时辰,让你?久等了。”
说完便有?几个执事人端了一桌菜来,又拿了一壶马奶酒放在桌边,姬婴摆摆手,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她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政事冗杂,大汗喝杯酒松松精神罢。”
阿勒颜端起杯来一饮而尽,也没提午后前殿的事,姬婴也不?去问,只是伸手为他夹菜,用?完膳后,她又叫人端了两碗冰酸奶来,淋上蜂蜜递了一碗给他:“明日朝会,大汗再带我一起。”
她不?是在询问,语气温柔笃定,阿勒颜舀着酸奶看了看她,他本?意是不?想再让姬婴过?多参与朝政,但她的眼神,总是让他有?些难以回绝,良久后他只得妥协道:“好。”
第二日朝会上,众臣见到王座后面又拉了纱帐,知道这是王后又来听政了,她连续两日出现在朝会上,这却有?些不?同寻常。
这日朝会间,众臣议论最多的,便是往北境派兵的事,对于上将军亚利的提议,朝臣多数都是赞成的,只有?几人认为乌孙国如今野心?勃勃,若将西侧驻军调走?一半,恐会生变,因此有?些争持不?下。
正?在这时,一向只听不?说的王后忽然悠悠开口了:“降将叛逃,损我国威,依我看不?如派一支可汗都城军前往,以示天?威,不?知大汗以为如何?”
众臣听她说话了,都沉默了片刻,阿勒颜也有?些意外,但细想若从?都城派一支军队过?去,的确能减轻些西军调派的压力。
这时上将军亚利出列说道:“都城军人马精锐,派一支前往北境也无不?可,只是都城军众将都有?拱卫可汗庭的重担,轻易不?能离城,大汗看是否从?西军调位将领前来?”
“我倒有?一人,举荐给大汗,都城前军长妫易,非守城将领,却十分骁勇,带兵支援北境想来亦非难事。”
妫易因当年春蒐一举夺魁,在朝中也有?些知名,但在柔然这样一个草原父系部落起家的帝国中,众将臣既瞧不?上中原也瞧不?上女?子,对这中原女?将更是看不?上眼,甚至还有?人私下谣传她当年在春蒐独自猎狼乃是冒领,所以王后此话一出,众人皆有?些议论之声。
站在阶下的新国相也皱了皱眉,朗声质疑道:“此人也是个降将,以降将讨伐叛逃者,难保可靠,若她也叛逃了,我帝国脸面何在?”
这新国相是伊蒙倒台后,阿勒颜为稳住宗亲势力,从?中挑选的一位向着他的老可汗旁系宗亲,才干平平,是个没甚城府的人。
姬婴坐在上面轻轻一笑:“北境叛逃的降将如何与中原降将混为一谈,jsg若说难保可靠,本?宫也是中原出降来的,国相看我是否也不?可靠?”
那?国相听了一愣,才意识到自己话说过?了,这时阿勒颜终于缓缓开口:“这次北境调派主力仍放在西军,只再从?都城军抽五千人马,由妫将军带去支援,其?余东侧和南侧驻军不?动,朝会后由上将军下发调兵令。”
众人见可汗主意已定,便都不?再争论,皆答:“遵旨。”
随后不?过?十余日,西军便已清点完人马,向北开拔,同一时间都城军也抽了五千人马,妫易身披战甲,带着这支队伍,也向北出发了。
妫易出征这日,正?好是立秋,草原上已经开始渐渐染上了秋色,为这支队伍增添了一丝萧飒。
都城的援军在草原上快速行进了月余,终于赶在深秋时节,抵达了北面与北突厥国接壤的地?方,妫易骑在马上,在呼啸的寒风中,遥遥望着前方的边境线。

第37章 犯胡兵
这算是妫易时隔七年来首次带兵出征, 带的还是当年与她抵死拼杀的柔然兵,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到有些?诡诞,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
她本?是草根市井出身, 一朝误打误撞入了军,十?年间披荆斩棘, 因实力?过人,在军队里也算是仕途坦荡。
只是人一旦顺遂, 难免生出些?傲慢之心?,让她在北庭都护府一时疏忽大意, 摔了个狠的。
这一跟头几乎摔得她没能爬得起来,当年在被押送至可汗庭王宫马场时?,她因战败之耻一度想要?夺刀自尽,但当时?有一个与她同为战俘的人, 及时?上前制止了她,劝她“人只要?活着,总有翻盘的机会”。
她想了想,的确,当初造成她兵败的人,还活得很是滋润,她若仇都未报就死了, 岂非太亏了。
随后遇见姬婴时?, 她心?中默默合计着,也许可以借此人之力?助我回朝, 于是她抓住了姬婴为她争取来的春蒐机会, 又听了她的建议, 借宫变护驾顺势进入都城军,如今她已成了柔然都城军的一名将领, 看上去似乎离回朝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但她心?中有种预感,她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
此刻妫易带着那五千都城军,正列队在剑水岸边,她这支队伍行进速度快,比西军提前一日抵达了汇合地点。
但河岸边氛围却已经开始紧张了起来,她看着从边境线开过来的一支巫矢部落军,领头的大将骑着高头大马,身披赤金战甲,气势昂扬,身后的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妫易也策马走上前,与对?面那只军队隔水相望,对?面大将见是她来,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
妫易仍旧冷着面孔,只是静静望着那将领,看她如今这副派头,与当年同在战俘营时?,气质可是大不相同了,但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倒是丝毫未改,那是一双只有木合黎才有的眼睛,坚定?而狠厉。
妫易看着木合黎,耳边又想起了她当年劝说自己的话来:“人只要?活着,总有翻盘的机会。”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剑水对?望良久,木合黎一挥手,身后大军整齐往后撤了半里,妫易见状,也吩咐身边副将:“带人退到一里外扎营。”
随后两边队伍都各自退离了河岸,只留了一队人马在岸边驻守,防止对?面泅渡偷袭。
这时?节的剑水冰冷刺骨,河面又宽,渡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看人数两边兵马相去不远,等?明日柔然西军抵达,对?面这支军队自然抵挡不住。
妫易吩咐人将她的大帐搭在营地最前方,与后面将士营地隔开点距离,一旁副将有些?迟疑:“这……这位置会不会过于明显了?”
她瞥了那副将一眼:“搭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至晚间,她又减去了帐外值夜的一班人马,只留了她这两年提拔上来的四个心?腹在大帐后面上夜。
满月高升,剑水河两岸营地都已入睡,四下里一片静谧,宽而长的剑水河,如同一条沉睡的银龙,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鳞光。
妫易吹了大帐内的灯,静静地坐在榻上,看月色,此刻已交四更,这时?忽有一个人影闪进了她的大帐内,妫易看着那黑影,轻“哼”一声:“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木合黎轻笑着坐到了她榻前的一个蒲团之上:“我有什么不敢来的?大不了就还是回去养马嘛。”
“你倒想得美,叛逃被抓就是死路一条,还养马。”
木合黎耸耸肩,从旁边矮几上自顾自拿起个茶杯来,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若不是她发话,可汗庭绝不可能派你前来,说说吧,她有什么话请你带给我?”
妫易皱了皱眉:“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木合黎喝了一口水,微微一笑:“不是信得过你,是了解你。”
妫易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姬婴的确有话请她带给木合黎,她想了想,随即说道:“她让我来告诉你,巫矢部落国被柔然占领的故土,她会完整还给你,但眼下时?机未到,需要?请你先?退兵。”
木合黎歪着头看她:“眼下时?机未到,那么何?时?是时?机正好呢?”
“到时?她会告诉你的。”妫易说完从身上摸出一封信来,“这是公主托我交给你的,你拿回去看。”
木合黎抬手接过来捏了捏,又笑了:“牛皮蜡封,这样防水,她真是事事虑得精准。”
正待她起身要?走,却又被妫易叫住了:“慢着,我还有件事问你。”
“什么?”她将姬婴的信贴身收好,回身看着妫易。
“巫矢部落再度崛起,背后不可能无?人支持,我冒昧一问,是不是西域的手笔?”
“确实挺冒昧。”木合黎低头一笑,“但是你猜对?了,是西夏国的支持,多的我不能再说了,请见谅。”
妫易点点头,从榻上下来朝她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木合黎也扬起头来,朝她挑了挑眉,随后便一闪身离开了,大帐内又恢复了安静,静得仿佛连浓厚的夜色都凝固住了,静得妫易只觉得耳边有种从脑中传出的尖刺般声响,震耳欲聋。
西夏国,原来是西夏国在背后支持巫矢部落复国。
妫易此刻睡意全无?,独自在帐内踱着步,细细忖度着这其中的关联。
西夏国位于乌孙国南面,老国王一向?体弱多病,前些?年就已经开始全面由王后掌权,去年西夏国王去世后,她扶了老国王的姪男上位,做了个傀儡国王,自己仍旧独揽大权。
坊间曾有过传闻,说西夏国王太后准备废掉小国王自立,但到目前为止,这些?都还只是传闻。
她方才之所?以问木合黎“是不是西域的手笔”,原本?是想试探这其中是否有乌孙国插手,但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更为复杂一些?。
若木合黎所?言属实,那就是西夏国想借巫矢部落转移柔然的注意力?,缓解自家边境问题,以给国内留出政变的空间,妫易在黑暗中抬起头来,看样子?西夏国王太后的确是在为自立铺路了。
她在黑夜中想了许久,直到天微微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片刻,待天光大亮,有亲兵在她帐口急禀,她披衣走出帐来,只见那亲兵一脸兴奋地禀道:“将军,河对?岸撤军了!”
她不动声色地往外又走了几步,到河岸边朝对?面望去,果然只剩了一片平坦草地,昨日那些?兵马大帐,已全不见了踪影。
看来姬婴在信中许给木合黎的东西让她十?分心?动,这么痛快就撤走了,正想着,又从不远处来了一队探马,是西军领兵大将派来的。
得知?前来拦阻的巫矢军队已撤,料想是怕了后方大军,那大将抵达后,又派了一队人过河对?岸去打探情?况,果然十?里外都不见了敌军身影。
随后这支军队顺畅地渡了剑水,收复了一处牧场,并在此扎营休整。
那西军大将见此次出征第一场遭遇就将对?方吓退,心?中得意,连忙叫妫易写了一封捷报送回可汗庭。
妫易在信中藏了几句带给姬婴的话,用?隼放了出去,她猜测柔然西南面近日恐怕会有动作,但不知?道姬婴如何?打算,所?以为稳妥起见,还是没有劝那大将提前回援西南。
果然柔然朝中这两日,突然收到西南急报,说乌孙国趁西军调派主力?往北,派了大军越过柔然边境,直指科布多城。
眼下距离西南边境最近的一个小汗国已经派了兵马前去抵挡,朝中也另外紧急派了一只都城军前往,毕竟这是阿勒颜汗即位前的封地,万万不能有失。
但目前jsg的兵马数量恐怕不足以驱离乌孙国大军,于是朝中对?于是要?紧急将派往北境的军队调回来,还是从南侧边线调军相持不下。
姬婴这日没有跟随阿勒颜去朝会,但在前一日晚上,她私下同阿勒颜说,既然柔然已经同中原议和,边线驻军也不必还像过去那样重兵防守了,如今西南告急,从附近的南面调军是最稳妥便捷的方式。
但第二?日朝会上,上将军亚利却坚持提出让北境兵马回援,因这次首战告捷,巫矢部落矛头直指北突厥,既然收回了自家牧场,便也不必在北境耗费更多兵力?,帮着北突厥打巫矢部落没甚益处。
对?于阿勒颜提出的,从南侧中原边线调军一事,上将军带头极力?反对?,说中原皇帝惯是两面三刀,即便议和了也还是紧紧盯着燕北那几州地界,谁知?这次又是否有诈,南侧驻军决不能动。
阿勒颜听亚利这样一说,自己也有些?动摇了,又见多数朝臣附和,他坐在上面沉思半晌,随后缓缓说道:“罢,将北境兵马撤回来吧。”
在北境的柔然大军,这天接到调令,正准备回援西南,却忽然听到北面响起了号角声,低沉而悠扬,是北突厥的出兵讯号。
原来巫矢部落这一退,竟一直退到了东北森林,将这一片牧场南北两侧都让了出来,却让北突厥大军与这支柔然军直接相对?了。
北突厥见状决定?乘胜追击,将从前被划归柔然的地界也一并夺过来,遂在探马来报说柔然大军正要?整军后撤时?,突然从北方发动了攻击。
这一突发事件阻碍了北境大军回援的脚步,就在这萧索秋日,北境两军缠杀之际,西南面因为迟迟等?不到援军,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乌孙国的脚步,在一次次突围未果之下,科布多城西侧城门在一片风沙中,被乌孙大军撞了开来。
科布多城宣告失守,城内外三万守军全数被俘,这一战震惊了柔然朝堂,在草原征伐百年的柔然帝国,从未出过这样大的纰漏。
此刻北境应该回援的大军,仍然被北突厥死死咬住,妫易在对?战间隙听闻科布多失守,心?中一惊,知?道这绝不在姬婴计划之内,于是她思前想后决定?去向?大将请命,带一支分军回援西南,以免事态难以挽回。
那大将这些?日子?虽见识到了她的实力?,但到底对?她降将身份有些?顾虑,不放心?让她独自分兵回援西南,于是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科布多已失守,若北境再出什么岔子?更加麻烦,你不要?再说了,有这功夫去把粮草看着人整一整,明日好一鼓作气将北突厥赶回大漠去,全军回援西南。”
妫易见那大将油盐不进,也不便再多说,遂住了口,转身去后面看粮草。
这日的科布多城,一片寂静萧然,除了乌孙国的军队士兵外,见不到一个平民走动,这时?忽有一骑从科布多东城门飞马而出,向?柔然可汗庭奔去,马上人穿着乌孙国使臣服饰,身上背着一道国书,是乌孙国王亲自写的:
只要?柔然陪送察苏公主和亲至乌孙,科布多城立即奉还。

第38章 君不悟
阿勒颜独自坐在前殿书房中, 面前大案上摆着那封乌孙国的?国书,他以手撑额,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乌孙国现?任国王莫儿罕, 他跟此?人打过两?次照面,都是在从前的柔然国宴上。
当时这莫儿罕还只是王储, 年纪比他小?几岁,看上去文?质彬彬, 举止低调,不想如今竟能干出这样事来。
国书上指名道姓只要察苏, 让他不禁回想起乌孙国使团上一回来柔然参加国宴的?情形。
那一年是老可汗过整寿,周边各国都派了使臣团来可汗庭贺寿,乌孙国来的?主使便是王储莫儿罕。
当年十五岁的?察苏也在正殿,负责接待西方几个国家的?使臣团, 莫儿罕就在其中,但据阿勒颜回忆,当时她们至多不过打个照面,说上两?句话,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更多接触。
那次国宴后一个月,乌孙国王又派了人来,向老可汗为王储求亲, 但老可汗却说“吾女年纪还小?, 不想让她离开草原”,将使臣打发了, 此?事便作罢, 乌孙国也未再提起此?事。
而在去年秋天, 乌孙老国王薨逝,王储继位, 给周边各国都发了国书,却一直没听说他有立王后,也没有任何伴驾。
在那之后没多久,察苏自己选了个素日?跟她的?清俊男将,要招来做婿,阿勒颜虽因他出身有些低,不太满意,但架不住察苏喜欢,姬婴又劝了他两?句,他便没有阻止,给她们依例办了成亲礼,当时乌孙国还专门派了使臣团,送了一份大礼。
不想那男将没甚福气,今年夏天跟察苏一起外出打猎时,意外坠马而死?。
如今看来,大约是这个消息传到了乌孙国中,才有了今日?西南趁人之危。
莫儿罕在这封国书中写明,他如今仍未立后,只要阿勒颜汗应允和亲,他立即退兵,归还科布多城,并奉国礼前来迎察苏为王后,语气倒是颇为诚恳。
阿勒颜想到他这些年,确也有些痴心,不禁叹了口气,但是这样的?求亲方式,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他在书房内想了许久,这时有个宫人走进?来,小?心翼翼禀道:“王后差小?的?来看看大汗,问大汗几时回去用膳?”
阿勒颜抬起头,见外面日?暮已落,他又误了时辰,遂将那国书往前一推,出门坐上肩舆往后殿偏厅里来。
科布多的?事,姬婴也听说了,但乌孙国派人来送的?国书,她还不知道内中写了什?么。
她正坐在偏厅想着,忽见阿勒颜一脸阴沉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直到见了她才神情缓和了几分?。
两?个人静静对?坐用了晚膳,姬婴让人把盘子都撤了下去,又上了两?碗酸奶,见阿勒颜心情好些,才缓缓问起朝中的?事来。
因事情涉及察苏,阿勒颜想了想,还是将国书内容和莫儿罕那些往事告诉了她。
姬婴听完,沉默半晌,随后握住他的?手正色道:“难道因为他痴情,就可以这样起兵伤及民众?若果然真心,就该讲些体面,何必这样耍手段,依我看大汗还是将南侧驻军调回,科布多城决不能做人谈条件的?筹码。”
阿勒颜听完她的?话,也良久无?言,随后缓缓点?头:“派兵一事明日?朝会再议。”
姬婴刚要开口,又被阿勒颜打断:“明日?朝会你不必去,我自有道理。”
因南侧驻军涉及到中原边境防守,朝中一向有些不同意见,她明白?阿勒颜这是不愿意让她听到了为难,于是爽快应允:“好,我在这里等你。”
第?二日?朝会上,果然朝中因派哪只兵马去支援科布多产生了分?歧,北境如今与北突厥打得难解难分?,回援是一定来不及的?,若从东侧调兵,距离又太远。
但上将军亚利仍然坚持,说不能减少中原边境线的?驻军,并请旨亲自再带一支五千人的?都城军,前去收回科布多城。
阿勒颜坐在上面,听他们吵了许久,见亚利请旨,才冷冷开口说道:“科布多如今有乌孙五万人马,五千人如何夺城?还是将南侧驻军分?出一支人马来,再从东侧调一部分?补上,前后换防十五日?,想来中原不至生变。”
众臣又讨论了一番,见此?计可行?,亚利也只得同意,随即领命前去调兵。
然而就在柔然南侧驻军刚被调走不到三日?,中原迅速集结了三万兵马,对?被柔然占领的?朔州发动了突袭。
此?举震动柔然朝野,因东侧调派的?人马才开拔,来不及赶到救援,所以刚调走的?驻军只得马上掉头回援。
就这样,柔然的?主力军被一南一北两?处战场牵制,西南侧科布多城的?乌孙大军见状更加有恃无?恐,再度发国书,向阿勒颜喊话,称若再不回应和亲一事,乌孙大军将再向东部进?发,甚至不惜再增派人马,一直杀到可汗庭为止。
这日?,阿勒颜正在前殿书房看前线战报,忽然听到外面有宫人一连串小?声呼唤:“公主……等通传了再进?吧……公主请留步!”
他一抬头,见察苏大步流星走进?了书房,后面还跟着匆忙拦阻的?两?名宫人,阿勒颜朝她身后的?宫人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
察苏走到阿勒颜的?大案前,开门见山问道:“是不是只要我去乌孙,便可解兄汗难处?”
阿勒颜没有回答她,只是看了她片刻,随即问道:“莫儿罕此?人,你觉得如何?”
察苏摇摇头:“没甚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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