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婴站在一边,见那北疆面孔的女子腿伤似乎有些重,随即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看了看她腿上的伤口,看上去像是被什?么木刺划伤,伤口又长?又深,流了许多血。
那两个女子见她走?上前,都一脸警惕,但?见她只?是蹲下来看了看,又站起身回到?了阿勒颜面前。
“大汗,虐待战俘非大国胸襟,请看我薄面,派人替她医治吧。”
阿勒颜方才听那督官提起中原战俘来,本就十?分?不快,也担心姬婴因此?心中难过,此?刻见她神色从容,忙点头道:“先可汗当?初是要劝降他国优秀将领,才请了来的,却被先长?子这样怠慢折辱,实非我国本意,自然应当?弥补。”
随后便下了旨意,革了那名马场督官和一众管事,命人在马场外围收拾出一间房屋来,先让那受伤的北突厥将领就近医治,再定后续安置。
第二日?,姬婴一早来找了趟静千,她如今仍在别宫独自居住,单等阿勒颜专为姬婴在宫中修建的道观落成,再请静千搬进去做个观主。
这日?静千正在别宫侧殿中打?坐练息,听说姬婴来了,忙起身出殿迎她。
姬婴也没跟她多寒暄,开门见山地对?她说了昨日?马场所见:“咱们这次行李中带的,应该还有些愈合类药材,你随我同去看看她。”
静千听完迟疑半晌,皱眉道:“你虽已是王后了,到?底我们是和亲来的,不好跟降将走?得?太近,容易惹人猜疑。”
姬婴神情严肃:“我同阿勒颜说我只?是不忍见死不救,况受伤这位是北突厥人,跟咱们本也没什?么瓜葛。”
静千见她已是打?定了主意,问道:“我看你不是冲着这北突厥将领去的吧?”
姬婴点点头:“昨日?在她身后的那个中原将领,我要去确认一下她的身份。”
静千听了知道她这是深思熟虑过了,遂起身回房,不多时挎了个药篮子出来:“走?吧。”
此?时阿勒颜坐在后殿书房里,听亲信来报:“禀大汗,王后去别宫叫出了静千道长?,一同带了些药,去马场看望昨日?受伤的那名降将了。”
“嗯,知道了,你去罢。”jsg等那亲信退出去,他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马场外有一圈大帐和房舍,西边几间宽敞华丽的圆帐,是供来此?骑马的贵人临时歇脚的,绕过一座草亭往东,则是一排低矮房舍,是场内管事当?差住的,昨日?那两位降将,被安置到?了最东边的一间房舍内暂居。
此?刻那间屋子紧闭着门,外面有两个内宫执事在门口看守,见她们来了,忙行了个礼:“见过王后。”
“我来瞧瞧昨日?受伤的降将,今日?情况如何了?”
站在左手边的执事人颔首答道:“昨日?已有宫医前来查看开药了,说是还需要养些时日?才能走?路,其它的没甚大碍。”说完便侧身开门,让她们进去了。
刚一进屋,姬婴便见到?昨日?那个中原降将,正站在桌边倒水,受伤的那个北突厥的降将,则靠在东边榻上,腿已包扎过了。
那个中原降将见她两个走?进屋来,只?是抬眼冷冷看了看,也没行礼,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塌边,将水杯递给了受伤的那名降将。
那北突厥女子此?刻态度倒稍微和缓了些,但?也只?是朝姬婴微微点了点头:“多谢王后昨日?解围。”
姬婴见屋内气氛有些冷淡,也不在意,走?到?榻边看了看她的腿:“我带了些丸药来,可以促进伤口愈合。”
“王后有心了。”
“不知这位将领如何称呼?”
“末将木合黎。”
姬婴想这名字听上去倒不像是北突厥人,遂问道:“将军真是北突厥国人?”
“这个……”木合黎垂下眼眸,“这个说来话长?……”
“她需要休息,若王后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方才姬婴与?木合黎对?话用的柔然语,此?刻一旁那个中原将领突然用汉话打?断了她们,冷冷地给姬婴下了道逐客令。
“还未问过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妫易。”
姬婴听见这两个字目光一亮,随即含笑道:“好,我也不过闲来看看,此?刻也该回宫了。”说完便转身同静千一起离开了屋子,被新上任的马场督官点头哈腰地送了出来,坐上肩舆先回到?了静千这边别宫中来。
“妫易,妫易,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静千进到?殿中内室,努力回忆道。
姬婴让执事人都在殿外等候,又把内室两重门关了起来,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静千,悠悠坐下说道:“云麾将军妫易,表字容简,建元十?一年武状元,曾任河西凉州军统帅,后被调往北庭都护府抗击柔然,两年前在阵前坠马失踪,朝中还曾发过讣告,说她已殉国。”
“妫易……妫容简,我想起来了!太虚观打?醮祭送北疆阵亡将士时,前排白幡上有这个名字,原来她还活着!”
“是的。”姬婴喝了一口茶,看着静千笑道,“我想着,这位妫将军,来日?说不定可以助我回朝。”
静千亦笑了:“也许她此?刻也想着‘这位昭文公主,来日?说不定可以助我回朝’。”
她说完两个人对?坐哈哈一笑,又说了几句别话,姬婴才告辞了她离开别宫。
随后几日?里,姬婴都同阿勒颜在后殿中起坐,只?陪察苏去了两趟春蒐围场踏看,再不曾去马场,亦不再提起那两位降将的事来。
直到?拜月礼成后十?日?,朝会再度召开,因这是阿勒颜汗成亲礼后首次朝会,所以姬婴也以王后身份,同他一起来到?前宫大殿,接受群臣拜贺。
此?刻二人端坐在上,姬婴默默听着朝臣向?阿勒颜禀告政务琐事,听了一个时辰不曾开口,直到?朝会结束前,一个负责备办春蒐的官员出列禀告场地事宜,以及此?次参加春蒐的人员等事。
阿勒颜听罢点点头,姬婴坐在一旁忽然开口说道:“如今柔然已同中原议和,我想,不如邀请中原降将也来参加春蒐,以示两国交好,大汗以为如何?”
没等阿勒颜开口,站在阶下的上将军乌达皱起眉来,大声说道:“这如何使得??不行不行!”
第27章 占春魁
柔然的春蒐和秋狩, 最早都是专供可汗与同宗室王亲狩猎竞赛的,后?来秋狩仍保留为可汗亲狩,而春蒐则改为宗亲贵族和朝臣的围猎活动, 以此向可汗展示臣属的能力,是朝中有些体面的人才能受到邀请的。
这?样一年一度的贵族重臣们一展英姿的活动, 怎么能让沦为马虜的敌国降将参与??
阶下其余朝臣虽未有表示,但观面色, 也皆赞同?上将军乌达的意思,国相伊蒙站在前排, 亦是垂眸不言。
阿勒颜看在眼里,但他不愿当着众臣驳王后?的颜面,遂说道:“今年春蒐也该有些新意,王后?的提议我看并不无可, 此事待三日后阔都萨满开祭时再定。”
与?其在朝会上争论,不如交给阔都萨满在祭坛定夺,群臣便没有置喙的余地了,这?也正是姬婴所期望的,于是颔首说道:“大汗英明。”
阔都萨满平日是不参加朝会的,只有特定日子才会前来,所以朝会结束后?, 阿勒颜另外?派了人将此事告知?她, 请她在三日后?的春蒐祭祀上,增加此项问卜。
阿勒颜和姬婴离开主殿后?, 坐着肩舆回到后?殿用早膳, 此刻已有宫人将早膳摆好在了桌上, 满满一桌各式各样的乳酪、酥果条、饽饽和牛羊手把肉,以及每餐都必不可少?的奶茶。
来到柔然这?段时间, 姬婴已逐渐习惯了这?些食物,她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金匙,舀了一勺炒米放进奶茶里,悠悠搅着。
阿勒颜坐在她对面,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犹豫再三开口:“玄娘,你今日怎么突然提起要邀请中原降将参加春蒐来?”
玄娘,阿勒颜在成亲礼后?时常这?样称呼她,在他心里,她还是多年前鹤栖观中照顾过他的那个小女?冠静玄。
姬婴喝了一口奶茶,抬眼看他,神情变得?有些伤感:“我朝使团已离开可汗庭,两国所议之事也已确定,据我看,舅皇一定不会再费精力赎回被俘的将领,若无大汗开恩,那些降将只能在草原做一世马虜,同?为故国之人,见之不忍。”
说到后?来她几乎落泪,看上去的确是在为两国交战所牵连的人而伤怀。
姬婴见阿勒颜听得?有些动容,又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若先可汗原本也是准备劝这?些降将归附,那么其中定有良才,若使其埋没于马场,未免可惜,若借春蒐一展身手,将来亦可为大汗所用。”
阿勒颜听罢,起身走到姬婴身边坐了下?来,拉着她的手说道:“玄娘心慈,又这?样为我考虑,每思及此,都想我何德何能。”
姬婴见他说得?这?样认真,将另一只手握在他手上,温柔一笑:“大汗乃天选之人,这?一切自然都当得?。”
第二日,阿勒颜照常一早去朝会,更?衣罢临行又折回内室,见姬婴还在榻上睡着,走上来俯身在她脸颊轻轻点?了一下?,见她闭着眼睛用手在脸上拂了一下?,随后?翻身向里,他抿嘴一笑,转身出去了。
等阿勒颜离开了好一会儿,姬婴才悠悠醒转,起身洗漱更?衣时,有连翘来报:“察苏公主打?发?人来请,说午后?想再一同?去春蒐围场。”
察苏这?些天为了那把犀角弓,可是卯足了劲儿准备,没事就要跑去围场转转,说是要提前熟悉熟悉地形,姬婴听了笑道:“好,那请她中午过来这?边用膳,午后?一起去。”
连翘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出去,又被姬婴叫住了:“再去叫上静千一起吧,她整日闷在别?宫,怪没趣的,出来也算是踏个青。”
午时初刻,从朝会上回来的阿勒颜和从自己宫中来的察苏,前后?脚到了用膳的侧殿,姬婴已经坐在外?间吃茶等着他们?了。
午膳间,阿勒颜听说她们?午后?还要再去围场,微笑着摇了摇头:“去转转就早些回来,明日就要封围,别?影响了布设场地。”
春蒐距此还有七日,围场内大的布置已经完成了,还有些细节需要提前封围布设,在封围之前,有资格参加春蒐的,都可以前去踏看,但封围之后?就有人驻守,直到春蒐当日再次开放。
察苏笑嘻嘻地应道:“兄汗放心,一定去去就回!”
春日里的可汗庭城外?,是一片连绵不绝的青翠草场,高低起伏的原野上,露出深浅不一的碧色,在湛蓝晴空和软厚的白云映衬下?,显得?格外?阔朗,令人心情畅快。
姬婴和察苏还有静千三个人,jsg坐在车上往春蒐围场悠悠驶来,车后?面还跟着一队王宫侍卫,和牵着马匹的宫人。
围场这?日已经开始提前准备封围的幕布了,所以除她们?外?,再没旁人前来踏看。
下?车后?,她们?都换了马进入围场,察苏独自骑马在前,细细打?量着四周环境,神情十分认真。
姬婴和静千各骑一匹马,静千也是最近才学会了骑马,所以她两个行的都不快,在后?面慢慢地边走边闲话。
姬婴吩咐侍卫和宫人都在百步开外?跟随,所以左近无人,她低声?跟静千讲了邀请中原降将参加春蒐的事情。
“后?日春蒐祭礼,不知?届时阔都萨满问卜结果如何,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促成此事?”
静千平日里也时常到宫中萨满神殿走动,对萨满问卜有些了解,她低头想了半晌,随后?说道:“法子倒是有,但是我前几日去萨满神殿时听闻,春蒐祭礼的问卜不用专门请神,除非真有什么大不祥,一般来说都是吉卦,所以也犯不上插手干涉,平添风险。”
姬婴低头想了想:“我只是想确保此事能如我所愿。”
“那我倒也不是不能一试,不过春蒐这?事,你可有问过妫将军?若她不肯来,咱们?岂非白费力气?”
姬婴往远处看了看,语气笃定:“能来的话,她一定会来,她若是那种抓不住机会的人,也坐不到云麾将军的位子上了。”
静千点?点?头:“好,到时候我提前留意结果,若果然是不好的,便使法子改改。”
她两个又说了几句话,便见察苏从远处策马跑来,一面挥着马鞭笑着喊道:“我又绕着这?围场跑了两圈,里面的路已完全熟悉了,咱们?也早点?回去吧,省得?我兄汗担心。”
说着,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围场门口走去,仍旧上车回城。
到春蒐祭礼这?日,朝会上还有朝臣对于邀请敌国降将参与?春蒐这?件事提出异议,但阿勒颜并未理会,只说祭礼还未开始,等问卜结果出来了再议不迟。
果然到下?午时,从萨满神殿送来了祭礼和问卜结果,无有不吉。
又过一日朝会上,朝臣们?得?知?了祭礼结果,心中皆各有所想,此时已有不少?朝臣明白,阿勒颜汗这?是已经决定要邀请中原降将了,遂亦有不少?人站到了可汗这?边,与?不同?意此安排的上将军等人争论了起来。
国相伊蒙一直对此事一言不发?,阿勒颜转头问道:“此事国相怎么看?”
伊蒙并非主战派,对中原王朝倒是没那么大敌意,但他当初也并不赞同?老可汗将这?些将领押回可汗庭劝降的举动,此刻他心中更?是对这?些中原降将生出了些许忌惮,但此话却不好明讲。
他思忖片刻,谨慎说道:“春蒐也是本朝一场盛会,若果然有中原降将得?了些彩头,大汗是否要许下?官职?”
此话一出,其余朝臣皆沉默了,这?的确是个问题,正常来讲能到春蒐猎场的,都是宗亲或大臣,若无官职的中原降将也在内,一旦真的收获些彩头,到时候又该如何赏赐?
阿勒颜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并不在意:“春蒐只是一场狩猎罢了,彩头也不过是些珍玩物件儿,与?授官有何干系,国相多虑了。”
听他这?样说了,众朝臣稍微放下?心来,又议论了几句,最后?勉强达成了共识,同?意邀请中原降将参加春蒐围猎。
到了四月初二这?日,春光明媚,碧空如洗,一支浩大的可汗仪仗队伍,气势磅礴地出离开了可汗庭,往城外?的春蒐围场驶去。
可汗开路仪仗后?面,便是阿勒颜汗华丽的王驾,随后?是宗室王亲车驾,再跟着是众臣车队,整个车队最后?方有一辆不起眼的厢车,与?前面各式华丽车驾相比,显得?十分简陋。
这?车里此刻坐着几个人,全是柔然两年前从漠南战场扣押回来的中原主副将领。
那几人皆垂首默然,神色郁郁,惟有坐在正中的妫易,微微仰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抱胸翘脚,姿态悠闲。
过不多时,仪仗队伍抵达了围场,阿勒颜汗先同?姬婴进了事先搭好的王帐,其余宗亲和大臣也都进了各自的帐子更?换骑装,留给中原降将的,却只有一个仆人所用的窄小旧帐。
这?两年来,几位降将也都习惯了这?样的区别?对待,都没什么表示,陆续走了进去,更?换了宫人提前送来的骑装,装备倒是齐全崭新,那宫人说皆是王后?所赐。
待所有参加春蒐的人都整装更?衣罢,便有宫人引着众人先来外?场参加开猎礼,阔都萨满带着一众萨满,在神台吟诵乞福一番,随即宣布春蒐开始。
春蒐的赛制简单明了,所获猎物最重者即为头彩,若一个猎物身中不同?人的箭,则按最致命的一箭所属来算。
此外?,今年的春蒐还添加了不少?小彩头,在开始之前,共放出了二十二只戴耳标的灰兔,若能猎到另外?有赏。
除常规猎物外?,草场内还放入了一个今日最大的彩头,独得?者可以直接夺魁。
众人听完规则,都摩拳擦掌地上马,在围场入口处等待出发?的号令。
阿勒颜汗和姬婴则来到了高地一处敞开的大帐内,静静看着众人在鼓号响起之后?,涌进围场之内。
妫易骑着一匹瘦老的马,悠悠走在最后?面,不多会儿就落得?离众人很远。
她看着前面那些人慢慢四散开去追捕猎物,也不着急,只是骑在马上回想方才开猎礼上的画面。
她那时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主台大帐内坐着的王后?昭文?公主,柔然服饰,中原面孔,她打?量了一会儿,随后?看到昭文?公主也转头看向她,似乎还朝她微微点?了个头。
妫易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仍旧策马往坡下?走去,她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走着,将围场四周地形默默记在心中。
不知?不觉间她已来到了围场最北边,开始搜寻今日的目标,寻了半日,果然瞧见前方草丛深处,出现一双绿色的眼睛,正通过草叶之间的缝隙紧紧盯着她。
一匹身形巨大的成年草原狼。
她不动声?色地缓缓向后?抬手,取下?后?背上的弓箭,张弓瞄准。
随着她利落松手,只听“嘣”的一声?,弓弦断裂。
第28章 金错刀
一阵微风贴着地面?吹过, 引得草叶沙沙作响,方才还是一片澄澈碧蓝的天空中,悄然飘来几片横云, 罩在了春蒐猎场的上空。
妫易站在草丛深处,与那头草原狼隔着五十步远静静对望, 山坡那边不时传来众人围猎的呼喊声?,但山坡这边, 只有她一人。
她手中拎着那把断了弦的弓,神色冷峻, 毫不慌张,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那头狼。
这姿态让那草原狼有些迟疑,于是也仍静静伏在草中, 仔细观察着她。
此刻两边都有些“敌不动,我不动”的意味。
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里握着的箭,弓虽然是坏的,但好在箭的硬度还可以,她在心?中暗自冷笑?,看来那些人也还不算太为?难她。
对峙良久,又一阵风来, 她注意到那头狼正趁着草叶摆动, 暗暗向前移动,于是再次握紧那支箭。
是时候了。
她倏地将弓一扔, 将拿箭的手背在身后, 向那草原狼冲去。
那狼见她动身, 也迅速起身,快跑两步, 后腿一蹬,超前扑来。
她见狼起身,也没有闪躲,仍旧迎着它扑过来的方向极速前行,直到距离仅剩一尺之遥时,她骤然向左侧一转,凌空跃起。
在与那草原狼擦身而过时,将手中的箭猛地向前一甩,正中其侧面?脖颈,随后贯穿而出。
那狼中箭倒地后还在不停地挣扎要起身,她回身取下箭筒,又不慌不忙补了两箭,过了一会儿见它没了生息,才蹲下来细细查看。
这是一头壮年雄狼,体型庞大,正是今日最大的彩头,她想起春蒐开始时,督办官介绍规则时说,若有多人合猎此狼,可以按人头均分重量,看他神色是不认为?今日有人能独猎此狼。
她走上去拍了拍那草原狼,又用力拽了拽,十分沉重。
正当她准备将狼往回拖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是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声?音:“看不出来,小小马虜竟能猎狼。”
说的是柔然话?,妫易听得懂柔然话?,却不屑说,所以只是站起身,冷冷地看着走来的那两个人。
从服饰样貌看得出,都是典型的宗亲纨绔,方才说话?那男人,脸盘平似一张饼,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jsg,神态猥琐。
他走上前,斜眼看了看地上的狼,随后朝旁边的人努努嘴:“把她的箭给我拔下来。”随后又看着她笑?道:“中原人哪里会有这样的本事?”
旁边那人得令去了,一把拽住狼颈上的箭,龇牙咧嘴地往外拔,只是那箭插得很紧,一时却有些吃力。
那饼脸男人也不理会,悠悠抽出一把刀来,狞笑?着说道:“春蒐围猎最大的彩头,竟叫个中原女子拿走了,传出去叫我草原男儿脸往哪放?”
妫易只是看着他,一言未发,攥紧了拳头,脑中飞快思考着下一步动作,以及可能要面?临的后果?。
此时那男人已?举起手中刀,正要朝她杀来,还未及她动手,忽然从远处飞来一支利箭,直直射穿那男人的手腕。
他当即吃痛松了刀,握着胳膊倒在地上,疼得一边打滚一边哀嚎,另一个人见此情?形,也顾不得狼颈上的箭了,赶忙走过来看他。
妫易循着箭飞来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策马跑来一人,因是背阳,周身散着光,直到近前她才看清容貌,是察苏公主。
察苏走到近前勒住马,冷冷看着地上那男人,呵斥道:“就?你这张脸,放哪里不碍眼?做出这样事来,丢我柔然颜面?。”
察苏这日手气颇好,一连猎到九只戴耳标的兔子,还有三只狍子两只獐子,因春蒐围猎旨在比试,并不主张杀戮,放出猎物总数本就?不多,所以她猎得的这些已?算是收获颇丰了。
但她实在想要那把犀角弓,总觉得这些不够夺魁,所以仍马不停蹄地搜寻着,方才正追着一只獐子越过山坡来,才撞见了这一幕。
她说完这番话?,轻快地跳下马来,上下打量了妫易几眼,认出她是那日在马场见过的中原降将,于是笑?着用汉话?说道:“你没受伤吧?独自猎狼,真正了不起!我们的人这样无?礼,让你见笑?了!”
妫易听见也没什么表情?,只微微朝她点了点头:“有劳公主解围。”
察苏仰起头来朝她粲然一笑?,随后又走到旁边,踹了地上那男人一脚:“有那么疼吗?趴在地上像什么样子?给我起来!”
那饼脸男人是老可汗族兄一支的旁系宗亲,自然不敢得罪阿勒颜汗的亲妹妹,忙忍着痛一骨碌爬起来,低头说道:“不过是闹着玩,公主莫恼。”
察苏冷哼一声?:“闹玩?敢做却不敢认,等?我告诉兄汗,有你好果?子吃!”
在春蒐围场,抢猎是大忌,尤其像他这种还差点动了刀子的,更是罪加一等?。
他将头撇到一边,虽然低着,却一脸不忿,只想着方才明明都确认过周围没人,不知这察苏公主是从哪里跑来的,亲眼撞见这事,使他难免要受责罚,心?中恼恨。
察苏公主声?音锐利,刚才的几句话?,已?引来了山坡那边的几个人过来看。
春蒐到此时已?进行了两个多时辰,马上接近尾声?,众人几乎再搜寻不到什么猎物,也都开始有些疲累,所以聚到这边看热闹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有听说是那男人试图抢猎,被察苏公主一箭制止,拍手叫好的,也有听说那中原降将孤身猎狼,讶异不信的,一群人围在边上,小声?议论?着。
正在这时,可汗大帐那边传来了一阵阵鼓声?,这是围猎结束的讯号,众人听了都纷纷散开,往大帐那边赶去。
猎场上有许多游骑,负责记录和运送各人的收成,方才众人围观议论?时,游骑也在,此刻已?几人合力将那头草原狼抬到了运送车板上,那饼脸男人因受了伤,也被前来的军医用车拉走了。
等?众人陆续离开,察苏翻身上马,转头对妫易笑?道:“别担心?,有我给你作证,保管不叫人为?难你!”
妫易有这头狼在手,今日察苏定是无?缘魁首了,但她丝毫没有表现出难过来,只是跟妫易并辔而行,一路热热闹闹地问?她是怎样发现那头狼的,弓弦是如何?断的,又是怎样徒手发箭取胜的,听到精彩处不禁连声?赞叹。
等?众人都回到了可汗大帐前,阿勒颜和姬婴正站在帐边听游骑禀报各人的收获,所有猎物也都按人分别铺设在一旁,此刻魁首已?然揭晓,那头草原狼作为?今日头彩,独猎者自然夺魁。
但负责春蒐的官员还是将每人的猎物都称了一回,排了名次,除妫易排在首位外,第二名便?是察苏,第三名是个都城可汗军的副将,依次下去,共总排了十位出来。
姬婴站在阿勒颜身旁,听闻妫易夺魁,作出一副十分惊讶的表情?来:“果?真是她独自猎得的?”
此时又有游骑走上前,禀报了有人试图抢猎,被察苏公主制止一事。
阿勒颜点点头:“抢猎乃春蒐大忌,察苏做得对,带下去细细查明经过,依例受罚。”
待发落了抢猎者,才由春蒐官召集那前十位到帐前来,请阿勒颜汗赏彩头。
阿勒颜方才细细看过那头中箭的狼,见只一根箭贯穿脖颈,手法干净利落,对此印象颇深,后来又听闻她弓弦断裂,这箭是徒手插进去的,更觉钦佩。
他将那一把犀角弓拿过来,递给妫易:“妫将军真是好身手。”
妫易站在那里,神情?淡漠,看了看那弓,也没有伸手去接:“末将不惯使弓,这样好弓在我手里,实乃暴殄天物,适才蒙察苏公主出手相救,才得以侥幸未被抢猎,末将想把这弓转送察苏公主,请大汗恩准。”
察苏站在边上闻之一喜:“我看行!”她这样脱口而出后,又忙捂了下嘴,想来这样场合,她应该回绝一下的,但她今日就?是奔着这弓来的,实在说不出违心?的推辞。
姬婴站在旁边听了笑?道:“察苏今日也立了功了,既然妫将军这样说了,我看大汗就?依了吧。”
阿勒颜想了想,将弓递给察苏:“如此说来,吾妹的确该收这弓。”
等?察苏喜滋滋接过弓,阿勒颜又回头看了看妫易:“孤身猎狼,实在了不得,本汗到底还是该赏你些什么,你自己?说说看,想要什么?”
妫易微微一拱手:“请大汗开恩,准许末将为?察苏公主护卫牵马。”
察苏本来还在端详那把弓,听见这话?,又忙说道:“我看可以!”
方才阿勒颜见她身手了得,又想起曾许诺过朝臣,不会在围猎场授官,还稍觉有些可惜,此刻见她请求做察苏的侍卫,倒也是个不错的路子,若果?然是个得用之人,以后也好提拔。
于是他转头看向察苏:“今日春蒐的大赢家,看来是你无?疑了。”
随后又依次赏了其余众人,姬婴见众人都得了赏,惟有妫易只拿了个侍卫头衔,于是回身从带来的匣中,拿出了姬云送她傍身的那一把镶宝石的纯金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