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白晏临第一次在她眼前露出?如此波动巨大的表情?,紧张、惊愕,或许还?有一丝惊惧与不安,宛若高高在上的神祇坠落人?间?,拥有了喜怒哀乐。
但是此刻她已无暇顾及。
巨大的失重感伴随着跌落的碎石传遍全身,骨节修长掌心炙热的手掌拉住她,接踵而来的是男人?坚实有力的臂膀,将呼啸冰冷的风声阻隔在外?。
“别怕。”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促使他说?出?这句话,他惊愕发现,直至此刻,这般境地?,他心中竟无半分懊悔。
密林中, 层层叠叠的枝叶将光辉掩映,落下浓郁血腥味宛若一场无形浓雾扑面而来。
满地死尸,惨绝人寰的场景令人心惊胆寒。
眼前的一切对于养尊处优的众人来说, 不啻于一场巨大冲击。
侥幸逃过一劫的大臣们躺的躺倒的倒, 手脚发颤全?身冰冷还是轻的, 但?饶是这, 也耐不住某些心思灵活的, 大臣强忍呕意朝皇帝看去,正要说话?, 一张嘴便猛地转过身, 趴在树下呕吐不止。
“父皇, 你怎么样?”女子婉转的声音穿破死寂, 秀宁公主顾不得满身狼藉, 赶忙跑到老皇帝身边,目不转睛地关心道。
还剩几个稀稀拉拉的护卫着老皇帝,听到女儿的话?,他摆了摆手:“我还好。”
他说着目光辗转一圈, 神色陡然凝重, 沉声问众人:“晏临呢?他还没?回来吗!”
一侧,突然听见这话?的昌国公脸色陡然颓败, 他低垂着头,脸上血迹斑驳,根本不敢与皇帝对视。
他与刺客们缠斗许久, 直到白晏临和?白皎引开黑熊,他注意?到了, 却无?法追过去,陛下这边还需要人手来收拾残局。
“陛下, 臣知道。”关侯爷向来心思灵活,见皇帝如此着急,忙不迭说道:“方才兵荒马乱,臣瞧见他和?白小姐打败刺客后一同离开,引开了那发狂的畜生!”
“如此赤胆忠心之人,真乃我大齐之福,陛下之幸啊!”
他忙着讨好皇帝,完全?没?瞧见,话?落之后,老皇帝脸色骤然阴沉,如同一场积蓄已久的连绵阴雨。
他强撑着身体,恍惚间想起那只巨大的黑熊,咆哮声犹在耳畔,即便被?人护着,他也看见黑熊黝黑粗硬的毛发。
当时他危在旦夕,根本来不及多想。
不过一会儿便听不见任何声响,也就放下心,如今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他引开了黑熊!
老皇帝沉声呵斥众人:“快找!快去给我把?他找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众人惊慌失措,如同缠了嘴的鸭子沉默不语,唯恐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谁也没?发现老皇帝有什么不对,除了昌国公,未曾找到人的时间里?,众人笼罩在陛下的盛怒之下,死一般的寂静氛围令秀宁公主都?不敢出声。
白英奇全?身僵硬,后背涔涔冷汗浸湿一片,所有人都?以为?陛下是恼怒手下办事不利,只有他自己清楚,哪是恼怒,分明是担忧!
毕竟,白晏临可是——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还未深想,派出的几个侍卫已匆匆归来,半跪在地,还未叩拜便见老皇帝在众人簇拥下前倾身体,焦急地问:“怎么样,找到晏临了吗?”
侍卫闻言垂下头,声音支吾道:“陛、陛下。”
“快说!”
怒气扑面而来,侍卫登时跪倒在地,颤声道:“属下、属下等?人沿着黑熊足迹一路追出密林,最后发现那足迹在尽头一处断崖下消失,黑熊应该已经坠崖而亡。”
“晏临呢?”他满心都?是对方的安稳。
“陛下恕罪,属下查看周遭痕迹,只在断崖处发现除了白公子和?白小姐活动的痕迹,他们、他们似乎是被?那畜生连累,一同坠崖了。”
话?落,侍卫首领颤抖地压低身形,额头贴紧地面,恨不得自己从不存在。
当初他们沿着痕迹一路追查到断崖边,发现黑熊的脚印在断崖边消失,还有新鲜断裂的痕迹。
显然此处刚刚塌陷过。
他们一开始也不相信白晏临会坠崖,对方的神勇表现所有人有目共睹,怎么可能与那孽畜同归于尽。
可等?他们后来找遍周围,所有线索都?指向断崖,不得不承认,只剩这个可能。
老皇帝身体摇摇欲坠,几乎昏过去,他攥紧掌心,勃然大怒地呵斥对方:“胡说八道。”
所有人心神恍惚,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险中,丝毫没?发觉,这位威势极重的皇帝眼底,除去滔天怒焰后,尽是铺开的担忧与悲切。
他对于白晏临表露出不同寻常的关心。
秀宁公主担心地看向父皇,张了张嘴,却不敢轻易出声,如今的老皇帝仿佛一头暴怒的雄狮,鬓毛怒张,令人心生畏惧,即便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在如此高?压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底下的臣子压低脑袋,闻言,所有人心都?凉了半截,坠崖了!
听侍卫描述便知道那处定然断崖极其险恶,血肉之躯掉下去,定然是凶多吉少!
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信阳王世子。
听见这话?,他攥紧拳头,脑袋低垂几乎要垂进?土里?,唯恐被?人看到上翘的嘴角,眼底喜色。
毕竟,这场刺杀从头到尾都?由他一手谋划,原本一切顺利,都?是因为?白晏临,才导致他功败垂成。
他对白晏临可谓是深恶痛绝。
若不是白晏临突然出手,救驾之功应该是他的,如今倒好,一下子除去两个碍眼的对象。
一个是令他丢脸的白皎,一个是夺他功劳的白晏临。
哈哈哈。
倘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仰天大笑三声,不过之前吃了亏,信阳王世子如今已经学乖了,他冷静下来,淡定地整理衣袂,和?人群混成一团,半分也不显眼。
沉寂中,忽然有人出声:“陛下不要为?此伤心。”
众人齐齐朝他看过去,瞬间松了口气。
原来是关侯爷。
谁不知道他是朝中人尽皆知的大聪明。
方才的事还没?让他领悟到几分教训吗?
下一刻,便见关侯爷一脸哀切,“陛下,大局为?重,臣相信他们也是为?了陛下,为?了我大齐江山而粉身碎骨,也算是死得其所,死得忠烈!”
他一股脑说完,脸上哀悼更深,竟是全?然没?发觉,老皇帝听到粉身碎骨四个字时,眉头骤然挑高?,不等?他回神,已经抄起手边的石头砸过去,如恶虎咆哮:“你给我闭嘴!”
连孤都?忘了说,可见有多愤怒。
关侯爷当即头破血流,捂住额头连惊呼都?不敢发出。
头顶,老皇帝的目光如淬冰一般扫过众人,直将他们看得瑟瑟发抖,才道:传我御令,马上派人去崖底寻找,活要见人……”
他颤抖嘴唇,终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他怎么忍心说出。
一瞬间,他脊背坍塌,神色萎靡,惨淡的面色好似蒙上一层阴霾,整个人像是抽去了大半精气。
玉泽猎场就在京郊,又是陛下遇刺,几乎当天便有消息传出,若飞花四散。
昌国公府,垂芳苑。
阴暗的室内,苦涩的药味在空中浮荡,几盏灯火勉力撑起一片光亮,落下细长剪影。
尖锐的女声打破寂静:“怎么可能!”
苏明珠猛地挺直腰杆,凌厉如刀的视线自上而下刺向兰心:“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
兰心瑟瑟发抖地跪下,膝盖骤然传来剧痛,一瞬砸得她掉下泪来,小姐出乎意?料的反应令她既惊又惧。
很不理解。
白皎出事了,小姐应该开心啊,为?什么会突然大发雷霆?
对面苏明珠一声接一声质问,兰心哆哆嗦嗦不敢隐瞒,颤声解释:“小姐,是真的,消息已经传回府上,夫人听到后直接病倒了。”
苏明珠攥紧指尖,脸色发白,嘴里?兀自低喃:“不可能,这可能!”
“晏临哥哥怎么可能出事!”
她啃咬指甲,整个人几乎昏死过去了,明明、明明她设计的是白皎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牵连到白晏临!
这和?她预料的结果完全?不对,苏明珠满心惶恐,眉头揉成一团,忍不住想,如果白晏临死了,她又该怎么办?
她倚仗的东西,岂不是彻底没?了作用?!
不可能!
她不相信,也不能相信。
白晏临是天命之子,未来的新帝,他怎么可能出事!
慌乱中的她并未察觉丫鬟兰心惊愕的目光,只一瞬她死死垂下头,心中激起千层巨浪,小姐暧昧不清的话?让她意?识到,她之前完全?想岔了。
从始至终,她担心的一直是公子。
她对公子有什么居心,更是一清二楚。
兰心把?头压得更低,单薄背影彻底被?黑暗掩埋。
与此同时,夜色阑珊,万籁俱寂。
潺潺水声在山涧流淌,白皎被?冷意?浸醒,睁开眼的瞬间,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好疼!
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
她抿紧嘴唇,艰难地爬了起来,身上衣袍早已被?溪水浸湿,裹在身上又湿又冷,像是覆了一层薄冰。
借着冥冥月色,她才看清自己掉到什么地方。
一处溪流。
明月映照在水面上,一层柔光荡漾其上。
她忍不住想起坠崖始末,失重感侵袭的瞬间似乎,她们似乎被?树冠缓冲过,停顿了几息,否则,她绝不是现在这样的轻伤。
忽地,她目光一凝。
也许不只是树冠的功劳。
白皎一瘸一拐地走到溪流中心,男人冷峻的眉眼瞬间映入眼帘,叫她猛地一顿,怔怔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白晏临双目紧闭,俊美年轻的面容惨白如纸,唇色绀青,漆黑的衣袍如浓墨批盖,浑身上下散发出罕见的脆弱和?破碎感。
白皎看不出他受伤多重,却也知道再不把?人捞出来,不死也要重病,况且,如果不是对方舍身相救,她早就没?命了。
这也是报恩。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把?人捞出来,天知道她这个伤员怎么把?人捞出来的。
庆幸的是,她终于绝处逢生,竟然在断崖下发现一处石洞,里?面破败不堪,却也能找到一些石头做的工具,也只有石头才能保留下来。
应该是很久之前某个猎户留下的。
现在全?便宜了白皎。
她还幸运的找到两块打火石,终于点起一堆篝火,热意?扑面而来,白皎搓了搓手,感觉到温暖,整个人才算活了下来。
晚上的溪水简直冷到彻骨,更何况她还在里?面泡了半宿,现在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一转头,借着火光看清男人发青的嘴唇,不禁睁大双眼,这样子,好像中毒啊。
白皎:“白晏临?白晏临?”
男人一动不动。
白皎:“……”
看来是真昏了。
如此,她才敢大胆施为?,先扒开白晏临的衣服,才发现他右臂上有道细微的伤痕,已经将周围晕成一片深黑,伤口有毒,应该说毒血开始蔓延。
白皎还以为?他身上的伤口会又很多,现在才发觉,自己想多了。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怎么救?
她抿紧嘴唇,冷白的脸浮起一团薄红,只听撕拉一声,身上衣裙破开一条口子,她索性直接脱下湿衣服,反正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白皎将布条绑在男人伤口上方,臂膀下一寸的地方。
这样能抑制毒素蔓延。
脑子里?闪过这抹念头,却想不出自己何时学习过。
白皎回神:不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他。
不管之前如何,总归是他救了自己,她才不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呢。
因为?病人半会儿醒不来,她这个临时大夫更大胆。
白皎直接把?白晏临身上半褪的衣服脱下来,捏着湿漉漉的衣襟,摇曳火光中映照出一张俊美到无?可挑剔的容貌,一低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男人身形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消瘦,反而可以看到蜜色肌肤上块垒分明的肌肉,刀削斧凿般的线条流畅又性感,不由让她想起白日里?这人拉开重弓时举重若轻的模样。
早该猜到的。
白皎抿了抿唇,俯身帮他挤出毒血,浓郁不详的黑色毒血一股股挤出,到最后,只剩下一点残留,因为?太深,怎么也挤不出来。
她为?难地拧紧眉头。
之前九十九步都?做了,总不能在最后一步放弃。
其实,白晏临中毒并不深,早在发觉毒素的时候他已经吃下解毒丸,只是对方所下之毒十分狠辣,解毒丸生效也需要一段时间。
两方在身体里?冲撞,也让他因此昏迷不醒。
白皎一番折腾之下,又加上毒血流出大半,白晏临终于醒来,还未抬眸,便觉一阵馥郁幽香涌入鼻腔,手臂上传来细腻触感,柔软微凉。
他愕然抬眸,正巧白皎抬头,娇艳玉颜瞬间撞入眼底,幽暗摇曳的火光染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瞳,若秋水盈盈,水光潋滟。
雪白如玉的脸颊,嫣红的唇瓣,都?被?他尽数敛入眼底。
白皎吓了一跳,差点儿把?嘴里?的毒血吞进?去,猛地偏头,吐到刨好的坑里?。
她才埋怨地看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差点被?他吓死。
她拳头都?捏好了,又蔫蔫放下,心中默念这是病人,这是病人,不能打!
白晏临恍若不觉,幽幽地看着她。
少女璀璨如星的眼瞳里?倒映着他的轮廓。
一刹那,另一张脸在脑海里?浮现,令他皱紧眉头,同时又有缥缈不定的声音响起,似乎在说:看她,她才是你的心上人。
不断加深,不断诱导。
男人唇角扯出一抹冷笑,胡说!
他认得出那是苏明珠,他对她没?有半分情愫,怎么可能喜欢他,没?有人能操控他。
白晏临狠狠攥紧拳头,浓黑的眼映不出半分光亮,似是天穹下振翅高?飞的苍鹰,又如拔地而起伏延千里?的山脉,锐利且厚重。
“你——”白皎刚要说话?,脑袋忽然一阵晕眩,整个人晕晕乎乎像是吃醉了酒。
顷刻间,他眼底锋芒尽敛,只余一片关切和?担忧,也因此看得更清楚,少女圆润雪白的肩头,明明那般素净,映入眼底,却似浓墨重彩的画卷完全?拢住他的目光。
白晏临一阵口干舌燥,脖颈上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他克制地偏过头,声音微哑:“你没?事吧?”
白皎反应过来,瞬间胀红了脸,懊恼爬满整张脸,叫她沮丧地低垂眼帘:“我没?事。”
“天气凉,你把?衣服穿回去。”他说。
白皎眉头一挑,眼神不悦:“都?湿透了,而且——”
她低头看手臂、肩头,其实没?露出多少,忽然她动作戛然而止,眉头微蹙,惊愕地想,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样很正常?
明明她一直接受的教育里?,这样做是错的。
尤其这样的境地,即便他们是兄妹。
白皎舔了舔唇,长且浓密的眼睫似蝴蝶展翅,垂敛在水润的眼瞳上,她说:“我待会儿就穿上,你现在不看我,不就行?了。”
“对了,我刚才帮你找了点草药,就放在你手边,你自己揉碎了敷在伤口上吧。”到后半句,更像是生硬的转折。
“嗯。”
山洞里?偶尔响起三言两语,零零碎碎。映衬着摇曳的篝火,时不时还会噼里?啪啦地响一阵。
白皎发现他还挺勤快。
几个落灰的石碗瓦罐被?他拿去溪边洗刷一番,回来的时候竟然还带了几个野果,沾染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不知道是露水还是溪水。
白皎歪头看他,忽地撞上男人的目光,黝黑平静的眼眸,让人想到一池死水,却又在瞬息之间,漾起一点流动的波纹。
她飞快收回视线,心口怦怦直跳。
“吃吧。”白晏临淡声道。
果子被?他全?都?推了过来,一面漫不经心地拨弄篝火,暖黄的光晕得深色瞳孔都?染成柔和?的琥珀色,一边洒落在他肩头,连向来凌肃的轮廓都?软化几分。
“咔嚓”一声。
寡淡的甜意?在嘴里?蔓延,白皎弯起眉眼。
就是这一点甜,对于一天水米未进?的她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甘霖。
“我帮你看水吧。”白皎投桃报李,说着在架起来的陶罐边坐下,又或者是,在他身边坐下。
总不能什么都?让他干吧。
她是受伤了,但?也不到残废的地步。
白皎盯着水,偶尔瞥一眼他,不知因为?男人沉稳可靠的身影,还是温暖的篝火,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白皎眨了眨眼,摇曳的火光映着灰色的岩壁,刚醒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在哪儿?
她们坠崖了!
她猛然清醒,直起身体扭头看四周,除了自己半点儿人影都?没?有,白晏临呢?
洞外忽然响起一声嘹亮的狼嚎。
这地方竟然还有狼!
霎时间,白皎全?身绷紧,左看右看,径直从火堆里?抽出根烧火棍,逼人热意?扑面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可以用?来防身。
念头刚起,细微的声响逐渐朝山洞逼近。
她抄起烧火棍,整个人打起十二万分警惕,目不转睛地盯向洞口。
下一刻,一道熟悉身影映入眼帘。
白皎:“你怎么不说话?,人吓人吓死人懂不懂!”
她愤愤地把?烧火棍重新插回火堆里?,动作之狠辣,活像是捅谁一刀。
劈头盖脸一番话?让他愣住,旋即,迎上后者羞恼的目光,戒备姿态,一瞬间,令他心头明悟。
他唇角微勾,缓缓扯出一个笑容,深邃目光仿佛看透一切,白皎抿紧了唇,听见他说:“吃肉吗?”
第200章
白皎视线下?移, 男人手里提着的东西被绿色树叶裹得?鼓鼓囊囊,淡红色水珠从叶脉滴落,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但她猜得?到, 应该是山里的猎物, 处理干净了才被他拿回来。
其实, 他还挺不错的。
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 瞬间让她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不说话,白晏临温声问:“不想吃吗?”
怎么可能!
白皎猛地抬眸, 双眼放光, 堪称炙热地看着?他。
白晏临心头一软, 唇角笑意?更深。
“噼啪”一声, 火星飞溅。
简易烤架上, 火苗舔舐着?野鸡,鸡肉外?皮经过充分烤制,已经金黄发酥,散发出阵阵诱人香气。
白皎看得?目不转睛, 但是碍于自己之前跟他关系一般, 刚才更是气恼地埋怨他几句,她只能一遍遍抿住嘴唇, 强忍口水。
全然不知,自己率真可爱的神态全然落入男人眼底。
白晏临拨动篝火,烤鸡已经彻底熟透了。
“你——”她试探着?说。
男人动作一顿, 微微侧头,俊美凛然的脸上, 镶嵌着?一双漆黑深暗眼睛,犹如不透光的黑曜石, 此时,却明明曳出一片火色。
一瞬间,空旷的山洞似乎都逼仄起来。
白皎舔了舔唇,有点紧张:“你好厉害呀。”
她挪了挪屁股,试图靠近他,没发觉他突如其来的僵硬,脸上已经扬起灿烂明艳的笑容,十分夸张地称赞:“你手艺真不错,这只野鸡好香啊。”
说着?深吸一口,露出迷醉的神态,她以为自己已经装得?够好,殊不知,自己眼睛直勾勾地黏在鸡肉上,小心思落在他眼底,简直一目了然。
“想?吃?”他低声说。
“想?想?想?!”白皎飞快点头,生怕晚一秒就?被拒绝,那双大?而妩媚的眼眸闪闪发亮,璀璨如星,清澈得?犹如泉水,此时正紧紧看着?他。
“你准备拿什么来换?”
白皎满怀期待,盯着?大?鸡腿想?,是该大?口大?口吃光,还是小口细嚼慢咽呢?冷不丁听见他的话,霎时瞪大?双眼:“换?”
她气得?要?跳脚,愤慨地看着?他,火光映着?一张绯红脸颊:“我刚才救了你,还帮你吸毒,难道还不够吗?”
白晏临一瞬愣住。
眼看大?鸡腿就?要?飞走,她眼睛一眨,眼泪几乎瞬间,如雨珠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并非全是埋怨他,更像是一个引子。
明明昨天还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突然就?沦落到荒郊野外?,风餐露宿,凄凄惨惨,连个鸡腿都吃不成,白皎觉得?,自己简直倒霉死了!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沿着?细腻粉白的脸颊,一颗一颗,大?滴、晶莹、温热的泪珠仿佛不是砸在地上,而是他的心尖。
无?形的痛楚如一双大?手,狠狠攥住他的心脏。
白晏临眼底掠过一丝慌乱,下?颌绷紧,全无?平日半分镇定与缜密:“你别哭,你要?什么,我全都给你。”
他低垂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本该执剑,此时却捏着?一方柔软锦帕,刚要?擦掉她眼角的泪水,白皎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一头栽进他怀里。
身?体轻颤,细腻光洁的肌肤热得?发烫,眼睫扑簌轻轻颤动,“我怎么……怎么……”
好晕啊。
白晏临看着?她,全身?上下?几乎僵成一尊石塑,偏偏完全不能推开,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虚弱了,而且……他敛去心底的情绪,见她软得?像是快要?融化掉,又像是一捧无?形清澈的溪水:“你怎么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接触一个女人,她的身?体柔软又轻盈,纤细的腰肢仿若柳枝一般,一只手就?能圈住。
闻言,她脸颊泛红,失焦的眼睛愣愣看向?虚空,照示着?此刻的她毫无?神智可言,更像是一头懵懂的幼兽,在他怀里乱钻,浓如泼墨的长发披散开来,映衬着?嫣红的小脸,薄艳红唇微张:“好渴……”
声音幽幽,吐气如兰,甜腻细润的嗓音如蛛丝缠在耳畔,直叫他头皮发麻。
他低下?头不得?不出声安抚:“皎皎,再?等一等——”
话落他看向?一旁盛水的陶罐,正要?拿水,顷刻间,全身?僵住。
白皎眨了眨眼,细白匀称的手臂轻轻勾拢他的脖颈,如一条无?骨的美人蛇,轻轻缠上他,双颊靡丽,媚态天成。
“我好渴啊……”仔细听,还能听见细微的呢喃。
那一刻,他应该是能躲开的。
可他却像是入定的佛陀一般,动弹不得?,任其施为,任由那声音湮灭在唇齿之间。
软红的唇瓣落在唇上,携裹着?属于她的幽幽香气,属于他的所有定力、所有镇定,顷刻间飞灰湮灭。
无?论白晏临承不承认,从第一次见她开始,他便对她产生一种截然不同的情愫,和苏明珠不同,他对白皎,那些汹涌而至的迫切和悸动来自灵魂,如一场积蓄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粗暴都冲刷。
仿佛前世轮回,今生注定。
白晏临从未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心上人,她觉得?不过是小情小爱,何须在意?。
直到他一头栽进属于她的情网中。
他不知也不在意?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直到她出现的那一刻,一切都有了具象。
更要?命的,他竟心甘情愿,不可自拔。
“什么东西?”白皎娇气地皱了皱鼻子,晃着?身?子往后缩,一只手去捉让她难受的源头,混沌中听见一声低哑轻喝:“别动。”
好熟悉。
白皎想?不起来,好看的眉头紧蹙,反而把自己弄得?越发疲惫,毕竟,她本来就?是精疲力尽之际染上了寒风,这会?儿已经晕晕乎乎,神思涣散。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瞬息后,白皎脑袋一歪,整个软倒在白晏临怀里。
美人在怀,白晏临甚至不敢看她一眼。
凌厉俊美的面容上神色晦暗,额头上更是沁出一层薄汗,他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正疯狂跳动,叩击心墙,再?低头看她一眼,顿时整个人心乱如麻。
白晏临试着?检查她的情况,蓦地一惊,才发现有竟然开始发热,白玉似的脸颊红成一片,双眼紧闭。
他立刻开始一遍一遍轻拭,端着?碗准备喂水,却发现她嘴唇紧闭,滴水不进。
“白皎,白皎……”他顿了顿,忽然又道:“皎皎。”
白晏临猛地停下?,温水滋润她的唇瓣,她似乎也感觉到,终于张开嘴唇,粉软的舌尖轻轻舔舐水珠,若有若无?的,柔软细腻的触感擦过他的指尖。
黑暗瞬间在心头膨胀、汹涌。
明明理智告诉他,她生了病,意?识不清,这是乘人之危,可另一种汹涌澎湃的念头疯狂驱使他,难道你不心动吗?
你看,她这柔软可欺的模样有多?叫人心折,亲近。
等他回神,指尖已经落在那张软唇上,细细地轻轻地摩挲,指腹上传来鲜明的触感,又软又润,顷刻间,无?法遏制的念头在他心中疯长。
他低垂眼睫,垂敛的黑色长睫如振翅的飞鸟,眸底镀上一层黑暗。
“嗯……”
白皎不适地发出一声嘤咛。
白晏临瞬间回神,抽回指尖,目光落在白皎身?上,剑眉拧紧,浑身?散发出一股冷意?,并非对着?突然,更像是对自己,一种不可置信的厌弃。
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举动?
我疯了吗?
忽然,一阵脚步声远远传来,伴随着?漫山遍野的呼喊。
“白公子,白小姐,你们?在哪儿?”
白晏临扭头看向?洞外?,微弱的白光映入眼帘,他才发现,这么一折通下?来,竟然已经到了第二日,天将明。
下?一刻,惊呼声在山洞里扩散:“白公子,白小姐!”
“快来人,我找到他们?了!”搜索的侍卫们?立刻朝山洞聚拢,看到完完整整的两人之后,终于狠狠松了口气。
终于能交差了!
“……哥?”白皎站在门外?,踯躅不安了片刻,终于决定鼓起勇气,轻声说道。
榻上的男人微微侧身?,露出一张俊美如神的侧颜,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颊微微发白,却让人想?不到任何有关柔弱、病态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