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况下,岳老爷明明有能力离开义县这个是非之地,却没有走,可见岳老爷难以割舍故乡。”
岳老爷闻言,深深地叹息一声道:“人离乡贱,我从小居于此,长于斯,岂能说走就走呢?”
顾君若也跟着点头,叹息道:“由此可见岳老爷的心。”
她道:“此次水患,义县只是受灾的众县之一,朝廷已经知道,我们出来前,朝堂上的大人们已经在商议赈灾之事,只是您也知道,商议到落定,再到筹集赈灾所用的粮食需要一段时间,更不要说运送赈灾粮食了。”
“我们这些人等得,但义县的百姓还能等吗?”顾君若道:“良田被冲毁,可以重新耕作,堤坝被冲垮,也可以重新修建,甚至县城没了,也可重建,但人一死一走,便再难回来。”
“说到底,义县还是百姓们的义县,只有他们在,义县方有生机,不然他们都死了逃了,这县城成了一座空城,那义县还能是义县吗?”
岳泰沉默。
顾君若道:“我和县君之所以第一个来找岳老爷,是因为知道岳老爷是乡间有名的德善之人,义县的百姓也都念着您的好,我们也知道,与您借粮赈济是为难您。”
“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和县君初来乍到,手无长物,县衙库房空荡荡,除了找您这个德善之人,我们还能求谁呢?”
韩牧忍不住去看顾君若。
顾君若却是面无异色,一脸平常,继续道:“不过我和县君也不会让好人吃太多的亏便是。”
她道:“这部分钱和粮食算县衙所借,义县总是要还的,便是义县还不起,那也还有永安侯府和朝廷呢。”
顾君若笑眯眯的道:“永安侯宠子,必不能看着县君失信于人,家父虽然严厉,但赈济灾县是户部应有之责,他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岳泰就顺势问道:“令尊是?”
顾君若身后的小婵就机灵的道:“我家老爷是户部侍郎。”
岳泰就安心了。
他垂下眼眸思考,顾君若说的不错,他世代居于此,能做对义县好的事,他自然愿意做,只是……
岳泰还是有些介意,问道:“县君和夫人为何不去找曾老爷呢?说起来他曾家才是义县第一人。”
韩牧:谁说他不找的,他一会儿就去找。
顾君若却是笑着摇头道:“在我们夫妇二人看来,岳老爷才是义县第一人。”
她道:“我和县君一到义县就听说了,现在县城中的粮价是一百八十文一斗,而义县最大的粮商姚家是曾家的姻亲?”
岳泰精神一振,说起曾家的坏话来,“正是呢,这县中的粮铺,十家便有八家是他姚家和曾家的。”
顾君若就叹气道:“虽说沔州遭了水患,但这里毕竟是鱼米之乡,其他州县的粮食能够快速进来,这粮价怎么就涨得这么离谱呢?”
岳泰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是啊,是啊,而且这粮价是短短一个月时间不到统一上涨的,说什么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但我义县不仅有陆路,水路也多,十天运不进来,难道一个月也运不进来
吗?可见是有心之人操纵。”
顾君若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所以县君很是生气,得知岳老爷一直在开粥棚赈济百姓,才说岳老爷为我们义县第一人。”
岳泰虽然被吹得飘飘然,心情很服帖,但依旧没有昏聩得一口应下韩牧和顾君若的要求,而是略一思索后问道:“县君和夫人打算怎么赈济百姓呢?”
韩牧嘴快,“直接把赈济粮发下去呗,先给他们每人三天的粮食,活下来再说。”
岳泰抽了抽嘴角,“县君心善。”
他扭头问顾君若,“夫人以为呢?”
顾君若温和的道:“县君说的不错,得先让百姓们活下来,安抚住他们,再没有比粮食更好的东西了,所以我们会发给他们赈济粮,然后以工代赈。”
她道:“既然说外面的粮食进不来,那我们便组织百姓清理道路和河道,派人出去联系外面的粮商,以县衙的名义请粮商入内;”
又道:“县城被冲垮的房屋和街道也要修理,堤坝需要重建,这些都需要人工,正好以工代赈。”
“百姓有了活路,自然安定,到时义县便能够恢复生机了,”顾君若笑道:“此事若成,岳家当为一大功。”
她扭头和韩牧道:“到时候县君应该为岳家和陛下请一块积善之家的牌匾。”
他到时可以申请,只怕皇帝不会答应啊。
韩牧昧着良心和岳泰点头,“没问题。”
岳泰沉吟来沉吟去,既想答应,又怕俩人是在画大饼,还在迟疑呢,坐在一旁的岳景和直接点头道:“好,你们要借多少粮食?”
岳泰忍不住扭头看他儿子,“景和!”
岳景和一脸清淡的道:“父亲,我记得家中还有些陈粮,大家节俭些,总能帮助县君一些。”
当着外人的面岳泰不好反驳岳景和,而且他本人也很心动,因此点头问韩牧,“不知大人想要借多少粮食?”
那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韩牧不由去看顾君若。
顾君若狮子大开口,“一万石。”
第十四章 活泼县令
一万石是不可能的,别说岳泰拿不出这么多粮食,就是能拿得出,他也不可能给。
这个时候,粮食比金银还要贵重。
他宁愿借他们钱,也不愿意借他们粮食。
最后双方讨价还价,岳泰答应借给他们两千石粮食和三千两银子,而且是分期给的。
第二天会给县衙运去一千石粮食和三千两银子,剩下的一千石粮食还得等。
拿了钱,他们怎么买粮食,买到多少就是他们的事了,反正最后还给他的时候,还钱就行。
不错,岳泰也不是傻子,真的借给他们粮食,又收回粮食。
他今天借出去的是银子和粮食,以后收回来的全都是银子,这次出借的粮食售价全部按照现在城中的市价。
两千石粮食,以现在一斗一百八十文的价格换算成银子,将来县衙还回来,哪怕粮价低到十文钱一斗了,他们岳家收的也是现在算出来的钱,而不是粮食。
顾君若和韩牧都不介意这一点儿,直接就应了下来。
他们一走,岳泰脸上的笑就垮下来,拿着韩牧亲笔写下的欠条看了一眼后递给岳景和,“为何要如此轻易的答应他们?”
岳景和:“父亲,他们一个是勋贵之子,一个是户部侍郎之女,若是他们都定不住义县,那就没人可以救义县了。”
“但他们这样的身份,若是有一天烦了倦了,拍拍屁股就能走,到时候我们上哪儿去要借出去的粮食呢?”
岳泰是怕韩牧还不起吗?
他是怕义县还不起,而韩牧还得起却不还,有一天直接撂挑子走人。
岳景和道:“儿子却觉得这位新县君是个讲义气之人,那位县君夫人更是有趣,他们应该不会食言。”
岳泰:“你有识人的眼光吗?”
岳景和一听,直接自闭,一脸清冷,不再言语。
岳泰说完就后悔,看到儿子这样更是懊悔,但道歉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放软了语气道:“罢了,应都应了他们,难道我们还能反悔吗?”
岳景和也不见高兴,冲
他爹行了一礼后转身便走。
走出岳府的韩牧却是另一种反应,他很是高兴,干脆也不坐轿子了,甩着手自己走。
走出不远处就是曾家的宅邸,他眼尖的看到小门上有个脑袋,看到他们走过来,立即把门关上。
韩牧停下脚步,眉头微微皱起,扭头问跟在身侧的顾君若,“我们还去曾家吗?”
顾君若也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不急。”
一旁跟着的赵主簿闻言有点着急,忙道:“大人,后续要拿钱买粮食,还得和姚家买呢,这时候和曾家关系闹僵怕是不妥吧?”
韩牧一听,叛逆心起,斜睇了他一眼道:“怎么就闹僵了?爷我是骂他们,还是打他们了?”
“哼,不就是先去的岳家,没有去他曾家吗?”韩牧道:“真论尊卑,我是县令,他们是民,合该他们来拜见我才是,我先去见岳泰是爷我乐意,不愿意见他曾……他叫啥来着?”
赵主簿:“……曾广。”
“对,不愿意去他曾家见他,他就该识趣的来县衙拜见我才是。”
赵主簿:“可是……”
他不由的去看顾君若,希望她能劝一劝韩牧。
顾君若却是一脸赞同的点头,“不错,就该如此,我们在场的,论身份尊贵,谁不在他之上?”
得了顾君若的认同,韩牧更是自傲,直接抬着下巴就不可一世的往县衙走。
路过街道上躺着的灾民,他不由皱了皱眉,问赵主簿,“他们就这么躺着?”
赵主簿道:“躺着不动,肚子饿得慢些,等明天曾家和岳家的粥棚施粥,他们就会去领一碗,便又能勉强躲过一日了。”
韩牧不说话了,只是脚步不由的慢了下来。
顾君若也跟着慢下来,见他还是盯着那些灾民,便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韩牧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还是撸起袖子,叫上小北和身后的衙役们:“把那劳什子仪仗和那轿子全都放下,跟我走!”
他领着众人冲着那些灾民就气势汹汹的冲过去,赵主簿提着一颗
心,忍不住叫了一声“大人,这……”
他连忙回头找顾君若,“夫人,您怎么不拦一下,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啊?”
躺在街边巷口的灾民见韩牧气势汹汹的冲他们过来,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挪了两下就眼冒金星,觉得自己肯定跑不了,干脆躺平等死。
韩牧见了更气,用脚尖轻轻地踢他们,“起来,起来,都躺着做事,有碍县容知道不知道,你们,就你们这几个,赶紧起身到县衙里去,本县有事情要与你们说……”
小北便上前扶他们,“快起来,快起来,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他是你们的新县令,县令说话你们竟敢躺着听,赶紧起来!”
跟在身后上来的衙役听明白了,也纷纷上前催促,“街头巷尾躺着挺尸的赶紧起了,有能呼气的没,都到县衙去,我们大人有话要说。”
“快快快,都起来了,天都快要黑了,这一躺着,也不怕一觉睡过去,都起来到县衙去。”
韩牧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把人都往县衙赶,“本县我有话与你们说,别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赶紧起来了,起来了……”
一直沉寂的街道渐渐有了人声,有了人气,还有听到动静,从家里走出来看热闹后被韩牧叫往县衙的人。
人越聚越多,等韩牧走回到县衙时,身后已经跟了好几百号人。
韩牧蹦到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见他们都很安静,略微满意,只是不满他们的死气沉沉。
他高声道:“诸位刚才虽然都听到了,但本县还是要自我再介绍一番,在下韩牧,是你们的新县令,从今日起,义县便是爷的县了,而你们都是我的子民!”
顾君若轻咳一声,纠正道:“是你治理的县,你是他们的父母官。”
“是是是,”韩牧敷衍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冲着大家喊:“总之,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儿女,我这做父亲的,虽说不能让你们荣华富贵吧,但也会尽量让你们不饿死!”
百姓们闻听,眼珠子总算转动起来,多了一些神采的看向韩牧。
不饿死啊,听着就很美好呢。
第十五章 和离吗
韩牧也懒得找里正来传话了,连县尉都饿得不出门办差了,里正又能好到哪里?
他干脆能者多劳,直接就自己上了。
韩牧霸气的道:“朝廷的赈济粮还在路上,但本县已经借到粮食,你们各自传话下去,明天午时在县衙这儿领赈济粮。”
众人眼睛大亮,大家终于愿意搭理韩牧,七嘴八舌的问道:“能领多少,每人都能领到吗?”
韩牧张口就要说,顾君若就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还不知县里有多少人呢,先不要给具体的数字。”
韩牧一听,便冲着他们一挥手道:“你们只管来就行,每个人都有。”
一人一斤也能活人呀,而且他这边还需要人干活儿呢。
顾君若也如此觉得,不过在正式发赈济粮前,他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安抚好百姓,让他们把这个消息散出去以后,顾君若就看向赵主簿,“赵主簿,应该把县衙中的官吏都叫来了吧?”
发呆的赵主簿回神,立即道:“我这就去!”
说罢转身就跑。
义县的官吏大多赋闲在家了,自路县令死后,库房里也没了粮食,大家坚持了几天便散了。
百姓们也知道县衙里没粮食,根本不会发生冲击县衙的事,每天就几个衙役在这里当差,大门随便敞开。
赵主簿一出门,县城里的官吏便慢慢动起来,陆续有人到县衙来听命。
韩牧和顾君若就坐在大堂里等着。
俩人都有些无聊,目光瞟向对方又移开,并不太想看到对方的样子。
小北左看右看,忍不住悄悄挪到韩牧边上,小声道:“二郎,我们平安到义县了,您看要不要给家里去一封信?”
韩牧感觉到屁股还在隐隐生疼,哼哼了一声道:“不写。”
小北:“……您不是还得求着家里帮要赈济粮吗?”
韩牧这才想到这一点儿,沉默了。
顾君若起身,直接拿起一沓纸和一支笔放在他身前,“写吧。”
韩牧瞪着纸笔不说话。
小北立即机灵的跑去将顾君若桌上的砚台和墨条拿过来,一边倒了水研磨一边道:“郎
君,这会儿不是赌气的时候,而且侯爷是真心疼您的,为您的事可是在永安侯面前做低伏小,您要是不报平安,京里不定怎么着急呢。”
顾君若道:“先写一封要赈济粮的折子吧。”
韩牧觉得这个简单,一撸袖子,“先写折子。”
韩牧和皇帝还算熟,虽然他被皇帝发配到这儿来当县令,但他并不怪皇帝,来前,皇帝也是偷偷见过的,向韩牧表达了他的无奈。
韩牧表示理解,英雄难过美人关嘛,谁让江怀他姐是贵妃呢。
而且他也不冤,江怀的一条腿断了。
哼,不过江怀的那条腿也就值得他出来当县令了。
韩牧当做平常,提笔就开写。
顾君若等他写完,扫了一眼就丢到一旁,重新拿了一折空白的折子给他,“重新写一封。”
韩牧:“凭什么?”
“你写的这封折子根本到不了皇帝面前,你可以阴阳两封折子,那一封就当私信寄出,另一封正常点儿写。”
韩牧:“我现在写的就是正常的。”
顾君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认真的以后就抽过他手中的笔,开始写折子。
顾君若从小跟在祖父身边,各种各样的折子都见过,对她来说写奏折并不困难。
顾君若写完,检查过错别字后便递给韩牧,“照着抄一份。”
韩牧合上张开的嘴巴,伸手接过,和小北一起低头看这篇奏章。
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韩牧默默地摊开空白折子抄写。
一旁的小婵骄傲的抬着下巴,顺道问了一声顾君若,“小姐,我们要不要也给老爷写一封信?”
顾君若直接摇头,“不必,有韩牧报平安就行。”
韩牧:“我是给我爹报平安,又不是给你爹。”
“侯爷既知道我们安全,我父亲自然也就知道了。”
韩牧若有所思起来,盯着她看,“你……不会和岳父大人不和吧?”
韩牧咽了咽口水,还是问出口,“是不是因为岳父大人逼你嫁给我?”
顾君若还没说话,韩牧已经一拍桌子,“我就说嘛,不然好好
的你为何会嫁给我?唉,我爹说的果然不错,顾大人什么都好,就是眼光不太行。”
小婵张大了嘴巴,看看顾君若,又看看韩牧,欲言又止。
韩牧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你要是想离开,我必定不拦你,这次过后,顾大人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可造之材,他应该也不会再阻拦。”
“虽说和离不太好听,但以你的家世和才德,再嫁也一定比我强,”韩牧说到这里有些郁闷,但依旧道:“你要想回京,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去,你放心,我父母和兄嫂都会好好送你离开韩家的。”
顾君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身边现在除了小北还有其他人?”
韩牧就抬着下巴道:“小北一人便可送你们离开,而且凭我永平侯府的名声,等出了义县的范围,大可以请镖局一起送你们回京。”
顾君若挑眉,看来他虽然是纨绔,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嘛。
她这才道:“和离对我名声损害有限,倒是你,和离以后怕是再难娶亲。”
韩牧不在意的挥手道:“这有什么呢,我又不在意,何况,凭我这张脸,还怕真娶不到媳妇吗?”
顾君若就盯着他这张明丽的脸看了一会儿,缓慢的颔首:“也是,那我不和离。”
韩牧一呆,问道:“为什么?”
因为不想你这张脸便宜了别人。
顾君若道:“我虽是女子,但从小受祖父教导长大,君子应以信立足世间,我既然答应了你要一起管理好义县,那我就要做到,和离之事你不必再提。”
韩牧:“和离之后你也可以帮我呀。”
顾君若皱眉,“你为何总是提起和离之事?难道你有喜欢的女子了?”
“没有,”韩牧说得干脆,“我就是不想耽误好人。”
顾君若面色一松,道:“你不必再提,我也不会答应,我父亲也不会答应的,他真不想我嫁给你,成亲那天闹成那样,他自会来接我回去。”
韩牧就一脸同情和怜惜的看她,“你爹,我是说顾大人他是不是不喜你,不然怎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呢?”
顾君若:“……你挺没有自知之明的,把自己比作火坑。”
第十六章 上司下属
韩牧顺嘴道:“我自知自己是火坑……嗯?你这意思是我不是火坑?”
小婵在一旁听着,想说什么,却最后还是没有说。
顾君若点了点桌子,示意他废话少说,认真点儿写,“现在义县这么穷,你要是不认真,这一张纸就白费了。”
韩牧:……他现在已经穷到连一张白纸都要节俭了吗?
不过他注意力也被转开了,没有再废话。
顾君若也认真起来,等他抄完了折子便道:“这折子递上去,只有一半的可能会拨下赈济粮。”
韩牧闻言微微皱眉,“你是说江家会阻拦?”
“你赈灾要是赈好了,那也是功绩。”
韩牧一听,有些生气,“针对我就针对我,这义县还有这么多百姓呢,江家这么公私不分?”
顾君若冷淡的道:“你不就常骂永平侯小人吗?”
韩牧:“我就那么一骂……”
“那你说怎么办?”
“你上书辞官吧,”顾君若道:“和这封求赈济粮的折子一起送进京,就说义县太苦太难,百姓十不存一,府库空荡荡,你实在做不了义县县令,愿意发配去军中也不愿留在此处。”
韩牧:“……进义县前我说要辞官你不答应,我现在借到了粮食你让我辞官?”
顾君若站着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小北着急,连忙低声道:“二郎,这叫以退为进。”
韩牧立时把挺起来的脊梁往后一倒,“哦,以退为进啊,行吧。”
韩牧老实地又写了一封辞官的折子。
他这边写完,赵主簿也把县衙的官吏都找了来,为首的便是县尉薛奇正,他脸色有些微的蜡黄,脚步虚浮,一看就是饿的。
连一县的县尉都如此,更不要说普通的老百姓了。
韩牧就眯了眯眼,很是疑惑,等人到了跟前直接就问道:“你们饿成这样,就没想过把曾家、岳家和姚家给抢了?”
薛县尉:……
他抬头看韩牧,想要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结果
得出结论,他是认真的。
他不由看向赵主簿,这就是他说的能干吗?
饶是赵主簿对韩牧已经有了一点了解,还是忍不住被吓了一跳,他忙表忠心道:“大人,我等可都是大周官员,怎会做那种不法之事?”
韩牧目光从俩人脸上扫过,道:“人饿到了极处,哪儿还顾得上律法?礼仪道德更是放屁,该不会有人想抢,却略过了你们吧?”
薛县尉心脏砰砰巨跳,面上却没显露出来。
赵主簿一脸无奈道:“大人,我们义县的百姓都良善得很,断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韩牧也不与他们争论,应下了他的这个结论,大手一挥,抬着下巴看堂下成排站着的官吏道:“既然你们都跟着过来了,想来赵主簿已经和你们说明了原委,我和岳老爷借到了粮食,明天就送来,到时候赈济灾民需要你们主持,今天我们就论一下这赈济粮下发的章程吧。”
薛县尉身后立即有一吏员问,“大人,我们这些官吏有赈济粮吗?”
韩牧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扫了他们一眼,看到他们脸上的饥色,正要应下,顾君若突然道:“我们会先补发你们一月的钱粮,赵主簿,县衙欠了几个月的钱粮?”
赵主簿精神一振,立即道:“欠了四个月。”
韩牧:……难怪大家都不来上衙,原来衙门欠了他们薪酬。
他摸了摸鼻子,点头道:“对,等明天粮食和钱到了,先补给你们一个月的钱粮。”
众人闻听,终于精神了些,沉寂的大堂瞬间有了人气起来,开始用他们的大脑为韩牧献策,“得叫各里里正前来回话,不知乡里的情形如何……”
“明天让衙役去找帮闲们过来帮忙,人多,饿得狠了,看见这么多粮食恐怕要乱,得维持好秩序。”
“不知一人能领多少粮食,如何甄别呢?”
韩牧道:“现在城中大概有多少百姓?”
薛县尉道:“应不足千数,算是妇孺,也就八九百吧。”
韩牧一脸怀疑,“这么少?”
薛县尉点头道:“城里没吃的,留下活不了,大家都出去了,在外面,好歹有些野草树叶,勉强还能充饥,可以顶一段时间。”
韩牧垂下眼眸思索,“派衙役出去敲锣声告,让他们回城,我要以工代赈!”
他道:“所以明日先一人两斤粮,十二岁以下的孩童一人一斤粮,明天过后,以工代赈。”
薛县尉问,“都是干什么活呢?”
韩牧道:“清理进出义县的道路,河道,还有修缮堤坝,县城。”
薛县尉问道:“那妇孺和老人怎么办?”
韩牧说的几项工作都适用于成年男子,并不适合妇孺和老人。
韩牧眨眨眼,不由的看向顾君若。
顾君若道:“妇孺和老人也能在其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且清理街道,照顾老弱本来也是赈灾的一部分。”
“此次水灾,外面田地的庄稼基本上被毁,赈济粮能救得了一时,却不可能时时都有,”顾君若道:“所以被冲毁的良田也要清理出来,趁着时间还早,大家种上一季水稻或者豆子,如此冬春之际百姓才不会难过。”
薛县尉忍不住看向顾君若,终于忍不住问,“这是……”
赵主簿忙道:“这是县令夫人。”
薛县尉脸色和煦了许多,点头道:“夫人说的不错,我们得抢在八月前再播种一季水稻,这样天冷前能收割一季,百姓方有粮食过冬。”
赵主簿道:“没有种子。”
韩牧大手一挥,壕气的道:“买!”
至于钱从哪里来,赵主簿没有提,薛县尉也没有提。
韩牧能在一穷二白的时候从岳家借来赈济粮,总还会有办法筹到买粮种的钱的。
所以大家直接略过此事,继续下一个论题。
赈灾的具体章程。
主要是赵主簿和薛县尉带着众吏员给出建议,韩牧和顾君若听着,时不时的表示赞同或反对,然后提出两点自己的意见而已。
没办法,民政,不管是韩牧还是顾君若,都没有经验。
第十七章 子非鱼
一道屏风,隔开了内室外室,却又没有完全隔开,韩牧盘腿坐在榻上,一抬头便能看到坐在梳妆台前的顾君若。
顾君若把头上的饰品全都取下来,把头发散开,察觉到他的目光,猛的一回头对上他的目光。
韩牧眼神被她抓住,目光就飘移开,想到了什么,又转回来,瞪着大眼睛看着她,不服气地道:“我已经把床榻让给你了,还看什么看?”
顾君若:“……不是你先看我的吗?”
韩牧,“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可见你还是在看我。”
顾君若实没想到他有如此无赖的时候,气得不与他说话,转回头看铜镜里的自己。
小婵左右看了看,帮顾君若挽起头发,用一根银钗固定以后便去铺床。
小北打开了箱笼,抱出两床薄被放在木榻上,要给韩牧铺床。
韩牧就嫌弃的将薄被踢到榻尾,“大热的天铺什么被子啊。”
“夜里凉,还是要盖的,不然要受寒的。”
“歪理,我从不觉得凉,”韩牧道:“我高屋木榻睡着,外面的人还席地而睡呢,不也什么事没有?”
梳着头发的顾君若慢下动作,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她扭头问小婵,“现在夜里凉吗?”
“凉呢,”小婵道:“小姐别看白日热得很,晚上却是风凉入骨,三更过后更是寒凉,我们可不能学有的人不盖被子。”
顾君若慢慢梳了两下头发,蹙眉道:“都是肌肤,一样的皮肉,难道他们就比我们更御寒吗?不过是有和没有的区别罢了,但要是生病,肯定都生的,之看治不治而已。”
她扭头和坐在榻上的韩牧道:“看来我们还得准备一些药材,以防风寒之类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