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摆渡的生意,赵家村虽地处偏僻,日子却还过得不错。
村子里大半的房屋都是泥房子,上面铺盖的是瓦片,而不似顾君若和韩牧之前巡视时看到的低矮茅草屋。
但此时,稍显富裕的村庄里一片死气沉沉,瘟疫传染的速度很快,只是几天的时间赵家村里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了病人。
此时村民们都躲在自家屋里,听说村子里来了人,还是官府的人,他们就躲在窗后和门后往外看。
村子中央放了两口大锅,此时锅中正熬着药。
旁边几间农房里的门开着,里面躺了不少人。
里正道:“都是最初发病的人,自察觉到这是瘟疫以后,我就腾空了几间房,将他们集中在一处,只是村里病的人越来越多,现在留在村里的,基本上每户都有染病的人。”
“这几间房已经住不下,不过每日用药都是从这两口大锅里取的。”
里正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厉害了,顾君若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夫呢?”
里正连忙问人,躲在门后看热闹的大孩子就道:“三爷爷去采药了,说药不够了。”
药是不够了,赵家村距离县城有些远,但镇上是可以买药的,他们中途去镇上的药铺里买过两次药,基本上把适用的药材买光了。
赵家村因为是大村,大夫平时也贮存有一些药,但这么多人生病,吃到现在也差不多完了,所以大夫只能上山采。
顾君若只能一边查探赵家
村的情况,一边等大夫回来,“第一个生病的人还在吗?”
里正愣了一下后道:“在,在的,他就在屋里。”
顾君若便要跟里正进去,小北连忙拦住,道:“夫人,我们进去把他抬出来回话吧。”
顾君若推开他道:“不必。”
她本也要进屋里去的,都进村了,难道还能躲避病人吗?
顾君若和里正走进屋里,一间屋里并排着铺满了席子,席子上铺了些稻草,此时人就躺在稻草上。
一间屋子躺了十八个人,各种味道都有,即便她已经用帕子捂住口鼻,气味依旧不好闻。
顾君若扫视一眼,见屋子暗沉,人躺在里面就好像发霉一样。
她皱了皱眉道:“此时阳光正好,不必要一直把人关在屋里,能走的就出去晒晒太阳。”
里正道:“就是怕他们吹风,反而加重了病情。”
顾君若往外看了一眼后道:“此时已是六月,最是阳光好的时候,每日辰正左右出去晒半个时辰的太阳,人会好受很多。”
见稻草上黑乎乎的一片,还有药汁和饭菜掉在上面,而病人们也毫不在意,一脸生无可恋的躺着,因为生病瘦削,眼睛显得尤其大,却又无神采,就这样木木地盯着他们看。
顾君若皱了皱眉,跟着里正走到最里侧,里面躺着一个青年,很瘦,脸色蜡黄青白,双目无神,看到里正领着人过来,他也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里正叫了他一声,“赵大奇,这是县令夫人,还不快起来见礼?”
赵大奇就艰难的要爬起来,顾君若拦住了他,先左右看了看后道:“让人在外面墙根下放些干净的稻草,把所有病人都挪到外面去。”
关在这屋子里,十多个人挤在一起,毫无生志,又臭又脏,没病都会生病,何况他们还生着重病。
虽然里正觉得顾君若此举会加重他们的病情,但想到她敢进村,且还要留在村里与他们共进退,他便咬咬牙同意了。
他怕要是拒绝了,顾君若甩袖就走,到时候他们赵家村的唯一生机就断了。
第一百零四章 源头1
稻草和茅草这样的东西乡下还是有的,墙根下很快就铺了厚厚地一层干燥的稻草。
屋里的人或自己走出来,或被抬出来,被刺眼的阳光一照,都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此时已快到酉时,阳光明媚却不暴烈,人靠着墙壁坐在稻草上,不一会儿就浑身暖烘烘起来。
一直觉得自己快要死的病人们有了点精神,洒下来的金色阳光似乎也给他们带来了生机,一群人眯着眼睛朝天上的太阳看去,毫不顾忌阳光的刺眼。
死气沉沉的气氛微消,里正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忙去请顾君若示下。
顾君若道:“让染病,但身体还算好的人来,将几间房里的稻草床铺全换了,擦洗干净,找些干艾草来熏一熏屋子。”
里正为难道:“这一时之间上哪儿找干艾草呀?”
“既然没有干艾草,那就用生的,让人现在就去割。”顾君若道:“将目前还没染上病的人找出来,将他们与所有病人隔离开来,所有的房子都要用艾草熏过一遍。”
顾君若道:“现在大夫人在山上,我暂时不知你们得的是什么瘟疫,但艾可辟邪,我想瘟疫多是因邪祟而起,所以大家多割些艾草回来,除了熏屋子外,还要煮些艾草水沐浴净手,这些可以做到吧?”
此时正是一年艾草生长最茂盛的时候,野外到处都是艾草,并不难寻,这点还是不难的。
里正立即应下,然后把两个儿子都派下去,让他们找人去割艾草。
一直躲在家里的人便被叫出来,村里喧闹起来,倒恢复了一些人气。
路过的人都好奇的看顾君若一眼,知道她是县令夫人后,他们脸上多了两分生气。
县令夫人都进村了,他们应该不会被火烧死了吧?
县衙也会派大夫来救他们吧?
顾君若这才蹲在第一个发病的人面前,“你叫赵大奇?今年多大了?”
赵大奇被阳光一晒,脸上似乎有了两分血色,之前的青白死气消散了一些,他声音低哑的道:“回夫人,二十三了。”
“你是何时染病的?”
赵大奇道:“大约六七天
前吧。”
顾君若问他,“都有些什么症状?”
赵大奇浆糊一样的脑子勉强动起来,呆呆地道:“一开始是拉肚子,我以为是吃错了东西,想着拉完就好了,谁知越拉越厉害,还有些发烧,没办法,便去找三叔拿了一些药吃。”
他道:“好了一些,但又没好全。”
他一直没用的脑子动起来,总算是想起了自己不愿想起的事,眼泪哗哗的流满面,“但我爹娘也开始上吐下泻了,与我一般,三叔一看就说不好,像是我传染给他们的。”
“都没来得及吃上几服药,人就没了。”赵大奇大哭道:“还有我儿子,我婆娘,就两三天的功夫,全没了!”
里正忙安慰他,和赵含章解释道:“他是最先生病的那一个,运气好,一直吃着药撑住了,他家里人却……”
顾君若抿了抿嘴,问道:“发病前的那段时间可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吗?比如,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或是去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赵大奇哭得不能自抑,只一个劲的摇头。
里正就在一旁道:“这样的话大夫也都问过了,但实在问不出什么异常来,那几天他和我们一样啊,吃的喝的都是平常之物,干的也是一样的农活。”
他道:“我想着,就是因为前段时间洪水埋下了祸根,不是都说洪水过后必有瘟疫吗?”
顾君若皱了皱眉,对痛哭的赵大奇认真道:“你别哭了,你要想救村里的人,必须得想起来那几天都干了什么,洪水过后是易生瘟疫,但义县洪水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它不在你们最饥寒交迫时来,却在艳阳高照,你们已经吃上饭时来,想想便知不对。”
赵大奇勉强抬手擦去眼泪,想了想道:“生病那天,我在家里修竹筏,想着秋收过后河对岸一定会有人要渡河,到时候我好拉几个客人,所以我就在家里劈竹子修竹筏,哪儿都没去。”
他道:“吃的是我媳妇做的野菜馍馍,我家里吃的都是一样的,用的是糠和米煮成黏黏的饭,再和过水烫熟的野菜揉成团,我家两顿都吃了这个。”
“前一天呢?”
赵大奇仔细想了想后道
:“前一天我去地里看水稻和粟米了,见稻田里有些稻草,我就下田去拔了,然后就回家了,吃的还是野菜馍馍,我家这段时间吃的全是野菜馍馍。”
顾君若皱眉,看向里正。
里正立即道:“夫人,我们村这段时间家家户户基本上吃的都是这个东西,不是野菜馍馍,就是自家种的青菜团的馍馍,衙门发的赈济粮不多,我们距离县城又远,基本挣不到粮食,就只能省着点吃,一顿饭下来,那也是米粒和米糠少,青菜多。”
里正小声道:“可能是因为我们吃的太少,病邪入体,我们身体又不好,这就发病了。”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顾君若心中还是不安。
她垂眸思考片刻,再次问赵大奇,“那几天你都一直与家人同吃同喝,没有在外吃过喝过别的东西吗?”
按说赵大奇能活到现在,绝对是身体素质较好的那一拨人,如果是和家人同吃同喝,病邪同时入体,怎么可能会是他先发病,而家人后发病呢?
她亦怀疑他的家人是被赵大奇传染的,而不是与他同时被病邪侵害,那么,病邪从哪来?
赵大奇仔细地想了想,迟疑道:“倒也不是,我那天去田里拔草时太阳很大,晒得我眼晕,我从田里上来后就在后湾那里喝了一口水解暑。”
“后湾?”
“哦,就是我们那条河的一段,”里正介绍道:“算是上游,离我们村不是十分远,有时候我们会去那里挑水。”
顾君若就扭头问一排过去靠着墙壁的人,大声问道:“发病前后的这段时间里,谁去河里喝过生水?”
在场的,竟然有近半数的人举手表示去过。
顾君若脸色沉凝,“衙门不是早发过公告,不许你们喝生水吗?”
有人分辩道:“那河里的水干净得很,我们从小喝到大,为何不能喝?”
不等顾君若开口,里正就叱责他们道:“胡说些什么,这是夫人训话,你们只管听着就是。”
虽然他也不觉得喝生水没什么不好,他渴了也都喝呢,当然,这段时间太忙,暂时没有去喝生水的机会。
第一百零五章 源头2
顾君若抿了抿嘴,和里正道:“问清楚他们这段时间喝生水的位置,还有,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得饮用生水,不论是人还是牲畜,都需要用烧过的水,水要滚过三滚才可用。”
她抿嘴道:“若让我发现再有人喝生水,他以及他一家人休想从县衙里领到药包。”
里正一凛,立即转头对跟在身后的一个青年道:“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夫人的吩咐吗,还不快去!”
青年是里正的一个侄子,他反应过来,连声应下,跑去安排了。
顾君若原地转了两圈,还是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去问病人们他们发病前后的症状。
都不必等大夫回来,以顾君若看过的医书判断,这很可能是霍乱。
她直接问里正,“大夫是怎么说的,是霍乱吗?”
里正眼睛大亮,立即道:“是啊,是啊,大夫也说是霍乱,还说这是很厉害的瘟疫,传染性很强啊。”
他眼巴巴的看着顾君若,“夫人既知这个病,那可知道治它的药方?”
顾君若抿了抿嘴,摇头道:“我只是翻过几本医书,在《周氏千金方》中看到过药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否适用还得问过大夫。”
里正一听,立即催促村民们去山上把采药的大夫叫下来。
顾君若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觉得这个时间还早,于是问道:“后湾距离这里远吗?”
里正忙道:“不远,走路大约要一刻多,冬天水少的时候我们还会去那里挑水呢。”
顾君若便道:“找个人给我们带路,我们去后湾看看。”
里正很想亲自给她带路,但这会儿全村的人都动起来了,既要重新安排隔离的事,又要安排人去割艾草,更要给顾君若收拾出来可以住的房子,一时走不开。
他只能叫来小孙子,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夫人,这是我的小孙子,叫三土,这孩子皮实,对村子附近的地方很熟,您不管想去何处都可以让他带路。”
顾君若点了点
三土是个很皮实的孩子,看得出来,和村子里同龄的孩子相比,他要壮实许多,也显得更机灵。
顾君若跟在他身后,问道:“你们村现在用水还是从后湾那里挑吗?”
“不是,只有入冬以后水少了才从后湾取水,”三土道:“我们村里有一口井,就在我家不远处,村口还有一口泉,冒出来的水可清甜了,比井里的水还好喝,但到了秋末,泉水就少了,不够村里人用,井水也不够用,所以才要从后湾取水。”
“那什么情况下,你们会在这个时候去喝后湾的水呢?”
“就只有去后湾干活的时候,渴了就喝了。”
这个村庄的人就没有不能喝生水的常识,那水看着那么清澈,有啥不能喝的?
后湾是河流的一段拐弯处,上游的水奔腾而下,在这里一拐弯后会稍稍和缓一下。
从这里往河流的下游方向再走二里左右就是他们通常摆渡,偷运客人的河段,平时村子里的人洗衣服、洗被子洗各种东西也都是去的那里。
既方便接客,还能够给摆渡的人打掩护。
所以上游后湾这里虽然水清,但来这里的人反而少,也就只有需要到这里劳作的时候,以及秋冬取水时人才多一点儿。
顾君若站在河边往下看,发现这里的水的确很清澈,两岸都有大片的水草,仔细看还能看到有小鱼在草间游动。
三土熟练的带她从一个口子下去,那是用石头搭起来的台阶,走在上面并不滑脚。
台阶直通水面,因为水很深,有一阶台阶还进到了水中。
小孩子都喜欢水,三土也一样,他特意脱掉鞋子,用脚去踩水,欢快的道:“这里就是我们取水喝水的地方,看,这水老干净了。”
顾君若垂眸看着水面,好一会儿后道:“这里水草众多,可见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所谓藏污纳垢,也不知这水里藏了多少脏东西。”
“怎么会脏呢?”三土蹲下去捧起一捧水给顾君若看,“您看,可干净了。”
他道:“现在是夏天,其实还不够干净,您等到冬天再来看,到时候水少了,这水会更干净的。”
见顾君若不信,他低头就要喝,“您不信,我喝给您看。”
顾君若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这水不能随便喝,我怀疑瘟疫就是从这后湾的水来的。”
“我问了好几个最先发病的人,他们都曾在这里喝过水,前几个月发洪水,这水必定很脏,怎么能说喝就喝?”
“可现在水都干净了,”三土不能理解,“我祖父说,脏东西都沉到河底了,不打紧的。”
顾君若脸色却更难看,“也就是说,从前被淹死的鸡鸭鱼猪,甚至是人,都沉到了水中?”
“不不不,这些都捞起来了,”三土道:“两月前新县令有命令,让我们把这些东西都捞起来埋了,不然会生瘟疫的,当时我们村就把东西都捞起来了,我是说其他脏东西都沉到了河底,我爹说了,那些东西不要紧,这水是流动的,一直从上游下来,随便喝。”
顾君若眯着眼睛朝上游看去,轻轻地嗅了嗅后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小婵几个也跟着吸了吸鼻子,摇头,“没有呀。”
顾君若皱眉,“我似乎闻到了水中有一股腐臭味。”
李什长道:“夫人是不是因为听了三土的话想多了,我等什么都没闻到啊。”
顾君若仔细地嗅了嗅,摇头道:“不对,就是有味道,顺着河流上下找一找,看可有什么异常。”
陈坚特意来赵家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而赵家村突生瘟疫,如果真的和这条河有关……
顾君若在询问赵大奇时心里就有猜测了。
她让李什长和小北去找几根长一些的棍子来,自己也拿了一根后道:“都找一找,特别是水草茂盛的地方,一定要仔细找。”
李什长无奈,只能接过木棍,“那先找上游吧,一会儿我们要回去时再看看下游。”
顾君若也偏向于找上游。
第一百零六章 源头3
顾君若用棍子拍打着水草,将它们压下后看里面藏着的东西,别说,看着清澈的河水,水中的水草里却是什么东西都有。
他们才往上搜了一小段,就用木棍从水草中勾起好几件衣裳,两个包袱,两个木桶和三个木盆。
都是坏的,缺口子或破了大洞的。
别说从未见过的顾君若,就是三土都很惊奇,不断的发出惊呼声,“呀,原来水草里藏了这么多东西。”
他很有兴致的要去解包袱,想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好东西,却被顾君若拦住,没让他上手,而是让李什长用刀挑开包袱,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她让小北拽住想要去捡包袱里衣裳的三土,“走吧,继续找。”
三土恋恋不舍的道:“那包袱里的衣裳看着还都能穿。”
顾君若:“都泡了那么长时间的污水,脏兮兮的,穿了生病怎么办?把可能生病吃药的钱省下来,回头买新衣裳去。”
三土皱了皱鼻子道:“我阿娘要是和夫人一样想就好了。”
顾君若忍不住笑起来,指着前方一个拐弯处道:“只要今天能找到那里,回头我送你一套新衣裳。”
三土一听,兴奋起来,也找了一根长棍子去撩拨水草,“夫人,我帮您一起找!”
三土年纪虽不大,但手上力气却不小,他玩这个也很在行,几乎没怎么使力就能把水草拨开,能让人看到水草里的景象。
看到水草里看不清的东西,顾君若就让李什长用棍子勾过来检查。
三土念着顾君若许诺的新衣裳,对水草中勾出来的东西不那么有好奇心了,一个人拿着棍子走在最前面,时不时的惊呼,“这里也有东西,哇,这里也有……”
顾君若走在他身侧,也跟着拿着一棍棍子拨一拨水草,查他拨不到的角落。
三土欢快的走在前面,渐渐和顾君若拉开了距离,他看到前方茂密的水草向四面胡乱的偏着,就知道那里面有大东西,棍子就啪啪啪的略过面前的水草,直奔那个大口子去。
他兴奋的拨开,正要大声告诉大家他又发现了大东西,一眼看清那趴在水中的东西,忍不住惊叫一声,丢掉手上的棍子,转身就跑。
他一头扎进顾君若怀里,浑身发抖,他知道夫人是贵人,想要离开,但这会儿脑子里全是那黑乎乎的人头和浮在水面上的手,他抖着嘴唇抱紧了顾君若。
顾君若被他吓了一跳,见他瑟瑟发抖,便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问道:“怎么了?”
三土颤抖着去指木棍掉落的地方,“有,有人……”
正要上前看的小婵吓了一跳,就停下脚步,李什长和小北大步走来,用木棍拨开水草……
顾君若也看到了趴在水面上的尸体,脸色微白,她怀抱三土侧过身去,不让他再看到尸体。
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他安定一些就让他站到一边,“你别怕,我们都在这里呢,你就盯着那棵树看,我们不让伱转头,你就别转头。”
顾君若指的是侧边的一棵树,这样三土目光一偏就能看到他们,却又不会看到尸体。
三土现在已经被安抚下来,不那么怕了,连忙转过身去。
李什长和小北将尸体拉了过来,等将尸体放到案上,别说小北,李什长都有些想吐。
被拉上的尸体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面目膨胀,眼球凸出,嘴唇肿大且外翻,舌头还微微伸出来,整个人都泛着绿色和巨大的臭味。
顾君若腹中翻滚,用手帕捂住口鼻才暂时没吐出来。
李什长上前检查,才要碰到尸体,顾君若突然想起来,“等一等,不要轻易动他。”
一说话,难闻的气味就争先恐后的扑进口鼻,顾君若一恶心,转头想吐,小北离得更近,也吐了,小婵脸色发白的扶着顾君若,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顾君若脸色发青道:“将口鼻掩好,不要用手去接触,小北,你回去叫人,把殓尸的东西带来,我们把尸体带回去。”
她现在怀疑赵家村的瘟疫就是从这尸体里来
李什长也有此怀疑,对敌国的人,他们从不啻于最大的恶意去揣摩。
李什长挡在顾君若和尸体之间,“还请夫人退后等待。”
他身强体壮,可顾君若却是千金之躯,她要是有个万一,韩牧还不得撕了他?
小北也觉得顾君若的安全最重要,给小婵使了一个眼色,把她和三土带远了些,小北这才拔腿往村子跑去。
等村子的人赶来,天都快要黑了。
天色已不适合验尸,他们只能拿油布将尸体包起来放在担架上往回抬,顾君若牵着三土落在后面,对神色疲惫的里正道:“村里最近可有走失的人?或者有丢失的尸体?”
“没有,”里正连忙道:“离开村子的人也都是去了亲戚家,看那死尸已有一段时间,肯定不是他们。村里病死的人都焚烧了,每一具尸体都是我儿子和他们家人一起看着烧的,不会有错。”
他脸色难看道:“而且我们村偶尔还会取用河里的水,怎敢往河中抛尸呢?”
顾君若目光越发幽深,“嗯”了一声后道:“派人盯住村口,从现在开始,若无我的同意,不许离开村子。”
里正应下,心中发沉的跟着顾君若回去。
因为怀疑这具尸体是瘟疫之源,顾君若和里正都不敢将他带到村民们生活的区域中,最后在村子边沿找了一间房舍。
其主人也生病了,里正便让他们一家分开住到村里去,病的和病人们住在一起,还健康的和村子里的人家挤一挤,把里面的东西一搬就可以陈放尸体。
里正答应了他,等这件事过去,要给他们一家在村南,靠近村口的位置拨一块地,到时候村子里的人会帮着他一起建一间新房。
他家这破烂房子,放了尸体,风水就不好了,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住了。
这下好了,不仅放这具尸体的地方找到了,放病死村民们的地方也找到了。
这本书不定时更新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怀疑
顾君若用帕子绑住口鼻,又用布包住了手,这才和李什长一起点着一盏灯进去看这具尸体。
里正虽然不乐意,但还是颤颤巍巍的跟着进去了,当然,他不是一个人,他让他儿子回村里去叫赵三元过来。
三土小声的和顾君若道:“夫人,三爷爷可厉害了,就是会拿针扎人,可疼了。”
顾君若闻言冲他笑了笑,“你也很厉害,今天多亏了你才能找到尸体,你快回家去休息吧,等村子的病治好了,我带你进县城。”
三土心一定,整个人都发亮了,连连点头后跑了,兴奋到没看到他祖父抬起来的手,也就没搭理他祖父,直接自己跑回家了。
里正默默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觉得家里的孩子需要紧一紧皮了。
赵三元是个健壮的中年人,脸有点黑,还有些严肃,本应是个精神的人,这会儿却憔悴得很。
里正对他很客气,将他请到屋里,里正不想进去的,但顾君若都进去了,他不好不进。
他也学着顾君若,找了几块布将头脸都包起来,就露出一双眼睛,瓮声瓮气的和赵三元介绍道:“这是县令夫人。”
“顾夫人,这是我们村里的大夫,验尸只能找他了。”
顾君若点了点头,和赵三元道:“这是我们从河里捞起来的尸体,你看一看。”
尸体在水里浸泡了很长一段时间,已经出现巨人观,不仅不好看,味道也……难以言喻,顾君若第二次看还是忍不住脸色发白。
顾君若问俩人:“认识吗?”
赵三元仔细打量尸体的脸,片刻后摇头,“不认识。”
然后扫了一眼尸体上的衣服,在鞋子处停顿了一下后道:“他好像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哦?”
赵三元指着他脚上的鞋子道:“虽然我们这一片区域曾经为一国,一县,相交甚密,但村和村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我们这里虽有菏泽,却不会把鞋底做这么高,只有下面河对岸的齐国人会把鞋底做这么高。”
顾君若伸手接过鞋子
,她掰了掰,发现这里的鞋子和中原的还不一样,鞋底不仅高,还很硬。
赵三元拿过一把小刀,当着她的面将鞋底挑开,然后交给她。
顾君若这才看到里面有木片,她愣了一下,在鞋底里缝进木片,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赵三元道:“木片可以隔绝水,在雨水多的时候不至于湿鞋,不过从这便可知他家境尚可,因为穷人家里不会去费这个心,雨天大家都是穿草鞋或是光脚。”
顾君若放下鞋子,颔首道:“不知先生能不能查出他的死因,还有死亡的大概时间。”
赵三元应下,“但我不是仵作,我只能尽力而为。”
顾君若应下,和李什长退了出去。
里正也连忙退出去,到了外面,他便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苍白的脸色这才慢慢好转。
顾君若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这具尸体若是齐国人,那他们应该在河的下游才对,再怎么死也死不到他们这段水域来,且这么巧,就被水草拦住了。
她皱紧了眉头,和李什长道:“待确认了死因和死亡时间,怕是还得托人回一趟军营面见江将军,齐国只怕也起了瘟疫,这事很有可能跟陈国脱不开关系。”
李什长也忧虑不已,本来有瘟疫就已经足够人头大了,这还涉及外交,那就更复杂和难办了。
而且……
他看了一眼顾君若,他可是知道的,将军和韩县令关系还不好,这意味着内政也有问题,这简直是天灾人祸,内政外交都涉及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