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高仰起脑袋,不可一世的走上前去,“这桥修得如何了?”
罗雨略过贺子幽,对韩牧一脸恭敬,躬身道:“回大人,修缮得差不多了,再有三四日便可完工。”
顾君若问:“其中有个工匠叫马水丰是吗?”
罗雨愣了一下后道:“是,刚才也有衙役来找他,不过他从昨日开始便没来上工。”
“他会看图纸吗?”
“会,”罗雨道:“因为他曾参与过这几座桥梁的修缮,所以我拿到图纸后都是请他参谋的。”
顾君若走到桥下,看下面的结构依旧没有改变,就问道:“所以如此修缮也是他指点的?”
罗雨有些
忐忑的点头,“是,夫人,是这桥有问题吗?”
顾君若道:“这桥需要再增加一些东西。”
她去江陵前想留着这个错误引蛇出洞,没想到蛇是引出来了,却被它断尾求生,闹出了人命官司。
顾君若道:“将工匠们叫过来。”
顾君若在下面指点人如何修缮桥梁,岸上站着的贺子幽看着高扬着的脑袋的好友,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建议,“你别把罗雨当情敌……”
韩牧“你闭嘴,到底他是你兄弟,还是我是你兄弟?”
“你呀,正因为是你,我才这么劝你的,以免你将来闹笑话,自己不好意思。”
“我闹什么笑话?”
贺子幽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掩住口鼻,乐道:“这个嘛,等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说出来就没趣味了。”
韩牧哼了一声后道:“对了,我又没钱了,你想办法写信回京,托你爹再去找我爹要点儿钱给我送来。”
贺子幽道:“不好总问京城拿钱吧?万一让江家知道告到陛下面前,你更不好回京了。”
“最后一次了,之前的钱我都拿出来买粮种了,但我们过日子也得用钱,最关键的是,我还得发县衙官吏的俸禄呢,”韩牧一脸忧伤,“我今天上午才知道,再有三天县衙就应该发俸禄了。”
韩牧觉得再没有比他还要惨的县令了,人家当官是领俸禄的,而他不仅领不到俸禄,他还得自己掏钱付其他官吏的俸禄,简直是岂有此理。
“我觉得这事儿我须得和陛下好好的说一说。”
“县衙没钱,你不是应该和刺史府要钱吗?”
“我要了呀,顾君若每隔两天替我写一封公文去拿钱,但就是被驳回,说各县的财政都是各县收取税收后提前留下足够的,要想刺史府给钱得走流程申请,但我申请了,他却又说刺史府此时也没钱,找各种理由驳我。”
韩牧道:“我怀疑许策是公报私仇,因为他揍他儿子,所以他就不给我钱。”
贺子幽就摇头晃脑道:“可见世上因果报应,从前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啊。”
第六十七章 出差
马水丰跑了,而且跑得无影无踪,连他的家人都不知他去了何处,韩牧只能下了拘捕文书,在县衙大门前的公告墙和城门口贴一张,然后给刺史府及附近几个县发几张,让他们配合拘捕。
不过薛县尉让韩牧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因为洪灾,现在外头流民多,许多县城对身份勘验并不严格,马水丰只要略作遮掩便能蒙混过关。”
韩牧:“那就再查一查陈先生和马水丰的邻居亲朋,总得知道马水丰和陈先生有什么矛盾,非得害人性命不可?”
薛县尉应下。
韩牧将此事交给他,瞥眼看见赵主簿,他立即把人招来,“赵主簿啊,你也得对县务上上心,这碑文都刻了几天了怎么还没刻出来?”
赵主簿:“……大人,这是细致活儿,已经吩咐了工匠抓紧时间,才几天功夫,没那么快的。”
“那就组织人出去犁地下种,”韩牧道:“赶紧把分下去的种子撒下去,你不要整天这儿晃晃,那儿晃晃,你看全县上下都这么忙,你好意思清闲着吗?”
再没有比韩牧看上去还清闲的人了。
赵主簿觉得他找他麻烦是为了给顾君若出气,就因为他们这两天相处得有些不愉快。
于是赵主簿提议道:“大人,劝课农桑是县令的责任,改农令这样的大事还需要您亲自去才好。”
韩牧蹙眉。
一旁的顾君若听了点头,“对,劝课农桑的确是你的责任,我们上任许久,也该到各村去看看情况了。”
韩牧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小声的道:“我们没钱啦。”
顾君若:“这和钱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他们受了灾,我们去看他们,不得给东西吗?”
“你已经发了赈济粮。”
“那……也没多少,”韩牧扭捏道:“还是要买些东西去的。”
顾君若想了想后道:“带些农具?”
她道:“有些人家贫困,没有农具,得了粮种,再有农具,耕作就方便高效多了。”
韩牧惊呆:“种地的农民,连农具都没有?这不和上了战场的士兵没有刀剑一样扯淡吗?”
顾君若:“但这是事实。”
韩牧捂住胸口,“我的子民竟然如此的贫穷。”
顾君若和贺子幽一起看着他,等他决定。
韩牧最后咬咬牙道:“去就去,只当时鼓振士气了。”
顾君若笑着点头。
“不过我们得赚钱了,”韩牧和俩人道:“再不能坐吃山空,我的子民这么穷,县衙这么穷……”
想想眼前就发黑。
顾君若:“和刺史府要钱。”
贺子幽:“不然还是写信回京城再要一笔钱吧。”
“你们说的都没错,刺史府总得出钱,我们义县也是江陵府的一份子啊,”韩牧道:“也得和我爹再要一笔钱,权当是赚钱的本钱了。”
“本钱?”贺子幽问:“你要做生意吗?”
“除了做生意,还有什么事是能快速来钱的?”
贺子幽摸着下巴道:“打家劫舍?”
韩牧眼睛一亮,大乐:“剿匪!”
顾君若给他们泼了一盆凉水,“义县的匪全是活不下去的百姓上山落草,你能从里面剿出什么东西来?而且你有兵吗?”
韩牧想也不想道:“距离义县三十里外的关卡不就驻守着沔州驻军?”
顾君若:“驻军将军叫江信。”
韩牧:“……这个名字熟悉到令人厌恶呀,此江信应该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江信吧?”
贺子幽连连摇头,表示他不知道啊。
顾君若打破他们的幻想,“就是永平侯府的二老爷,江怀的二叔江信。”
贺子幽一脸同情的看着韩牧,“难怪江家会力主你来义县,原来江信在此任职将军。”
“沔州在江陵府辖下,他又在这里为官多年,掌握兵权,和许刺史的交情怕是不浅,难怪你几次申请拨款都不通过。”贺子幽叹息的拍了拍他肩膀,“要不你还是让世伯想办法调你回去吧,你这样是没有生路的。”
韩牧咬咬牙道:“我偏不走!”
顾君若点头,“这也正是我今天想找你说的事,义县和附近几个县山林里的土匪有许多都是义县百姓,我们不剿匪,不代表江信也不剿。”
韩牧:“所以?”
“不能便宜了他,”顾君若道:“发公告,让衙役和各地里正拿着锣在山脚下敲,告诉他们,县衙既往不咎,让他们下山来回家去,可以领到安家的赈济粮食和粮种。”
“限期一个月,一个月后,还留在山上的一律按照土匪处理,到时候我们一定派兵剿匪。”
贺子幽:“我们没兵啊。”
韩牧和顾君若一起鄙视的看向他,“这就是个吓唬的话。”
顾君若:“对于一个县来说,最重要的其实不是钱财,而是人,只要有人,便能有生机,也会有钱财。”
“我们不能给江信和我们抢人的机会。”因为韩牧是一定抢不过他们的。
韩牧应下,“行,我立即让人去做,赵主簿不是没事儿做,经常跑去曾家吗?这事儿就让他去做。”
哼,出公差嘛,大家一起出好啦。
顾君若没有意见。
贺子幽更没有了。
于是县衙一下没了县令、县令夫人和主簿,只剩下一个查案的薛县尉,还得兼职县令和主簿的活儿管县务。
薛县尉头都快要秃了。
路不好走,所以顾君若也骑马,不愿坐车。
骑在马上可以看到道路两边的农田,只见田里依旧积满了水,零星农人正沿着田埂在放水,将水放到沟渠里,或是顺着田一块一块的往下流,最后流到路面上,再到沟渠中。
顾君若见了皱眉,“只前天下过一场雨,也并不大,怎么水还是这么多?”
“不是才过洪灾吗?”
“不对,洪灾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按理这水应该下去了呀,土地吸收水的速度是很惊人的,”顾君若顺着沟渠往上看,“一直忘了问河道的情况。”
“这个简单,”韩牧回头冲后面喊了一声,“段记事,柳宽!”
段记事和柳宽立即涉水小跑着上来,行礼道:“大人。”
韩牧就指着那些田问,“怎么田里还这么多水?”
段记事只看一眼就道:“一定是上游的陈国又放水了,听闻前两日上游的陈国连着两天大雨,河水又溢出了。”
第六十八章 开明
义县地处三国交界处,有一条江贯通三国,上游在陈国,流经他们大周后又流向齐国。
这一次降雨是大范围降雨,这一片都被笼罩,大周这边受灾最严重的就是义县。
就是因为贯通三国的那条大江——沔江,就流经义县。
韩牧和顾君若这才想起义县的特殊了,一时都懵了,“所以这儿还有外交问题?”
韩牧忍不住仰天长叹,“江家到底给我选了个什么地方啊?”
顾君若:“能找到这么个五毒俱全的地方,江家也算厉害。”
虽然更难了一点儿,他们还是继续前行,韩牧也更认真了一些,看到田里的人这么少,他就让小北去喊人过来问话。
耕种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怠慢呢?
小北就掐腰站在路边冲田下面的人喊,“喂,老乡,快上来,我们大人要问话。”
隔得老远,他说的又是北地的官话,大家听的不是很清楚,有人直起腰来看了他们一眼,随便挥了挥手就继续放水。
小北见他们竟然不理人,顿时不服气,大声喊道:“喂,问你们话呢,赶紧上来。”
“大人都在城里呢,这儿没大人了,只有孩子你们雇不雇?”
小北:“什么雇不雇,我们不是要雇人,我们是要问话!”
“花?要采花上山去采,现在山上花开得正好呢,去吧,随便采,不要钱。”
小北:“……”
韩牧一脸嫌弃的看了小北一眼,干脆撩起袍子,卷起裤腿下到田埂上,趟水过去找人。
“哎,少爷,少爷……”小北着急忙慌的也卷起裤腿下去。
顾君若见了,跃跃欲试,也要往下。
小婵忙拽住她,“小姐不可,这,这要脱鞋袜……”
拎着鞋子踩在水里的韩牧却高兴不已,见顾君若想下来,就冲她伸手,“我扶你,这水甚是清凉,很好玩儿。”
他们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很少玩水的,韩牧虽然会凫水,也很少下水,难得有光明正大玩水的机会,怎能错过?
他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顾君若
了,她长这么大,除了在盥洗室里,她就没玩过水。
见韩牧不介意,这里又是远离京城的义县,她立即脱了鞋袜,卷起一截裤腿,扶着韩牧的手就下去。
踩在泥里,她不由的动了动脚趾,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泥好好玩儿,踩着好舒服。”
“是吧,我也觉着。”
贺子幽眼神避开,目光只落在他们的脸上,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们。
他意有所指的道:“韩牧,这可是你娘子。”
“你脑子里都在乱想什么,比我爹还顽固,”他道:“不过是脱掉鞋袜而已,自己高兴就行,何必在意外人眼光?”
顾君若眼睛微湿,抬头看他,“你真的不介意?”
“我不介意啊,你高兴就好,”韩牧道:“不过要是在京城还是要小心些,不然被那些长舌的人看去,传出流言,伤了你就不好了,虽然玩水的确快乐,但也没必要为一时欢愉就受流言之苦。”
“但这儿是义县,这里没这么多讲究,我是县令,你是县令夫人,全县我们最大,所以你想玩水就玩吧。”
顾君若笑出泪花来,转身就把手中的鞋子给扔到了路边的草地上,然后提高了些裤腿和裙摆,踩着泥就玩起来。
田里的泥吸收了很多,很久的水,早就松软无比,轻轻地一脚便陷进去,但泥土很细腻,软软的,踩在上面,好似踩在云中一般。
顾君若玩了一会儿,见大家都很安静,便抬起头来,看着她发呆的韩牧立即移开眼睛,耳朵有些红道:“走吧,我们去问话。”
他转身就哐哐的快步走,水飞起溅了他半身。
顾君若连忙跟上,结果因为一脚踩进一个比较深的泥坑里,差点儿摔倒,明明是走在前面的韩牧,就跟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样,三步并做两步,又回身扶住了顾君若。
然后他就扶着她的胳膊不放手了,“算了,我扶着你吧。”
看着俩人一边摇摇晃晃地趟水走远,一边儿欢快的玩,贺子幽僵硬的扭头问三下人,“你们看到了吗,韩牧耳朵尖都红了。”
小北:“贺少爷,您刚才
倒是当着我们少爷的面说呀。”
天寿:“少爷,其实你也该定亲成亲了。”
小婵却很感动:“我终于明白小姐为什么会选择姑爷了。”
贺子幽三人立即扭头,惊声问道:“什么?”
小婵立即闭嘴,“没什么。”
她也蹲下去脱掉鞋袜,然后抱上小姐的鞋袜一起,蹬蹬的跑到田里,追着他们两个就去,“小姐,等等我呀!”
贺子幽内心震惊不已,“难道是真的?我一直以为是他在吹牛……”
小北:“我也以为。”
天寿:“其实韩少爷长得这么好看,顾小姐看上他也是正常。”
说完他看向他家少爷,“少爷,韩少爷无才但有貌,而您,既无才也无貌,您还是赶紧说亲娶媳妇吧,不然再过两年,你年华不再,就更难说亲了。”
“你闭嘴!”贺子幽本来也想下去凑凑热闹的,一听天寿说这些,他顿时不想去了,还嫌弃起来,“我成熟知道吗?看到底下那泥水没,走过的地方都浑浊了,只有幼稚的人才会去玩水,玩泥吧。”
小北也脱了鞋袜去追韩牧,闻言道:“那贺少爷您在上面和段记事他们一起看东西,我先去服侍我们少爷了。”
贺子幽只能看着他走远。
田泥也很为很多种,顾君若看过祖父种田,学习过,但用脚去踩,去感受,却是第一次,她和韩牧道:“这里的田好似都不错……”
她一路踩过来,只有两块田的泥是沙沙的,有石块硌脚的感觉,但踩着也别有滋味。
她玩得倒是开心,却知道这种田不算好。
韩牧不懂这种,他一路上光注意她去了,生怕她脚下一个不稳就摔到田里去。
找到人,韩牧终于能松开手,他悄悄握了握拳头,让自己紧张到几乎抽筋的手指松一松。
这会儿,在田里放水的人才认出韩牧来,瞪大眼睛道:“县令大人!”
他想要跪下,却发现都是水,没法跪,他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扑腾一下跪水里时,韩牧已经挥手道:“行了,行了,不必多礼,你这是在放水?”
第六十九章 下种
“是,本来田里的水合适了,但前天开始,河里的水暴涨,加上降雨,这田就又被淹了。”
韩牧:“怎么只有你们几个,这么多田能种得完吗?”
“哎哟,哪里能种完,先不说没这么多种子,就是有,那地也不是我们的呀。”那人道:“现在还没到犁地的时候,家里开了一块田育苗,这田慢慢收拾,其余人都进城代工去了,每天好歹能赚上一斗米。”
顾君若:“既要犁地,还要除草沤肥,需要的时间都不短,只你一人能做好吗?农时最重要,可别耽误了农时。”
“可这老天爷也不知道什么想头,万一下半年也不好过,这地岂不是又白种了?”他讨好的笑道:“所以家里现在能多挣一斗米便要多挣。”
顾君若就问,“你家里有几个人?”
“三个,我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活着,他们都进城代工去了,地里的活儿他们知道的少,所以我留在家中干。”
顾君若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的旱地道:“县衙发下来的种子还有豆种,撒了稻种以后,豆种也该下种了,你们旱地打算何时耕耘?”
“这……耕地还需犁,我们就用锄头松一下泥土,把种子撒下去就行。”
顾君若:“那草呢,可要除草?”
“等它长出来再除草便是。”
“这样不行,”顾君若道:“农具不够,不犁地也就算了,但草是必须要除的,不然豆子很难长出来,就是长出来也抢不过草,又谈何丰收呢?”
韩牧就下令道:“你们得听夫人的。”
“可,可我们人手不足啊。”
顾君若道:“县城里的活不剩多少了,他们一天就算能挣一斗米,也挣不了几天,你们还能巴望靠着几斗米活到明年吗?”
“自产自足才是生存之道,这一亩豆子,你们种好了,起码能收两石吧,今年县衙免税,这两石全是你们的。就算稻子不得收,靠着这两石豆子,你们也能活到明年。”顾君若道:“虽然豆饭难吃,好歹有的吃。”
对方一愣,关注的却是,“这一茬县衙不收税?”
“不收。”顾君若看向韩牧。
韩牧反应过来,立即点头道:“对,不收的,我来前
陛下就说了,今年义县洪灾,今年免税,江陵不少地方都免了半税呢。”
对方激动起来,这才认真了些,“我明日就除草!”
顾君若问他,“你家撒稻种了吗?”
“没呢,今儿一早刚下肥,家里说放一放再下,免得这肥不小心烧坏了稻种。”
顾君若问,“苗田是哪一块儿?”
“村里,在我家屋后头,”他道:“有些天杀的懒鬼,不去县城代工,也不出门干活儿,整天就想着歪门邪道,竟然到地里捡稻种回去吃,所以我们都把苗田放在自家屋子附近。”
韩牧:“那要是有的人家没有田在屋子附近呢?”
“借呗,都是乡里乡亲的,借上一段时间,谁都愿意的,而且拿田来育苗,不仅能除田里的草,还能养肥田呢,大家都乐意借。”
对方见他们实在感兴趣,便领着他们回去看。
顾君若颤颤巍巍的跟上,一脚踩下去,需要很用力才能把腿给拔起来。
韩牧看得可乐,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顾君若抬头看了他一眼,扶住他的手,这样走起来就省力多了。
路上遇到了不少扛着锄头来放水的村民,看到县令和县令夫人,他们也不去放水了,兴奋地跟着他们往回走。
韩牧他们已经穿上鞋袜,这会儿又是翩翩公子和佳人了。
韩牧本就不是有架子的人,很快就与他们打成一片,比总问他们问题的顾君若看着还要亲近些。
这个村子距离县城不是很远,所以他们和城里的难民一起是第一批分到种子的人,还有不少人进城里代工赚钱,家中基本上只留一个人侍弄田地。
有的人家里只剩下一个人了,有的选择在家里耕种,有的则把种子收起来,打算多赚一点钱买粮食存着,回头再种地。
逃亡离开的人不少,所以村子显得空荡荡的,外面的田地更是显得空旷。
得知有不少人逃到外乡,还有的则在山上落草为寇,韩牧就和村民道:“把山上落草的人都叫回来种地……”
把先前和顾君若制定好的措施告诉他们,“现在下山还有田种,有种子和赈济粮领,一个月以后,错过了农时,再不下山,本县直接发兵剿匪
村民们吓了一跳,纷纷应下,表示会劝一下山上的人。
山上有不少人是他们的亲朋邻居,他们也不愿就这样看着他们被县衙剿匪。
顾君若和韩牧娶看了一下他们的苗田,有的人家昨天就下种了,今天种子只有零星几颗冒芽。
见顾君若看得仔细,一个妇人就过来搭话,“夫人也懂种地吗?”
顾君若道:“略知一二。”
她问道:“这种子你们泡过吗?”
“泡?”妇人看了眼男人们,摇头道:“不泡呀,直接撒下去的,我们撒得不密,长得快些。”
顾君若道:“其实在撒种前泡一下水,第二天下种,不仅冒芽速度快,成芽率也更高。”
顾君若想起祖父曾经种的稻田,道:“不过用水催芽有两种方法,一种简单一点儿的,只需换两次水,一种比较复杂,不仅要浸泡,中途还要拿出来晾晒,你们要是愿意,可以先试一下第一种。”
“这,我们种了这么多年地,从没在下种前泡过水,倒是晒过太阳。”
“对,下种前是要晒太阳的,这样能减去一些虫害,”顾君若道:“但泡水的确有助于破芽率,这是司农寺琢磨出来的法子,现在可能还未下发到各县。”
“司农寺啊……”
听着很厉害的样子,但他们不认识。
妇人笑道:“要说种水稻啊,这天下哪儿都比不上我们江陵地区,我们这里的水稻可是天下闻名,被誉为天下粮仓的。”
“对,那什么司农寺能比我们还厉害?”
顾君若便不说了,笑道:“那便算了,等今年县衙试过这个方法,真心有用后再换就是,你们村现在有多少户下种了?”
“七八户了,其他人家还要再等等,怕又下雨。”
韩牧见顾君若就这么妥协了,不由道:“你怎么不说了?要不我强逼他们学你的法子?”
“别,我祖父说过,这天下的农民最是开明,也最是顽固,对于种地,他们不愿意的事不必强求,因为我们也不知道方法就适合他们,适合这片土地,我们可以先自己选用一块地来试,等收获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效果,不必我们说,他们也会争相学习的。”
第七十章 他是极好
顾君若只是给出意见,村民们不愿意听,她也不强求,只是要求他们更上心耕作,不要误了农时。
“于我们而言,还是地里的出产最重要,”她道:“下半年的收成直接影响过冬和明年整个春夏的生计,所以不要耽误。”
“可种完地,我们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不趁着这会儿代工多赚一些,之后怎么办?”
韩牧道:“粮价已经下降,江陵其他州县也快要秋收了,到时候粮食会更加便宜,你们再想买粮没那么困难,而且朝廷说不定还会有赈济粮下来,到时候县衙会再发布以工代赈。”
“县衙还能有什么活,不都干得差不多了吗?”
对啊,他们还有什么活?
韩牧看向顾君若。
“那可太多了,通往各处的官道,还有官田的耕作,开荒,挖水渠,疏通河道,修筑堤坝,需要的人力只多不少,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你们想挣钱买粮,随时都可以。”
村民们张大了嘴巴,问道:“这些不是劳役吗?”
顾君若:“你们每年服役的天数是二十三天,二十三天之外,自然是算钱的,而已服役时间不得是农忙时候,所以此时还不到服役时候,你们放心。”
村民们便偷眼去看韩牧。
韩牧点头道:“夫人说的对。”
大家就放心下来,立即道:“明天我们就留下人来,放水,耕田,除草,还有沤肥,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不耽误农时。”
顾君若道:“豆子也该种起来了。”
“种,我们明天就开始种。”
顾君若这才满意,和韩牧一起离开,继续他们的调研之旅。
底下村子里的情况并不比县城好多少,他们钱少,更难买得起粮食,好在野外有野菜之类的东西,倒是让他们多坚持了一段时间。
韩牧通过里正发下来的赈济粮拉住了想要出去逃荒的村民,但因为粮食不多,而村庄距离县城又远,除了部分人豁得出去的跑到县城里应召做工外,其余人都在村子里挖些野菜,混着那
点粮勉强度日,所以大家劳作的激情并不高。
直到韩牧和顾君若带着种子下来。
领到了种子,韩牧和顾君若还撸了袖子亲自下地跟他们一起种地。
现在能种的也就是豆子。
韩牧不知道打哪儿摸出来一把锄头,就跟在一个老人身后锄地,但他和老人能顺滑的锄出一条线不同,他是一锄一个坑,一锄一个坑。
顾君若拿着一个篮子跟在后面想要下种,但看着锄出来的坑,半天下不了手。
韩牧偶尔回头看见,还催她,“快下种啊,你不会是不是,看看那大婶,学着她往下丢。”
顾君若抬头看了他一眼,把种子丢回篮子里,放下篮子就上前接过锄头,“种豆子的地不是这么锄的。”
顾君若虽然也生疏,好歹观察仔细,且理论知识丰富,也见过正确的种豆姿势,所以她很快锄出一条垄来。
韩牧对比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错误,忙抢过锄头,“我知道了,我来。”
顾君若抢不过他,只能由他去。
韩牧认真留意起老人的动作来,加上有顾君若在一旁指点,他很快找到要领,他又会功夫,力气大,速度快起来,开的垄也越来越好。
顾君若跟在后面下种,再拿工具把泥土平下去轻轻的掩土,她还蹲下去用手指仔细量了一下泥土的厚度,和一旁的老人道:“土不要掩得太厚,薄一些,它冒芽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