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家丁们刚才听到了杯盏被砸的声音,还看到他从刺史府出来时的阴沉脸色,他们也要相信了。
不过他们依旧非常捧场的应了一声“是”,然后就七嘴八舌的夸姚伯清是菩萨心肠,是这世上的大善人。
就在姚伯清退一步服软时,义县也有不少人搭乘官船出来买粮食。
县令都说了,进粮食不用交税,还把官船租给他们,也就是说,他们都不需要自己有船,能凑的出路费和卖粮食的钱就行。
于是一家,一族,一村,有心的便把钱凑在一起,租了官船的位置就来江陵买粮食。
姚家的粮铺又关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开了粮价会是多少,还不如他们凑了钱自己出来买,多买一点儿回去转手一卖,哪怕一斗就往上加二三文,他们也不亏。
又不需要人力,青年们自己扛着粮包就能装船卸船。
于是江陵府的粮商发现最近粮食特别好卖,略一打听就知道是义县出来的散户。
得知义县又出了心县规,不由啧啧道:“这位新上任的义县县令倒是有魄力,那么大一笔税,说免就免了。”
“是啊,现在义县正粮荒,最是需要粮食的时候,光这一笔税
就不知免去了多少。”
“说句不合时宜的话,这才是好官儿呢,可惜了,义县的粮道被姚家把持,不然我还真想掺和一脚。”
“虽然不利县衙,却有利百姓,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官。”
好官韩牧正公然在明镜高悬下打瞌睡。
他昨晚睡得晚,今天还起得早,所以一整天都在犯困中。
顾君若也不训他,由着他睡,这让他睡都睡不安稳,一会儿就猛地抬起脑袋四处看,然后偷眼去瞧顾君若,见她脸上没怒气,眼皮就又忍不住往下耷拉。
在他又一次抬起脑袋四处张望时,顾君若终于忍不住放下笔看向他,“你在这儿睡不安稳,何不回后院,或者进后堂躺着歇息?”
韩牧震惊的看着她,迟疑问道,“你,不骂我?”
“我骂你做什么?”
韩牧:“我上衙睡觉。”
顾君若幽幽地道:“原来你也知道上衙睡觉不对啊。”
她看着韩牧的脸,脸色和缓下来,“这两日你都没怎么睡,前天和前天晚上又生死一线,虽然你说未曾受伤,但受此惊吓还是休息一下的好。”
顾君若指着他的眼底道:“你看,你眼圈都黑了。”
韩牧不甚在意的挥手道:“那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顾君若:“那你来处理一下公务?”
“啊,我突然觉得我这腰好酸,背也好痛,应该是打架的时候伤到了,我到后堂歇一歇。”
顾君若这才重新拿起笔替他处理公务,道:“去睡吧,到下午应该会有里正到来,到时候需你这个县令亲自见人。”
韩牧应下,屁颠屁颠的跑去睡了。
贺子幽却没韩牧这么好命,他一大早就被叫去监督桥梁建设。
不过顾君若说他监督修葺的桥梁没问题,所以他看着看着就晃到了另一座桥下。
他好奇的走下去,弯着腰盯着桥梁的下面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座桥到底哪儿有毛病,怎么顾君若就一眼能看出来呢?
第六十三章
罗雨也跟着凑上去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所以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正入神的贺子幽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猛的站直,站在他身侧的罗雨被他一撞,惊叫一声就往水里摔去,贺子幽见了吓一跳,就要往后躲开她的手,以免被她拖下水。
但罗雨已经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啊啊叫着不肯松开,俩人就这样前后一瞬扑腾一声掉进水里,贺子幽还压她身上了。
水并不深,主要他们就站在岸边。
工人们看见俩人扑腾进水里,连忙过去扶。
但压着罗雨的贺子幽连忙止住了他们,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罗雨,连忙撑着手臂想要起来,偏他按的河泥很软,又给摔了回去。
罗雨一只手撑着地想要避开水入耳,一只手去推他,见他又砸回来,气得眼睛都红了。
贺子幽一边着急忙慌的起身,一边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但这话连跑下来的天寿都不信,他怀疑他家少爷此举是为韩二公子报仇,因此一时站着没动。
贺子幽瞥眼看见,大怒,“天寿,你站着干嘛呢,还不快来拉我。”
天寿这才上前拉他,倒在水里的人并不好拉,他一边拉一边嘀咕,“劳工们都说帮忙了,偏您不乐意。”
天寿将贺子幽拉起来,贺子幽已经先他一步转身去拉人。
把人拉起来后,贺子幽便将外衫脱了给她披上,“我可以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你突然出声吓我,我也不会撞到你……”
罗雨狠狠瞪了他一眼,推开他就要走。
贺子幽没站稳,一屁股又坐到了地上。
天寿看不过去,上前扶起他们家少爷,也要推一把罗雨,“我们少爷好心把外衫都给你了,你竟……”
贺子幽伸手拦住他,“行了,行了,你一边去。”
他看了一下浑身湿透的罗雨,道:“我让人送你回去换衣裳吧。”
“不必!”罗雨转身就走,并不想让他们送,不过到底没拒绝贺子幽的外衫。
“喂,你这样走得走到什么时候?而且你这样浑身湿透走在大街上也不好,”贺子幽追
上去,跟在她后面念叨:“你要是怕我知道你住在何处报复你,那我让人把你送到附近就好如何?这样我也就不知你家具体的地址了。”
见罗雨还是不吭声,贺子幽只能道:“行行行,我把车给你自己驾回去总行了吧?”
罗雨慢下了脚步。
贺子幽见状便问道:“你会驾车吗?”
罗雨就停下了脚步,回头道:“会!”
贺子幽看着她驾车远离,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天寿在旁边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少爷,您这图什么呀?”
“闭嘴,到底是我把人给吓着才掉水的,”贺子幽踢了踢他,“愣着干嘛,快脱衣服啊。”
“啊?”天寿回神,“哦哦”两声,立马脱下一件衣裳给他披上,主仆两个就这样小跑着回县衙。
韩牧刚趴着睡了一觉,这会儿正站在院子里扭脖子扭腰呢,看到贺子幽这样回来,就顺口问了一句,“怎么浑身湿漉漉的,你掉河里了?”
“是啊。”贺子幽从他身后经过,打算抄近路回后院换衣裳。
韩牧就伸手拽住他的后衣领,把人拉回来上下打量,着重看了一下他的鞋子,“你没事儿往河边走什么,那洪水还未完全退去,顾君若可是说了,现在那水脏得很,不许人喝,容易生疫,你怎么还往水里跳?”
“谁往水里跳了,我这是不小心,不小心懂吗?”
韩牧这才放开手,“那快去让大夫开两副防疫的药吧,可别生病了,天寿,顾好你家主子。”
天寿应下,但还是忍不住嘀咕道:“都是那罗雨害的。”
韩牧一听,眼睛微眯,就卷起袖子道:“是罗雨害你落水的?兄弟你等着,我去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别,别,”贺子幽把人拽回来,“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县令,不是京城的纨绔子弟了,你带头殴打良民,是不是想让你的义县变成斗殴之县啊?”
韩牧和小北天寿都一脸吃惊的看着贺子幽,“子幽,你莫不是生病了?”
天寿要哭了,“少爷,您这病的有点儿严重呀。”
一直老实站在旁边的小北也忍不住道:“还是先吃药吧,我这就去请大夫。”
贺子幽忍无可忍,对韩牧大喊道:“你适可而止啊。”
“我这是认真的,”韩牧却是一脸严肃,“这话要是顾君若说,哪怕是小北说我都能接受,你……”
韩牧一脸痛心疾首,“虽然这么说会伤到你我之间的友谊,但说真的,我之所以会长成纨绔,不就是因为你从小给我带的吗?”
“我带你?”贺子幽一脸惊讶,大声道:“是谁带着我去打架爬树摸鱼的?那会儿我才九岁,在九岁之前,我可从来不会打架,更不要说爬树摸鱼了。”
韩牧:“是我,但我功课好呀,你来才带着我逃课的,而且我那是打架吗,我那是习武。”
贺子幽就“呸”了一声道:“倒数第五也好意思说功课好。”
“倒数第五总比倒数第二强,自与你成了好友后,我就一直是倒数第二了。”
顾君若出来看热闹,就站在门槛外看着俩人互相揭短,贺子幽已经翻旧账翻到韩牧三岁尿裤子的事上了。
这种事兄弟两个经常干,他并不觉得羞臊,可眼角的余光瞥见顾君若,他吓了一跳,连忙蹦上去一把捂住贺子幽的嘴巴,“行了,行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跟你吵了,你赶紧走,回去换你的衣裳。”
“呜呜呜……”那你倒是松开手啊。
韩牧不松手,而是拉着他往小门那边去,“知道了,知道了,你吓得腿软了是不是,我送你回去。”
说罢拖着贺子幽就往小门去,等过了小门才松开手。
贺子幽深吸几口气,缓过气来,指着韩牧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怕她干嘛,你就不能硬气一些吗?”
韩牧:“谁说我不硬气了?”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贺子幽道:“她是京城第一才女又怎么样,你还是京城第一纨绔呢。”
韩牧:“……你觉得这两个配吗?”
“都是第一,何来的不配呢?”
韩牧一瞬间竟然觉得他说的有理,“可惜我还没你这么无耻,昧不下良心说配。”
他道:“你应该说我们是女才男貌,她是京城第一才女,我是京城第一美男,这样的名声才算配。”
第六十四章 冤枉
贺子幽换好衣服出来,见韩牧正靠在栏杆上看景,便上前拍了一下他肩膀,“你这么闲?”
“哪里闲了?”韩牧拍开他的手道:“我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公务让顾君若处理了。”
“那你去查案子啊。”
韩牧:“仵作还没验好尸体呢,我怎么查?”
贺子幽:“那陈士呢?”
“在牢里关着呢,薛县尉说他不慌不忙的,嘴巴很紧,所以还得多关一关再问话。”除非面对穷凶极恶之人,不然韩牧不喜对人用刑。
贺子幽无话可说,跟着一块儿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发呆。
他思考了一下,脸色微红,还是没忍住撞了一下韩牧,低声道:“嘿,兄弟,你以后别为难罗雨了吧?”
韩牧瞥了他一眼,皱眉,“你要背叛我?”
“我觉得是你想多了,顾君若看着也没对她有多特别。”
“还不特别,你知道我们从江陵府带回来的粮种,她最先让人留出一份来给罗雨,连赵主簿和薛县尉都没这样的待遇,他一个刚进县衙的劳工管事凭什么特殊?”
“或许是因为她们……是知己?”
韩牧静静地看着他。
贺子幽忙道:“你别误会,此知己非彼知己。”
韩牧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我查案去了。”
韩牧跑去找仵作,仵作也正好要去找韩牧呢。
昨晚天黑,不好验尸,他是早上太阳高升后才开始验尸的,一个上午,他把人都剖了。
韩牧不来找他,他也是要去找韩牧的。
“大人,陈先生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捂死的。”
韩牧一愣:“捂死的?”
“不错,虽然尸体被烧得焦黑,但切开便知,他是在大火起前便死了,而内脏淤血,且呈点性出血,所以他应该是被人捂死,或是掐死的。”仵作道:“我仔细看了一下他的咽喉和舌头,排除了掐死,所以应该是被人捂住口鼻而死。”
韩牧皱眉,“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仵作皱眉摇头,“尸体被烧毁,许多的信息都看不到了
他顿了顿后道:“不过我发现他的左手手骨比右边的略大,倒像是左撇子。”
韩牧:“确定吗?”
“不确定,”仵作道:“手掌也被烧毁了,不然仔细看一下掌心和五指便可分得出来。”
韩牧觉得能验到这一步已经很厉害了。
他点了点头,出去便找了衙役过来,“去,让薛县尉把陈士提出来,爷我要堂审。”
“是。”
陈士被提到堂上,却是一口咬定他不知此事,“小的是睡在厕屋中,醒来时外面已经起了大火,并不知道老爷当时已经被人所杀,小的要是知道,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老爷讨回公道啊。”
韩牧问:“跟谁讨公道?”
陈士一顿,抹着眼泪道:“自然是跟杀害我家老爷的凶手讨公道了。”
“那杀你老爷的凶手是谁?”
陈士一噎,道:“这自然是要等大人查清,平我家老爷冤屈。”
“我还以为你不用我查,直接就能去找凶手呢,”韩牧哼了一声,颇有些失望,但还是照例问道:“你家老爷生平跟谁结怨吗?”
“没有,我家老爷和善,只有朋友,没有敌人的。”
“这世上不可能只有朋友的人,”韩牧道:“你再仔细想想,或许是你家主子无意中得罪了人呢?”
“不可能,我家老爷极为和善,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和街坊邻居打听打听,我家先生的为人没人不夸的。”
“既然如此,那杀掉陈先生的最大嫌疑人就是你了。”
“我?”陈士瞪大了眼睛,连忙道:“大人,您,您怎能血口喷人呢,我怎么会杀我家老爷?”
“为了钱,为了自由,谁知道你能为了啥?”韩牧道:“既然你说你家老爷没仇人,那谁还能杀他?”
“自然是只有在他身边的你了,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韩牧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然你为何如此急匆匆的下葬你家老爷?”
“他是横死,你别说办丧礼送他,连个和尚道士都不舍得请就要把人埋了,怎么看怎么像。”韩牧一副昏官的模样,扭头和
记录口供的顾君若道:“写上,写上,就说他是真凶。”
陈士瞪大了双眼,没想到韩牧办案如此的儿媳,薛县尉也没想到,忍不住出列劝道:“大人,不如再查查。”
“还查什么呀,连个仇家都找不到,谁会杀他?”韩牧道:“我看他就挺像凶手的,说不定真是他贪图主人家的钱财,所以杀了陈先生,再伪造失火瞒天过海。”
“你看你一开始不就被骗了吗?”韩牧道:“要是我们不多问一句,你就已经按照意外失火结案了,谁知道陈先生是被人谋杀的?”
“到时候他把尸体领出去一埋,这件事就此尘封,他便可独占陈先生的房屋,钱财了,要说不是他,鬼都不信。”
薛县尉一时间竟也觉得韩牧说的有理,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连忙道:“大人,但这一切都没有证据,仅凭臆测。”
韩牧冷下脸道:“有个口供就行了,至于口供怎么来还要我教你吗?”
目瞪口呆的陈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喊道:“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
见韩牧无动于衷,他忙扭头冲薛县尉叫道:“薛县尉,我冤枉,我冤枉啊。”
韩牧挥手道:“拉下去吧。”
衙役们立即上前将惊慌失措大哭不止的陈士给拖下去。
“这……”薛县尉焦急的看向韩牧,“大人,这也太儿戏了。”
韩牧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见陈士被拖出老远,这才呼了一口气坐回椅子上,得意的看向顾君若,“怎么样,我演得像吧?”
顾君若点头,“挺像的,要不是知道你侠义心肠,不会轻易冤枉人,我都要信了。”
韩牧见她夸他,咧开嘴笑了一下,这才看向安静下来的薛县尉,“放心吧,不会冤枉他的,派人去问一问陈先生的邻里和亲朋,看看他在外面有没有结怨,再问问这几日陈宅附近可有异常的。”
“哼,这陈士一看便是知道些什么的人,偏不配合,今日吓一吓他,明日要是还不肯招就用刑。”
薛县尉松了一口气,低头应下。
第六十五章
陈家这个案子算是韩牧上任以来接的最大,也最有趣的一个案子,他好奇心起,便不愿只在县衙里等消息。
而且,他也要视察民情
顾君若可以只看公文便能处理好县务,他却不行,他非要实际看过再决定,所以他在见过两个赶来的里正,叮嘱好他们做好劝课农桑的工作,又把粮种交给他们以后就拍拍屁股拉着顾君若出门。
“这打仗呢要与士兵同吃同眠,才能激励士气,当官自然也一样,须得知道百姓们心里在想什么才行,你总呆在衙门里算账,虽然账簿上的账算清了,人心底的账却未必清,万一有人贪污受贿,在外虐待我的子民了呢?”
顾君若就这么被他拉了出去。
小婵看了一眼俩人牵在一起的手,连忙拽住小北。
小北被拽得往后一仰,“干嘛?”
“别靠太近,”小婵一脸嫌弃的看他,“就你这样还当小厮呢,知道你家主子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吗?”小北高抬下巴道:“自然是打压姚家,赈济百姓,使民安居,然后风风光光的回京城去。”
小婵嫌弃的嘁了一声,跑去追俩人。
小北跟在她后面,皱眉道:“那你说我家主子什么想法?”
小婵就指了一下前面手牵手的俩人,“看到没有?”
韩牧牵着顾君若走得飞快,一直到大街上才慢下来,只是依旧不松开她的手,顾君若低头看了一眼手,微微挣了挣,没有挣脱。
韩牧扭过脸去不看她,而是看向旁边摊子上卖的冰糖葫芦。
他拿出两文钱买了一根,递给顾君若,“你不是爱吃这个吗,给你吃。”
顾君若伸手接过,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韩牧愣了一下后道:“就……知道了,你吃不吃啊,不吃我吃了。”
顾君若抿嘴一笑,咬了一口后道:“多谢,我很喜欢。”
韩牧也不由笑起来,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走吧,我们去找薛县尉。”
薛县尉已经把陈先生的邻居都走访了一遍,然后将有效口供的邻居带到韩牧跟前。
住在陈宅左边的是一对老夫妻,他们有儿孙的,不过儿孙早就逃出义县,夫妻俩觉得自己是累赘,而且也不想离开故土,所以没有跟着他们外逃。
他们成功活着等到了韩牧的救济粮,对韩牧和顾君若,他们很恭敬,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后半夜起的火,我们醒了出来一看,那房子都烧起来了,没办法,只能赶紧敲锣叫人。”
韩牧问道:“是你们敲锣叫人的,那陈先生的家仆陈士呢?”
夫妻两个认真的想了想后道:“不太记得了,反正最后他也跟着我们一块儿喊救火,也提了水想要灭火。”
“所以你们是被火势的声音吵醒,而不是锣声和喊失火的声音?”
夫妻两个立即点头,“对,这个是可以肯定的,我们醒来后才发现的失火。”
韩牧皱眉看向薛县尉,“不是说陈士是第一个发现失火的人吗?”
薛县尉道:“是卑职失职,当时没注意,这个问题只问了陈士一人。”
韩牧就问夫妻两个,“你们住在陈宅边上,可知道陈先生和陈士主仆关系如何?”
老头道:“挺好的吧,陈先生为人宽和,待下人应该也不错,那陈士看着也是个老实的。”
老太太则顿了一下后道:“那可未必,有一次我要剪墙上挂着的丝瓜,就看见陈先生发了好大的火,直接朝陈士砸了一只杯子,那杯子里还是热茶呢,那陈士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看着也不是那么好。”
韩牧眼睛一亮,连忙问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异常的事吗?其他与陈先生来往的人也算。”
“陈先生认识的人多,这县城的读书人没有不知道陈先生的,要说和陈先生来往最密切的,除了曾老爷,那就是县学的罗教谕了。”
“这么多人里,有人与陈先生有矛盾吗?”
“说真的,我与陈先生邻居多年,从未见过陈先生与人红脸,”老头看了一眼老太太,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陈先生是手滑摔了杯子,不是故意砸到陈士身上的。”
“我眼睛厉害着呢,越远的地方看得越清楚,当时我们家到他们家院子那么远,我看得真真的,连陈先生脸上的怒色都看得一清二楚,绝不会有错。”老太太恼火道:“你自己眼睛不好,不要说我。”
“我眼睛不好,我眼睛比你还厉害,你穿针都叫我穿的,我能不好?”
顾君若一听,决定相信老太太的话,很显然,夫妻两个一个远视,一个近视。
她忙截住俩人的话,问道:“那最近这几日,有人来找过陈先生吗?”
夫妻两个一起点头,“有。”
“有七八个吧,都是来还粮食的。”
韩牧眯眼,“还粮食?”
“是啊,”老头露出笑容,“大人没来前,粮铺里的粮食都太贵了,很多人都买不起,陈先生心善,往外借了不少粮食。”
“我们是陈先生的邻居,便也厚着脸皮借了一些,大人以工代赈后我们赚了一点儿钱,就买了粮食还回去,对了,这还没还完呢,结果人就没了,唉~~可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都有谁来还粮食?”
“有方先生,有后街的马水丰,哦对了,罗家的闺女也拎着粮袋来还了一些,再有就是左右邻居了。”
顾君若微微眯眼,“后街的马水丰?他是不是领了修缮桥梁的工匠?”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的确是匠人,常给大户人家造房子,他造出来的房子好看呢,陈先生是画图的,通常就是陈先生画图,他就领着人建造,手艺很好,江陵都有人来请呢。”
顾君若看向韩牧,韩牧心领神会,和薛县尉道:“派人去领马水丰回县衙,一会儿我们要回去问话。”
“是。”
韩牧让夫妻两个下去,老头正要走,顿了一下后道:“大人,其实那天晚上着火之前我起夜,似乎听到哐当一声,不知这算不算异常,我当时还以为是哪儿来的野猫把谁家罐子给打翻了,所以没往心里去。”
第六十六章 逃了
“就一声吗?”
“对,就一声,后来我仔细再听就没声了,也就没往心里去。”
韩牧和顾君若对视一眼,让夫妻两个离开后就四处找起来,贺子幽跟着乱转,“这房屋被烧毁大半,还能看出什么来?”
韩牧:“总要找找,陈先生为人这么好,会是谁要害他?”
顾君若若有所思,“也许和桥梁有关,等把马水丰招来就知道了。”
薛县尉道:“卑职已经让人去后街,很快就能把人带过来。”
顾君若点了点头,找到墙角,看见陈宅和隔壁相连的一面墙塌了大半,也是一片焦黑,便不由往对面院子看。
对面院子很静,一点人声也没有,她便问道:“这边宅子没人住吗?”
“有,户主姓张,叫张源,妻子张孟氏,俩人育有一子,听邻里说,两天前他们一家三口一同出城回张孟氏娘家贺寿,至今未回。”
顾君若:“贺寿?这时候贺寿?”
薛县尉道:“说是贺寿,其实就是张孟氏想要补贴娘家,街坊邻里都知道,张孟氏常补贴娘家东西。”
“起火前后张家都无人在家,所以我们没有查问。”
顾君若道:“但毕竟房屋被毁,此事不小,还是应尽早联系他们,让他们回来处理。”
“是。”
韩牧却走到墙塌的地方,摸了摸断处,“这一处墙是何时塌的?”
“洪灾时塌的,当时连续暴雨,这墙当时被泡软了,县城里许多人家的墙都是这么塌的。”
韩牧:“也就是说,有人可以轻易从这一处进到陈宅来,而不必经过前面大门。”
顾君若道:“陈士睡在门房进来的侧院里,若凶手不是他,也不从前门入,可以从这里进出。”
不过陈士的嫌疑依旧是最大的,着火这么大的动静,隔壁的两位老人都醒了,他却没察觉。
韩牧想了想,抬脚就跨过断墙进到隔壁,一落脚便听得咔嚓一声,他低下头去看,是一只摔碎的花盆。
韩牧低头去看,在边上看到掉落在地上的一大团泥,和长得正好的葱花。
顾君若在他身后问道:“怎么了?”
韩牧连忙往旁边让开位置,冲她伸手,“小心地上。”
顾君若扶着他的手小心跨过,也看到了地上的碎花盆,旁边墙角有一排架子,架子上一溜儿的花盆,正种着葱花和各种小青菜。
有一盆青葱倒在地上,只折了几根,其他的还长得挺好。
韩牧将那掉落在地的青葱捡起来,拿碎得只剩下一半的花盆装好递给薛县尉,“带回县衙。”
薛县尉应下。
等了一会儿,跑去找马水丰的衙役回来,禀报道:“大人,找不到马水丰,他既没有去上工,也不在家中。”
韩牧蹙眉,“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家小子被洪水冲走了,应该是没了,妻子也饿死了,所以他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韩牧和顾君若相视一眼,当即道:“派人去找,全县搜查!”
“是!”
顾君若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桥梁,韩牧陪她一起去,“薛县尉,你再去查一查这两天来过陈宅的人,那什么方先生,罗教谕的,都问一遍。”
“是。”
罗雨很尽责,正盯着人修缮桥梁,看到顾君若,她先是扬起笑脸,待看到走在她边上的贺子幽,她的笑容就一淡,不笑了。
落在韩牧眼里,就是他看见顾君若就两眼放光,看见他这个县令却是脸色阴沉。
韩牧心中哼哼,还敢对他刷脸色,也不拿镜子照一照自己,他才是正牌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