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对他的话都表示怀疑,觉得他是王婆卖瓜,所以让他把粮种拿出来看看。
伙计一边翻出粮种来,一边道:“客官,你们还真进粮种去义县呀,虽说你们买粮种得益的是我们粮铺,但我还是好心劝告你们一句,此时把粮种送进义县,那就跟羊入虎口一样。”
“里头的难民要是乱起来,那是连人都吃的,更别说粮种了,”伙计道:“这粮种可比粮食贵重多了。”
韩牧就顺势问道:“多少钱一斗?”
“九十文一斗。”
韩牧:“不都是稻谷吗,这也太贵了。”
伙计也不介意,笑道:“郎君先前不是做粮食生意的,自然不知道,这粮种一直比粮食高价的,这可都是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好种子。”
“您就看这一批,这是当阳去年精挑细选出来的粮种,这一批则是我们江陵县的,价格更高,九十二文一斗,”伙计一一给他们介绍,这里不仅有江陵府各县精挑细选出来的粮种,还有外地送来的粮种,不过价格反而比本地的低一些。
用伙计的话说是,“我们江陵就是天下粮仓,亩产在全国都是数得上的,米的口感也极佳,所以我们的种子自也比外面的好,自然要贵一点儿。”
韩牧和贺子幽都看不出种子的好坏来,俩人一同看向博学多识的顾君若。
顾君若察觉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后转身和小北道:“
回去把柳宽带来。”
柳宽是他们从义县带来的老吏,他会认粮种。
小北应下,转身就往外跑,他们的客栈距离这里不是很远,之前是一边逛街一边找粮铺,所以耗费的时间长。
现在找到了地方,直接穿巷而过,很快就回到了客栈把人带出来。
顾君若趁着这功夫干脆多了解一些粮种,还看了豆种和麦种。
伙计也不介意他们问得多却不说买,热情地给他们介绍,说得口干舌燥,让在后院休息的掌柜都忍不住出来看情况。
见韩牧等人衣着不俗,且口音不是江陵这一带的,他便笑着上前,“客官们想要买江陵的粮种?却不知家是哪儿的,我们江陵多水,因此粮种也多喜水,太北的地方是不适合江陵的粮种的。”
韩牧闻言,对掌柜多有好感,就道:“不是送往他处,就贩去义县而已。”
掌柜脸上笑容不变,颔首笑道:“那倒是合适,客官们想要什么粮种?”
韩牧就把刚才对他的好感给收起来了,这人没有伙计实诚啊。
正想着,柳宽到了。
顾君若就让柳宽上来看粮种,一边还和掌柜谈价钱,“我们是要做生意的,掌柜也知道,现在义县受灾,这粮种的售价太高恐怕卖不出去,所以还请掌柜便宜一些。”
掌柜笑着应好,答应他们一斗少一文钱。
韩牧和贺子幽都嫌弃的撇过脸去,九十多文的粮种就少一文,他们又不是叫花子。
顾君若也不说话,看了一会儿种子后问柳宽,“如何?”
柳宽就低声禀报起来,“这些种子的确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细长而饱满,看着是江陵县的种子最好,但我们义县距离当阳县不远,环境和他们差不多,用当阳县的也够了,听说去年当阳县的亩产有三石多呢。”
赵含章就点了点头,低声问道:“这种子的价钱和今春的比如何?”
“一样的价钱。”
“这么确定?”
柳宽道:“今春县衙也买进一些粮种分发给贫户,当时就是卑职
和县令大人一起来的江陵府。”
赵含章点点头,“也是和宋记拿的?”
“各家都买了一些。”
“价格压下来了吗?”
柳宽点头,“因为买的多,都压下来一二文,但多的就不行了。”
顾君若就表示明白了,然后转头就和掌柜道:“七十五文一斗,掌柜若是愿意,你们店里的稻种我都买了,我还要再买一些豆种。”
掌柜的微笑,“娘子说笑了,这粮种不同其他,价格不是这么砍的……”
顾君若道:“这是去年的稻种,秋收在即,粮食留过一年叫陈粮,价格都要下降,稻种,留到下一年,你们粮铺还要卖?”
掌柜眉头急跳。
顾君若道:“秋收一结束,这一批稻种你们就只能当普通的粮食卖了,到时候价格就不是七十五文,而是十文钱了。”
掌柜的笑起来,“看起来娘子很想做这笔生意,这样,八十五文一斗如何?”
顾君若:“七十五文。”
“娘子说的是两个月后的事了,当下嘛,是贵客们急需这批粮种,您要想以低价进粮种,大可以等两个月后嘛。”
顾君若就冲他微微一笑道:“掌柜的,刚才你家伙计才说了,江陵是天下粮仓,所以我想,在这江陵府里,粮铺应该不少,有粮种的粮铺也不少吧?”
“我们是想做这一门生意,但也不是非这一门生意不可,毕竟现在义县的情况并不好,价格太高,不值当我们跑这一趟。”
掌柜便沉思起来。
顾君若见他拿不定主意,转身就走。
韩牧和贺子幽一愣,“这就走了?不多谈一谈吗?”
“不谈了,去文记看一看。”
“等一等,”掌柜忙叫住她,一脸肉痛的样子,“罢了,七十五文就七十五文吧,不知道贵客还需要多少豆种?”
顾君若微微一笑,报了一个数字,然后道:“稻种和豆种我们要一一检查过。”
“这是自然,贵客放心,我们的粮种绝对不会有问题。”
第五十一章 试探
掌柜的立即让人把库房里的稻种都给搬出来,其实并没有多少,统共也就十石不到,都是今春剩下来的粮种。
顾君若说的不错,这种子不可能留到明年,每年的粮种都是前一年留下来的,用前年的,要坏口碑的。
所以卖不出去的粮种最后会当和一般的粮食作价卖出去,损失更大。
现在双方不过是各退一步,顾君若他们此时急着用稻种,而粮铺也需要在秋收前出手这些粮种,倒是一拍即合。
顾君若和柳宽检查粮种,每一袋都仔细检查过,确认无误后就让韩牧付钱。
韩牧冲小北一抬下巴,由着他去办,他继续晃着腿坐在一旁看热闹。
掌柜觉得他们不似一般商人,不由眼睛微眯,上前打探,“听公子的口音,像是从京城来的?”
韩牧点头。
“不知公子来江陵做的是什么生意?”掌柜笑眯眯地道:“虽然我家是粮商,但于其他生意上也有些涉猎,或许还能再合作呢?”
这样鲁莽又蠢笨的商人不多见了,这次之后恐怕在江陵更难见到,所以能坑一把是一把吧。
韩牧见粮种已经被搬到车上要送往码头,突然懒得说话,就指了伙计道:“问你家伙计吧,他都知道。”
韩牧道:“银货两讫,我们先行一步了。”
掌柜惋惜的送他们出门。
粮铺负责送货,他们也是在街上随便叫来苦力送货,韩牧就让小北给他们领路,“运到码头,让船头小心些,这可是义县一年的期望,不能潮了。”
“是。”小北领命而去,带人运货去码头。
他们则转身去别的粮铺,这一次韩牧却不花钱打听消息了,一边让柳宽看种子,一边与掌柜伙计闲聊,顺便砍一下价格。
虽然得到的消息没有宋记伙计那里详细,但也验证了他的话,在江陵这里,有人在为姚家的垄断保驾护航。
宋记掌柜让人盯着韩牧几人,许久后人跑回来禀报:“进了文记的粮铺,出来时也推了好几车的粮食
,我和去扛货的苦力打听了,也是粮种。”
伙计竖着耳朵听,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凑过来,“舅,我没说错吧,他们胆子大得很,不像商人。”
掌柜就给了他脑袋一下,“我问你,你没跟人胡说吧?”
“没有,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人老实得很,从不说胡话的。”只会说实话。
掌柜就点了点头,摸着胡子思考道:“倒是头铁,不过他们的确不像是商人,倒似世家公子一样。”
掌柜也就想一想,并不是很纠结,他也就卖几袋粮种而已,有事也论不到他头上来。
韩牧就这么领着人一路扫荡过去,好几家粮铺里的稻种都叫他买光了,豆种也买了不老少,得到的消息也越来越全面,越来越细。
顾君若心中有一本账,等到傍晚,韩牧抬脚还要往另一条街上的宋记去,顾君若就拦住他道:“不用去了,粮种够了。”
韩牧就大舒一口气,转身就走,“终于够了,回客栈,回客栈,今日可真是累死我了。”
贺子幽也觉得,一时累得不想说话。
回到客栈,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长叹一口气,“明明只是说说话,走走路,怎的这么累呢?”
全程在砍价,探种的顾君若掀起眼皮看了俩人一眼。
韩牧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立即道:“当然,最辛苦的是夫人您,我给您扇扇风?”
“不必了,”顾君若拒绝了他的打扇,和伙计叫了吃的以后就起身,“我们还是回房吧,正巧有些话要说。”
小婵立即让伙计一会儿把饭菜送到房间里去。
柳宽迟疑着没有动,顾君若就回头叫他,“柳宽一并过来。”
柳宽松了一口气,低头应了一声,“是。”
门一关上,小婵候在外面,几人就可以在屋里说秘密了,其实并不算什么秘密,顾君若问柳宽,“义县的粮食都是本地商人在售卖,外地没有粮食进入?”
“是,”柳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道:“我们义县虽然比不上江陵、
荆江等县,但每年所产粮食也不少,完全可自足,还能余下不少卖出去,故用不上外面的粮商进来。”
这半日下来,柳宽听见县令一直在打听外地粮商进县的事,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道:“也就今年运气不好遇到了五十年难遇的水灾,这才显出来的,以前并不觉得义县需要外地粮商。”
他道:“县城里各粮铺卖的粮食,完全可以从义县下农户家中购买,其他各县也是以本地的粮商为主,大人,我倒觉得是那些粮铺掌柜和伙计夸大其词,目的是为了阻止外人进入义县,说不得他们在悄悄的准备往义县独占这一门生意呢。”
韩牧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却又隐隐觉得有哪儿不对。
“是不是故意蒙骗我们,以独占生意,等上几日就知道了。”顾君若道:“但义县只有本地粮商是不够的,尤其是在姚氏一家独大的情况下。”
她道:“那等他与农户买粮食时,岂不是他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卖粮食的时候,也是他说了算。”
“义县今日之难,之后还会不断重复,”顾君若道:“义县必须有其他粮商起来,当然,本地粮商最好,但外地粮商也不可或缺。”
顾君若沉吟片刻,问柳宽,“往年先县令来江陵进种子,出码头的过所是怎么办的?”
“因是官粮种子,所以不需过所,只要有县令的手书,再到刺史府里盖了印章就行,倒是不难。”
顾君若闻言眯了眯眼,问道:“那姚家的粮食出入需要过所吗?”
“这……”柳宽顿了一下后道:“依理是需要的,毕竟要纳税。”
顾君若翘了翘嘴角,颔首道:“你准备一下,明日我让你去刺史府里盖章的时候你再去。”
柳宽应下。
第二天一早,小北先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换上便衣的衙役去刺史府走了一趟,耗了一个时辰才气呼呼的回来,“少夫人,我缠了他们好久,也给了银钱,但他们就是不给我们办过所。”
“理由呢?”
第五十二章 告状
“一开始还说什么义县河道不通,所以不给进,后来被缠得烦了,直接说义县不给粮食进入,我再要缠,他们就威胁我说,再缠下去,连我原先进出江陵的过所也收了,不许我们再进来。”
“我怕他们查单子知道我们不是布匹商人,所以不敢再缠,就回来了。”
顾君若点头,“做的不错,你下去休息,让柳宽过来。”
“是。”
柳宽很快过来,顾君若就把文书交给他,“去吧,让他们都穿上官服,今天务必要把过所办下来,就说义县等着粮种救命呢。”
柳宽躬身接过,恭敬地道:“是。”
以义县县衙的名义去办,速度却是极快,审核的官吏只看了一眼文书,加之柳宽也常来刺史府办事,负责的官吏都认识他,于是很快就盖了印章,同意放行。
柳宽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此时却心中怪异得很,他接过盖好印章的文书,忍不住和官吏抱怨道:“义县现在艰难得很,粮食稀缺,我看江陵这边粮价已经差不多恢复到正常,怎么没有粮商愿意到义县做生意呢?”
官吏道:“前不久姚家不是才进了一大批粮食吗?怎么,姚家没售卖吗?”
柳宽停顿了一下后道:“虽有售,但价格太高了。”
官吏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提议道:“好在你来了江陵,趁着船上有位置,可为自家和亲朋多买些粮食带上。”
柳宽沉默的点头,拿了文书后行礼退下。
柳宽把文书拿回去给韩牧和顾君若。
顾君若仔细地翻过,递给韩牧道:“禁民不禁官,难怪先县令一直不曾发现这个隐患,我也终于明白,姚家怎么这么快就退一步了,这是有恃无恐呀。”
韩牧脸色有些难看,“许策在搞什么,一个姚家能给他多少钱?值得他置一县百姓的生死于不顾?”
韩牧虽然纨绔,但也做不到作为一地父母官,却眼睁睁的看着一县的百姓活活饿死。
韩牧难得的生气,“我要和陛下告状!”
顾君若点头,“告吧。”
欲言又止,“你,你不拦拦他吗?”
韩牧瞪他,“你少出馊主意,谁都不许拦我。”
顾君若点头,“在其位谋其政,你是义县父母官,为民请命是你的职责,我为何要拦?”
韩牧就抬起下巴,骄傲的看向贺子幽,教训道:“看见没,你多和人家,哦不,是多和我夫人学学。知道什么是正义,什么是职责知道吗?”
“行,你们厉害,你们清高,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现在朝堂上的名声可不怎么样,这折子别人发上去或许还能被讨论,你们发嘛,陛下能不能看见都不一定。”
韩牧就想起自己石沉大海的求赈济粮的折子,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顾君若和他道:“我们不能控制别人如何,但我们能控制自己要做的事,不管成与不成,我们只管做自己的分内之事,努力过,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便是不成也不悔。”
韩牧一听,脸色沉肃下来,他认真地点头道:“好!”
韩牧也不等回去,当即就在客栈里写起了折子,顾君若好心的坐在一旁等着,待他写完就拿过来一观,半天说不出话来。
韩牧却很骄傲:“怎么样,我写得好吧?”
顾君若就放下折子,扯过一张白纸,接过他手中的笔,“一会儿你抄我的吧。”
韩牧:……
贺子幽一听,立即好奇的凑上来看韩牧写的折子,道:“写得挺好的呀,比我强那么一点儿。”
“我也觉得我写得挺好的,”韩牧自夸道:“我刚才可是下笔如有神,这些年写课业,哪一次有今日速度快的?”
所以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写得挺好,反正他通读一遍觉得挺义愤填膺的。
顾君若不理过于自信的俩人,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字后递给韩牧,“抄一遍吧。”
韩牧嘀嘀咕咕地接过,看完后嘴硬道:“写个折子为何还要引经据典?把事情说清楚不就好了,一点儿也不简便。”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老实坐下重新抄写了一份。
顾君若道:“我觉得你说的有理,公文是应该尽量简练
,这样陛下处理的速度也快一些,但有些事情,陈情时若无文采,便失了感情,只叙事,恐怕上位置不会往心里去。”
“好文章总能引起人共情,而我们要破义县的局,得到朝廷的支持,就需要陛下和朝臣与我们共情,与义县百姓共情。”
韩牧想,皇帝和朝臣会不会共情他不知道,反正他是共情了的,这义县和江陵的情况一看就让人恼火,恨不得把许策大卸八块,同时他心底也生了些怀疑。
姚家只在义县豪富,在江陵实在是算不上什么,而许策为一府刺史,姚家得付出多少钱才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
还是说,在许策看来,这义县上下几万百姓的生死还比不上姚家给的那点好处?
韩牧了抿了抿嘴,因为生气,笔下的字也多了两分锋利。
当皇帝看到这份折子时,先不看内容,只看这一笔字就知道韩牧有多生气了。
皇帝还没看折子便先笑起来,“韩牧这小子不会因为被贬义县,写信来骂朕吧,不然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说完才开始看折子,然后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
来送折子的中书省官员默默地低下头去,认真听上面地动静。
皇帝看完,沉吟半天后问:“这折子必定不是韩牧写的,他上哪儿请了个这么厉害的师爷,是韩家给他找的?不是说不许韩家出手帮忙吗?如此人才,为何不选进朝廷来为国效力?”
中书省官员:“……陛下,您认为这折子上写的事要如何处理?”
皇帝沉默了一下后道:“明日朝会上议一议吧。”
“是。”中书省官员躬身退下。
等人一走,皇帝就重新拿起折子来看,越看越觉得人才可惜,皱眉道:“韩家有才为何不向上举荐,反而把这样的人才给韩牧带着?”
一旁的内侍给皇帝倒茶,笑道:“奴婢刚才给尚书省送折子过去,听里面的大人们说话,这折子似乎是顾侍郎家的女公子捉刀。”
皇帝:“顾宏?”
内侍笑着应道:“是。”
第五十三章 收买
“顾宏的女儿缘何……”皇帝说到这里一顿,大悟,“哦,韩牧新婚娶的是顾宏的女儿?”
“正是。”
皇帝就撇撇嘴,“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那什么上,顾宏的大女儿不是说是京城第一才女吗,他这是什么眼光,怎么看上了韩牧那小子?”
董内侍见皇帝对这件事感兴趣,便详细的说起来,“说是求亲的人有许多,连永平侯都为其子江怀求娶,那顾大人也属意江怀,都要答应江家了,但顾家的女公子却看中了韩牧,坚持要嫁韩家。”
董内侍笑道:“顾大人心疼女儿,便答应了。”
皇帝一听,啧啧两声,“女郎爱俏,那顾家的小娘子一定是看中了韩牧的脸,就韩牧那张脸……”他看了都得心动。
不过……“这嫁人啊,还得看本事,怎能只看脸呢,你看韩牧才一成亲就闯祸,生生带累了这样一个才女。”
董内侍连忙应道:“谁说不是呢,听说江公子就是因为不忿韩牧娶了顾家的女公子,所以才在永安侯府的喜宴上口出狂言,才被打的。”
皇帝脸上的笑容就落下了些,“本以为江怀是个才德兼备之人,结果因为些儿女情便惹是非,此事说来还是他挑起的,要不是贵妃求情,朕……罢了,不提他了。”
皇帝低头看着手中的折子,沉吟片刻后道:“把这段时间江陵和义县上的折子全都给朕找出来,折子上将义县情况写得这样糟,但朕这段时间怎么没收到江陵的禀报?”
“是。”
董内侍下去传话,不多会儿,中书省就将这段时间以来江陵和义县上的折子都给皇帝找来了。
皇帝这才看到义县求赈济粮的折子,他一眼就看出,这字虽然也是韩牧的,但内容一定不是韩牧写的。
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娶个媳妇还白赚了一个师爷,韩牧这一外放,连信也不会写了?”
董内侍便小声地道:“奴婢倒是听说有江陵送来宫里的信件。”
皇帝就掀起眼皮看向内侍,“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侍一个激灵,立即跪下去,伏在地上道:“是奴婢自作主张,去取折子的时候就多问了一句韩公子,以前韩公子在宫中念书时也常和陛下来往……”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颤颤巍巍地奉上道:“还有就是,韩世子给奴婢送了些东西,奴婢一时迷了心窍,就,就收下了。”
皇帝就伸手,内侍立即膝行而上,将荷包送到皇帝手中。
皇帝打开看了一眼,见里面是一袋子珍珠,便啧了一声道:“韩瑞倒是大方。”
他将荷包丢在内侍身上,面无表情地道:“收人钱财,忠人之事,罢了去找一找江陵来的信件。”
董内侍连连磕头,“陛下宽仁,谢陛下隆恩。”
“等一下,”皇帝叫住他,道:“把信送来,自去领十板子。”
董内侍心悦诚服地躬身应下。
等走出大殿,他这才直起腰身来,招手叫来徒弟,“去打点一下,一会儿动手时轻一些。”
“是,”徒弟很心疼,且不解,“师父,为这么一袋子珍珠受十板子不值吧?”
“你懂什么?”董内侍道:“还有京城的一栋两进小院儿。”
他呼出一口气道:“待杂家老了,我就去那小院住着,你呀,以后得闲了去看看我就行。”
“师父放心,徒儿给您养老送终。”
董内侍满意地点头,道:“待我百年,那宅子就留给你,你呢,给我收割徒孙,让他也给你养老,若是可以,在外头收养个儿子,老了也有个伴儿,咱董家也能有后。”
董内侍叹气道:“杂家是不行了,年纪太大,这时候收的儿子养不熟了,你多存些钱,以后出去抱个孩子养下,比在宫里老死强些。”
“是。”
董内侍得了好处,虽然一会儿要挨打,但依旧志得意满的去找到韩牧寄来的私信,不知被谁截留,一直不曾到皇帝面前。
董内侍拿到信,一想,也不是不知道是谁,除了后宫的那位,还有谁如此针对韩牧呢?
董内侍将信拿去给皇帝。
皇帝一打开,高兴了,“这才是韩牧写出来的信嘛。”
然后他就认真读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
皇帝沉着脸看手中的信,问道:“这信被截留大半个月了?”
董内侍低头道:“是。”
皇帝就冷笑,将信丢在书桌上,起身来回转圈走动。
有宫女进来禀报,“陛下,贵妃娘娘派人来送莲子羹,说是娘娘亲手熬制……”
“滚出去,朕不喝,”皇帝突然发火,“贵妃既然如此清闲,不如去家庙里给江陵受灾的百姓念经祈福。”
所有人都吓得跪下,连董内侍都没想到皇帝会发这么大的火,不就是截留了一封信和折子,要个赈济粮吗?
怎么这么大的火?
董内侍总觉得自己被韩瑞给坑了。
韩牧并不知道,他大哥在京城用一栋宅子和一袋珍珠为他的折子和信开路,因为那是七八天后的事了,此时他正怀揣着折子和顾君若贺子幽逛街呢。
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回义县去了,昨天和今天上午都忙着粮种的事,这会儿说什么都要好好地玩一玩。
江陵虽比不上京城繁华,但自有一种京城没有的温婉和风情,就是逛遍京城大街小巷的韩牧和贺子幽都被江陵迷住,更不要说不常出门的顾君若了。
河流将街道一分为二,中间有拱桥相连,一面是商铺,临河的一边则是摆着的小摊子。
除此外还有货郎和一些小女郎或妇人挑着担子、挎着篮子沿街叫卖。
有个小姑娘拎着一篮子花,见一个俊俏的郎君将一个同样好看的小娘子拉进怀里,躲避挑着担子的挑夫,她就立即高兴的迎上去,拦住韩牧道:“公子,给夫人买朵花簪上吧,我这花都是今日一早采摘的。”
韩牧扫了一眼她篮子里的花,不想要,“没有牡丹。”
小姑娘瞪大双眼道:“可我这里有兰花,还有上等的长春花,您看这朵多瓣黄色长春花,多好看呀,还有这株兰花,最配夫人了。”
第五十四章 遇刺
韩牧仔细看了看,还扭头去打量了一下顾君若今日的穿戴,正要点头,就被顾君若拉了一下,“快走吧,你不是说要去吃东西吗?”
“急什么,”韩牧拿起那株紫色的小兰花,看了看顾君若的头发后便给她簪上。
他还退后一步认真地看了看,颔首道:“不错。”
顾君若被他认真地注视着,脸颊微红,不由的催促道:“快走吧。”
韩牧却看得有趣,还花钱买了那朵黄色的月季,他对顾君若道:“江陵晚上灯火通明,到时候你簪这朵黄色的月季,更加醒目好看。”
小婵深以为然的点头,“姑爷眼光真好,我们小姐以前也常簪黄色的花。”
韩牧就笑着看顾君若,“是极好看的。”
顾君若脸更热了。
贺子幽看看他,又看看她,最后伸手推了韩牧一把,“快走,快走,我牙都快要酸掉了。”
他颇有怨气,“你倒是好了,已经成亲,我却连一门亲事还没有。”
“咦,你之前不是要和周大人家的千金结亲吗?”
“黄了。”
韩牧不解,“为何?”
他道:“虽然你比我还不学无术,骑射功夫比我还差,长得也不甚好看,但那周千金也一般啊,你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怎么会黄了呢?”
贺子幽:……
饶是顾君若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说他,“哪有这样劝慰人的?”
贺子幽却道:“顾小姐要是不笑这一声,我便信你是真心的。”
韩牧不高兴了,“我说的是实情,她笑怎么了?你就说你为何黄了吧。”
“唉,你怎么就不能用你那脑袋往旁的地方多想一想呢?”贺子幽道:“江怀的腿被你打断的说辞只是瞒着外头的,那天晚上去参加喜宴的,有一个算一个,便是当时不知道是我下的手,过后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