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花慢—— by半溪茶
半溪茶  发于:2024年0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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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柔,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顾无惑又道,即便顾茂柔说得夹枪带棒,他却也没见几分波动,更不见恼怒。
“我想的哪般?阿兄总不至于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吧?”顾茂柔竟对着兄长讥笑道,“她一个只知勾引主人来过活的贱婢,如何还能怀上阿兄的孩子?若是生下个庶子来,那可是阿兄的长子,将来嫂嫂进了门,无论是大度还是善妒,想必心里都是不会好受的,倒是给了她这个贱婢好大的脸面了。”
无论顾茂柔的出发点为何,她的言语对于兄长来说总是不敬的,顾无惑却也一点都没有在意。
他宠溺这个妹妹实在宠溺惯了,又下意识觉得是自己欠她的,所以从来不会苛责什么。
与顾茂柔相比,顾无惑的话更是极少极少的,他没有马上接着顾茂柔的话说下去,使得另一边暗中窥探着的温芍也不由屏气凝神起来。
未几,才听得顾无惑轻叹了一声气,声音又比方才压得要再更低一些,与顾茂柔说道:“我不会再娶妻了。”
温芍心念一动,这句话竟与那日他对她讲的一模一样。
“阿兄难道是为了她?”顾茂柔不可置信地望着顾无惑。
“柔柔,”顾无惑又叫了她一声,“当初他们说我六亲缘薄,从那时起,我就没再想过要娶妻。”
顾茂柔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顾无惑又接着说下去道:“我与她之间只是意外,并非是出自我本意,但也不能不算是一个机缘,与其冷待她让她也黯然神伤,不如将错就错下去,来日王府后继有人,父亲与已在地下的母亲,想来也会安心。”
闻言温芍怔怔,往后退了一步,脚跟踩到落叶上发出轻微细响,但那边的人未能注意。
“后继有人?阿兄你要做什么?难道等那个孩子生下来你就又要离开?”之后便又是顾茂柔一连串的发问,但语气明显比方才要松弛了许多,“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走了让我们怎么办?”
顾无惑道:“该我尽的人事,我不会躲避,若我真的要走,这次也不会回来,况且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父亲在前方举步维艰,建京这边少不了我。”
“那就好,阿兄可千万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们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有一日富贵可享便享一日,否则才是辜负了。”顾茂柔话锋一转,又挑了挑眉问他,“所以阿兄只是把她当一个工具?”
顾无惑蹙眉:“柔柔,有些话不能随意说,往后也不要再闹了。”
顾茂柔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眼风往斜里一扫,鬓边珠翠颤动,嗔道:“好了阿兄,我知道了,这些话自然不会胡乱说出去。”
秋风扫过,枝头已然开到荼靡的花瓣倏然落下,悠悠地落在了温芍的裙摆边,温芍一直出神着,目光也随着花瓣而一路向下,而后定定地看着地上。
忽然,扑簌簌地花却落下更多,温芍这才回过神,看见了从花间跃起的一只鸟雀,鸟雀扑腾着翅膀向着满是厚重云层的高空而去,一晃便不见了。
才在这里站了片刻工夫,温芍便发现自己手心里已经沁满了冷汗。
她转过身,也不再等还没回来的珠雨,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这里。
温芍一路走着,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直到走得开始气喘,再也走不动了,她才在僻静处停了下来。
走了这么久,温芍的心跳得厉害,她把手压到上面,闭上眼睛缓了一阵这才好受一些。
而后那只手便不由地从心口往下移到了小腹处。
这里还平坦如从前,暂时看不出任何有生命存在的痕迹,但作为母亲,温芍很清楚自己的孩子每日都在里面成长着。
——所以阿兄只是把她当一个工具?
顾茂柔的话又在温芍脑海中想起,如影随形又此起彼伏。
顾无惑一直对温芍很好,即便温芍明白他当初救她种种原由,并不完完全全是为了她,可她也宁可一直对他的善意心怀感激。
或许……还有了些许不该有的心思。
温芍揩去眼角泪水,不让它掉落下来,若不是今日听见顾无惑兄妹二人的话,这种心思一直是混混沌沌的,温芍不想看清楚,可眼下却不得不承认。
因为难过不是假的。
温芍从来不舍得自己骗自己。
他说不娶妻,正如同顾茂柔说的那样,实际上是把她当做一个完成任务的工具,从此他有了孩子,瑞王府也有了继承人。
可是她的孩子算什么呢?
她生下的小工具人?
温芍不蠢,知道实际上从利益来说,这事她原本应该高兴,至少要替自己的孩子欣喜若狂。
世子不再娶妻,她的孩子便不会再有威胁,府上不会有嫡子,庶子又有什么关系。
总有一日,她和她的孩子会得到瑞王府的一切。
但温芍就是做不到完全摈弃情感。
她的孩子,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真心喜爱。
若顾无惑对这个孩子有半分怜爱,他今日就不会对顾茂柔说出那样的话。
只是为了后继有人,只是为了父母家人放心。
温芍惶惶地站在那里,她本不该有什么期待。
天色不知何时又暗了下来,原来乍现的晴色又被乌云掩去。
很快铺天盖地地便又下起雨来,天地间雨幕连成了线,比这段时日的任何一场雨都要大。
廊边的雨不断溅到里面来,打湿了温芍的裙摆,温芍半晌后才察觉,想往后退一步避雨,却不料地面已经湿滑,她步子又虚浮无力,一下便跌坐在了地上。
腹中传来隐隐的抽痛,温芍想从地上起来,但一动便痛得更厉害,她心下愈发害怕起来。
好在珠雨已经寻了过来,看见她面色灿白地跌在地上自然吓了一跳,连忙叫了人过来把温芍送回净园,而此时温芍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第23章 报复
温芍出去时还是好好的,结果回来之后这副模样,齐姑姑见了也跟着被唬住了,连忙给她擦了头发上沾染的雨水,又?换了干净衣裳。
一时大夫还没来,温芍痛得蜷在榻上,齐姑姑也不敢问她是怎么摔的,只叫来珠雨问话,得知?珠雨把温芍丢下自己?去找珠花,齐姑姑罕见地劈头盖脸将珠雨骂了一遭,连犯懒不愿出去走动的麦冬也没有幸免于难。
温芍知?道根本不关她们的事,于是还是忍着痛向齐姑姑求了情。
齐姑姑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心里也是怪温芍不懂得分寸的,明明是有了身子的人还那么不小心,但?眼下情况未明,她也不好再出言指责。
等大夫来了一看,温芍果然是动了胎气,不过大夫说得也很清楚,方?才跌了一跤还是其次,温芍自己?心情激荡不安才是根子。
送走了大夫,齐姑姑让人去煎药,自己?过来问温芍:“这几日净园有让你不顺心的人或事了?”
温芍摇摇头?。
“你大胆说便是,”齐姑姑皱起眉,“有不好的我都会打发?出去,现下你不能自己?忍着。”
温芍自然不能与齐姑姑说原由,想了想只好道:“真?的没有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
齐姑姑立在一边,先是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才道:“我还道你平日闷声不响是个稳重的,怎么偏偏这事上如此马虎,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
齐姑姑到底是府上上了年纪的老人了,为人眼光更有几分老辣,温芍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即便温芍嘴上说了几次没有,但?在她的目光之下还是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生怕被她发?现什么端倪。
今日的事她自己?知?道就够了,才不想被闹得到处都知?道,否则便更是丢人。
隔了一会儿,珠雨把熬好的汤药拿了过来,齐姑姑看着温芍把药喝下,见时候也不早了,这才退了出去,一时只剩珠雨在一边,温芍看她眼睛都是红肿着的,便知?道齐姑姑一点都没有最下留情。
温芍默了阵子,问她:“珠花找到了吗?”
“找到了,”珠雨才哭过一场,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才走了这么一阵,姐姐到底怎么了呢?明明人是在菊园,怎么就跌在了他处?”
温芍心里一紧,忙把她叫到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你没同齐姑姑说我本来在菊园吧?”
珠雨摇头?:“没有,齐姑姑骂得好凶,我也不敢开口,怕她更要说我……”
“那?便好,”温芍松了一口气,“你不要再和其他人说起今日的事,特别是菊园,懂了吗?”
珠雨应下,或许是被训了心情不佳,也没再问什么,温芍看她楚楚可怜地站着,反而略有了愧疚之意,细声安慰了几句,天色更晚了些,温芍今日身心俱疲,正要打算歇了,便听见外面有动静,原来竟是顾无惑回来了。
珠雨被齐姑姑训得不行,知?道顾无惑来了更是怕得不行,差点当场哭出来,颤颤巍巍地直往温芍身边缩,温芍看她这可怜模样,又?怕她一会儿说漏了嘴,便赶紧让她下去避开了。
只是温芍原本打算装着睡着了算了,疲于再应付顾无惑,但?眼下却是来不及了。
好在顾无惑进?来,先是看了温芍一眼,接着也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温芍本能地想垂下眼帘,但?这回却生生忍住了,浅浅笑望着顾无惑,回答道:“没什么,我走路不小心罢了。”
“雨天湿滑,是该小心。”顾无惑明显不如齐姑姑那?般刨根问底,也不如齐姑姑心切,“往后,多?叫几个人陪着你便是。”
温芍看着他的脸,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花下他与顾茂柔说的话,温芍心口像压了一块石头?,总是不舒坦极了,她努力遏制住自己?想大口喘息的冲动,只朝着顾无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仿佛今日的事真?的只是一件意外而已。
但?温芍一点也不为着听见那?些让她难以忍受的话而后悔,再选一次,她还是会选择站到那?个地方?去。
一切都是她的妄念太重,及早清醒过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也怪不得他人。
温芍略定了定心神,又?开口道:“世子,我想还是搬到原来的地方?去住。”
“怎么忽然要搬走?”顾无惑并没有马上同意或是拒绝,而是先问她缘由。
温芍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厌烦,纤长?的眼睫旋即便遮去目中神色,轻声说道:“从?前?我是要服侍世子,如今有了身子到底不方?便,还不如分开来,这里我不伺候世子,自有其他人来伺候,麦冬芷荷或是珠雨都可以。”
顾无惑思忖片刻后道:“这里舒服一些,那?里毕竟是外院。”
“旁边还有姑姑住着,想必也是稳妥的,”温芍的牙齿咬了一下下唇,若顾无惑完全冷漠,她倒是还好受些,可偏偏这种虚情假意,更让她难以忍受,“世子如今事忙,白日夜里的,在这里我总也歇不好。”
此话一出,顾无惑便没话好说了。
“今日晚了,明日再让齐姑姑过来安排,”顾无惑不再挽留,说完竟有些疲倦地按了按额角,“你先歇了罢。”
他说着便往外面唤来珠雨,自己?又?往外面去了。
温芍躺下,侧过身子朝里躺下,枕着手臂听着窗外点滴的雨声,神情恹恹。
肚子里的抽痛感?已经消失了,这让她心情稍缓,可无论如何都是开心不起来的了。
庭院中雨声渐大,靠暖阁的窗边新种了一株芭蕉,雨点打在芭蕉叶上,敲击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帐内烛火幽微,映得温芍的眸光也明明灭灭。
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婢女,而顾无惑是高?高?在上的瑞王世子,她从?没奢求过他爱上自己?,可既然两人能一直欢好,还有了孩子,他也总该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吧?
温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下意识觉得一定是这样,结果今日她才方?知?,是自己?过于天真?。
可能顾无惑从?来没看上过她,刚巧是她撞了上去,所以也不用费心思就是她了,不是她也可以是任何人。
顾无惑不想娶妻,缘分一词玄之又?玄,他便借此只想要个孩子。
手臂上极薄的细绢被水渍沾湿,透出下面雪白的肌肤,白玉一般。
室内无人,温芍小声地抽泣起来。
若是能回到一开始,只是他救了她,她一心一意地只报答他就好了。
一直到夜深,温芍没有睡意,眼泪也不知?不觉已经止住。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温芍连忙闭上眼睛,才记起自己?是背过身躺着的且又?在暖阁中,于是便又?睁开双眼。
熟悉的脚步声果然朝里面而来,温芍微微屏住声息。
她听见脚步声在自己?帐外停下,但?没有多?久,旋即便已然远去,也不知?那?片刻工夫,顾无惑是在她的帐外做什么。
但?是温芍也已经没兴趣知?道了。
顾无惑的手脚很轻,一会儿之后便又?重归宁静。
他早起晚归在这里耽误的时间也不长?,其实丝毫没有打扰到温芍休息。
温芍把脸往被褥里埋了埋,自己?也不过是找一个借口罢了,倒还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顾无惑回来之后,温芍很快便睡了过去,等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他也早就离开了。
温芍醒来便松了一口气。
今日就可以搬走了,她不用再看见他了。
齐姑姑一早也来了,她先是看了看温芍的情况,情形倒都还好,便稍稍放下心。
只是又?对?温芍说道:“世子说你要搬回去?其实日后身子重了,你继续住在这里也不合适,分开确实是应该的,但?你昨日才动了胎气,若再挪动,怕是更不利于安胎,过些时日等胎坐稳了再搬也不迟。”
“我在这里,世子总是不方?便的,”温芍垂眸,却没有让步,“齐姑姑放心,胎儿不会有什么事的。”
见她执意如此,齐姑姑也怕话多?了又?伤了她的心神,便只能着手去安排事情。
午时过后,温芍便搬离了里院的暖阁,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住处。
齐姑姑重新分派了各处的活计,麦冬和芷荷仍做里面的事,而温芍这边就由齐姑姑亲自来照料,另还有珠雨也干脆拨给了温芍,平日里陪着她。
搬出来之后,日子忽然便过得快起来,眨眼之间便是一日又?一日地过下去。
到了隆冬时节,温芍的肚子已经开始大了起来,圆鼓鼓地缀在身前?,但?是她四肢却细瘦,人一点都没胖起来,齐姑姑见了便念叨了几回,后来听大夫说胎儿长?得很好,便也不再多?嘴了。
听说北边的战事不利,眼下又?是天寒地冻的时节,顾昂行军打仗和运送粮草便更是艰难,顾无惑为此也更是少回府中,常常出了宫便又?被召回宫中去商讨对?策。
二人见面的机会便更少。
温芍还刻意躲着。
她总是在得知?顾无惑回府的时候便说自己?累了,于是顺理成章避开了与他见面。
有时顾无惑也会来她房中,见她还睡着便只是静悄悄的在不远处站一站,每每都是很快便走了。
对?此,温芍总是如释重负的。
年节前?便开始下起了雪,漫天都是白纷纷的,落在每一处角落,琼花玉树,格外洁净。
原本到了节下该是忙碌的,但?瑞王府本就人少,主子仆婢都不多?,今年虽还多?了顾无惑,然而他这段时日总是不在,再加上又?有顾昂的事情,连在府上的顾茂柔也为着父亲心绪不佳,不仅甚少出现,连节庆也懒怠主持布置,于是预备着就草草过了。
谁知?这年节就在眼前?了,事情却到底兜不住了。
顾昂大败,身受重伤,南朔节节退让,眼下正与北宁对?峙在一处险谷,此时冰天雪地,若援军再不至,他们守不住便只能继续败退下来,北宁便会蚕食南朔许多?领土。
消息传入建京,朝野上下顿时大乱,就连街边的百姓也纷纷讨论此事,无心再过这个年节。
温芍虽可以不见顾无惑,但?这些事情哪有不听说的,光是看齐姑姑一日愁过一日的脸,便能知?道事情不好。
往大了说,顾昂此战为的是国,只要身为南朔的臣民就无法?对?于战败而无动于衷,国土百姓尽失于北宁之手,无异于是在年节上敲响的丧钟,人人皆悲。而往小了说,顾昂是瑞王府的主人,还正值壮年,他若在眼下战败,皇帝的态度又?尚且未曾明确,对?于瑞王府来说也是前?途未卜。
这日,齐姑姑往温芍房中收好了给孩子准备的衣物,脚步顿了顿,最后到底走到了温芍面前?。
温芍正靠坐在软塌上养神,屋子里面暖融融得像春日一般,她整个人懒洋洋的,一点劲儿都提不起,一时也没注意到齐姑姑来了。
齐姑姑忍下要叹气的冲动,坐到温芍身边,温芍这才察觉,连忙直了直身子,却见齐姑姑已经开口说道:“自从?你搬来这里,与世子见面的机会便更少了。”
温芍不置可否,只道:“总也没什么好时机。”
齐姑姑蹙了蹙眉,她同样也是女子,心总归是细一些的,怎会瞧不出端倪,只是实在不知?温芍心里在想什么,或者真?的只是巧合,两人才一直没能怎么见上面说上话,又?不好多?嘴问了,又?怕勾起温芍什么旁的情思,于是便只能硬生生压在心里。
“外头?的事你也听说了,”齐姑姑剥了一瓣橘子递给温芍,“这几日瑞王府也不太平,人心浮动的。”
温芍心下油盐不进?,只在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素手抚上自己?隆起的肚子,轻声道:“世子与郡主都在,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乱子。”
齐姑姑点头?:“这倒是了,只是情形到底不好,眼下这仗要怎么打下去,朝廷都还在争论呢!”
先前?顾无惑与温芍说过一次北宁和南朔的事,但?温芍眼界所限,终归也只是一知?半解,于是便垂下头?,道:“齐姑姑,我不懂这些。”
“罢,罢,”齐姑姑按了按温芍的手背,那?一声叹息最终还是溢了出来,“你今日稍晚些再歇,等一等世子,他要见你。”
温芍道:“我怕忍不住睡了,不由我自己?说了算。”
齐姑姑望着她欲言又?止,头?一回觉得这个普通婢子出身的温芍竟会有如此倔强的一面,她冷眼看着他们二人的近况,倒也作过许多?猜想,甚至还猜过是顾无惑心底里厌倦了温芍浅薄,这才冷淡了下去,可如今看来,怕是温芍的问题居多?。
只怕是顾无惑此刻心里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寻常总是碰不了面,男子都粗心大意,他这阵子又?事忙,错过便错过了。
然而眼下齐姑姑就算要再去提醒顾无惑,也已经来不及了。
齐姑姑又?把心思放回温芍这里,与她细细说道:“圣上打算派世子前?去接应王爷,若是快的话,世子倘或明日便要动身,今晚你必须要等着他,他有要紧话和你说。”
闻言,温芍一句“能有什么要紧话”差点脱口而出,但?她还是懂得分寸的,明白齐姑姑没有恶意,在她面前?也不能这么直愣愣说出来,于是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齐姑姑见她答应,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想了想最后还是劝温芍道:“你有什么话想说,也可以同世子说,心里有事还是说清楚的好,尽是憋着是不会再有下文的。”
温芍一怔,料到齐姑姑是已经有些看出来了,马上便接着说道:“姑姑说笑了,我心里怎么会有事,只是人犯懒不爱动弹,白日黑夜的嗜睡罢了。”
齐姑姑是明眼人也是聪明人,见状便不再说什么,陪着温芍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她是走了,可温芍的心里却掀着风浪般的难受。
她实在是不想见顾无惑,更别提说话了,可今晚却是不得不见,即便是他可能明日便要离开,今后倒是松快的,但?温芍还是不自在得紧。
直到了夜里,掌了灯又?用了晚膳,温芍的心便如同那?飘飘摇摇的烛火一般。
顾无惑最早明日便要走,齐姑姑这会儿正忙着给他收拾整理行囊,一时之间根本抽不开身,便让珠雨过来陪着温芍说说话,让她一定不能先犯困睡了,要温芍一定要等着顾无惑过来。
等着等着也不知?已经到了时辰,温芍也懒得问,反正是齐姑姑下了命令不许让顾无惑跑空,无论多?晚都得等下去。
连珠雨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灌了一杯茶下肚,趴在小几上强打起精神和温芍说话:“听说世子要走,等世子回来,说不得姐姐已经生了,这要是生个小郎君出来,姐姐下半辈子可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珠雨向?来不比麦冬她们谨言慎行,从?来言语间都是多?有羡慕温芍的话语,温芍好几次想劝劝,但?每每都是算了,珠雨的经历比她还要苦一些,让她想想又?怎么了呢,珠雨只是说了出来而已,怕是在大多?数人眼中,温芍确实是交了天大的好运了。
于是温芍听了也只是笑了笑,自己?手上忙着整理一把丝线。
“要我说,姐姐就不应该搬出来,如今连世子的面都不怎么能见到,”珠雨凑了头?过来小声说道,“不过你看,今日还是世子一定要见姐姐的,足可见姐姐在世子心里的分量了。”
温芍心道,她能有什么分量,不过是顾无惑心有所求罢了。
温芍不想再听珠雨继续说这件事,便截了话头?,直接说道:“你去外面看看世子来了没有。”
珠雨应声正要起来,便听见院门响了一声,这下不用出去便知?道了,顾无惑已经进?了净园。
温芍稍稍揉了揉久坐之后有些沉重的腰,强打起精神朝门口望去。
但?旋即她心下便觉异样,连忙转过头?,拔了头?上一根银簪去挑烛花。
等顾无惑到了跟前?,她才仿佛回神一般,抬眸去看他,叫了一声:“世子。”
顾无惑点了点头?,在她对?面坐下,两人共对?着一盏烛台。
此时已至亥时,顾无惑知?道如今温芍晚上熬不了多?久,便紧着回了府中,可饶是他再紧赶慢赶,还是有些迟了。
顾无惑也不耽误,直接说道:“圣旨明日一早下来,我即刻便会走。”
温芍便问:“世子要去多?久。”
“说不得会多?久,”顾无惑不由皱了眉,却久久没有松开,“圣上给我的兵马并不多?,或许仅仅只够救急。”
北宁来势汹汹,而为了建京的防守,皇帝此番并没有给顾无惑足够的兵力,而是把兵马分散到各处戍守,说是为保建京城稳固无虞,可是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在这个当口,皇帝竟对?瑞王父子起了忌惮之心。
他怕顾无惑带兵增援顾昂之后,若是成功又?手握大量兵马,他们父子二人在军中声势更甚。
圣上不可能放任北宁进?犯南朔,却也不想看到瑞王势大,眼下朝中竟无人敢以身涉险前?去帮助顾昂,便只能派顾无惑,实在是无奈之举。
温芍听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那?世子保重。”
顾无惑看了她的肚子一眼,继续说道:“此行凶险,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保全好自身。”
“柔柔任性,但?她已经是出嫁之女,今后或许慢慢也就少来了,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能请你多?忍让包容。府中有什么事,若没人拿主意,你便替我把主意拿了,全都无妨。”
温芍抿了抿唇,声音提高?了一些:“我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妾侍,做不了这样的事,也不敢做。”
“温芍,”顾无惑沉了声,琥珀色的眸子深邃,“我说过,我不会娶妻。若是我回不来,这一切都要托付于你。”
他本不想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可温芍顾左右而言他,他只能挑明。
看着温芍低垂的眼睫,辨不出她此刻的神情,顾无惑心里忽然一阵虚无蔓延开来,他们实在没见面太久了,在他印象中温芍为人忠厚实诚,为何今日却会推三阻四?
温芍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很快又?湮灭:“世子怎么会有事呢?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她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她现在虽烦了顾无惑,可到底他救过自己?,她不愿他真?的去死。
顾无惑一时没有说话。
喉间像堵着东西,温芍很想说点什么,但?她下意识地一直往下压,眼瞧着压不住,她便另说了它话:“战场上杀人见血,世子难道受得了?”
一个被寄在寺庙快二十年的人,怕是连杀鸡都没见过,忽然去了那?样的地方?,也是能将人逼疯的。
“朝中无人想去,但?我只能去,被困在那?里的是我父亲,被北宁侵犯的是我的国家,我无法?眼睁睁看着。”顾无惑咬字极轻,目光中流露出疲倦。
他很清楚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什么,但?他却不得不去做,即便所有的因果尽数归于己?身,他也不能退却。
“那?便祝世子旗开得胜。”温芍冲着他笑了笑。
顾无惑微微叹了一声,起身道:“我还有一些事,眼下不早了,只是扰了你入寝。”
他说完,向?温芍递过来一只拨浪鼓,原来是他从?进?门时就一直拿在手上的,但?温芍没有注意。
温芍抬头?看了看他,一时竟没有伸手去接,顾无惑便又?往前?递了递:“这是我给我们的孩子买的,你留着给它玩。”
他的声音此时稍稍压低了一些,听在耳中更为温柔,温芍拿过拨浪鼓,心里却一阵阵发?寒。
然而她又?怕顾无惑看出来,连忙摇了两下手中的拨浪鼓,笑道:“我知?道了,我会收着的。”
今日的温芍有些别扭奇怪,顾无惑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他此时也无心再去追究,只能归结于是自己?多?心,或是她今日心情不佳。
他走到门口,最终还是忍不住侧身说道:“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如果我没回来,好好把它养大成人。”
不等温芍回答,顾无惑已经迈步而出,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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