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了眼屋檐下,卢雅君已?经扶着老爷子进了屋,这时候外头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娇怪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孟舒淮轻笑一声,手腕一转将她下巴轻轻托着,江泠月微微一愣,视线忽地一暗。
温热的气息接近,孟舒淮飞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江泠月又惊又慌,立刻紧张兮兮地看?向门口,她没好气将身上的积雪扔在了孟舒淮身上,嗔怪道?:“你怎么还欺负我!”
孟舒淮俯身朝她接近,指尖从她发红的鼻尖刮过?,“晚点让你欺负回来。”
话音刚落,室内传来孟清漪的呼唤,江泠月没接话,赶紧拍拍身上的雪匆匆进了门。
孟舒淮跟在她身后,唇边的笑意未曾消减。
江泠月进门正好迎上张伯期待的目光,他?刚从厨房脱了围裙出来,一瞧见?她就说:“泠泠啊,快来快来,老先生今儿写了幅字颇是满意,你和舒淮一起来品鉴品鉴。”
江泠月跟着张伯进了老爷子的书房,靠墙一排古朴的书架,上头摆满了各类不常见?的艺术典籍,包括书法、绘画、历史文物及古文化研究等等。
江泠月仅是匆匆扫一眼就对老爷子的书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没想到一偏头竟看?到墙上挂着外公的一幅字,这让她颇是惊喜,原来孟舒淮说的都是真的。
书房内浮着一点松烟墨的清香,宣纸上墨迹已?干,未走近时,江泠月只见?纸上银钩虿尾、笔走龙蛇,离得近了才分辨出这两行草书的内容。
“惟德动天,无远弗届。”她缓声念道?。
老爷子坐在一旁,笑着说:“看?得不错。”
江泠月莞尔:“因为我外公也写过?这一句。”
张伯略略惊讶,忽地开口问:“莫非泠泠外公也爱好书法?”
说这话时,孟舒淮刚好走进来,闻言便道?:“泠泠外公便是爷爷赞不绝口的江明鹤江老先生。”
“竟是如此?!”张伯惊道?。
一向端肃的孟老爷子也因这话惊讶一瞬,但仅是一瞬,他?又恢复平常的沉毅神态,说:“难怪同你第一回 见?面就觉有?缘,倒是真的有?缘。”
张伯接过?话:“早些年老先生在南城待过?很多年,偶然见?了你外公的墨宝便念念不忘,时隔多年后才得了墙上这一幅,没想到如今还有?这般奇妙的缘分,江老的乖孙竟然就在老先生身边。”
一提到外公,江泠月总是笑得很满足,她看?着二位长?辈说:“我外公要是知道?孟爷爷如此赏识他?,一定?高兴坏了。”
说者有?心,听者也舒心,老爷子笑着问:“那泠泠觉得今日我这幅字可有?你外公的气韵?”
江泠月并没有?着急作答,而是仔仔细细将这八个?字反复看?过?之后,才思考着说:“孟爷爷的书法有?您独特的气势,有?我外公的笔下鲜少出现过?的......”
她想了想说:“正气。”
老爷子看?着她,温和问道?:“如何理解?”
江泠月微微侧身正对着孟老爷子,笑着说:“那我们可先说好了,接下来的言论均是我江泠月本人对书法粗浅的理解,跟我外公可毫不相关哦。”
孟老爷子瞧她这股子机灵劲儿,忽地开怀笑了起来:“好好好,都依你。”
江泠月下意识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孟舒淮,也不知是不是这环境加持,她觉得今夜的孟舒淮格外有?书卷气,就缺一副漂亮的金丝边眼镜。
二位长?辈都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她也赶紧收好了心思,认真说:“方才您说‘气韵’二字,这让我想起外界总是评价我外公的作品有?‘仙气’。”
“而他?老人家?这几十年的确活得像神仙,大半辈子潇洒恣意,写字作画只管自己开心,从不求名利。许多备受好评的作品在书写的当时都只是他?的随心之作,能被这么多人欣赏,是他?的意外之喜。我外公他?生性自由?浪漫,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保有?那股子‘仙气’。”
她这时候看?向桌上的这幅字,突然有?点不敢开口。
孟老爷子看?出来她的犹豫,开口道?:“你尽管说。”
江泠月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在我眼中,仙气为阴,正气为阳,仙气飘逸潇洒,正气阳刚沉稳,是帝王之气。”
“您方才问我‘气韵’,那我也答‘气韵’,孟爷爷笔下的字,无论是笔法技巧、还是形意格调都无可挑剔,唯独您说这‘气韵’,与我外公......截然不同。”
话音落,书房内的气氛骤然沉寂。
江泠月并不知道?孟老爷子为何执着于临摹她外公的作品,但张伯知晓,眼见?老爷子收敛了神色,张伯赶紧打圆场道?:“这神仙和帝王,必然是各有?各的好。”
江泠月并不是不懂察言观色,也可以?多说些好听的话讨他?老人家?欢心,可她轻易从作品中感?知到了人的状态,她看?到了老爷子的心境,她便不想再去说刻意讨好的话。
眼看?着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江泠月略略思忖后问他?:“孟爷爷,您觉得,何为‘仙’?”
孟老爷子悠悠回神,缓声回答:“超凡脱俗,不受尘世?束缚者为‘仙’。”
江泠月看?着老爷子沉淀着岁月痕迹的一双眼,说:“但自古以?来,这帝王都是人间最受束缚的人。”
老爷子怔然,盯着江泠月目不转睛。
一旁的张伯和孟舒淮对视一眼,视线仍集中在书桌旁的江泠月身上。
江泠月并不知道?他?们此时心中所?想,只觉得气氛凝滞,也许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三?人出神之际,老爷子忽地一笑,轻松结束了书房内的安静,他?起身说:“江先生生了双妙手,而他?的孙女长?了双慧眼。”
他?摆了摆手道?:“老张,收起来罢。”
张伯应了一声,上前将书桌上的宣纸收了起来。
孟舒淮起身看?着她,眼神很是复杂。
江泠月心有?忐忑,待到二位长?辈都走出了书房,她才心虚地问孟舒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孟舒淮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安抚道?:“爷爷夸你呢,别担心。”
江泠月点点头,笑着说:“我看?孟爷爷也是宽容豁达的人,就算我说错话,他?老人家?也一定?不会跟我计较。”
孟舒淮轻笑:“你倒是惯会给人戴高帽。”
江泠月冲他?笑得娇俏:“那我也给你戴一个?。”
孟舒淮饶有?兴致看?着她,江泠月想了想,低声说:“我这么可爱,孟舒淮一定?爱我爱到痴狂吧?”
江泠月说完这话自己没忍住先笑出来,孟舒淮被她感?染,唇边的笑宠溺。
他?抬手将她的发胡乱揉了一通,也压低了声音问她:“这到底是给谁戴高帽?”
江泠月挑挑眉不说话,笑得格外欢欣。
家宴的气氛因为江泠月的存在变得格外轻松, 再?有健谈的张伯和卢雅君,三人?这热火朝天的架势也迅速感染了不爱说话的孟家爷孙俩。
江泠月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就在接触各类艺术文化, 张伯给她抛什么话题她都能接得住,并且常有一些奇特的观点,一桌子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江泠月也从未想过, 有一天她可以和孟舒淮的家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谈笑。
有些遥不可及的梦好像正在朝她奔来,她如今也可以有梦想成真的能力。
晚餐过后,窗外的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江泠月起身往园子里看了一眼,世界黑暗冷寂,唯独那一树花灯明亮,在雪中轻轻摇曳。
红梅映雪, 灯影重重照人?团圆, 孟家的团圆, 还缺一对?父女?。
张伯从厨房出来见江泠月独自立在窗边,以为她生了要走的心思, 赶忙说:“今儿这雪太大了,泠泠就别回去?了, 待会儿我叫人?将疏影楼收拾出来, 等明天雪小了再?回家。”
江泠月笑着应,说伯母已经留她了。
张伯招呼她去?书?房陪老?爷子下棋, 她自知?棋艺不佳, 不敢献丑,便温声推拒。
没?想到张伯却说:“舒淮下得好, 你和舒淮一起去?。”
江泠月看向客厅里陪孩子的男人?,蓦地想起了他们在乐园里吃午餐的那一天。
那时候她因为邻座的一家三口对?孟舒淮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这时候再?看,她曾经幻想的那一切好像也变得触手可及?
她忽地轻笑,明明是想要努力克制自己,怎么会越来越贪心?
卢雅君刚才听了张伯的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眼问孟舒淮:“舒淮,今晚你还回瑶台吗?”
瑶台是孟舒淮和江泠月现在住的地方。
孟舒淮应声抬眸,视线却越过对?面的卢雅君落到了身后的江泠月身上。
江泠月心虚,匆匆侧过身回避。
孟舒淮唇角微弯,收回视线缓声回答:“不回。”
卢雅君起了身,说:“那我让赵阿姨去?帮你收拾房间,正好也去?疏影楼瞧瞧里头的东西?齐不齐全,你和泠泠在这儿多陪陪爷爷。”
孟舒淮应了声好,又重新低头教清漪拼她的手办。
黑夜无边,霜雪依旧,孟舒澜今晚其实?不必回景山,但她听张伯说江泠月在,便冒着风雪回了家。
车刚停到宁园门口,身后紧接着就有车灯照亮,她看了眼车窗外,是孟震英的车。
孟舒澜虽然心中有怨,但一家人?的表面关系还算是和谐,她下了车,主动抽出车门里的伞撑开,踩着积雪来到了孟震英的车旁。
车门打开,一点轻微的酒气泄出,很快消散在风雪中。
孟舒澜叫了声“爸”,孟震英看她一眼,闷声应了,却没?再?多问什么,径直迈步就往宁园走。
往常卢雅君在家时都会主动出门迎孟震英,今夜没?见到人?,便忽地想起来今儿是周五。
正好家里阿姨迎出来,孟震英便问:“夫人?还在棠园?”
阿姨应声回答:“是的,董事长,先生和江小姐也在。”
“江小姐?”
孟震英疑惑:“哪位江小姐?”
孟舒澜闻言解释道:“是我朋友。”
孟震英忽地侧首看孟舒澜,黑夜将他的情绪隐藏了一部分,可孟舒澜还是看得很清楚。
猜忌,疑虑,埋怨。
两人?对?视一瞬,孟震英转身:“去?棠园。”
孟舒澜撑着伞立在原地,指甲掐着掌心,按下了心头的憋屈和不满。
家中阿姨犹豫一瞬,问孟舒澜也去?吗?
孟舒澜默不作声,转身往棠园走。
路面积雪未来得及清理,接驳车无法在积雪路面行?驶,父女?二人?只能步行?前往。
白雪覆盖整座景山,连身体呼出的热汽也会瞬间冰冷。
孟舒澜跟在孟震英身后,只觉得想笑。
她的心早就被这景山的冰雪封冻,又何故自我融化再?受一次冻?以德报怨,不是她的作风。
接近棠园侧门,踏雪而归的脚步声中,似有清甜柔软的调子穿透风雪钻进耳朵。
孟震英顿了顿脚步,问身边的阿姨:“这大半夜的,是谁在唱戏?”
孟震英的语气带有明显的不悦,撑伞的阿姨略略心惊,迟疑一瞬回答:“听这声音,怕是......江小姐。”
孟震英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孟舒澜。
孟舒澜也停下脚步,略抬伞檐看她这位冷漠的父亲,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只听他冷哼一声,大步迈进了垂花门。
江泠月棋艺不佳,偏偏还被张伯硬拉着陪老?爷子下棋,虽说有孟舒淮做军师,但遇上她这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强如孟舒淮也改变不了她输棋的事实?。
江泠月愿赌服输,便应张伯的要求唱了牡丹亭的选段,皂罗袍。
好长时间不曾开口唱戏,江泠月一时还有些紧张,特别是对?上孟舒淮那道专注的目光,她的心脏在控制不住加快跳动,愈发想要在他的家人?面前表现完美。
张伯从老?爷子的抽屉里翻了把?折扇给江泠月,她利落一甩开,微风拂面,发丝轻舞,脚下轻盈一转,娇艳的面隐于折扇之?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红唇微启,她轻唱:[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张伯和卢雅君特别捧场,江泠月才唱了一句就立刻叫好,连带着孟清漪也在孟舒淮身前蹦跳着拍手。
江泠月受宠若惊,面上笑意更甚,好像真的有杜丽娘初次游园时的惊喜之?色。
手中折扇略略合拢,江泠月裙摆翻飞,左顾右盼,轻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此时孟舒淮眼中的她,眼波流转,身软音甜,世间所?有的溢美之?词于她都是恰如其分。
世人?只识她三分美,他却能尝她十分甜。
是他有幸。
江泠月再?唱:[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张伯首先沉醉其中,跟着江泠月的音调摇头晃脑,好不欢欣。
烟花三月的江南,是江泠月口中的[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只是那杜丽娘心中,既怜春光又怜自己,遂才有这[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张伯和孟清漪叫好的声音掩盖了孟震英开门的响动,书?房内无人?知?晓孟家父女?已至,直到随行?阿姨在书?房门口探头,卢雅君才开口问:“震英到家了?”
一屋子人?朝书?房门口投去?关注目光,孟舒澜侧身进门,一一喊过屋内的长辈。
江泠月一双明眸藏不住今夜的惊喜,她迎上前,一把?将孟舒澜抱住,还高兴道:“澜姐,你终于到家了。”
江泠月在高兴之?余,明显感觉到孟舒澜身体一僵。
她不知?道,在这么多年漫长又重复的时光里,从未有人?如此热情主动地拥抱过孟舒澜。
江泠月敏锐感知?到了孟舒澜的异常,迅速退开了一步,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关心,孟舒澜却感觉很不适应,就连唇边的笑意也透着僵硬,像是还未从门外的风雪中回过神来。
江泠月回头,看见孟清漪靠在孟舒淮身边,全然没?有要上前和自己妈妈打招呼的意思。她今晚也没?再?自作主张,安静退到一旁不作声响。
张伯说去?厨房下点馄饨做宵夜,卢雅君起身去?看孟震英,孟舒淮带孩子,孟舒澜坐到老?爷子身边说话。
一家人?团圆和谐的画面,唯独江泠月是外人?。
心头猛地涌上来手足无措之?感,她不由自主向孟舒淮投去?求助的目光。
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孟舒淮恰好在这时候抬头,那一瞬间的对?视,什么话都不用?多说。
他拍拍清漪,轻声说:“去?找泠泠阿姨玩。”
孟清漪也像是突然想起来她的泠泠阿姨,抱着手里的一堆玩具就去?了江泠月身边。
江泠月抿抿唇,将笑意小心藏好,甜蜜却已从心头漫溢,迅速遍布全身。
孟舒淮起身往外走,听见父母在餐厅谈话的声音。
“少让他和舒澜的人?接触,她那些个朋友揣的什么心思你这个当妈的不清楚?!大半夜咿咿呀呀的像个什么样子?!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也叫你们乐得忘乎所?以!”
“你在说什么呢?!”
卢雅君并不知?道孟震英这股子邪火究竟是从何而来,在她眼中,江泠月漂亮乖巧、真诚善良,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孩子,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居心叵测?就是上不得台面?
况且江泠月并没?有与自己儿子过多来往,哪有他说的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卢雅君心中恼怒,不满道:“人?家是应爸的邀请来家里做客,这时候还在爸的书?房坐着,你说这些是要叫人?笑话我们孟家待人?无礼吗?”
孟震英怒道:“她是晚辈我是长辈,谁敢说无礼?”
“您在爷爷面前也是晚辈,您为何不问问爷爷,今夜这戏,究竟是谁想听?”
孟舒淮走进餐厅,面色已然因这些话而变化。
孟家一直以来规矩颇多,这么多年孟舒淮的性子也平和,他这辈子只为两个女?人?和自己的父亲顶过嘴。
一个是孟舒澜,另一个就是江泠月。
他的偏心自然而然,仿若天性。
餐厅和书?房有些距离,孟舒淮却扔担心江泠月会听到他父亲的这些话。
他朝一旁的阿姨使眼色,餐厅门被合拢,孟震英的怒火也迅速烧到了他身上。
“你这是在说什么话?!”
“莫不是我让你远离你姐姐的朋友这话还说错了?!她这些年为什么热衷给你介绍女?朋友?你心里不清楚?”
孟震英起身走到孟舒淮面前,愠怒的语气里隐含警告意味:“你若想要你爷爷手里的股份,那就离那些莫名其妙、不三不四的女?人?远一点。雨薇马上就要毕业回国,你若能了却你爷爷的这桩心事,自然什么都是你的,但你若不能,也休怪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留情面。”
末了,他说了一句让孟舒淮不安的话。
“你别以为你最近做的事我毫不知?情。”
眼见气氛不对?,卢雅君立马出言缓和:“震英,这些话你非要在爸这里说吗?”
孟舒淮面色沉冷,眉头微蹙着,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能说,他不能不顾着书?房里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想让她知?道。
恰好张伯从厨房走出来,他看了眼餐厅里的一家三口,冲孟舒淮说:“舒淮,快去?叫舒澜过来吃点儿东西?。”
父子俩僵持的局面被轻易打破,孟舒淮转身,拉开门离开了餐厅。
江泠月刚才不知?道孟舒淮的父亲也回了家,她虽是客,却也要懂礼,便主动跟着去?了餐厅。
卢雅君在餐厅陪着孟震英吃宵夜,江泠月跟在孟舒澜身边,一起走到了夫妇俩对?面。
她规规矩矩站好,温声招呼道:“孟伯伯好。”
卢雅君在桌子底下戳了戳孟震英大腿,孟震英这才抬头看人?。
江泠月对?孟家人?的印象都很好,便也从心里默认孟舒淮的父亲是个好相处的人?。
可当她猝不及防对?上孟震英的视线时,她非常敏锐地感觉到了那双眼睛里的冷漠和抵触,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极为敷衍的情绪,让她到嘴边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看来,孟舒淮的父亲不太喜欢她。
孟震英瞧了她一眼,淡声应了一句,便又重新低头用?餐,并未将她的存在当一回事。
江泠月略有尴尬,是孟舒澜拉了她一下,她才跟着坐在了孟舒澜身边。
卢雅君怕江泠月多想,便主动问她:“泠泠,今天累了吗?要不要我让人?先带你去?休息?”
她其实?能明白卢雅君的言下之?意,一家人?团圆,她一个外人?还杵在这里不太合适,便说:“那就麻烦伯母了。”
她和孟舒澜简单说了两句话,起身走回书?房同老?爷子告别,张伯说外头雪大,主动提出要送她过去?。
江泠月道过谢,临走前看了孟舒淮一眼。
她看不懂孟舒淮眸中那复杂的情绪,却直觉他在看自己的时候,有心事。
她收回视线,穿好外套拿着包出了门。
疏影楼的结构基本和月华楼一致,天色虽晚,园子也是一片雪白,但江泠月方向感很好,她知?道月华楼离这里不远。
客房在一楼,张伯让随行?阿姨带她去?看房间,交代好一切之?后张伯才起身离开。
进浴室之?前,江泠月看了眼时间,快要到十一点。
她还以为今晚可以和孟舒淮一起跨年,一起许下新年的愿望,没?想到自己身在他家中,却无法与他亲近。
她没?多想,照常洗漱准备休息,可心里却莫名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出现在她见过孟舒淮的父亲之?后。
不光是她,她觉得孟舒淮在见过他父亲之?后也有情绪上的变化,她能感觉到这种变化,却不知?道这变化究竟是为何。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视野是静谧的黑与白,江泠月关上窗帘躺上床,只给自己留了一盏夜灯照明。
陌生的坏境她需要适应,特别是没?有孟舒淮在的时候。
临近午夜,她捧着手机睡不着觉,孟舒淮没?有给她发消息,想必还在棠园或者宁园陪父母,她也不好打扰。
她和乔依聊了会儿天,又把?年后的排练日程顺了一遍,在备忘录简单写下计划之?后,刚好是23:58。
她点开孟舒淮的对?话框,想要卡着点给他发新年快乐,时间来到23:59,她却突然收到来电。
是孟舒淮。
她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困倦随手机震动消散,她高兴按下接听键,听见室外的风声,雪声,也听见他说:“宝贝,新年快乐。”
极为感性是她灵魂的本色,特别是在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时,她从不吝啬表达她的感情。
一瞬间的高兴与感动拉高了她情绪的阈值,因此她的失落也跟着变得显眼。
她轻声呢喃他的名字:“孟舒淮。”
她说:“我好想你。”
风雪声并未停止,他的声音也未停止。
他说:“来窗边。”
江泠月匆匆掀开身上的被子,胡乱踩着拖鞋就往窗边去?,电动窗帘展开的速度太过缓慢,她直接伸手掀开,看见落地窗外的他。
霜雪满身,却不减他的清雅俊逸,他的眼眸映缀着雪地的白,手中的仙女?棒像她此刻疯狂向外迸发的爱意,每一次闪烁都是在说:“孟舒淮,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窗外的人?轻易被她热烈的爱意取悦到,他唇边的笑意宠溺,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好想将自己的心奉上,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她。
江泠月匆匆跑开,迅速来到疏影楼后方开门,和冬雪的寒冷一起到来的,是他的怀抱。
江泠月不顾他身上的落雪,热烈扑向他,她紧紧环住孟舒淮的腰,靠在他胸膛来回地蹭。
她的声音轻轻颤动:“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的语气明明是欣喜更多,但孟舒淮还是听出来那一丝丝失落,哪怕只有一丝丝失落,他也要用?心安抚好。
“怎么会?”
他拥住她,轻吻她发丝,语含缱绻:“我也好想你。”
到底是担心自己身上的雪太冷,他扶着江泠月手臂,让她好好站好,自己则迅速脱掉外套,抖了抖身上的雪。
哪怕客厅没?有开灯,孟舒淮依旧能感受到江泠月期待又欢喜的情绪。
确认身上不再?有落雪,他略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来走向了卧室。
衾被还有她身体的余温,她柔软的发,细腻的皮肤,温热的鼻息,滚烫的唇,无一不在勾动他的心弦。
他将人?压在床上,气息纷乱吻上她的唇。
她那样乖顺,只要他想要,她便张开唇,打开心,由他索取。
她像源源不绝的、跳跃的泉眼,每一滴沁甜的春露都是她热烈的爱幻化而成,温柔而轻缓,滋养他匮乏已久的心。
他的右手探进衣摆,熟练掌住她的心门,她的心脏因这热吻激烈跳动着,爱意从他的掌心传递,直达他的心头。
室内无声,她低频的喘息混杂情动的轻吟,他却不敢再?深入,怕今夜难收场。
他停住动作,轻柔安抚她此时的激烈,他褪下衣物?躺上床,将人?好好抱在怀里。
江泠月依偎在他胸膛,湿热的吻落在他精妙的锁骨。
孟舒淮用?手轻揉着她后腰,问她小肚子疼不疼。
江泠月的生理期只有第?一天会难受,况且身边还有个火炉般滚烫的男人?,她的体内又哪来的寒?
她摇摇头,说:“不疼。”
她虽然说了不疼,但孟舒淮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抱着,一点儿也不敢像之?前一样压着她。
自从在一起之?后,他们每晚都是相拥入眠,江泠月本来还因为今晚抱不到他而难过,这时候抱到了,她又开始担心。
她蹭蹭孟舒淮胸口,问他:“你这么晚过来找我,不怕你家里人?发现吗?”
孟舒淮低笑一声,反问她:“那我自己一个人?睡不着怎么办?”
江泠月抿住唇,不想让自己笑得太夸张,她隐含期待问:“那......那你今晚要在这里睡吗?”
孟舒淮低头吻她眉心,用?手轻轻拨弄黏在她脸上的发丝,夜灯昏暗,她的眼眸柔若春水。
他看着她,像是一脚踩进泥淖里,不挣扎,也不反抗。
他轻轻吻她的唇,说:“现在想留下来了。”
江泠月仰脸看他,忽然说:“那被发现了怎么办?今晚的雪下得这么大,明天你走的时候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孟舒淮闻言,忽地笑出声来,他曲起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倒是挺为我着想,那我现在就走?”
江泠月知?道孟舒淮说这话是在逗她,但她还是立刻环住他的腰,不让他走。
她贴在他胸口,软绵绵地说:“我还没?有许下新年愿望呢,你不可以走。”
孟舒淮抱住她,轻问:“什么愿望?说给我听听。”
江泠月忽地退开,用?她那双水盈盈的眼睛将他望住,问他:“说给你听管用?吗?”
孟舒淮单手撑起上半身,勾着她下巴细细看她精致的脸。
对?上那双如水的清眸时,他说:“对?我许愿应该比对?老?天爷许愿管用?。”
江泠月眸中那汪春水开始流动,夜灯的光在水中蜿蜒,如此迷离,如此动人?。
她甜甜笑着,依着他轻轻说:“我的新年愿望是,孟舒淮可以永远爱我。”
孟舒淮背对?着光,所?以他的眼神暗下去?的那瞬间,江泠月毫无察觉。
而眼前人?因为迎着光而闪耀,她那么美,那么好,也那么爱他。
如何才能做到不为所?动?
他没?有答案。
可愿望之?所?以是愿望,便是因为它有无法实?现的可能。
孟舒淮的心脏因为这个想法有瞬间的颤动,他闭上眼,将人?拥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