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 by飞萌
飞萌  发于:2024年0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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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漪没说一句话,塞完栗子?就转身往江泠月身边跑,若是?不清楚内情的?人,怕是?以为孟清漪该是?江泠月的?女儿?。
卢雅君在?一旁倒茶,刚才三人这点儿?动静都尽收眼底。
以前她也想过缓和母女俩的?关系,但这母女俩非但不买她的?账,过后还有怨言,时间一久,她便是?有心也无力了。
很显然江泠月还不清楚母女俩的?关系究竟如何,所?以理所?应当认为她们俩只是?略有生分而已。
卢雅君本?以为会因?此闹得场面尴尬,没想到清漪这小丫头竟然会这么听江泠月的?话。
卢雅君面上带笑,温柔夸清漪:“我们清漪真是?越来越乖啦。”
孟舒澜看了眼依偎在?江泠月身边的?女儿?,淡笑着坐在?了一旁,栗子?在?她掌心发?烫,她既没吃,也没随便放。
陈阿姨从卢雅君手中端过一杯茶送来给江泠月,她笑着接过,浅浅喝一点又递到孟清漪嘴边。
卢雅君正要开口告诉江泠月孟清漪从不喝茶,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那小丫头凑过去喝了一点点。
孟清漪嘴上咂摸了两下,高兴仰起头来看着江泠月说:“是?甜的?!泠泠阿姨也喝!”
卢雅君看得欣慰,笑着说:“泠泠可真是?有本?事,咱们家清漪以前可是?从不喝茶。”
江泠月也惊讶,伸手摸了摸孟清漪粉白的?小脸,冲她眨眨眼道:“是?清漪给我面子?。”
孟清漪甜甜依着她,双手抱住她脖颈说悄悄话。
倒茶的?卢雅君看了眼旁边的?孟舒澜,她此刻的?表情是?极为少见的?迟滞。
她手里?还捏着那颗温热的?栗子?,指节微动,似在?轻捻,目光却只盯着一处,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一起坐着喝了两杯茶,棠园那边来了人,说晚餐已经备好,卢雅君这便起身招呼着人往棠园去。
冬日?里?的?园子?不如别的?时节好看,虽有松竹苍绿,但暮色冥冥,雾惨云愁的?样?子?,稍显寂寥。
卢雅君领着几人坐上了接驳车,没一会儿?便到了棠园门口,江泠月下车瞧了眼,她之前误打误撞走进去的?,应该是?棠园的?侧门。
园子?四处亮着暖黄的?地灯,通往客厅的?石砖路被清扫得片叶不留,似是?提前为夜里?落雪做了准备。
甫一进门,江泠月对上孟老爷子?平和的?视线,她笑着招呼了声:“老先生,好久不见。”
她并没有要刻意拉近与孟珩的?关系,只是?从孟舒淮那里?得知老爷子?喜好她外公的?书法,正好之前也有过短暂的?交流,这心里?便自然而然生出来几分亲近来。
卢雅君表情惊讶,问他们何时见过。
江泠月把上次误入棠园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老爷子?朝她温和笑笑:“你我有缘这话,倒是?真没说错。”
话说完,卢雅君和孟舒澜同时看向江泠月。
孟家上下,谁不知道老爷子?一向深居简出,杜门谢客?
她们自家人想要见老爷子?一面都得提前打招呼,更何况是?江泠月这样?的?外人?
但不得不说,江泠月身上就是?有这样?神奇的?吸引力,就连一向任性?娇气?的?孟清漪,到她这里?也格外乖顺听话,着实稀奇。
卢雅君暗暗心惊,但却没多说话。
孟舒澜带着孟清漪喊过老爷子?之后,张伯从餐厅走过来问:“舒淮还没回来?”
卢雅君正要拿手机打电话,忽地听门外有人低声言语,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卢雅君闻声笑道:“瞧瞧,说不得。”
江泠月似有心灵感应般回头看向门外,晦暝的?夜色中,有一道颀长的?身影正在?接近。
岁暮天寒,有风拂动他额前的?发?,室内暖黄的?光向外延伸,他的?眼迎着光而明亮。
猝然对视的?那瞬间,江泠月唇边绽开花一般娇美的?笑容。
来人脚步微顿,看她的?眼光却是?一凛。
门打开,寒风灌入。
卢雅君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外套,孟清漪小跑着上前喊他叔叔,伸着手臂要他抱。
江泠月还笑着,却听他抱着清漪上前一步招呼道:“江小姐,好久不见。”

客厅的门已经由司机关?上了?, 但江泠月还?是觉得好冷,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冻到她打颤。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知道地面拱起不是因为土里的种子发了芽, 而?是那里埋下了?一颗雷。
她以为不去想不去看不去管,那颗雷就不会伤害到自己,但现在想?想?, 那颗雷甚至不需要炸,它光是存在于?那里,就能让大地裂开无法愈合的缝隙。
她的眼神有几分躲闪, 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很努力撑住唇边的笑容不往下落。
恰好身后的孟老爷子起了?身,开口打断了?此?时的尴尬。
“震英不回来?”
卢雅君接话?道:“年底了?,各处应酬推不开呢。”
江泠月在这对话?声?中默默转了?身, 趁着?无人关?注的时候悄悄调整了?呼吸。
她在心里默念, 她是专业演员, 可以应付好这样的场景。
一起往餐厅走的时候孟舒澜来到她身边,眼含关?切。
江泠月对上她视线, 冲她摇摇头道:“没事。”
她还?是笑得这么开心,哪怕眼圈已经泛红。
张伯招呼着?众人围坐在餐桌前, 满桌子丰盛的菜肴, 色香味俱全。
孟清漪哒哒哒跑到江泠月身边,张开双臂要她抱。
孟舒澜出声?制止:“清漪, 泠泠阿姨抱着?你还?怎么吃饭?”
孟清漪脸上立刻没了?笑容, 江泠月赶紧缓和道:“没关?系的澜姐,清漪和我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 她很乖的,我们?慢慢吃就好了?。”
“来。”她伸手将孟清漪抱上了?腿。
孟舒澜还?想?说点什么, 却被上座的孟老爷子打断:“舒澜,就由着?清漪吧。”
孟舒澜淡淡看了?眼老爷子,从容落了?座,没再说话?。
陈阿姨把孟清漪的餐具摆在了?江泠月手边,江泠月哄着?怀中的小丫头,低声?问她想?吃什么。
老爷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多了?些欣慰的笑。
孟舒淮就坐在江泠月的斜对面,她稍稍一抬眼就能与他对视,但她此?刻全然没有了?与他眼神交流的心思,若是可以,他希望孟舒淮今晚从未出现过。
江泠月与孟清漪关?系亲密,一家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们?俩身上。
张伯端着?最后一锅汤上桌,惊喜道:“上次我就瞧出来这乖囡不是一般人,没想?到竟能让咱清漪宝贝这么喜欢。”
他冲着?江泠月问:“江南的家长是不是都管自家姑娘叫囡囡?”
江泠月笑得腼腆:“是呢张伯,我外公外婆都这么叫我。”
张伯跟着?落座,招呼着?江泠月多吃菜,说这桌上都是他的拿手好菜。
江泠月应声?说好,用筷子夹了?菜放到碗里,又用小勺子喂给怀里的小丫头。
孟清漪觉得好玩,也学着?江泠月拿勺子装了?个虾仁,再小心翼翼喂到江泠月的嘴边。
坐在对面的卢雅君见了?直夸:“清漪好棒!”
家里人轮番夸奖乖巧懂事的小公主,饭桌上的气?氛格外轻松愉悦。
江泠月看了?眼身旁的孟舒澜,换了?只干净的勺子给孟清漪,顺势在她耳畔悄声?说:“也给妈妈一个。”
小孩子哪有那么多曲折的心思?
高兴了?,就会一切照办。
只是当孟清漪举着?勺子将虾仁喂到孟舒澜嘴边时,餐厅里的谈话?声?突然就停止了?,以至于?孟清漪那句“妈妈吃”显得格外响亮。
江泠月敏锐感受到了?这一刻的停滞,但却笑着?夸清漪好乖,极为自然地缓和了?这看似不存在,却又十分明显的尴尬。
孟舒澜配合着?吃下孟清漪送上的虾仁,餐桌上的谈话?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孟老爷子方才一直盯着?江泠月看,这时候得了?机会,便主动?问她:“泠泠最近工作?忙吗?”
江泠月略有惊讶,笑着?说不忙,只是排练。
她的视线匆匆扫过老爷子左手边的孟舒淮,唇边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她快速收回视线,给孟清漪夹了?一颗小丸子。
这一瞬的变化?太过迅速,旁人无法捕捉,但孟舒淮还?是看到了?。
看到的那瞬间,有些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让他今晚的沉默显得有些反常。
但......
无人注意到他。
孟老爷子得了?江泠月的回答,温和询问道:“若是有空,泠泠可否常来我这棠园坐坐?”
又是一句能让众人沉默的话?,只有张伯能笑着?应和:“老先生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坎儿上了?!这一到年底大?家伙儿都忙,家里一直冷冷清清的,正好泠泠跟咱们?投缘,一定要多来!不然我这一手好厨艺都无处施展!”
听到这话?第一个高兴的就是怀中的孟清漪。
她仰着?小脸,眨巴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问江泠月:“那我是不是能经常和泠泠阿姨玩了??”
江泠月看了?眼孟老爷子,略停顿一瞬,点点头道:“是呢,清漪。”
“好耶好耶!”孟清漪拍着?手欢呼,又忽地抱着?江泠月的手臂问:“泠泠阿姨能和叔叔结婚吗?”
席间突然沉默,连卢雅君夹菜的动?作?都停住了?。
江泠月飞速看了?眼上座的老爷子,赶紧开口道:“清漪,不可以说这样的话?。”
也许是江泠月的语气?有点重,小丫头也从未在她这里受过委屈,她说完这句话?孟清漪立马瘪着?嘴,眼看着?就要哭。
江泠月顾不上众人关?注的眼光,起身抱着?孟清漪就往客厅走。
老爷子瞧了?眼二人离开的背影,摆摆手道:“先吃。”
孟舒澜坐不住,也起身说:“我过去看看。”
孟舒澜说是过去看,但也只是站在餐厅和客厅的通道里,并没有上前打扰二人交谈。
江泠月和孟清漪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餐厅这边的人若是不说话?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先向孟清漪道歉:“清漪,对不起,是泠泠阿姨太着?急了?,是不是吓到清漪了??”
小丫头靠在她怀里,撅着?嘴不肯说话?。
江泠月亲亲她的小脸,哄着?说:“泠泠阿姨知道,是清漪想?要每天都见到我,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对吗?”
孟清漪没说话?,但点了?两下头。
小孩子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哄起来也容易。
她笑着?说:“之前是我不好,答应了?清漪要经常来,却没有做到,那我们?现在约定好,泠泠阿姨每周都来看你好不好?”
孟清漪听了?这话?终于?肯抬头看她,那双清亮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江泠月不假思索道:“如果泠泠阿姨没有做到,就罚我......”
她靠近孟清漪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孟清漪听完之后立马笑开说:“好!”
她摸了?摸孟清漪软嫩的小脸,又压低了?声?音问她:“清漪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好吗?”
“可是......”
江泠月怕她再说点别的什么,赶紧开口打断道:“清漪能不能回答泠泠阿姨一个问题?”
孟清漪点点头。
她笑着?问:“清漪觉得,是叔叔和婶婶亲,还?是姐姐和妹妹亲?”
孟清漪眨眨眼,思考了?几秒钟之后,一脸单纯地回答:“姐姐和妹妹亲。”
江泠月欣慰道:“清漪真聪明。”
她转身看着?孟舒澜说:“泠泠阿姨现在就是你妈妈的妹妹了?,我们?姐姐和妹妹这么亲,那清漪想?什么时候见我,只要告诉妈妈就可以见到我啦!”
孟清漪跟着?江泠月看向孟舒澜,别人可能不懂,但孟舒澜知道,她这个女儿真的因为江泠月的几句话?有了?变化?,连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有抵触。
哄好了?孩子,江泠月又抱着?她返回餐桌。
孟舒澜跟在她身边,说了?句:“你真有办法。”
江泠月看着?她道:“不把她当小孩子看,沟通起来会容易很多。”
刚才餐桌上凝滞的气?氛因为三人回来重回活跃,江泠月没再多做解释,也没看孟舒淮一眼。
饭后江泠月陪着?孟清漪在客厅玩积木,张伯也在一旁陪同,棠园里是难得的热闹景象。
江泠月不知道,以往姐弟俩回棠园陪老爷子吃饭,大?多数时候都是走个形式。晚餐结束最多再喝杯清茶就会走,像今晚姐弟俩都陪着?老爷子聊天的场面十分罕见。
但他们?俩为什么留下来,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天色渐晚,陈阿姨从外头进来,说:“外头下雪了?。”
又问屋内众人:“雪若是下大?了?怕是路不好走,要不要先送清漪回丹桂楼?”
小丫头一听“走”这个字就嚷嚷着?不愿意,江泠月搂着?她安抚道:“泠泠阿姨送你回去好不好?”
鲜少待客的老爷子今晚也陪着?聊了?很久,听闻下雪,多少还?是担心着?孙辈们?,便起身说:“时候也不早了?,舒澜舒淮也回去吧。”
姐弟俩相继起身告别,江泠月先替孟清漪穿好外套,再将自己围个严严实实抱起了?孟清漪。
她转身同老爷子和张伯告别,说下周再来看他们?。
二人笑着?摆摆手,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开了?门,天幕是一片深沉的黑,檐下宫灯将飞雪照亮,雪粒子淅淅飒飒落入林间,在苍松翠柏梢头旋舞。
江泠月理了?理孟清漪头上的帽子,抱着?她迈下台阶,却不想?脚下轻滑了?一下,身边的人眼疾手快,立马将她扶住。
“小心。”
江泠月回头,对上孟舒淮漆黑的眸。
她别扭移开,面无表情说了?声?:“谢谢。”
刚才这一滑吓了?卢雅君一跳,她赶紧上前关?心二人,对孟舒淮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雪粒子很快挂满她的乌发,卢雅君冲孟舒淮说:“舒淮,你送泠泠回去吧。”
江泠月赶紧说:“不用了?伯母,我和澜姐一起走就行。”
孟舒澜跟上前来说:“我们?先送清漪回丹桂楼,我再把泠泠送回家。”
卢雅君听了?这话?,放心道:“那就好。”
孟舒淮全程沉默,江泠月也没看他,径直跟着?孟舒澜上了?接驳车。
把孟清漪送回丹桂楼,江泠月又哄了?她好一会儿才得以顺利离开。
孟舒澜并不知道她现在和孟舒淮住在一起的事情,在那句“好久不见”之后,她也不打算让孟舒澜知道。
所以当孟舒澜问她地址的时候,她直接说了?自己租住的小区。
回去的路上两人好像格外有默契,江泠月不提她们?母女的关?系,孟舒澜也不问她和孟舒淮的事情。
闲聊一些不太紧要的事情,对两人来说都分外轻松。
孟舒澜说以后会经常约她出来,说年底宴会多,她想?要有个人陪。
江泠月目前的工作?的确不太忙,再加上答应了?孟老爷子和清漪,所以她也没有拒绝。
保姆车开到她家楼下的时候,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孟舒澜嘱咐她脚下小心,两人挥挥手告别。
江泠月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拎着?孟舒澜送她的礼物转身进了?门。
飞雪漫天,汽车离开后的地面留下两行青黑的车轮印,江泠月怕冷,匆匆进门拐进了?电梯间,自然没有见到那辆眼熟的汽车正碾着?乱琼碎玉而?来,熄了?火安静停在她家楼下。
车门未开,车内的人似乎也没有下车的想?法,但车窗缓缓下落,有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渐明,轻烟被窗外风雪卷走,转瞬不见。
江泠月所住的楼层不高,坐在车内稍稍抬眼就能瞧见她客厅的窗户。
灯亮了?,有人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烟灭了?,车内晦暗无光,孟舒淮的面容隐在这无边雪夜里,只听得他低沉的嗓音在风雪中说:“回家。”

开?门的那瞬间, 江泠月万分庆幸自己走之前没有关暖气。
她换了鞋,脱了外套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又回到厨房给自己烧了壶热水。
她这一晚上的紧绷是在重回自己的房间时得到完全纾解, 这?一晚上有多么难熬,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她翻包拿出手机,看到孟舒淮的未接来电, 时间停留在下午五点。
点开?微信,有他的消息。
[孟舒淮]:怎么不?接电话?
[孟舒淮]:去了哪里?
[孟舒淮]:泠泠?
消息的时间也都是停在下午六点以前。
也就是说,她从?景山离开?后孟舒淮并没有找过她。
她锁上手机, 起身进了浴室洗漱。
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多少东西,她这?房子还保持着离开?前的样子,生?活用品一样不?少。
她找了个抓夹将长发?绾起,柔软的衣物被她褪下, 浴室镜中显出她玲珑姣美的躯体。
润白?的皮肤上, 那些深浅不?一的吻痕还未消散, 那些抵死缠绵的瞬间还停留在昨夜,他一声声沉哑的呢喃好像还在耳边, 但今晚他却?对她说:“好久不?见。”
昨夜与今夜于她,像是割裂的两个世界, 她的心被这?两个世界来回拉扯, 在这?巨大的力量中被撕裂。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
她不?是孟舒淮的女朋友吗?为什么孟舒淮既要让她住在家里,又要在他家人?面?前撇清与她的关系?
是他也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 也知道这?段关系注定没有结果, 所以没有必要介绍,对吧?
江泠月双手扣住洗漱台面?, 迅速克制住了自己想哭的冲动。
她匆匆转身进淋浴间,打开?水龙头试图掩饰自己此刻的狼狈。
热水冲淋身体, 长发?随水蜿蜒。
她自欺欺人?地想,这?时候流眼泪一定是因为热水进了眼睛,她的眼睛受了刺激才?会这?么痛。
她才?没有这?么脆弱,才?不?会因为孟舒淮一句话就哭到不?成样子。
不?熟就不?熟,她也不?想再跟他熟了!
寒夜飞雪,暗影流光,卧室窗帘未合,雪影密密落在地板上,随风轻盈旋舞。
有一缕长烟从?杂乱的雪影中缓慢升腾,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显眼。烟灰猝然一折,摔落地面?碎裂,夹着烟的人?却?始终靠坐在沙发?,一动没动。
若无烟草的气味掩盖,她的香气仍四处充盈,仍无处不?在,他没办法在有她香气的衾被间安睡。
手中的烟悄无声息燃尽了,指尖感受到烟嘴的热,孟舒淮起了身,灭了烟头起身往外走?。
凌晨,崔琦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电话响,看见屏幕上的孟总二字,他的困意立马去了大半。
孟舒淮的声音略显沙哑,但能听出来毫无困倦之?意。
“经济论坛的资料发?给我。”
崔琦愣了下,移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虽说平时他这?个上司就是个工作狂,但却?是个有计划有条理还很有效率的人?。今日事今日毕是他一贯的作风,极少会有凌晨加班,还是加一个无关紧要的班的情?况出现。
崔琦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孟总失眠了。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江小姐不?是在家?就算失眠怎么可能会有多余的时间看资料?
崔琦得出另一个结论——两人?吵架,且孟总失眠了。
挂了电话,崔琦利落起床打开?电脑将资料发?了过去,怕再接到第二个电话,崔琦在书房坐了半小时才?重新回到床上睡觉。
有人?失眠,自然有人?睡得香。
江泠月倒也不?是没心没肺,只是伤心过了头,也哭得有些累了,反倒入睡迅速。
第二天一早醒来她就立刻起身跑去浴室看自己的眼睛,她今天和尚景逸约好了要去书画展,她可不?想顶着一对核桃眼见人?。
上午十点她就接到了尚景逸的电话,他说想要约她吃午餐,她没有拒绝。
料想今天不?会在室外停留,她选了一条白?色针织裙配白?色羊绒长外套,脚下还踩了双白?色的厚底鞋配中筒袜,一整个纯白?色系,让那张本就精致的脸更加出彩。
临出门前她看到自己放在玄关的那瓶暗涌,本着调节心情?的想法,她拿起来喷了两下。
没有cp的cp香也能独美。
尚景逸这?时候已经到她家楼下,她放下香水瓶,背上包匆匆下了楼,才?刚拐出电梯厅她就看到了尚景逸,一身黑色大衣,肩头落了些碎雪。
她小跑了两步上前,问他怎么不?在车里等。
尚景逸比她高出许多,站在台阶下也能与她视线持平,他很爱笑,在看到她小跑过来的那瞬间,江泠月明显看到了他眼睛里流动的亮光。
他说:“当然是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他这?话说得很坦荡,也是在告诉她,与她见面?的欣喜根本不?需要隐藏。
江泠月唇角向上,是发?自内心在笑。
呼吸在雪天里被具象化?,热气模糊视线的瞬间,好像飞雪也跟着融化?。
尚景逸替她开?了车门,“上车吧,外面?冷。”
她收好衣摆坐进去,尚景逸则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午餐是在展厅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尚景逸很健谈,也很活泼,不?像季明晟有架子,也不?像孟舒淮有距离感。
他会主动抛出江泠月感兴趣的话题,不?会冷场,也不?会让人?尴尬,江泠月和他交谈时会感觉很自在。
年末的这?次书画展是国内几位书画家的联合展,他们去的时间点正好,书画家本人?也在场,江泠月很开?心。
一起讨论时,尚景逸帮她拍了很多照片,大部?分是瞬间的抓拍,照片中的她表情?自然,姿态放松,全然没有因为昨夜的事情?难过憔悴的痕迹。
江泠月在人?群中太?过耀眼,哪怕是平时根本不?会刷朋友圈的人?,也会被那张出尘绝艳的脸吸引视线,然后点开?她的照片,一看再看。
很显然,这?个人?就是孟舒淮。
孟舒淮看了好几遍之?后,接受了发?这?些照片的人?是尚景逸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两人?此刻,正在约会。
工作的事情?说了一半,孟舒淮忽地勾着唇轻笑了一声,让站在办公桌前的崔琦和冯靖远两人?双双背后一凉。
冯靖远挑着眉看向身侧的崔琦,做了个询问的口型,崔琦看了一眼,淡淡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孟舒淮放下手机,淡声道:“先?出去吧。”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江泠月也看到了尚景逸发?的朋友圈,她清楚尚景逸是个乐于分享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在看到他分享螺钿工艺时主动来拜托他帮忙。
他这?条朋友圈的照片只是今天看展的记录,并没有什么特殊,所以她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稍晚一点两人?一起离开?了书画展,去了一位螺钿工艺大师的工作室。
尚景逸好奇,问她:“怎么想起来要拜访汪老先?生??”
江泠月说:“明年春天是我外公的寿辰,我之?前听人?说,汪老先?生?有做螺钿漆管笔的手艺,所以想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说动老先?生?帮忙做一支笔。”
尚景逸听了轻松一笑:“这?事儿你找我还真就找对了,汪老和我爷爷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今天我带你去,汪老一定会给我个面?子。”
江泠月轻轻笑道:“那晚上换我请你吃饭?”
“好啊。”
尚景逸笑得很开?心,江泠月也被他的笑容感染。
她有些出神地想,如果今天没有尚景逸约她,估计她到现在还在家里继续消沉,现在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不?用去想那些难过的事情?。
汪老先?生?也是个开?朗爱笑,热情?好客的人?,听了江泠月的来意,二话没说就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江泠月有书画的功底,早在决定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画出了设计图,今天过来就是特地想找汪老一起讨论设计的细节。
尚景逸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但却?会时不?时走?神盯着眼前人?看。
江泠月偶尔抬眸会与他有短暂的视线接触,但一察觉他心中所想,江泠月又会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
他们俩在汪老的工作室一待就是三个多小时,等江泠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汪老先?生?说,他这?地儿偏,路也窄,现在这?个点儿出门估计得堵上个把小时,不?如就留在他这?里一起吃顿便饭再走?。
江泠月看了眼窗外,院子里的黄色腊梅在雪中傲然展露优美姿态,雪不?停,路也难走?,两人?欣然接受了汪老的好意。
汪老去交代晚餐的时候,江泠月冲着尚景逸不?好意思道:“看来今晚没法请你吃饭了。”
尚景逸非但不?介意,还笑得很开?心说:“那不?是正好给了我下次约你出来的理由?”
江泠月垂眸,宛然一笑,没接这?话。
饭后尚景逸送她回家,到楼下时她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十点,仍然没有孟舒淮任何一点消息。
她将自己的失落伪装得很好,尚景逸这?一整天都没能察觉她的异常。
下了车,她笑着同尚景逸道别,还贴心嘱咐他路上小心。
看他离开?后,江泠月掸去外套上沾染的飞雪,迈步拐进了电梯厅。
三层楼的距离,她来不?及去想太?多有关孟舒淮的事。
也正是因为无暇细想,所以在电梯门打开?的那瞬间,她的心情?复杂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走?廊里的灯本是常亮,但她家门前那盏正好坏了,天冷又下雪,物业还没来得及维修。
电梯门打开?,光线也随之?进入走?廊,孟舒淮就站在灯光延伸的尽头,一身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一套铅灰色格纹西服,看样子像是从?公司直接来了她家。
他还是往日那副冷峻沉静的优雅绅士形象,冷白?的肤色在这?昏暗中透着素雪般的凉意,他本该如这?漫天飞雪,生?于云端,被人?仰望,又何故坠落这?尘世间,惹了凡心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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