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等等——”明窈忍不住问,“殿下所说是哪位亲王?”
“和亲王宁礼啊,怎么了?”
听见熟悉的姓氏后,狄霄心念一动。
果然,只听明窈失声道:“和亲王……不就是湘湘的父亲。”
因着这点意外的发生,谈话很难继续下去,索性他们不急这一时,不如先把宁湘叫来,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再做谈论。
为了这次登基大典,绣房那边可是忙了有段时日。
无论是王服还是其余亲卫侍从的服侍,都是出自绣房,辛勤的姑娘们用了最好的布料,用了漂亮的宝石珍珠,几乎每天都要忙到深夜,这才赶至出一批华美的服侍。
即便典礼结束,绣房还要将之前这段时间的东西收拾一遍。
听到王后传召,宁湘感到不解,但还是放下手里的活儿,先去王帐看看。
进帐发现大瑜皇子也在后,她脚步微顿,正踌躇不知是否向前时,就听明窈喊:“湘湘快来。”
“见过可汗,见过王后。”有外人在,宁湘守了礼,随后动作一顿,又跟四皇子问了好。
明窈叫她来坐,先是给她倒了一盏茶。
明窈小心翼翼地问道:“湘湘,我想问你一点事情,希望你能保持冷静。”
宁湘少见她这样,更是好奇:“王后单问无妨。”
“湘湘对……和亲王,还有什么印象吗?”
“……”若说没有印象,那可是曾经宠她若掌上明珠的父亲,多年来,宁湘少有想起,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宁湘想平静地点头,可才一动脖颈,就觉眼角一凉。
“王后提起父王是什么意思?”宁湘擦了擦眼角的泪,垂眸问道。
明窈说:“我听四殿下说,数月前大越曾派大军反攻,大越军之主将,便是和亲王。”
话音才落,只见宁湘猛地站了起来:“父王上了战场?”
过分震惊下,她的音调都变得尖锐。
和亲王如今已有六十,他本就非武将出身,能成一军主将,分明是在用命开玩笑。
明窈赶紧安抚:“湘湘你别担心,和亲王很好,和亲王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剩下的话她了解不多,只好求助地望向四皇子。
四皇子微微点头,接道:“原来你就是和亲王寻了数年的女儿。”
“数月前,和亲王率军进攻羊城,却为我军所俘,和亲王直言,可为我军提供望京布防图,作为交换条件,他希望能手刃大越皇帝。”???
“据他所言,他膝下爱女,便是为大越皇帝所害。”
作者有话说:
在宁湘的记忆里,从望京离开至今,已有数十年之久。
排除最开始那段痛苦不堪的日子,往后数年,哪怕没了曾经的锦衣玉食,可至少能保衣食无忧、安全无虞。
草原不如大越繁华,也没有那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就连一些族人们,都是全无心眼,只凭一腔真心待人。
一个人,一双手脚,这便是族人赖以生存的全部。
坦白讲,宁湘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若说整个大越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从来只有她的父王和母妃。
泪至末途,已有崩溃之势。
看着宁湘情绪波动太过,明窈只好先带她去后面,留下另外两人在外稍坐。
四皇子有些唏嘘,沉默片刻后,轻声问了句:“眼下草原已无内患,依汗王之见,大越与大瑜争斗,草原是否还会参与呢?”
狄霄沉默的时间越长,四皇子心里越是没谱,片刻,他干笑说:“也对,草原毕竟才得了和平,是不该再陷入战乱了。”
他没好再提之前合作的事情,略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狄霄稍微等了等,见里面的人一直没出来,索性也跟了出去。
祭典才过,族里气氛格外高昂,随处可见并肩走动说笑的男女,还有一些阻止了投壶射箭比赛的,稍微一点小彩头就能引来无数人参与。
有些族人格外有生意头脑,在族人多的地方摆个小摊,卖些青麦酒和烤肉干,饿了渴了都能买一点,也不贵,几枚铜板就行,没有带钱的,那就赊个帐,等过后再还。
有人看见这边有了生意,更是在旁边支起小棚子,钱物交易、以物易物的都有。
狄霄走过的时候,族人们本想喊他来看看,可一想到这是汗王,又有些畏缩不敢说话,最终还是狄霄在一处卖小木剑的摊前停下。
他摆弄着手里小巧的木剑,拿了两把问好价钱,痛快地留下铜板,又说:“这木剑做的精巧,正好给布赫拿去玩。”
随着狄霄离开,左右观看的族人纷纷涌上前。
或许大多数人并不需要这种小玩意儿,可能拥有小王子的同款,那也是开心的。
另一边,狄霄把木剑揣进口袋,大步走向族外。
与此同时,王帐内。
明窈思虑良久,终于还是将莫拉阿嬷去世后留下的手记告诉宁湘。
关于大越贵女被拐带的事情,明窈是最早知道的,后来因为花熙花煦两姐妹,也叫宁湘和陈梦知道了有些,但此时前后跨度之广,宁湘还是头一次知道。
听着那些陈年往事的讲述,宁湘的眼泪流得更凶了,道最后她几乎是哽咽地说:“是我连累了父王,若没有我……”
明窈抱住她:“不干你的事,都是大越皇族的错,和亲王也是被逼,等晚些时候,我们再请四皇子殿下过来,你是想跟过去见父王,还是有什么话要带过去,都好。”
宁湘心里正乱着,一时间很难做出决定。
又过了片刻,明窈亲自把人送回去。
绣房那边还在忙,她怕宁湘久不回去,会引来旁人找,于是明窈又多走一趟,跟绣房的人说了一声,叫他们忙完手里这点活,也早些回去休息。
和亲王之事,对拔都儿部的并没有太多影响。
可毕竟与族人有所牵涉,少不得多关注一二。
等到夜里狄霄回来,明窈忍不住问他对此事的看法。
狄霄想了想:“除了宁湘,这事也跟其他人说说吧,或许也有其他人找了数年,要是有人想回去看看,那就跟着族兵一起走。”
“族兵?”明窈敏感地察觉到。
狄霄说:“是,等四皇子离开时,我会调两万族兵支援大瑜,当初说好的合作,大瑜毕竟帮忙牵扯了许久的火力,眼下战火扩散,草原置身事外,有些说不过去。”
就在他话音刚落,明窈冰凉的手就抓在他的小臂上。
只听明窈语带慌张:“那、那带兵支援的人?你要亲自去吗?”
狄霄拍了拍她的后脊:“不去,我跟其余人商量过了,叫苏格勒带兵前去,这回就不用我了,苏格勒将带两千族兵五千骑兵,只做边缘骚扰,不会做主力军的。”
听到狄霄不会出战,明窈这才稍稍安心。
只是就算是旁人,说白了,也是他们草原的子民。
明窈沉默半晌,轻叹一声:“只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吧。”
一夜无话。
明窈虽料到宁湘还会找来,却不想,转天狄霄出门时,宁湘就等在外面了。
狄霄脚步一顿:“王后还在休息。”
宁湘行礼后说:“我知道,我在外面等候便是。”
等在外面倒不至于,狄霄放她进了王帐,却也没忘了叮嘱一句:“王后昨晚睡得迟,莫要吵醒她。”
“是。”而宁湘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明窈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屏风后走出来,余光看见有人影,也只以为是狄霄还没走,轻轻哼了一句什么,谁知揉着眼睛的手才放下,就被吓住了。
“啊!”
宁湘站起来,扯了扯嘴角:“汗王已经离开了,见我等在外面,便叫我进来等。”
明窈有点不好意思:“等很长时间了吧?怎不直接叫醒我。”
“汗王说了,王后睡得晚,早上要多休息一会,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稍微等一等也没什么。”宁湘说,“汗王也是好意,王后是要好好休息。”
很少有人能想到,外表粗狂冷厉如狄霄,在对待自己枕边人的时候,那份小心和仔细,有多叫人窝心。
明窈没有再多说什么,赶紧擦了一把脸,又将青丝随意抓拢在一起。
她坐到宁湘身边,轻声问:“湘湘是有决定了吗?”
“我……”宁湘彻夜未眠。
和亲王夫妇对女儿有多宠爱,那是被多少望京人看在眼里的。
便是到了现在,宁湘也说不出爹娘的半句不好。
反观她长到这么大,没能回报爹娘一二也就罢了,如今竟叫六十多岁的老父亲为她反叛,一把年纪还要领兵上战场。
宁湘微微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泪花:“王后,我想见见父王和母妃。”
若说有什么顾虑,宁湘急忙说:“我可以自己跟四皇子说,我路上不会惹麻烦的,只求殿下能带我一程,至于族里,汗王和王后尽管放心,我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明窈笑了笑:“湘湘想多了。”
“昨晚,我和汗王提过,依着汗王的意思,他想将你们被拐带的真相告诉大家,若还有人想回大越看看,那就一起回去吧。”
“等四皇子离开时,苏格勒首领会率军同往,我们不跟四皇子走,苏格勒首领就会保护你们的。”
除了这些,明窈连他们的后路都给想好了:“等你们见了亲人,要是想留下,正好和亲眷团聚,是好事。”
“要是所见不如所愿,又或者不想留在动荡的大越,那也没关系,你们就去找苏格勒首领,叫他给你们分一些族兵,护送你们回来。”
“湘湘,只要拔都儿部在,你们就随时可以回来。”
明窈在草原上生活了数十年,早将拔都儿部当成最眷恋的家乡。
在她想来,这些大越的公子姑娘们,便是还念着大越,可到底是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故土难忘,第二个家园,想来也是有几分重量的。
这一刻,已经没有什么言语能表达宁湘心中的感激。???
她哽咽良久,忍不住起身,退后半步,又屈膝跪下去。
“湘湘!”明窈被吓了一跳,赶紧扶她起来。
可宁湘执意给她叩了首,又坚定说道:“汗王与王后的恩情,宁湘当永记在心。”
之后,明窈又陪着宁湘一起,将从大越救回来的男男女女召集到一起,这些人里多是拔都儿部生活了十来年的,但也有一些只待了几年。
即便众人早猜到主导拐卖的人身份不简单,可当得知真相后,还是无从避免地感到一种被放弃乃至被牺牲的迷惘。
明窈问:“可有谁想回去看看吗?”
那位向四皇子叫了兵符的郡守之子并不在族里,众人回忆许久,才听陈梦说:“我有一点点印象,那个小公子……他身体不好,才被抓过来几天,就因为伤口感染死掉了。”
“他死前给了我一枚平安扣,可惜后来碎掉了,只留了一点碎片。”
陈梦说好等回去就将碎片找回来,转交给宁湘,请她带给那位郡守。
至于陈梦自己,她是不打算再回去的。
不仅是她,这四五十人里,选择回去看看的,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人。
当初他们选择来到拔都儿部,便是害怕不再被家人接纳,哪怕有和亲王的例子在,她们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家人还能待他们如初。
反之,她们在拔都儿部生活的很好很好,实在没有必要为了那点未知,再涉险境。
姑娘们基本都是摇头,默念一声:“且看缘分吧。”
还有五六个已经完全长开了的青年,他们在草原待着,无可避免地与骑马放牧打交道,就算不如土生土长的草原人那般强壮,可也比太多大越人高大了。
这几人倒是想回去看看,唯有谷辛拒绝了。
“我不能走,等下个月,族里怀孕的牛羊就要生产了,我得亲自看着,等下回吧,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回去。”谷辛拜托宁湘,“麻烦宁湘姑娘,要是看见我的爷爷,替我跟老人家问声好。”
想要回大越的这些人里,还有花熙花煦两姐妹,她们可不是为了找亲人团聚,两人只是想亲眼看看,她们那唯太子马首是瞻的好父亲,可能得到什么好下场。
明窈其实并不是很赞同她们的行为,但到最后,她也只是说:“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你们自己更重要。”
姐妹俩一时语塞,片刻轻声说了一句:“我们会记得的。”
对于宁湘等人要跟着去大越,四皇子倒是有所预料,然听狄霄说要派草原军支援时,他惊得直接碰洒了茶盏。
狄霄神色淡淡:“这不是我们早就说好的吗?”
“是、是是是,汗王仁义,本殿下定铭记于心,待攻破望京皇城,战功册上,定有草原友人一功。”四皇子没忍住,脸上漾开了笑。
他急着回大瑜,但狄霄点兵还需要几日,无奈,他只好再等两天。
此行以苏格勒为首,另有副将四人,全程协助苏格勒,除两千族兵和五千骑兵外,另有一万三千兵士,便是这些普通兵士,对上大越军,也颇有一战之力。”
能得诸多将士,四皇子乐得直拍大腿。
等他回了帐里,忍不住跟随行的幕僚说:“父皇给准备得贺礼是不是有点寒酸了?人家草原王回了这么多骑兵战马,我们可是承了大情。”
幕僚拱手:“草原王高义,待我大瑜军攻破望京,殿下不妨再给草原王献上大礼。”
“也好,总归往后还有往来,不急这一时。”
两万兵士集结完毕,四皇子等人也该离开了。
除了宁湘等人外,四皇子回边关的队伍里,还多了另外两人——
大越派来观礼的两位皇子。
他们尚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族兵丢给了四皇子。
最近半个多月里,两人几乎没吃过一顿好饭,开始还能摆谱不吃,到后面的时候,便是一些泔水也只能捏着鼻子咽下去。
或许在两人心里,早把拔都儿部的众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就等着离开后,叫亲兵报复回来呢。
可他们如何能想到,便是这点泔水,将会成为他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最好的伙食。
同为皇室子,他们在大越尊贵,可被送给四皇子后,那无疑就是人质了。
人质要有用才能有好待遇。
偏偏四皇子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么两个烂人有什么用,就算拿去祭旗,都怕脏了他的军旗,实在废物。
再加上狄霄似有若无的点拨,从拔都儿部到大瑜边城,之后这一整路,两人都是被拴在马后的,跟的上就跑,跟不上就被拖着,饿了渴了,那且挨着吧。
只要能留一口气,就足够了。
至于护送两位皇子过来的侍从和护卫,也随着主子当俘虏罢。
九月中,四皇子等人告辞。
狄霄亲自把人送到城门,祝一声好,目送浩浩荡荡的草原军离开,直至大军的身影完全消息在原野中,他方转身回族。
大瑜贵客已去,接下来,就是对南北草原的整合了。
南部草原即为王城所在,一应政令等,都是第一时间发布响应的,且有汗王亲自坐镇,诸多成效如何,完全用不到旁人操心。
北部草原虽也归拔都儿部所属,但为了方便区分,还是按照原本的名字叫,无非是把什么什么部改成什么什么旗,可汗首领等降为长老。
中部草原最是散乱,尤其苏格勒一走,那边无人统领,这么长时间过去,还不知变成什么样子。
狄霄着急族内管事长老,坐下商议许久,决定将赤那个维安斯派去中部草原,同时派兵驻扎,等中部草原稳定下来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能说服的就说,实在讲不通的,那就直接用兵镇压。
当然,为了保证汗王治下唯一,北部草原也会派遣族兵驻扎,只是数量相对较少些,主要负责“保护”长老们的安全。
确定好各位长老的地位后,众人更关心的,还有高产的粮种和城墙。
说起城墙,狄霄微微摇头:“城墙修筑需要用到青石,青石多是开采自石山,北部草原少山多山丘,本王若是没记错,那些山丘也都是细土堆积而成,没有石山就没有青石,城墙也无从建得。”
“中部草原的情况本王还不清楚,且等赤那长老他们探查后,若是有合适的石山,即可安排开采,若是也没有,就等之后从南部草原往各地运送。”
“不过本王丑话说在前头,青石之重,非常人所能承受,从南到北运送可以,可也要量力而行,要是出现什么为了修城墙压榨族人的,休怪本王不客气。”
“是,谨遵王令。”
“至于粮种。”狄霄又说,“粮种分配,向来是王后操持,如今南部草原族人大增,尚无法保证明年春耕,具体能分给你们多少,还要看王后怎么说。”
粮种和城墙是长老们最眼馋的,无法轻易得到,众人也有准备,虽觉遗憾,但也很快接受了。
这时,赤那想起:“王城多年前就实行了均田制,此制可要在整个草原推行?”
长老们不约而同地露出疑惑的目光。
均田在拔都儿部实行了很长时间了,用不到狄霄说话,其他人已经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长老们原本还怕把耕田分给族人了,族里会不会有所损失。
狄霄却说:“均田所均,只有耕田的使用权,而耕田真正归属,还是部族,因有田税和粮税的存在,族里也不会缺少存粮。”
“各位回去后且试着推行吧,最多三五年,便将旗下的耕田都分出去。”
“我知道各旗族人甚多,原本就有许多不劳而获的,均田制一实行,多劳者多得,那些懒散倦怠的,且叫他们饿着吧。”
狄霄一开口,其余人都止了迟疑,纷纷应下。
汗王既已登基,那草原诸民,自当知晓汗王尊贵。
从今往后,无论各大小聚居地是否有长老,王令将永远至高无上。
草原上的子民都是习惯以部族为先,突然有了王,或许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让他们的观念转变过来。
狄霄并不急,只要长老们无二心,治下子民的诚心,也不过早晚问题。
除了耕田城墙这些,还有牛羊饲养的方法,毡布纺制的方法,湖盐晾晒的方法等等,就连组建商队通商贸易、设学堂启蒙下一代这些。
狄霄并无藏私,叫了族人来给长老们传授经验。
等长老们记得差不多了,明窈也把粮种的数量统计出来。
正如狄霄所言,因族人数量大增,能分出来的粮种并不多,而且因为地域差异,在王城长得好的,等去了中部北部,并不一定好。
每旗分了二百斤粮种,先回去用着。
明窈道:“等王城族人都安置妥当了,我会派人去各旗亲自考察,到时再对粮种进行改良栽培,还有耕种的法子,也可以依照当地条件调整。”
“王城麦田的亩产均在五百斤以上,其他地方自然也可以,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长老们这些天已经吸了不少凉气,闻言还是忍不住捂着胸口,又向明窈请求:”还请王后多多挂怀,南怀旗恭侯王后大驾。”
等他们踏上回程道路,长老们难免感慨。
“难怪汗王能统一草原,光是王城的族兵和农牧,就是我等拍马也未必比得上的。”
想他们还自诩大部族,这么一比,也不过尔尔。
王城一行,算是打散了他们心底的最后一点不服气。
随着南北草原开始声势浩大的改革,四皇子带着两万草原兵,也顺利返回嘉晟关。
四皇子当然也想第一时间知道战况,无奈拔都儿部的王城实在太靠南,入了草原后,漫天遍野的原野更是让不熟悉的人一眼丧失方向。
为了避免无谓的损失,四皇子便叫人将大越境内的战况只往嘉晟关送,等他回来了,再统一处理。
好在在他离开的这四个多月里,两方战况焦灼,大越情况暂且不提,反正大瑜这些兵将少有伤亡,粮草兵器等的供应也依旧充足。
简单了解过战况后,四皇子并未久留,很快就重新入了大越。
苏格勒等人从嘉晟关离开,带兵回到草原,等四皇子信号,再从后方对大越军进行围剿,这样两方前后夹击,才能决了大越军的退路。
半月后,四皇子一行人抵达羊城。
和亲王听说四皇子返回后,急匆匆就找了过来。
谁知进到堂厅后,只见四皇子身边还跟了一个面容格外熟悉的人。
宁湘已经失踪了太久太久,多年的草原生活,也让她的形象气质发生了很大变化。
和亲王只觉眼熟,根本不敢往自己女儿身上想。
直到宁湘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脚下,泣不成声:“女儿不孝,叫父王挂心了。”
和亲王使劲揉着眼睛,低头抬头,往复数十次。
待看见四皇子轻轻点头后,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一晃,口齿一齐颤动起来:“湘、湘湘?”
下一刻,宁湘直接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腿,痛哭嚎啕。
和亲王缓缓弯下腰,一双满是褶皱的手覆在宁湘脑后,终忍不住将女儿抱住,老泪纵横,嘴里只剩下对爱女的呼唤。
作者有话说:
几年前,四皇子还说,饶是大越再怎么破落,想打下一国,也要用上数十年的时间。
如今先有和亲王投敌,后有草原军相助。
从大战开始,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整个大越便有半数城池易主。
因大瑜主将曾言,缴械不杀,投瑜不抢。
这大越的半壁江山中,无数百姓苦于战乱,百姓们试探着投诚,发现主将所言为实后,也跟着熄了殊死反抗的心思。
甚至在之后几月里,大瑜军送来无数米面粮食,还有整担整担的炭火帮众人过冬。
反观他们大越,这些年来,为了保证战争的进行,赋税连年暴增,今年原本就交过两次粮税了,谁知一入冬,朝廷又出了个什么人头取暖税。
说句难听的,谁家米缸不是空的能养耗子,哪来的余粮给交税?
百姓世代追随的君主无视民间疾苦,本为外敌的将士却害怕百姓受战火侵扰,千里迢迢,从大瑜给他们送来炭火棉衣。
谁为明主……大概已经无需用言语争辩了。
在这之后,当地富商投桃报李,追着将离的大军,送上无数金银以充作军饷。
百姓们家里没什么能给的,就剪开棉衣,把里面的棉花掏出来,给将士们缝成护膝护腕,就连一双鞋垫,都是纳了几遍,针脚密密麻麻。
随后草原王又派两万骑兵相助,与大瑜二十万大军相汇,一举跨过护城河,直逼望京。
和亲王府亲随与敌军里应外合,趁夜打开城门,放大瑜军入城。
草原骑兵在城外捉拿了逃亡的大越皇室,从皇帝到太子,以及后宫妃嫔无数,尽被堵在城门口。
眼见逃亡无望,大越皇帝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在苏格勒脚下。
他拖着大腹便便的身体,一边哆嗦一边磕着头:“朕是大越皇帝,朕知道你们不是大瑜军,只要你们能救朕离开,等日后我大越复起,你们就都是有功之臣,朕封你们做宰相做大将军,你们全是王侯!”
说完,他又想到:“对了!你们王后就是朕的女儿,朕是你们王后的父皇!你们该救朕的,都是因为朕,你们才能有王后!”
对此,苏格勒冷笑一声,微微挥手,自有骑兵上前,将这一群形容狼狈的人给捆了。
当他们从苏格勒身边经过时,苏格勒说:“我刚好想起来,前几年汗王登基,你们是不是还派了两个皇子去观礼?两个皇子如今也在四殿下手里吧,正好,你们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苏格勒可还记得,那两人是因何惹怒了狄霄,才落得不如猪狗的下场。
只是等把他们送走后,苏格勒还是找来传令兵,书信一封。写明大越皇室的情况,将其送回草原。
随着大越皇帝被俘,整个望京也陷入慌乱。
四皇子留了两万人清理皇城,随后带兵向望京周围进发,耗时半年,将周围城池打下。
待大瑜军返回望京时,却见皇室诸人皆是疯疯癫癫,尤其是皇帝和太子,两人手脚具残,身上已没了一块完好的皮肉。
即便是四皇子来了,他们也只知道匍伏在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没了皇帝和太子的光环,再看他们,也不过丧家之犬。
这时候,和亲王和另外两人从后面走出来。
和亲王拱拱手:“叫殿下见笑了,老臣记得殿下吩咐,始终叫他们留有性命,就是脑子不太清醒了,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另外两人行过礼后,娴熟地从旁边铁路里夹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随手印在皇帝和太子身上,皮肉被烤焦的刺啦声和惨叫声,重新充斥着整个房间。
和亲王请四皇子出去说话。
和亲王说:”那两位是张大人和侯大人,张大人家的小公子和侯大人家的千金,几年前入宫赴宴,回家路上遭了歹手,两家夫人悲伤过度,不久也撒手人寰,可惜张家的小公子和侯家的小姐至今没能寻得下落。”
他没说的是,皇帝和太子的惨状,可不仅仅是他们几人的报复,更有无数闻讯赶来的朝臣,已在他们身上发泄过仇怨。
而这,还是有许多小地方官员,没办法赶来的结果。
四皇子微微点头,没有过多指摘,他只是问:“本殿下打算三日后将此二人斩首,王爷可还要留他们?”
和亲王摇摇头:“全听殿下安排。”
或许早几年,他是不愿叫皇帝和太子这样轻松死去的,可随着宁湘回归,那满腔仇怨也散了许多,再说这半年里,他泄恨的时间也不短了。
四皇子还要去安排大军驻扎,闻言不再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