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早跟本王绑在一起,岳丈岳母这时候想反悔了,不觉得晚了吗?”
明夫人被他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杀了窈窈,你——”
“岳母大人可千万慎言,本王只是不小心说了那么一点点假话,真正逼死明四小姐的……赶明窈出家门,又不许任何人接济的,可是您二老啊。”
大皇子说:“真正害死明窈的,其实是您二位才是。”
“再说了,您二位何必这般纠结,管他嫁给本王的是谁,总归是明四小姐,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吗?”
如他所言,明家早跟大皇子绑在一起,且明家才出了真假小姐之时,这时候再改口,可不是将自家脸面扔到地上。
明老爷和明夫人气急,却也反抗不得。
这些年来,明家对大皇子并无任何直接支持,可大皇子打着明家的名号,早组建了自己的商队,多年来所揽财物,一点不比明家少。
明家吃了暗亏,又无法将真相公之于众。
直到今日——
明夫人捂着嘴:“可是……那个姑娘,和窈窈长得一模一样啊。”
作者有话说:
窈窈和明家不会再有关系了哦~
跑了一路后,直到回了落脚的府邸,两人方才止住脚步。
明窈气喘吁吁,站稳后努力平息着呼吸,额角浸出一点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又在侧颊上留下一道水痕。
狄霄面上倒没什么变化,甚至还能站在明窈身边给她依靠,不时在她背后拍抚一二,空隙间,还能替她理理碎发。
好不容易等明窈缓过来,狄霄什么也没问,而是说:“进去吧。”
就在半个时辰前,苏格勒等人都回来了,还有几个在驿馆住下的族人,听说这座府邸还有空房间,便跟来一起住,也能分担一些吃食上的琐事。
两人先是跟苏格勒几人见了一面。
狄宇说:“我刚才在街上碰见了昔日同僚,当初我们关系很好,几年没见了,我和他们约好,明日去茶楼坐一坐。”
“阿哈嫂嫂,这种时候,我能跟大瑜的官员交往吗?”
狄霄点头:“无妨,随心就好。”
“那好。”狄宇笑说,“晚点儿我再去问问布赫,看他愿不愿意一起,茶楼里有说书先生,后面还有投壶比赛,也不知布赫感不感兴趣。”
这段时间,一直是苏格勒几人轮流带孩子。
虽然布赫已经能打理基本的生活,可毕竟需要人前后盯着,少不了多费几分心神。
明窈说了一声谢,又道:“且麻烦你们了,要是你们有事要做,只管把布赫送来我和汗王这儿,我们自己看着就好。”
“没事,我们也不过随处看看,跟小王子一起倒更有意思。”苏格勒说。
从他们这离开后,两人又去见了布赫一面。
布赫在外跑了一天,早就累的不行,才躺下就睡着了。
明窈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替他搭好薄被,看他睡得香甜,便没再多打扰。
等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等下人们摆好饭菜,狄霄惯例叫他们退下,屋里不再留人,之后无论用膳还是洗漱,都由自己解决。
许是见了布赫的缘故,明窈的情绪平和了许多。
饭桌上,她主动提出:“下午的时候……那位夫人就是明夫人。”
“我没想到会和她碰上,一时有些乱了分寸,而且她还叫了我的名字,我……”说着,明窈不觉放下竹筷,手指蜷在一起,瞧着有些无措。
狄霄将手覆在她的掌心上,问:“害怕了吗?”
“……有一点。”
狄霄揉了揉她的脑袋:“以后我们都不出去了,就算出去,也叫族兵先踩好点,定不再叫你碰上不想见的人。”
这个安排已是很妥帖,明窈本该高兴的。
可不知怎的,她张了张口,半晌欲言又止。
一直到两人歇下时,狄霄抱着怀里温热的娇躯,忽觉颈间一痒,灼热的呼吸打在脖颈上,随后便是明窈轻弱的声音响起。
明窈问:“你说……明老爷和明夫人,这些年间想起我,可会有,哪怕是一点点的怀念?”
旁人的想法,狄霄不知道。
但他却知道:“这些年里,你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我都会想念。”
本是伤感的话题,一下子含了缱绻。
明窈瞪大眼睛,不受控制地抬起头,漆黑夜色里,依稀能看见狄霄那双黝黑的眸子,映衬着月光,泛着一点璀璨。
狄霄亲了亲她的额头:“希望我的王后,也能常常眷恋我。”
他收拢了双臂,叫明窈与他更贴合。
经历了长久的沉默后,伴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明窈羞涩地吻住他的唇角,小心向他移动,声音含糊又坚定:“一直眷恋着。”
狄霄的外貌在冠京实在太特别,虽然打听明窈不好打听,可要是问:“你可曾见过一男一女,男的瞧着像外族人,高高壮壮的,有点凶的样子。”
只要是见过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印象。
明家在冠京不说地位多高,可铁了心要知道点什么,还是很容易打听出来的,左右不过两日,他们就寻到了明窈落脚的地方。
明夫人看着跟前的伙计,眼中满是惊疑:“你可确定,他们是从草原来的?我看窈……那姑娘分明是大瑜人的模样,怎么会是草原上的王后。”
“回夫人,小人打听到,草原王后是十多年前大越送给草原的和亲公主,只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几年前草原统一,草原王登基,和亲公主也成了王后。”
“听说四皇子和草原王略有交情,夫人若是想拜访,不妨请四皇子引荐一二。”
明夫人问:“我以明家的名义直接递拜帖不行吗?”
“这……”对方踌躇一二,到底还是选择直言,“夫人可能不太了解,草原王在草原上的地位,同圣上在大瑜是一样的,且朝廷有意和草原交好,那位草原王在大瑜,身份也颇为尊贵,若是平常人,恐很难见到。”
明夫人万万想不到还会这样,拧着手里的帕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明老爷眉心紧皱:“妇人短见!行了,你下去吧,我知道怎么做了。”
他将伙计打发走,又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下人。
明老爷问:“你也听到了,那是大越的公主,是草原的王后,根本不可能跟明窈有什么关系,就算这样,你还要去见吗?”
“我——”明夫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许久之后,她还是点了头:“见一见吧,万一呢……要是真的是窈窈,她成了王后,对我们明家也是有好处的。”
“你就折腾吧,到时候惹恼了大皇子,小心明家又受创。”
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大皇子为了警告明家,故意在御前说明家坏话,又打着大义灭亲的名号,险些叫明家丢了皇商的身份。
也是在那次之后,明老爷彻底歇了与大皇子交恶的心思。
反正在外人眼里,大皇子妃就是他明家的女儿,真假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就连明夫人所说的,那个跟明窈长得一模一样的草原王后。
明老爷除了最开始有些震动,后面冷静下来后,已经没那么上心,也无所谓见不见,毕竟不管那王后是不是明窈——
假的跟明家无关,真的也认不回来。
徒给明家增烦恼。
明老爷撒手不管,明夫人只能自己去寻门路。
她倒是好运,翻出多年前明家商行和草原的合作,凭着合作的凭据,还真跟草原人搭上两分关系,又经过一番哄骗忽悠,终被族人带去狄霄和明窈府上。
这天晌午,狄霄和明窈从外面回来。
今日他们是去了四皇子名下的一座庄子,庄子里有一汪热泉,泉水引自山涧,冬日浸在热泉里,不仅能暖身子,更是舒缓满身倦意。
狄霄怜惜明窈近来多心神不宁,特意带她去放松。
哪成想这放松是放松到了,可等回来了,转眼就出了差错。
两人才进门,就听族兵来报:“明家夫人已在前厅等候许久,想和王后见上一面,就是明家商行主家的夫人。”
族兵才说完,就见汗王和王后一同变了脸色。
他一时有些摸不准自己是不是办错事了,只好又说:“明夫人是被西里昂带来的,也是因为明夫人跟明家商行的关系,以为是生意上的伙伴,才带她来见一见王后,王后要是不见,我这就去把人赶走。”
西里昂同是商队成员,正好负责和明家商行的皮毛交易。
狄霄说:“不见,以后只要是明家人,一律不见。”
“是!”族兵大声应道,转身就要去赶人。
谁知明窈突然叫住他:“等等——不用去了,我和汗王这就过去。”
两人命令正好相反,族兵一时不知该听谁的。
直到狄霄说:“下去吧,按王后说的办。”
族兵这才领命,行礼后,很快回到自己所值守的岗位上。
而明窈叫上狄霄,先是回了房间。
进屋后,她先是喝了一杯冷茶,压下心底的纷乱,转头对狄霄说:“我们上次跑走,大概就惹了明夫人生疑,这次又不见,就怕她想的更多。”
坦白讲,明窈并不知她这番决定是对是错。
或许她根本没做好跟明家人见面的准备,可要是这次拒了,依着她的性子,那是定然不会再有下次相见了。
狄霄没有问她为何改变主意,抬手在她耳后按了按。
“那我们就过去,要是觉出哪里不舒服了,转身便走就是。”
两人去泡热泉,穿着多是简便款式,这回要见客,只能再换一身衣裳。
等两人收拾好,已经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明夫人从早晨等到现在,中途除了几杯茶,是一点东西也没吃。
她原本就为这两日的奔波感到厌倦,如今又被迫干等了这么久,本就不算多的母爱也散得差不多了。
她不免在心底嘀咕:这王后的架子可真大,万一真是她家明窈,少不得说道一二,这为人子女的,管他身份地位,长辈是一定要敬着的……
就在她满心埋怨的时,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
下一刻,两列族兵涌入,一左一右在旁侍立。
族兵皆身披重甲,腰佩弓箭,面容肃正,昂首挺胸。
明夫人被吓了一跳,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今日见的是什么人。
很快,狄霄和明窈并肩走进来。
明夫人一转头,先是看见了明窈,那副格外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她身体一震,唇瓣控制不住地颤动起来。
明窈竭力克制着自己,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绪。
她和狄霄一起走到主位上,面对颇有些激动的明夫人,明窈轻轻抿唇,并未主动开口。
等明夫人收拾好情绪,她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向上方两人行了礼。
“见过草原王和……王后,我是明家主家主母,听风锦关掌柜说,多年来与草原多有合作,为表示草原这些年的照顾,我特来拜谢。”
说完,她抬起眼睛,视线只在狄霄身上落了一瞬,很快落到明窈身上。
明窈轻声道:“本就是互利互惠,无需感谢。”
声音一出,这熟悉的音调,终于击碎明夫人最后一点理智。
她眼尾一红,忍不住说:“王后……可认得我?”
“夫人此话怎讲?”明窈摇摇头,“我乃初次来冠京,自是不曾见过夫人的。”
“可那日我们在外面碰上,王后转身就跑了!”明夫人厉声道,进一步逼迫,“若非相识,往后为何不听我招呼。”
不等明窈答话,狄霄先重重一拍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在街不知喊了谁,凭何要本汗的王后停步?”狄霄怒道,“闹事纵马,本就是你家马车责任,若非本汗反应快,王后受伤,尔等该当何罪!”
“我……”被狄霄这么一说,明夫人生怯,顿时不敢再逼。
“说什么拜谢,本汗看夫人来此,是安了旁的心思吧。”狄霄说,“不论夫人在想些什么,或是明明白白讲出来,不然休怪本汗翻脸。”
明夫人有些难以启齿,可面对狄霄的冷脸,她又不想真的被赶出去。
思虑良久,她终于慢吞吞说出些许过往。
“实不相瞒,我观王后面容,却是与我那小女一模一样。”
她隐瞒了明窈被赶出家门又被逼自尽的事实,只说自己和老爷是被大皇子骗了,错把外人当亲女,反叫亲生女儿受了委屈。
随着明夫人话落,明窈问:“那原先那位四小姐呢?夫人说了这么多,怎没说原先那位四小姐的去处,可是走丢了?不然怎寻到我们这里来。”
明夫人先是一愣,旋即点头:“走丢了,就是走丢了,她、她无法接受自己被抱错,被歹人指认后,第二天就偷偷离开了。”
“我和老爷寻了她许多年,却一点寻不到,也不知那孩子是怎么想的,就这么一走了之,可叫我和老爷怎么办啊!”
“就算她真的不是我们的女儿,可我们也养了她十几年,这么多年的情分,哪里是三言两句就能断的,那孩子可太狠心了……”
说到最后,明夫人不禁掩面。
与她的激动相对,明窈却是心底一片冰凉。
只看明夫人眼角溢出的泪花,她好像真的对走丢的女儿倍感思念。
但凡明窈不是被赶出家门的当事人,或许她就信了。
别看明夫人说的情动,可再一听,从她嘴里吐出的每一言每一语,几乎全都是对明窈的责备,怪她不告而别,怪她与父母生分。
若是换个不知情的,恐少不得同情明夫人,怪那四小姐走得太决绝。
明窈偏了偏头,忽觉没意思极了。
正这时,狄霄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同时问:“如果你们找回了四小姐,可是要认她回去,揭露大皇子谎言?”
“这——”明夫人甚至没有半点迟疑,讪笑着,“这不太合适吧。”
“大皇子毕竟是亲王,我明家不过小小商贾,如何能得罪了皇亲国戚,就算找回了女儿,我们、我们……我们肯定是要补偿她的。”
她的眼神开始飘忽:“窈窈向来懂事,想必她是能理解我们的,且让那大皇子妃先占着明四小姐的名头,可该给窈窈的,我们是一分也不会少了她的。”
常听说谁家老爷在外养了私房,可这不能见人的嫡女,倒是头一回见。
狄霄面上的笑越发深邃,偏眼底一片寒意。
“所以,你是觉得,本汗的王后就是你们走失的女儿?”
“是……”明夫人道。
狄霄指了指明窈,又问:“若本汗的王后真的是你们走丢的女儿呢?”
明夫人猛地起身,袖摆带倒桌上茶盏,杯中热茶全洒在桌上,两滴水珠溅到她身上,明夫人面容一紧。
可她顾不得这点小事,热切地盯住明窈:“如果、如果——”
“我观王后与汗王感情甚笃,定然是两情相宜,我们虽想念女儿,可也不是那等拆散有情人的恶父母,正好草原与明家多有合作,又有这等亲缘关系在,想必日后更能亲上加亲。”
“我还听说,汗王乃草原之主,有汗王相助,日后窈窈被认回,想必大皇子也无法说什么,我明家、我明家也不会再受其胁迫了。”
明夫人实在太急,才说了两句对女儿的思念,又把心思放到了狄霄身上。
一个是草原王,连皇帝都要拉拢交好的对象。
一个是大皇子,还不知能不能登上大宝,又对明家全无尊敬。
明夫人心底的算盘辟里啪啦响,转眼就理清好坏。
她心里暗骂明老爷不肯跟她同来,不然等认回了明窈,他们明家的地位,岂不是又要狠狠往上攀一截。
明窈分明没有说半句话,可看明夫人的模样,仿佛早就认定——
这就是她走失的爱女啊!
片刻,却听明窈嗤笑一声:“我想,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可从未说过认识夫人,实不相瞒,我本大越公主,自幼生长在望京,后入草原,也从未去过除风锦关外的地方。”
“至于夫人所说的,与您那女儿一模一样,也不知这是遭了什么祸,偏跟您的女儿长得相像,平白被人找上,实在晦气。”
说着,明窈甩了甩衣袖,仿佛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从明夫人进门到现在,明窈从未露出什么过于显露的情绪,直到这刻,才显了嫌恶。
“你你……我——”
明窈哼笑一声:“你们那女儿也是可怜,受了无妄之灾不说,就算被找回去了,还是个不能见人的,要我说,回什么回,就算是死在外面,也比被爹娘遮遮掩掩得好。”
狄霄哪里听过明窈这般伶牙俐齿,句句往人心窝子上捅。
他听得颇为意动,看着明窈眉眼张扬的模样,越看越是欢喜。
然被说道的人,可就没那么好心情了。
明夫人几次想反驳,皆被明窈骂了回去:“真晦气!”
明窈完全不给明夫人说话的机会,痛痛快快骂了一通,临了了,眼带恶意:“要我说,你家那女儿,当年早早跳了河,倒是明智了一回。”
省的再被这一家攀附,有用了就是乖女儿,若稍有叫明家感到蒙羞的,那就是死不足惜。
说完,她全然不顾明夫人面上的震惊,一挥手,命族兵将其赶出。
明夫人被架住,手脚一齐挣扎,偏完全逃不出族兵的禁锢。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明窈跳了河!不、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是谁,你到底跟明窈有什么关系……”
尖锐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最后,消于无声。
明窈叫了族兵:“往后再有明家人来,一律不许进来,日后我与汗王出行,也请各位多戒备着,若有明家人出现,早早避开。”
族兵领命,又将王后的吩咐告知所有人。
领了明夫人进来的族人感到惶恐,唯恐被王后责罚。
可之后数日,不管狄霄还是明窈都没有找过他,无论明家如何,两人总不会将这些私怨迁怒到族人。
再说厅内,随着族兵退下,明窈身上的气势一下子散了。
她浑身疲乏,右手放在桌上,用手腕撑着脑袋,好半天,才长叹一声。
明窈细声呢喃道:“我可真傻,我怎么就会觉得……明夫人会愧疚呢?”
想她还天真的以为,明老爷明夫人对她的离去会有两分怀念,又或者听说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亡故了,会悲伤一二。
然事实是,这些皆没有。
即便明窈并非那被调换的孩子,即便假四小姐对明家一点也不好,但在明家利益之下,真假从来都不重要。
明家子嗣颇丰,仅明夫人所出就有三男两女。
诚然,他们对明窈或许是有两分情谊的,可那些年里,这点情谊只建立在她能给明家带来的利益上,只从亲情讲,她甚至比不上一个庶子来得亲切。
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或许重要,但到底重不过整个明家去,也比不得家中脸面,不然当年事发,他们又如何问也不问,先把明窈赶出家去。
狄霄走到明窈跟前,将她整个人抱住。
狄霄沉声道:“是他们有眼无珠,错失珍宝。”
明窈轻笑:“哪有什么珍宝,从始至终,也只有你把我看着重要。”
“不止是我,还有布赫,还有拔都儿部的无数族人。”狄霄说,“族人们始终记得,是他们敬爱的王后,给他们带去棉衣粮种,教他们念书习字,又开了草原与大瑜的商贸。”
“窈窈,或许我说的不对,但我真的很庆幸……你被明家赶出去。”
明窈被他这话逗笑了,抬手在他背后拍了一下:“说什么呢你!”
笑过后,明窈垂眸,眼尾滑下一滴晶莹泪珠。
见一面也好,也算彻底断掉她的念想。
往后经年,再想起她的前十几年,只做散掉的云烟罢了。
是夜,狄霄揽着明窈,他忽然提起:“若我将大皇子所为告知四殿下,窈窈会介意吗?”
“嗯?”明窈一愣。
“大皇子为一己之私,伪造皇子妃身份,明家明知此举大罪,亦帮其遮掩,我虽不知大瑜律法如何,但此等混淆皇室身份之行,应该并不被允许吧。”
狄霄从不是大度的,明家对明窈所为,早叫他记在心里。
他不方便亲自动手,但叫其受点什么牵扯,左右不过几句话的事。
唯一叫他迟疑的,只剩明窈的反应。
明窈明白过来,先是沉默了一会儿。
她感念明家对她这么多年的培养,却也无法忘却流落街头的落魄。
出于孝道,她无法对明家做什么,可从情理上,她也做不到以德报怨,一笑泯恩仇。
许是她不知感恩,但听了狄霄的建议后,不得不说,她狠狠地心动了。
至于大皇子事败后,明家是否会受到牵连,且看天命吧。
明窈贴到狄霄耳边:“好。”
之后狄霄如何与四皇子说的,明窈没有再问。
她和狄霄抓紧最后两日清闲时间,每日都是睡到自然醒,醒后在附近转转,看看冠京城内特色。
明窈还走了七八家书坊,那些落了灰的书册全被她买下。
有些是关于农耕的,有些是关于水文地理的,还有些没什么用的诗集,又或者大多数人不感兴趣的算数兵法。
反正他们有钱也有人,先买回去,不定那日就用上了。
转眼间,到了庆功宴那日。
此番大瑜大胜,无论是从声名上,还是从实际利益上,皆大有收获。
庆功宴设在广源殿,朝中文武皆列席。
狄霄和明窈的位置就在皇帝下首,在他们之后,才是一众皇子皇女。
苏格勒作为后期支援主将,也被大瑜皇帝亲口言谢,又在询问了狄霄意见后,给苏格勒封了异姓王。
这异姓王只有封号和府邸,却无实权和俸禄。
与之相对的,苏格勒也无需在大瑜任职,只是挂了个异姓王的名号,无论他是回草原还是住在府上,皆不受皇帝管制。
同时,他在草原若领兵或其他,也全然不受影响。
除了苏格勒外,其余草原军则赏了金银,每人百金,另有绫罗绸缎无数。
这等赏赐,就是许多大瑜将领都没有的。
但一众武将对此并无异议,仍是乐呵呵的,偷偷往草原王那边看一眼,果然见草原来的一众人面带笑意,一看就是满意了的。
在这之后,才是对大瑜一众将领的封赏。
赏赐到最后,皇帝忽然叫了狄宇的名字,狄宇满脸茫然地出列,只听皇帝笑说:“狄爱卿这监军,可是直接把自己给监没了。”
话落,堂上轰然大笑。
“此番草原与大瑜联合,多亏狄爱卿在中调和,大瑜能顺利攻下大越,草原功不可没,狄爱卿亦功不可没。”
“朕知晓狄爱卿是不会回来了,原本想好的官位也只能放一放,不过苏格勒将军都封了王,狄爱卿自然也不能落下。”
“依朕之见,狄爱卿也做个闲散王爷,日后若是想起冠京了,也好来京住上一段时日。”二品闲散王,同样只领封号和府邸。
但大瑜做足了姿态,所为无一不彰显著对草原的重视。
草原一向不欢迎外族人,但这回,狄霄送出三枚狼牙坠,凭此狼牙坠,可许一支千人以下的队伍入草原。
日后若有大瑜人入草原商贸,也可凭此坠进出。
四皇子大笑:“只希望大瑜和草原早早通了商贸,草原大瑜一家亲。”
庆功宴后,草原和大瑜另定了日程,双方掌权者一同商定合约。
大瑜方以皇帝和四皇子为首,另有文臣武将百位,一同定了合约初稿。
而草原这边只狄霄和明窈两人,苏格勒和狄宇也在,却全程未发表看法。
依照合约所言——
往后百年间,大瑜同草原以和为先,任意一方,皆不可起兵戈,哪怕对方起了内乱,另一方亦不可插手分毫。
百年合约之外,明窈又和户部的官员做了补充协议,这份协议是对商贸等的补充,往后大瑜边城将欢迎草原商人的进入,而大瑜人亦可入草原。
为了鼓励通商,之后五年里,走商商人的商税全免。
在这之后,大瑜皇帝又提出,大瑜可为草原人提供部分官位,草原一族可凭借科举为官,无论文武,皆受欢迎。
同时,双方可在固定时间内派使者进行交流学习,互学对方之优势。
大瑜在种植纺织医术等方面颇有建树,可草原的骑兵战马也不差,总有点什么,是吸引对方的。
合约定下后,皇帝邀请狄霄一行年后再走。
正好族人们还没看够冠京的花样,索性再多留两个月。
在这两个月里,苏格勒带着一众族兵,在京畿营多次进行比试,草原人各个高大威武,那手精妙绝伦的拳脚功夫,叫多少京城军心生向往,纷纷拜师学武。
其他族人们也先后找到自己感兴趣的,或是在铁坊学打铁,或是到绣房学绣工,还有到人家医馆当学徒的,看其刻苦模样,好像三五年内都不准备回拔都儿部了。
就连布赫都去了皇家书苑,跟一众皇子们一起念书。
为了节省来回时间,皇帝还在宫里给他寻了一处宫殿,里面的宫女太监全换成草原人,也好叫狄霄他们放心。
这样一对比,反而是狄霄和明窈最无所事事。
两人在宅子里躲清静,一连多少天都不带出门的。
也就偶尔被皇帝或四皇子邀请到了,才会勉强出去应酬一二。
狄霄不知从哪寻了一摞春宫册子,学得没脸没皮,光天化日之下,也能面不改色地翻看。
明窈给他烧了多少次,可没过两日,又有新的册子来了。
也不知这些东西从哪来的,气得明窈咬住狄霄食指,呜呜囔囔说:“你要是敢叫族兵去买这些腌臜玩意儿,我就不跟你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