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芍深以为然,恋恋不舍地从陌奚身上退出。
三天之前,她还想着仔细考察“白烛”,等它自己露出马尾;现在她只想要陌奚,没心情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好吧,我的丫头我去处理。”她在门口时扭头,嘱咐陌奚,“回来的时候要换好新妆哦。”
陌奚伏在榻上,冲她微笑摆尾,目送她离去。
待王后走远,殿外的宫仆才托着托盘入内。
“王上。”他们跪在案前,请示陌奚,“新的颜料到了。”
陌奚撩开鲛绡,徐徐游至案边,俯视扫过盘中的几碗新料。
“按照您的吩咐,这边五种是润笙仙子研制的,”宫仆补充,“这三种是冰偣大人研制的;再有这边,是梃襄大人送来的。”
陌奚持起面前的一碟颜料,举至眼前倾斜打量。
仙、妖、鬼道中最负盛名的染匠都汇集于此。
他转去案后,准备试验新料。
“放下。”
“是。”几名宫仆将瓷碟一一放置案上,随后躬身退出。
陌奚抽了玉雕笔,一色一色地试验过去。
茯芍想看新的花色了,他必须在她回来之前装扮妥当。
茯芍回王后宫时,正看见了白烛在库房换花。
它还是那样老实,没有偷拿一草一木,只本分地做茯芍吩咐的事。
“白烛。”茯芍对它招手,“来寝殿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说罢,她转身先去了寝殿,将其余宫娥全部屏退,以免发生意外波及无辜。
沈枋庭沉默地放下手中的干花。
他望着茯芍的背影,除了那和人类截然不同的下半身外,她上身还披了一件诡异的披肩。
墨青的颜色,暗沉压抑,偏又绣了密密麻麻的靡艳花纹,从里到外都透着强烈的佊邪之气。
他后一步去了王后的寝殿,甫一踏入,殿门就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天光。
密闭的室内,沈枋庭嗅到了一股阴冷的水莲气息。
污秽烂泥里长出的花,再是如何伪装,那看似清雅优美的外貌下,也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气。
那气息从茯芍身上发出,即便这一世的茯芍始终收敛着气息,沈枋庭也清楚地记得她的一切。
她身上绝没有这样腐烂潮湿的气味,这是其他东西在她身上留下的标记,如阴云一般,笼罩了茯芍,玷污了她本烂漫美好的香气。
茯芍坐在榻上,望着厅中的白烛。
“我不在的时候,你有好好照料我的玉么?”她问。
白烛道,“是,我每日都按照娘娘所说的更换仙花。”
“很好。”茯芍点头,“我要嘉奖你,你想要什么?”
她伸吐着蛇信,捕捉白烛的一切信息,从眼神到脚尖的动作,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放过。
白烛摇头,“能为娘娘做事已是三生有幸了,白烛哪里还敢奢求奖赏。”
“够了,”茯芍的耐心瞬间用尽,“我赶时间,就不多和你废话了。”
她倏地竖起蛇瞳,紧盯着白烛,释放出了冰冷的威压。
“你到底是谁。”
“白烛”一顿,在茯芍以为它会变脸之时,它却突然笑了起来,温情款款,饱含喜悦。
“我就知道……”他满足地笑叹,“我就知道,芍儿不会认不出我的。”
茯芍茫然地看着被戳穿身份后,显得更加高兴的“白烛”。
他不但不跑,反而朝她走来,冲她伸手,“抱歉芍儿,我来迟了。走,我带你回家。”
“等…”茯芍被他这一反客为主弄得糊涂起来,刚要质问,就见白烛温声道,“我明白,你还没有完全想起。”
说着,他上前精准地抓住了茯芍的手腕,力道之大,竟把茯芍径直拉了起来。
“没关系,我找到了你。”近在咫尺之间,他说,“只要回了家,你就会慢慢回忆起来一切。”
黑红色的煞气从白烛身上荡开,一张强大的结界反罩住了王后宫。
那双属于白烛的眼眸里藏尽偏执,还有一丝令茯芍恍惚的癫狂之色。
瓷片落地,斑斓的颜料流了一地。
再是美丽的颜色,与十数种颜色混合后,都变得浑浊古怪。
陌奚起身,白玉王牍被他的蛇尾顶翻倒地。
他抬手抓着自己左脸,沉沉地望着满地废纸和混杂的颜料。
姜黄色的花纹在指缝中露出一角。
明明在纸上看着不错的颜料,落到实处时,却不再符合他的心意。
覆在左脸上的五指收紧,刚画了两笔的花瓣被指腹刮碾开去。
那力度不像是要抹去脸上的妆容,倒像是要直接撕下半张脸来。
陌奚沉默地立着,阴鸷布满眉间。
他死死压抑着心中的躁气,可越是压抑,越是暴躁。
倏尔间,那双蛇瞳收束成细线,泛起淡淡猩红。
他径直碾过满地碎瓷,朝着王后宫驰去。
这不是他要的。
他到底无法忍受如此碍眼的颜料出现在自己脸上。
第九十章
被白烛握住手腕的瞬间, 茯芍立刻想要反抗,可在和白烛近距离对视之时,她无端地出现了晕眩。
本能的, 她的身体提不起抗拒。
有传送阵在她脚下扩开, 茯芍一惊, 这张传送阵的规模不小, 绝不是瞬息之间就可以完成的。
白烛——她和陌奚交尾的那几天里, 它不动声色的,竟悄悄在自己的寝殿里设下了阵法!
阵法闪烁,电光火石之间,有轰鸣声暴起——
寝殿大门霍然崩塌破碎,天光由此涌入。
茯芍扭头, 就见一身荼蘼白的陌奚立在门外,那条抽碎白烛结界的蛇尾盘旋于身侧, 流转着诡冷的鳞光。
他目光在白烛揽着茯芍腰际的手臂上停留了半瞬。
湿冷的水汽随着天光奔涌入殿, 带着浅浅的莲花香气,湮没扑灭了传送阵上的法光, 拦截下即将被传走的二妖。
“芍儿。”
“过来。”他朝她伸手,像是她被丹樱拐走那次一样,语气更加柔和,“到我身边。”
茯芍朝陌奚倾去, 腰上蓦地一紧, 被“白烛”左臂勒住。
沈枋庭凝视着门口的陌奚。
他将茯芍带去身后,朝前半步挡在她面前, 对着陌奚开口:“从前, 还有这一次,多谢你照顾家妻。如今我已回来, 这就要带她回去,不劳阁下相送。”
陌奚笑了。
“家、妻。”他重复着这个词,疑惑地挑眉,“修真世家的少东家、天下年轻修士的楷模,你的妻子,是条蛇?这话说出去,都让你们人类自己笑话。”
沈枋庭冰冷道,“我从不在乎世俗眼光。”
“可雌性在乎交尾时长。”陌奚微笑,“一个月,是顶级雌蛇的底线。无意冒犯,但就算是刚刚化形的小雌蛇,也接受不了只能撑持三天的雄性。”
沈枋庭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陌奚铺开的领域中,水莲气湿润了茯芍的身体,她终于脱离了那古怪的异状,猛地扭腰,从白烛的禁锢下抽开。
地上的黄玉尾暴起,反缠绕于白烛身上,同一时间陌奚眸中翠芒亮起,抓住沈枋庭应对蛇尾的空隙,精神力强破开他的识海,控制他的神思。
二蛇的动作一气呵成,沈枋庭被困于黄玉尾中,咬牙抵抗侵蚀识海的陌奚。
这具身体太弱,无法在陌奚和茯芍的联手下撑过半个回合。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了。
最后的时刻,他紧盯茯芍,殷切焦急地唤她:“芍儿,是我,沈枋庭。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茯芍没有回话,只是加重了绞杀的力度。
白烛这幅身体立刻在黄玉尾下骨头寸断,内脏成泥。
沈枋庭呕出鲜血,如被拧转的麻布,七窍爆出体液。
夺舍之后,宿主的感知也被他继承。他陷在漫无边际的黄玉尾中,如陷入泥淖地狱。
被巨蛇层层绞住的恐惧不可名状,他看不见茯芍的脸,只能感受到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窒息。
“怡榭园。”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我等……”
话未说完,他被强制弹出了这具不成人形的身体。
茯芍松开蛇尾,就见尾中仅剩一具红紫扭曲的尸体,皮下大肆出血,眼珠突出,脆弱处被碾得只剩下两层薄皮,没了半点气息。
她喘息着,身形摇晃,抬手欲抓一旁的床杆前,被陌奚撑住。
她死死抓着陌奚的手,俯身低喘,蛇瞳收缩又扩张。
不是因为绞杀白烛花费了多少力气,也不是白烛对她造成了何种伤害,而是被白烛拉入怀里的那一刻,一种埋藏深处、急待喷发的暗流令茯芍惶恐惊惧。
她不是第一次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了。
在秘境甬道内,她便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转动了身体。
这一次的反应比那一回更加剧烈,足足小半刻钟的时间,她都无法反抗白烛对她所做的一切。
茯芍的脸色惨白,为自己无法主导身体,也为那未知的一切。
蛇不喜欢未知,他们只喜欢窝在温暖潮湿、满是自己气味的巢穴里。
那些曾出现过的模糊记忆又涌上了心头,茯芍惊魂未定地扶着太阳穴,从破壳开始,反复确认自己这一生所经历的一切。
她确定自己的记忆很清晰,没有任何连接不上的断片。
家妻、新婚、师尊……这些都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脑海中,如此真实,又如此杂乱无序,游历在她原本的记忆之外。
到底是她的记忆被谁篡改过,还是有谁对她施展了幻术、强行灌输了不属于她的回忆……
茯芍不知道。
她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好好盘问“白烛”的。可在莫大的混乱之中,她根本无法镇静地思考计划,唯有杀意突显鲜明——
杀了他!
除去这些纷扰、意外的源头,不能留下这么大的未知隐患!
倏忽间,她猛地抬眸看向陌奚。
“你认识他。”不带半点疑问,茯芍说得肯定,“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从他夺舍白烛起你就知道了,所以才和我定下那个约定!”
陌奚没有否认,他用一种难言复杂的目光望着茯芍。
茯芍一把挥开他,后退数丈,呈现出完全戒备的姿态。
“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陌奚敛眸,朝茯芍缓缓游去。
“芍儿,你做得很好。”他轻声开口,“我们回去。”
“陌奚!”茯芍低吼,“你看到了吗,我被他抓住的时候一动都动不了!我的身体不属于我,我脑袋里的记忆也不是我的!你既然知道他的存在,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要让他入宫、为什么要让我去接触他!”
陌奚在殿中央停下。
他道,“因为,我杀不死他。”
“他是谁?”茯芍问。
“还记得凌熔秘境中,你说看到一个人类,身上有你的气息。”陌奚提唇,却不像是笑,“就是他。”
“胡说!”茯芍怒道,“那不过是个金丹修士,你怎么会杀不死他!”
陌奚摇头,“我不知道。多少次……大概十余次了吧,不管我怎么设计、用什么咒术,永远都杀不死他。就像我煞费苦心,却还是杀不死丹樱一样。”
“为什么呢,”他偏头直勾勾地盯着茯芍,“为什么他们运气就这样好,好得像是被天道偏爱一样。”
茯芍瞳孔骤缩。
“你刚才,说什么……”
“啊,”陌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嗤笑一声,“对,你猜得没错,丹樱、雪妍都是我策划的。”
他无甚所谓地抬手,“好了芍儿,过来。我答应过你,只要杀了白烛,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好好满足你。”
茯芍愈往后退去,惊疑不定地伸吐蛇信。
这一刻的陌奚,陌生得好像他们从不相识。
“为什么不过来,来呀,”陌奚弯眸,“芍儿不想要我的蛇毒了么。”
他笑着,露出两侧獠牙,牙尖、唇畔,滴滴答答流满了金灿的毒液,一路滑过衣裳、落到地上。
霎时间,甜腻的酒香充斥屋内。
茯芍背抵着墙壁,错愕地看着陌奚。
他在笑,可眸中没有丁点笑意,漫不经心的,像是已然厌倦了某事,再也懒得约束自己。
凌熔秘境、丹樱……桩桩件件都踩在陌奚的逆鳞之上。
半个时辰之前,他还在极力克制躁动的本能,逼迫自己按计划进行。
让茯芍去见白烛,既可以进一步观察茯芍对沈枋庭的反应,以便制定接下来的计划;也可以在二者爆发矛盾后,插手其中,增加自己在茯芍心中的好感,同时抹黑沈枋庭。
但在看到茯芍顺从地投入沈枋庭的怀抱时,陌奚的心弦忽而崩断。
计划、克制、忍耐……
他突然觉得无趣至极。
上一世,他步步谋划,不但沈枋庭没死,茯芍也彻底离开了他;
这一世又是如此,他精心策划,想要除掉丹樱,却是竹篮打水,所作所为毫无意义。
他忍受得够多了,每每交尾他都用尽了意志力,强迫自己在茯芍甜美的气息里保持理智,唯有清醒的自己才能让她满意。
可她却在他身下想着别人,屡屡露出混沌的神情。
陌奚一直都知道,极乐时的茯芍,是在透过他看向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
这一次只是白烛的身体,茯芍就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陌奚已然预料到,接下来的交尾中,她必然又会分神、想念自己深爱的沈枋庭。
既然他杀不死沈枋庭,茯芍觉醒记忆又是既定中事,那他何不做得保险些。
蛇毒、咒术,有些东西早该用上了。
就连人类都知道给家里值钱的东西上把锁,他却将自己的至宝暴露室外。
真是愚蠢透顶。
甜腻醇香的蛇毒之中,那股水莲气越来越浓,领域所积的薄薄涔水荡开了涟漪。
并不激烈,但此起彼伏,四处藂生。
“夫君?”茯芍极力冷静下来,觉得今日遇见白烛,陌奚比自己还要受惊。
“嗯,”陌奚愉悦地回应,“我在,芍儿,我是你的夫君。”
他出口的话让茯芍感到莫名怪异。
“别这样陌奚……”这句从前陌奚常说的话,如今到了茯芍口中,“你到底怎么了?是你说的,‘藏头露尾、宵小之辈,所说闲言不必在意’,为何现在你却被一个区区金丹弄成这副模样?”
陌奚叹息,“芍儿,我不在乎他,更不在乎丹樱,我从来只是在乎你。”
“我?”茯芍不明白,“我对你不好么?”
“芍儿,你对我太好了。”陌奚朝她伸手,目光痴醉迷离,“你这样好,叫我怎么放心。”
瑰丽璀璨的蛇毒不间断地淌下,在那身荼蘼白的衣袍上勾出绚烂的细纹。
“是,我看见了,你今天在他怀里一动都不能动。这太危险了芍儿,让我帮你,好么?”陌奚的神色担忧而认真,仿佛那些黏腻糜甜的毒液和他全然无关,并非是他产出。
他的表情和产毒的动作极其割裂,茯芍艰涩地吞咽,“你要……怎么帮?”
“让我控制你。”愈多的蛇毒霎时汩涌,打湿了他衣襟。
过分浓郁的腥甜中,他欢忭地畅叙:“只要往你的蛇丹、不,只是蛇丹还不够保险,在你的蛇丹和心脏里都注入我的本源蛇毒,此后,不论你去了哪里、见了谁,我都能立刻感知,能以蛇毒为媒介,传送到你身边——像是你给丹樱的那枚戒指一样。”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意丹樱。”茯芍恼怒道,“我给她戒指是为了保护她,不是为了控制她!你要是真想帮我,也可以做个信物给我,根本用不着下毒!”
“可是……”陌奚抬手,一枚纤细的玉戒出现在他指尖。
他忧心忡忡:“信物会丢。”
茯芍瞳孔骤缩。
“别紧张,”陌奚笑道,“你刚把她送入宗亲府,知道她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
“考虑一下吧,芍儿。”他道,“如果你不信任我,我们可以结并骨咒。”
“不用考虑。”茯芍一口回绝,“我不需要这样的保护。”
她扭身要走,触上破碎的殿门时,却碰到了一张滢滢的水屏。
茯芍回头,嗔视陌奚。
陌奚反手,抽下了发间的千丝菊玉簪。
万千墨发倾泻而下,漾出比水莲结界更莹润的水光。
“我本想为芍儿画海棠的,”他朝着茯芍弛缓游去,苍青色的蛇尾在身后流动出优雅的曲线,“但不知为何,一直找寻不到合适的颜料,只能是等明年了。”
茯芍迅速伸出蛇信,寻找可以藏身的玉石。
然而偌大的宫殿之中,她竟找不到一颗玉、一块石头!
整个内殿、一切物什摆设都被一层水膜覆盖。
茯芍不可置信地望着陌奚,这才明白,他释放结界不是为了对付白烛,却是为了将她和石土的联系全部斩断!
像是每每战斗之前,他都先将大妖们的内丹封住一样,从一开始,陌奚就在提防她离开。
“没关系,芍儿。”他在她两丈外停下,“就算没有海棠,我也一样会让你高兴。”
“不要!我不要!”茯芍取出了黄玉骨伞,“我不喜欢你这样!”
陌奚目光落在她腰间的蛇皮腰带上。
每一次,茯芍都要将腰带勒到最紧。
她那样喜欢丹樱、酪杏,却鲜少和她们同眠。
陌奚很清楚,茯芍到底喜欢什么。
“你会喜欢的。”他笑着说,“你总是抱怨我交尾时不够投入,以前是我不对,从这次开始——芍儿,我会专心对待的。”
泛着玉绿的墨蛇在茯芍眼前回转游移, 鳞上的伴彩随之折出璀璨的虹光。
整整一个月,茯芍陷在这条奢华的鳞尾中,如在汪洋沉浮, 抓不到一根浮木。
她的脖颈、腋下、腰侧和背部都有蛇牙留下的孔洞。
灿烂的金色蛇毒遍布了她的全身血液, 那极致的快慰令她昏沉迷醉, 软了骨头。
下巴被捏起, 有新的蛇毒哺入口中。
茯芍被动地吞咽着, 来不及咽下的蜜液顺着她嘴角流下,逶迤至锁骨,不管喝了几次,她都无法拒绝这醇美的感受。
这是茯芍交尾最畅快的一次。
从前虽然快乐,可匠气太重。她一直抱怨陌奚和她交尾时不够沉浸, 他彻头彻尾的清醒着,观察她、讨好她、不断在做调整。
她被伺候得很舒服, 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有点不服气,也有点寂寞。
这一次, 她真切感受到了陌奚的存在。
他的目光黏腻,喘息急促,不再因她稍有弛懈就问她要不要休息,相反, 在茯芍想要离开时, 他会紧紧缠住她,将她再度扯回欲海之中。
“好香……芍儿、琼儿…好香……”同样的情语, 却多了滚烫的温度。
哪怕茯芍背对着陌奚, 也能感受到他痴迷癫狂的视线,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 和他的蛇尾一样,始终紧缠着她。
茯芍心里腾升出怪异的满足,比经过冷静判断、精密调整后的交尾更加满足。
她趴在地上,骨肉酥麻,不知是因为那些蛇毒,还是因为背后灼热的视线。
黄玉骨伞滚在最远的角落。茯芍看见了,却没心思去召它。
她舍不得这样的陌奚,陌奚从来没有这么讨她喜欢过……
这场交尾开始得极不愉快,她觉得陌奚变了,变得不正常,气得想要杀了他,如今却担心结束之后陌奚会变回原样——
他从没有这样为她神魂颠倒,嘴上说着她如何美,但就连交尾时都能分神处理政务。
茯芍纠结极了。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想让陌奚变成什么样。
毫无疑问的是,她喜欢这场交尾、喜欢陌奚这次的反应,她从身到心都异常满足。
从秋到冬,蛇类的发青期早已结束,陌奚却没有丝毫停下的趋势。
自开智起,陌奚几乎从未如此放纵过自己。
他不再和茯芍身上的馨香抗争,放任自己沉溺其中,享受本能主导、支配身体的沦陷感。
蛇喜欢沼泽,喜欢那潮湿、阴暗又绵软的下沉感。
几千年来,陌奚始终违背天性硬撑着,如今甫一回归,便被那细腻柔软的触感抚慰得再也不愿离开。
顺从本能所得到的舒适感和安全感无可比拟。
他咬着茯芍的后颈,眼尾发烫,用最甜腻的蛇毒勾着她同自己一起沉醉渊底。
如此潮湿,如此黑暗,这里的景色让蛇心怡欢喜,陌奚忽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实在可笑。
他嘲弄上一世的茯芍,觉得她丢了蛇性;
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不知所谓地和蛇的本能作对,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随着进入冬季,空气中雌蛇的发青气息逐渐冷淡。
芬芳淡去,陌奚像是断了五石散的瘾君子,呼吸凝滞,面色惝怳。
不、还不够……怎么能在这时候停下,他还远远没有享受够。
陌奚阖眸,从蛇丹中近千种毒里,找到了自己要的那一株。
他扭过茯芍的脖子,殷切地吻上朱唇,将那一株毒喂入她口中。
茯芍迷蒙地接受,本以为又是自己喜欢的蛇毒,入口的瞬间却尝到了一股苦腥味。
她立刻清醒过来,挣扎推却。
难吃!她不喜欢!
可陌奚不再温柔体贴,他死死扣着茯芍的下颚,逼迫她吞食。
直到全部喂完,才松开钳制。
甫一获得自由,茯芍立刻张口撕咬。
针形的獠牙穿透了陌奚的颈窝,勾子一样勾住了锁骨。
一个甩头,茯芍将他半边锁骨勾断扯出。
鲜血喷涌,她冲他警告嘶吼,表达自己的愤怒。
陌奚浑然不觉痛苦,他欢愉地闷哼,香气再度浓郁起来,在血色的助兴下更显美妙,让他痴醉得无法自拔。
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他伸出蛇信,迷乱地汲取空中的气味。
每一次蛇信收回、带着浓稠的气味回到犁鼻器中,都让陌奚香得尾尖打颤、头皮发麻。
好半晌,他睁开眼,压住茯芍后脑,眸中猩红胜过胸前血色。
“琼儿,我们继续。”
回应他的是大张的蛇口,雌蛇拽走他摇摇欲坠的半边锁骨,连骨带肉吞吃入腹。
茯芍生气了。
隆冬半夜,蛇宫里传出雌蛇的怒吼,恫吓声传遍城中。
蛇后在雪夜将蛇王赶出了王后宫。
对着发怒中的雌蛇,陌奚寸寸后退,表达自己的无害。
“芍儿,不管如何,这里是你的巢穴,你不必离开。”
茯芍直起上身,冰冷地凝视他。
“好、好,”陌奚妥协地笑道,“我明白,我这就离开。”
言毕,不需茯芍驱赶,他自行退出,没有片刻停留地离开了蛇宫。
在茯芍的内丹和心脏中种入蛇毒,虽引得茯芍勃然大怒,可也终于令陌奚找回了些许安全感。
他清楚茯芍现在不想看见他,遂主动离开蛇宫。
陌奚并不担心茯芍会跑,一方面,他已为她种下了毒,起心动念间便能通过蛇毒传送到她身边;
另一方面,他走了,淮溢只剩下茯芍这一位领主,以茯芍的性格,绝不会抛下领地不管。
终于了却心头大事,陌奚心情十分愉悦。
趁着这个时候,他也该蜕皮了。
沈枋庭不会就此放弃,他需要尽快完成蜕皮,早日冲破五千年瓶颈。如此,才能和沈枋庭对抗。
陌奚的想法丝毫不差。
茯芍再是生气、再是郁闷,也不可能抛下领地里那么多小蛇一走了之。
何况这里也的确是她的领地,她凭什么要走。
她吐出蛇丹,难受地看着黄玉丹珠上的一丝绿环。
不痛不痒,就是碍眼得难受。
黄玉一族百毒不侵,按理,任何毒素都不可能在茯芍体内长时间停留。
也不知陌奚种的是什么毒,茯芍反复运转周天,始终无法将这圈绿环从内丹上剥离下来。
茯芍烦躁地啪啪甩尾,忽听见有沉缓的脚步声靠近。
她蓦地抬眸,就见卫戕朝寝殿走来。
夜已深,月光洒落地上,反出一地雪色。
三个月来,没有妖敢靠近王后宫,地上的积雪也就无妖处理,直到卫戕走来,长靴所踏之处,两旁积雪顷刻消融,露出干冷的石地。
这一抹玄色将皑皑积雪悉数化尽。
他立在阶上,和殿内的茯芍遥遥相对。
“王后,”卫戕道,“前庭议事,您该过去了。”
茯芍抿了抿唇,将内丹吞回口中。
她整理了着装,在触及腰带和披肩时,手指一顿,瞥向门外。
卫戕就此转身回避,不听不看。
“小杏!”茯芍将披肩和腰带丢去一旁,扬声传唤,“取套新衣来!”
她最后扫了眼落在地上的披肩和腰带,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不管如何,领地不能不管,那么多小蛇需要她的庇护。
她的私事,等陌奚蜕皮回来后再单独处理,不能影响领地和族群秩序。
淮溢的前庭议事通常一月一次,但这一次交尾,陌奚没有再分神处理政务,由此堆积了不少事,光是前庭议事就持续了三夜。
没有妖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见蛇后的怒吼,紧接着蛇王便被驱出了蛇宫。
蛇王留下的亲信和蛇后皆称,蛇王是去蜕皮。
没有妖敢质疑,但私下还是流传起了闲言碎语,皆言:
蛇王无能,满足不了王后。
这些流言蜚语茯芍听见了,气头上的她根本没心思去给陌奚正名。
她的纵容使流言愈演愈烈,几乎演变成了事实。
不管外面怎么说,茯芍一概不理,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她跟着陌奚参政已满一年,大同小异的事情皆按旧例,拿捏不准的要么先压下待办、要么从缓施行。
她气鼓鼓地盘算陌奚蜕皮需要的时间,由此来给下面的官员批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