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万岁—— by舟不归
舟不归  发于:2024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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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妇所乘坐的墨车抵达长乐巷以后,林卫铆作揖亲自请新妇下车,然后行过繁琐的三揖三礼,来到家中西堂,郗氏再和新妇互作揖。
因为家中父亲已经不在,所以由长兄林业绥代父与新妇行揖礼。
谢宝因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在行沃舆礼。
叔母王氏看见她来这里,也走到旁边叙旧,说起她和男子成婚时候的观礼趣事。
两人正在笑谈的时候,谢宝因突然看见堂上的一个人,眉头轻蹙,然后又展开,高平郗家的三夫人也来观礼了,但是为什么没有提前告知。
行完沃舆礼,林卫铆与新妇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寝屋,接着要行合卺、同牢之礼,这也是可以观的礼,林却意这个最爱热闹的人,立马就拉着林卫罹几个郎君娘子去了。
其他人都散开,各自忙去。
陆氏这才得以上前,侧耳与郗氏说话,不知说了什么,郗氏满脸诧异,好像是训斥了一番这个弟媳,情绪到了的时候,更是嗔怒的轻打了一拳,随后又是神伤抹泪的模样。
桃寿急忙上前扶着。
陆氏也不停的低头行礼赔罪,似乎真是一个怙恶不悛的人。
谢宝因看过去一眼,而后与王氏同出西堂,把家中事务都治理完后,和王氏一起离开。
这时,天早就已经黑下。
月光洒下,王氏忽然止住笑,满脸心疼,反问一句:“生完孩子补的那些,这是又给瘦回去了?”
谢宝因伸手摸脸,笑道:“家中好事接踵而至,等忙完这些时日就能休息了,而且我本来就是这样,生完女郎被补过了。”
王氏叹气摇头。
哪里能够休息呢?还有林妙意的婚事,再过两年,林卫罹、林卫隺与林却意也该是时候了。
而且不久后,林益夫妇也要回来了。
回到西边屋舍,谢宝因走到居室外面,刚要进去就被侍女喊住。
她停下来,转身朝庭院里面看过去。
玉藻低着头,迎面走来:“夫人屋舍那边的桃寿来过这里,她应该是看夫人在家里已经管不了什么,所以特意来禀告,说是高平郗家那位三夫人还没有离开,现在就在夫人那里。”
听完这些,谢宝因神情不冷不淡:“身为夫人的侍女,不尽心侍奉主人,就为了说这么一件事情来这里,看来我还是治理不力。”
玉藻听出话里面的责备,面露怯意,头低的更低,把话禀告的更为详细:“是夫人遣她来这里请家主过去,就在女君回来的不久之前。”
谢宝因转身回居室。
玉藻赶紧加快语速。
“家主刚进居室,她就来请家主过去夫人那边,说是夫人已经哭到不行,好几次都昏厥了过去,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郗家三夫人和夫人独自在室内说的,连桃寿都没有听到。”
【??作者有话说】
[1]《礼记·檀弓上》:“献子加于人一等矣。”

第75章 公物私用
居室中央距离卧榻不远处的几案边, 沐浴过后的谢宝因跽坐在坐席上,身上只穿着的白绢中衣,沐过的青丝用白玉笄簪挽着, 身骨挺直, 穿着罗袜的双足被整个身体的重量给压着。
玉藻端着炭盆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女君在看那些经史,好像又回到在渭城谢氏的时候,白白天习女功和如何治理家务,夜里就会这么跽坐在书案前诵读经典, 直到灯盏里的油全部烧完,那时候双腿也就给压得没了知觉。
有一次被压得怎么按揉都回不了血, 只能去请来疾医,谢家夫人一顿训斥,命她不准再看那些书,再次说出以后又不去做博士的话, 反而是家中的阿郎觉得这个女郎很特立独行,十分支持女郎继续读经史,所以谢家夫人也没了办法。
她暗叹口气, 把炭盆放在离女君五指远的地方:“今天家里才刚把二郎的亲迎礼给操办完, 女君劳神了这么久,怎么不上榻去休息休息。”
谢宝因淡淡道:“还没有睡意。”
玉藻走去拿来凭几放在女君身后:“就算没有睡意, 也可以去窗牗那边的坐床踞坐着,放松双足。”
踞坐是臀股和双足落在席上, 不过是极为不雅的行为, 会被认为是失礼, 虽然在居室内不管怎么坐都是无妨的, 但是这位女君任何时候都是庄严的跽坐着, 唯一的例外就是去年怀有身孕的最后两三个月里,腿脚有点肿胀,不能够再跽坐。
谢宝因收起看完的这一卷竹简,吐出口浊气:“命乳媪来见我。”
玉藻发现女君不应自己前面的话,就知道肯定是不会听的,所以把凭几放置好后,低头领完命出去。
乳媪也战战兢兢的进到女君居室,垂头不敢僭越:“女君。”
谢宝因浅浅应了她一声:“女郎的身体怎么样了。”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林圆韫从早上开始,鼻孔就不怎么能通气,日正时分睡觉的时候,更是呼哧呼哧的出气,动静特别大,后面更是打了好几个错喉。
整日都不敢懈怠的乳媪马上应答:“娘子已经没有再打错喉,但是呼气的时候还有些不顺畅。”
谢珍果小时候就是谢宝因带大的,心里明白现在这种天气,最容易染上一些季节的顽症,所以她听后,没有什么多焦虑,只淡淡颔首:“只担心会是风邪,今夜要仔细照看着,那些保母、侍女要是咳疾、出涕唾的,都不准再靠近女郎,你们几个乳媪也要留意。”
乳媪点头,行礼离开。
居室外面又有两个侍女端着漆盘进来,并排站着,长方的木盘上摆着腊兔、干鱼与肉酱、肉汤。
右边的侍女出声禀道:“女君,这是二郎与二夫人行完同牢礼的腊干,依礼各处屋舍都送了,不知道女君现在要不要吃一些。”
谢宝因把手里的竹简放到一边:“拿来。”
两个侍女动身上前,跪坐下去,把漆盘放在案上。
看着这些肉,谢宝因抬手从盘中拿来木箸,只夹了片腊兔,放入口中细嚼慢咽,随后淡声命她:“夹两片出来放在这里,剩下的你们都拿去分食。”
因为都是分食,所以漆木平盘中都有另外的漆盘与木箸,听见女君的话,侍女伸手拿起一双没用过的箸与盘,夹着两片腊干到漆盘上,随后端起厂方的木盘退出去。
玉藻知道女君用了祭食,与另外一个侍女端着水和荡口的汤进到室内。
她在案边跪坐下,从侍女手中拿过浸湿的巾帕递给面前的人:“女君,郗三夫人这次来建邺要待多久,不知道要不要命人去收拾住处。”
谢宝因接过湿帕,擦去指间从箸上不小心染上的油污,抬头看了一眼,心中立马就知道这侍女有怎么样的心思,她垂眸淡言:“需要等郎君回来,问过才知道。”
玉藻捧过女君用完的巾帕,再交给旁边的侍女:“女君难道就不担心吗?”
谢宝因重新把案上竹简拿到面前摊开,安静的看着:“夫人要是身体有恙,我能做的就是派遣家中奴仆出去找疾医,而且你们家主在那里,我不必担忧。”
玉藻又奉上汤,虽然脸上已经焦虑到不行,但是始终还记得女君曾经对自己说得话,要谨言慎行,她咬着唇,觉得不说不行,所以双手撑着地后退两步,直接伏地:“夫人是高平郗氏的女郎,现在高平郡那边来了人,要是跟那位郗三夫人说了什么话,要怎么办。”
谢宝因饮汤荡完口,往右边看去,看见这个侍女成为孟轲说的自暴自弃者,笑了笑:“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玉藻听着女君语气的轻松不像是假的,知道她心里有主意,稍稍安心,跪直身体,接过汤碗,侍奉完就出去了。
等人离开,谢宝因敛起笑态,眉眼仍是平和。
这侍女没有看到陆氏在西堂发生的事情,所以当知道高平郗氏的人来了,郗氏又在自己居室内哭到昏厥,还请了他们家主过去,自然就会误会。
但是她看见了。
郗氏在堂上的时候,分明就是责备陆氏,而陆氏也任由妇人打骂着,低头赔罪,看来是高平郗家那边出了什么事情,瞒着这个阿姊。
这次来,可能是事后告知。
北面屋舍的居室中,妇人哭闹的声音还未休止,哭天挠地,一定要把胸间所有的郁痛都哭出来喊出来才能够好起来。
“你们都瞒着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郗氏爬有皱纹的手死死抓着旁边的东西,一口长气喘了许久,才得以喘息,旋即又咬牙切齿的指着跪坐在她面前的陆氏,手抖个不停,不知是气的还是哭的,“一个个的都出息了,是不是非得要进了棺椁里面,你们才愿意屈尊来告诉我一声?你们是有多恨我啊!”
陆氏两只手都自然垂落在跪着的膝盖上,频频点头应下妇人的这些怒骂:“阿姊说得都对,但是高平郡到建邺路途遥远,那时候又不怎么严重,阿姊也知道从前每年都要这样,进食完药石,疏散疏散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可是谁知道这次发病竟然三四个月都没有病愈,郎君大兄他们继续找医生的同时,我也赶紧来天台观做法会,主要还是来告诉阿姊的。”
以前妇人还在郗家做女郎的时候,她那夫君也就是妇人的幼弟就一直都处处迁让着这个小时候照顾过自己的胞姐,成婚的时候也告诉她,不得忤逆阿姊。
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
“阿姊那个孙女诞生三个月的时候,我来过这里,就是想要和阿姊说。”陆氏心里委屈,抬手擦起眼泪,“但是谁知道阿姊竟然去了寺庙修行。”
郗氏全然不听,只抓着这个妇人的错,手掌拍在几案上就要再责骂,只是用力过猛,气血直冲天灵,受不住的要往后倒去,刚从西边屋舍回来向妇人复命的桃寿在门口看见,赶紧进来跪坐在妇人身后扶着。
妇人缓过来了后,边顺着气,边道:“现在还在这里说什么事后话,你们要是真的想要告诉我,还知道我是你们阿姊,早就应该在身体开始衰竭的时候就来家书的,我是去寺庙修行了,但是博陵林氏就没有人了?他们不知道去寺里找我?”
最后又搬出儿妇谢宝因的身份来,一起训斥:“你们到底是有多尊贵,竟然连渭城谢氏的女郎都不能听你说这件事!”
妇人不桡不离,陆氏被说得只剩叹息,也不再说什么。
心里早就觉得委曲,不是滋味的郗氏更是想要借着这件事情把火都发出来,哭哭啼啼道:“在这家中,儿女不向着我也就算了,现在连你们也...”
郗氏的话还没有说完,桃寿只觉得心中猛跳,连忙慌张的扯了扯妇人的衣服,皱着眉头,有些害怕的看着居室门口的黑夜。
妇人也立马就把话都堵回了口中。
陆氏看过去,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个尊长的笑来:“从安来了。”
林业绥负手站在门口,不言不语,也毫无要进来的意思,只是微颔首,似乎只是随口问道:“舅母为何不坐席。”
陆氏听到这句话,脸色有些难看,她一进来,还没有走到坐席边,已经跽坐着的妇人就开始骂,她只好马上就跪下来认错,跪在硬木上已经很久,膝盖早就疼起来。
现在林氏家主来了,她撑着地站起,去到坐席跽坐。
桃寿也扶着往后倒在自己怀里的郗氏重新跽坐好。
男子这才迈步进来,走在西面的坐席坐下,直截了当的询问:“不知道母亲找我来有什么事。”
提到这里,陆氏只有唯唯诺诺。
“你...你...”郗氏哽咽着,连续说了两次都说不出一句整话,最后低头捂着脸好久,把心里面的眼泪都哭出来大半后,一面擦泪,一面告状,“你外祖父病重,你的好舅父和舅母到了现在才想着来告诉我。”
林业绥半阖着眼,再看对面的陆氏垂头不敢说话的相貌,看来是已经被骂过,他开口道:“母亲身体不好,舅父可能是怕虚惊一场,到时候再让母亲身体出问题,不知道要怎么跟我们几个交代。”
“从安是个懂事的。”陆氏赶紧踩着男子给的这个台阶,点点头,“你那个舅父十分疼惜你母亲,以前还年轻的时候,你母亲只要有个什么热症,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他是立马就赶来建邺送药了,本来这次是他要来的,想要亲自见见你母亲,但是老了,身体越来越不好。”
想到往事,郗氏的态度渐渐软和下来,悲痛依旧:“你们都这么瞒着我不说,我就能好?你们知不知道我现在才是真的不好...”
林业绥知道她这母亲的性子,绝对不是叫他来听听哭喊这么简单,怕是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不过是借着高平郗氏的人在这里,要逼着他立即就给句话出来。
五岁久没有了来往,自己跟高平郗氏那边也不记得有过什么骨肉亲情。
他淡漠道:“事已至此,母亲有何打算。”
跽坐的妇人身体有些摇晃,不停擦着眼泪:“我想要回去看看你外祖父,也已经有十七年没有回去过了,也一直没有过往来,这都是我不孝,不能叫你外祖父在死前也看不到我这个不孝女。”
郗氏和那两个异母兄长向来不和,她和母亲还有幼弟以前没有少受欺负,后来母亲的死,都跟这两个人有关。
如果在那寒冬腊月的时候掉进湖中,她母亲怎么可能会染上风邪,缠绵病榻整个冬月,刚开春就去世了,但是在那两个兄长的嘴里,确是一个玩笑。
好不容易忍到嫁了人,又被高平郗氏取笑嫁的是没落士族,于是她干脆断绝来往,哪怕她那父亲对自己再好,也不愿意回那个家中去。
现在父亲病重,不能够再这么不孝,加上林业绥现在又成了尚书仆射,回去能够好好出一口气。
林业绥摩挲着指腹,不置一词。
已经快要到夜半时分。
西边屋舍的居室内依旧还点着灯盏,看到豆形铜灯的浅盏里面快没有油,一直跪坐在女子身边侍奉的玉藻双手撑着地上站起,去拿来陶瓮添油,不敢发出声音。
尽管她再小心翼翼,但是旁人忽然的靠近,还是谢宝因从竹简中回神,抬手揉眉。
夜色已经很深,玉藻怕惊到女君,小声道:“女君还是上榻休息,那些奴仆都还没有睡,等家主回来,他们知道怎么侍奉的。”
谢宝因卷起竹简,点头:“你也回去休息。”
玉藻又慢慢在原先的地方屈膝跪坐,摇摇头:“我不急,要侍奉完女君休息才能安心。”
以前在谢家,还是谢氏女郎的女君女君就这样过,诵读经典到很晚,遣身边侍女先去休息,但是坐太久,双足血液不通,女君就独自在坐席上坐着,室内暗着,月光洒进窗牗,直到小腿有了知觉才自己摸黑上榻去睡,那时候都快日出时分了,后来她知道了,就再也不敢离开先去睡,一定要侍奉女君上了卧榻才放心。
谢宝因无奈笑着,把竹简捆束好后,撑着几案跪直身体,然后两只腿先后站起,虽然有些麻痛的感觉,但是还能忍受。
玉藻收拾好竹简,跟着起身,弯腰把铜灯放在卧榻旁边的矮床上,侍奉女君躺下去后,又把帷帐掩盖着才离开。
出了居室,把门关好后,她走过庭院去自己的住处,望天轻啧两声:“这天翻脸还真快。”
从雨中跑到无言下面的红鸢跺着脚,搭话:“已经冷了快半年,也该暖和了,不然真是不叫人活。”
玉藻倒没有那么乐观:“现在下起雨来,恐怕暖和不了几天,又要开始倒春寒。”
红鸢笑道:“这次冬雪长,春寒必短,捱过去就好了。”
两人一言一语,回室内去睡了。
夜半时分的时候,庭院里的风雨大了起来。
大风呼啸,雨滴砸在地上、屋檐上的声音也逐渐清晰可闻。
疱屋里面的奴仆看见家主从外面回来,赶紧准备提水去湢室。
居室内,睡意很浅的谢宝因也被这风声给吵醒,捂嘴打了个呵欠,又想要闭眼再睡,但是怎么都没有睡意了,干躺着也浑身不舒服。
她坐起身,推开帷帐从卧榻下去。
没走几步,忽然蹲在原地。
回来淋了一些雨的林业绥站在东壁横杆前,几下就解开布扣,望向女子,淡言:“吵醒你了?”
“没有,是这风声吹得有些吓人。”看到男子,谢宝因难得露出个笑来,缓步去几案旁屈膝跽坐,“这是二郎他们的同牢礼祭食,要不要命人去热热?”
林业绥披了鹤氅裘,跟着在北面坐席踞坐:“几口就能吃完。”
谢宝因笑着把漆盘推到男子面前,然后发现没有箸,又担心弄脏男子的手,她抬眼问道:“郎君可嫌我脏?”
林业绥剑眉微挑,十分坦然的笑答:“那里都吃过了。”
谢宝因皱起鼻子,嗔笑看着他,又羞又臊,然后直起身体,跪在席上,用手拿了片腊干塞进男子嘴边。
林业绥也笑起来,张嘴连着吃掉两片:“幼福吃过了吗?”
同牢礼上的祭食,新妇、新婿两人共食后就表示要开始共同生活,而其余人食用...听说也会永不分离。
他从前是不信这些的。
谢宝因点头,然后问:“夫人找郎君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林业绥简单吐出几字:“外祖父病重。”
谢宝因心中一惊:“怎么突然就...”转瞬,又想起陆氏这次来建邺,为的就是到天台观去做法会的,想必做的也是祈福祛灾病类的。
只是没跟她明说而已。
她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听说夫人哭得很伤心,现在有没有好点。”
“舅母今夜留在母亲居住的屋舍陪着。”林业绥另作它言,“夫人也想要回去尽孝。”
“什么时候走。”谢宝因仓皇问道,她知道男子肯定是答应了,又想起范氏给自己的帛书,思忖着开口,“我记得我们行亲迎礼的那天日出时分,父亲把一支野参也给了我,已经有些年岁,可能会管用。”
“幼福。”林业绥蓦地沉下语气,“那是你的妆奁,不应该好好守着?”
谢宝因默然,妆奁的确是女子的立身之本,但是这关乎人命,又那里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的,大约是从来就没有在意过郗氏,她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怨恨,毕竟在博陵林氏,她只需要依靠自己的夫君,林氏家主。
她笑道:“我不一定有用得到的时候,就算以后需要用,再想办法去找...”
需要用,就是性命危急的时候。
其实那本来就是谢贤与范氏留着给她生孩子的时候用,谢二娘说是病逝,其实是生完孩子大出血,用药不及时,拖成顽疾,没捱过一年就去了。
林业绥强硬的捉过女子的手腕,打断女子剩下的话,有几分冷淡:“依舅母的意思,他们已经用过了。”
谢宝因暗叹口气,这样的话...那求神仙方术也没用了。
她略加思索,又言:“那也还是得准备一些滋补药物或是礼品给夫人带回去,男子都有衣绣昼行,不能让夫人回高平郡丢脸,更不能让别人取笑我们博陵林氏。”
郗氏是嫁来建邺的,现在博陵林氏开始起势,时隔十几年再回高平郡,该准备的东西都不能缺。
“卫铆刚成婚,明天的成妇礼还需要完成,所以后天再离开。”林业绥拿帕子仔细给她擦去指腹上的油腥,“带东西回去这件事情等明天睡醒,你命家中奴仆准备就行。”
谢宝因轻应一声。
随后两人便互相看着。
不知为何的谢宝因渐渐回过神来:“我等郎君一起。”
林业绥放下帕子:“你先睡,不必等我。”
本来还想再坚持一下,但是想着他还要沐浴,肯定还要很久,睡意再次上来的谢宝因只好温驯点头。
东府那边的勤慎院里,林卫铆夫妇刚歇云雨。
庭院里的风声也开始听不见,雨声却还没有减弱之意。
谢宝因睡得迷迷糊糊间,只听见帷帐外面荡口的水声。
没有多久,旁边好像上来了人,只感觉榻上也变得暖烘烘的。
她往那热源处靠去。
林业绥看见女子被衾被给缚住,伸手把她搂到自己的怀中,低声问道:“阿兕怎么样了。”
“我命乳媪今夜看着。”谢宝因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男子怀里,但是睡意浓重,懒得动弹,所以也就窝着不动,“明天要是症状不减,我再命人去请沈女医。”
“沈女医进宫为太后侍疾去了。”林业绥公物私用起来也是十分坦荡,“明天直接拿我尚书省的鱼符去请医工。”
王太后在进蓬莱殿的第七年,身体就开始不好,每年都要卧病几月,刚开始怎么也不愿意让医工来看,后来不知道沈女医说了什么,竟然愿意让她侍疾。
一侍就是九年。
这些宫里的事早就已经不稀奇,所以谢宝因的注意力全在后半句,她揶揄笑道:“郎君竟然就这么公物私用。”
林业绥大掌抚上女子的脖颈,嗓音里带着狎昵,反戏弄了回去:“那是谁叫我努力擢升,好让你们母女沾光的。”
谢宝因合眼,不满的喃语,似埋怨似娇嗔。
“好困。”

第76章 女凭母贵
昨夜里那场声势浩荡的大雨过后, 原先寒冬积攒下来的似陈年棉花的沉闷也消散而去,嗅着这雨水气味也只觉清香袭来,身体心情也通畅。
西边屋舍的庭院里面, 侍奉完女君的几个侍女, 坐在胡床上说话,走路说话都压不住的轻盈。
原本只是在做些清扫粗活的红鸢根本就插不进去话去,现在虽然是侍奉女君,但是毕竟刚去侍奉,以前最多就是庭院里见过面或者说过一两句话, 互相都不知道,又是突然被女君亲自命令随侍, 都对她还存着戒心。
女君那里有什么需要侍奉的,这些侍女也基本都会排挤她,不会让她有在女君面前表现的机会,反而那位跟着女君从渭城谢氏来的玉藻娘子对她和颜悦色, 居室里有什么需要侍奉的都会命她一起。
她想着就叹了口气,从小就近身侍奉在女君身边的,心胸果然与其他人不同。
红鸢看了眼庭院北面, 满不在意的走去西面坐下。
刚从住处出来, 往西面居室走去的玉藻整理着有些褶皱的衣服,看见蹲在树下的侍女, 皱起眉头。
这天还飘着些细雨,奴仆都不往那里走。
她站在原地看了几眼, 发现是红鸢在捡昨夜风雨打落下来的花草, 笑道:“你捡这些干什么, 等下命奴仆来扫就行了, 比你这样一朵朵的捡要快。”
“我看这些花都很好, 扫了丢掉挺可惜的。”红鸢边捡边抽空抬头,笑着回她,“我阿娘以前在外郡家中,她是最会用这些花草来编精巧小物的,反正现在也没有事情。”
“既然这样,等你编好也送我一个。”玉藻继续往西面居室走去,还不忘回头说一声,“你可一定要记住,要是编的好,我给你钱都行。”
“我编的这些都不值钱。”红鸢立马就高兴的答应下来,捡起花来也更加有干劲了,“玉藻娘子要是喜欢,我编两个送给你都可以。”
玉藻笑着应下,走到居室门口后,乳媪也抱着林圆韫从里面出来。
等乳媪离开,她才收起所有情绪,低头进去行礼:“女君。”
临窗的坐床边,女君跽坐其上,身后有凭几能够靠,身上穿着中衣,因为刚哺乳完林圆韫,所以衣服是松垮的,衣襟处还没有弄平整,虽然她现在是低着头,但是女君更是等同于坐在地上的席上,所以她的视线瞥过去,一眼就能看到女君白皙的胸前落满红点,甚至还在往下蔓延着。
那不是哺乳大娘子留下的。
不经人事的玉藻不敢再看,耳朵通红。
谢宝因把稍稍敞开的中衣整理好,没有发现侍女的怪异,神色自若的开口:“我看阿兕睡着时候依旧还是呼哧出着气,几案上有样东西,你拿去命奴仆到宫中请位医工来家里。”
玉藻低头领命,动身走去几案旁拿,然后瞬间愣住,有些不知所措的偏头去看着女君,她原本以为只是博陵林氏的玉牌,竟然是...身为尚书左仆射的家主的鱼符袋。
谢宝因笑了笑:“怎么了,不敢拿?把旁边的竹简拿来给我。”
这是早晨男子去书斋前留下的,有光沾,为什么不沾。
“我只是不知道这算是母凭女贵还是女凭母贵,要是别人生的,家主还会不会这么重视,打个错喉就要去请宫里的医工来。”玉藻拿起鱼符袋,又把竹简送去给女君,小声叹气,“夫人现在身体不舒服,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回高平郡。”
北边屋舍一早就传出了消息,郗氏身体不舒适,感觉头疼,需要休息一天,家中郎君娘子的省视都不必再去,但是又说因为想到林卫铆夫妇刚刚才成婚,按照礼仪制度,还有成妇礼需要完成,不愿意怠慢新妇,所以怎么也要起来,听说是被侍女搀扶着去到厅堂里的。
谢宝因接过竹简,拆开束带,缓缓展开竹简,听到侍女的话,只是不冷不淡的看她一眼,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
看着手里的鱼符袋子,玉藻也带着自己的心思问道:“要不要派遣奴仆请个疾医去夫人那里看看。”
谢宝因微微垂头,语气十分平淡:“夫人身体究竟好不好,她屋舍里的侍女自己心里有数,不用你来费这个心,先把我命令的事情做好。”
要是郗氏真的有什么事情,她身边的侍女自然会遣奴仆出去请疾医,要是没有事情,她却着急的命奴仆去请,最后只会被郗氏说是居心不良,心里一直望着她这个姑氏出事。
想起大娘子的事,玉藻恍然大悟的赶紧低头离开。
日出时分,初为人妇的袁慈航很早就从卧榻袭来,梳洗沐浴一番后,又按照在家时母亲所教的,侍奉丈夫更衣束冠。
随后跟着林卫铆去了北边姑氏的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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