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门遇到一个商队回来,隋玉驱赶骆驼让道,她立在路边,带队的镖师冲她颔首道谢,她点头回应,这个商队是她不相识的,进城直奔主路,看样子会歇在民巷那边。
“娘?骆驼跑了。”小崽不明白她在看什么。
隋玉收回目光,抖了抖缰绳,她骑着骆驼去追赶跑偏方向的骆驼群。
骆驼送到靠近阳关的沙漠,隋玉跟在此照看骆驼的仆役交接好,她骑着骆驼带着小崽又原路返回。
此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暑热渐盛,风也是热的,只有骆驼跑动起来才能享得片刻清凉。
入城后,路上的人多了起来,隋玉勒住缰绳,骆驼放缓了速度,呼啸的风一下没有了,小崽热得张嘴哈气,两只小手摆动着快速扇风。
隋玉低头看他,正琢磨着要不要从哪条小巷绕过去,就听前面传来喧哗声,听着暴怒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吵架。
“两个商队又堵一起了,为了谁给谁让路吵了起来。”一个挑着担的男人从人群里挤过来,满脸烦躁地说:“天还不够热的,他们没事做,堵着路,挡着别人也过不去。”
说着,他挑担拐去一条窄巷,周围的人闻声也拐道跟过去。
隋玉估量一下,窄巷不容骆驼通行,她只能驱着骆驼靠近屋檐,借半点余荫乘凉。
“巡逻的人来了。”人群中有人喊一声。
隋玉看过去,一队巡逻小兵跑过来,见到他们,两个商队的火气降了下去,巡逻兵再斥几嗓子,堵死的路清了出来。
小崽个矮,他看不清楚,抻着脖子问:“有我爹吗?”
“没有。”
“我见过我爹巡逻,可威风了。”小崽趴在驼峰上托腮,叽叽喳喳说:“我跟舅舅也进过城,我爹还带我去校场,我、我还带鼓去看我爹……”
说的多了,他的舌头开始打结,有些结结巴巴的。
隋玉敷衍地“嗯”几声,驱着骆驼继续前行。
在靠近东城门时拐上一条大道,骆驼又跑一盏茶的功夫,就到校场了。隋玉来的巧,恰逢早训结束,累得满头大汗的兵卒三五成群离开,有人直接脱了上衣,光着油亮的上半身走在太阳底下。
“呦,这不是赵千户的儿子嘛。”有人认出小崽,目光移到同骑的女人身上,小崽跟她有八分相似,一眼能辨出她的身份。
“千户娘子?来寻赵千户啊?他跟顾千户他们还在校场。”虽然纳闷小崽娘的长相跟传闻不符,但他们面上没露什么痕迹,很是热情地指路。
隋玉道谢,靠近校场,还没看见人,先看见栓在树下的骆驼,她驱着骆驼过去。
校场上的人听到动静看过去,赵西平跟顾千户和杨千户他们又说几句话,大步朝校场外跑。
“赵千户的媳妇回来了啊?”杨千户看过去,戏谑道:“难怪他这两天精神不错,一头蔫驴又回春了。”
顾千户摇摇头,说:“这话背地里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说到他面前去了。”
“嗯,晓得,我又不想跟他打架。”杨千户抬脚走过去,说:“胡都尉过去了,我也过去看看。”
胡都尉只是路过瞟了一眼,看清隋玉的样子,他心下失望,五官长得再好,在干黄发暗的肤色下也黯然失色,没什么好看的,挺败兴的,他收回目光匆匆离开。
“千户娘子,听说你出关做生意去了?从关外可带回了什么好东西?”杨千户出声搭话。
隋玉看向赵西平,赵西平介绍说:“这是杨千户。”
“不知杨千户需要什么?”隋玉开口,“如果要的不急,我帮你留意着,这两个月从关外回来的商队多,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或许有你想要的。”
“你家孩子玩的腰鼓还有没有?我想给我家孩子买一个。”
“有。”小崽抢话,他一心惦记着卖钱。
隋玉笑一下,说:“没有小腰鼓,大腰鼓倒是有几个,你家孩子多大?”
“大腰鼓有多大?”
隋玉比个比实物还要大一些的尺寸,杨千户估摸下重量,放弃了。
“下次再出关,我多带几个小的腰鼓回来。”隋玉承诺,“到时候拿两个给孩子玩。”
她不愿意跟赵西平的同僚做生意,一方面是卖不上高价,价高了,他们不乐意,价低了,她又不划算,做笔生意,两方都伤和气。再一方面,商贱,她跟他们做买卖,在一定程度上,有损赵西平的脸面。
“什么时候再出关?”顾千户走过来问。
“不出意外的话,后年开春再出关。”隋玉回答。
“天热了,我们回去了。”赵西平插话。
“行,我们也回去了。”顾千户扬了下手。
赵西平“驾”一声,两头骆驼先后跑出去。
先去肉铺买十斤肉,之后拐出城直接回客舍。
客舍外面的树荫下,大壮、阿羌、阿水和花妞还在学击鼓,库尔班教得认真,偶尔闲暇,他还抽空教安勒说汉话。
赵西平先翻身跳下骆驼,他走到另一头骆驼旁边伸手接过儿子,一落地,先照着孩子的屁股拍一巴掌。
小崽疑惑地看他一眼,捂着屁股问:“拍毛是吗?”
“下手轻了。”隋玉笑着调侃。
赵西平扬起巴掌,问:“那我再打一巴掌?”
小崽不惧,他站在原地问:“打我干嘛?”
“以后大人说话,你不能插嘴。”隋玉拧了拧他的耳朵,说:“去玩鼓吧。”
小崽“噢”一声,跑了。
隋玉提着猪肉送去灶房,出来看见甘大甘二在河边用石头磨镰刀,这是在为秋收做准备了。
这几天温度高,太阳又毒辣,菜园里的二三十株麦子成熟的很快,麦穗黄中泛青,再有五六天就能收割了。
隋玉想到昨天答应赵小崽要下地割麦子,她打算这两天把手里囤的药材卖了,免得越拖回城的商队越多,到时候若是再有大批药材进关,药价估计要降。
“主子。”小春红路过打个招呼。
隋玉喊住她,说:“你去叫两个人,把仓房里的三箱药材搬出来,搬到我这边来,下午的时候跟我进城一趟。”
“哎。”小春红轻快应下。
赵西平换身衣裳出来,见隋玉在摆弄药材箱,他拿个木盆将昨晚换下的衣裳都收拾出来,跟她交代一下行踪,他去河边洗衣裳。
“主子,箱子搬来了。”小春红带着阿牛和李武进来。
箱子放下,隋玉掏出帕子,她多抓两把苜蓿种子装帕子里,打算过两天给赵小米送去。大红枣、胡椒、黄芪、豆蔻,她也各分一些出来,红枣能煮粥,胡椒吃了发汗,黄芪能炖汤补身,豆蔻适合炖肉去腥,这些赵小米都用得上。
“差点忘了,种在千户所后院的花椒树估计结了不少花椒,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去看一眼。”隋玉想起这事,自言自语几句。
药材整理好,赵西平也洗衣裳回来了,外面的鼓声停了,老牛叔在喊吃饭。
腰鼓放进屋里,隋玉让赵西平把药箱也先搬进去。
午后,小春红牵来骆驼,四箱药材绑上骆驼背,隋玉带上她进城。
四箱药材,刨除半箱苜蓿种子,其他药材合起来一共卖了五千二百多钱,两幅龟甲最值钱,磨成碎末的矿石粉次之,二斤三两的矿砂值一千一百五十钱。
从药铺出来,已是日落黄昏,一天又落幕了。
隋玉骑着骆驼回千户所一趟,这座房常年没人住,锁眼都长锈迹了,推门时更是咯吱咯吱响。
院子里的猫听到动静,它们轻盈地一哄而散,躲在房梁上,藏在门后面,于暗处偷窥走进院子里的人。
院子里已经长草,草根上挂着一团一团的猫毛,走到檐下,一股浓郁的猫味扑面而来,好在没有猫屎臭和尿骚味。隋玉清咳两声,说:“猫官呢?猫官?”
没动静,估计跑出去逮耗子了。
“猫官怎么会在这里?”小春红不解,“难怪我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来是在客舍没看见猫。”
隋玉往后院走,解释说:“猫官夏天掉毛严重,它又跟阿水睡习惯了,动不动就跑床上去了,把床褥上弄得都是毛,拍不掉,洗不掉,老牛叔气得要杀猫,小崽他爹就把猫官送回来,打算天冷了再接回去。”
一入后院,隋玉就闻到浓郁的花椒香,鼻腔里残留的猫味迅速消散,她深吸几口气,花椒味入肺,昏沉的脑子顿时清爽了。
“结了好多花椒啊。”小春红惊喜道,“全部摘下来,估计有一二十斤吧?”
“晒干了估计只有五六斤。”隋玉掐颗花椒捻破,椒味浓厚,表皮发硬,成熟了,能采摘了。
“你去隔壁顾千户家借桶水,一半留给猫喝,一半用来浇树。”隋玉交代。
小春红应一声,她快步走出去,前院的猫闻声一哄而散,她只来得及看见几根猫尾巴。
后院也长满了草,隋玉蹲下循着花椒树周围拔草,她眼尖看见两株一掌高的小树,是花椒树幼苗,细条又干瘦,快被杂草欺死了。
“主子,水提来了。”小春红提桶进来,说:“顾千户家的门房有些不乐意借水,我听那意思,我们院里的野猫经常跑去顾家偷食,主家挺烦的。”
隋玉思索片刻,说:“回去织个大网,过两天带人回来,把猫都抓走。”
“然后养在客舍那边?”小春红问。
“先拿去街上,看有没有人聘猫,没人要的,提回去我们自己养。”
第233章 劝说小米
耗了两天,小春红、柳芽儿、小喜等九个女仆在老牛叔的指点下用麻绳编织出一张大网,另外还以柳枝为框编出若干小网兜,小网兜绑在长杆上,适合远距离捕猫。
在一个下午,隋玉带着小崽和小春红回城,为了诱猫,她端走半盆卤肉汤饼,卤肉和面条拌一起捏得稀碎,力保每根面条都裹上肉沫。
如前两天一样,门一开,院子里的野猫迅速藏了起来,墙头还立着一只猫,是猫官。它闻到肉香,又认出走进院子的人,“嗷”的一嗓子,它激动地跳下墙头,边跑边喵喵叫。
“猫官哎,我来接你回家了。”隋玉摸摸猫头,任由它蹭她一腿的毛。
小崽也伸手摸一把,一摸一手的毛,他撑着手鼓着腮帮子吹,猫毛乱飞。
猫官支起身子扒盆,隋玉直起身看一圈,她把盆放在靠近灶房的墙角,这边有个死角,抓猫的时候更能防猫逃跑。
饭盆放下,藏在房梁上的猫露了头,倒座房的门缝里也挤出两个猫头。
“咪咪—”隋玉唤一声。
有两只猫试探着跳下房梁,门缝的猫头却是缩了进去,不多一会儿,又挤出两个不一样的猫头。
“走了,我们去摘花椒。”隋玉拉走小崽,打算徐徐渐进。
日头西斜,土墙和房檐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影,花椒树也被阴影盖住,人站在下面不会晒到太阳,隋玉就解开头上罩的面巾,没有布捂着,这下凉快多了。
小春红已经开始摘了,小崽也凑过去要帮忙,隋玉担心花椒树上的刺会划破他的细皮嫩肉,就哄他去看猫猫吃食。
“脚步放轻点,远远看着,不要靠近它们。”隋玉交代。
“好。”小崽去了。
“小主子就是在这座房子里出生的吧?”小春红问。
“是啊,这边清净,更适合我坐月子。”隋玉扔颗花椒进嘴里,牙齿咬破,又麻又冲的味道直冲大脑,舌头霎时失去了知觉。
另一边,小崽蹑手蹑脚走去前院,他趴在墙边探出头,早就听到动静的猫跑远了,它们警惕地望着他。
“喵——”他夹着嗓子学猫叫。
猫官吃饱了,它抽空回“喵”一声,老神在在地蹲坐在地,仔仔细细舔舐爪子。
小崽贴着墙根过来,还没走几步,一大群猫放弃吃食,跑到院子里盯着他。
“你们吃啊。”小崽蹲下来,他抠着土说:“你们快吃,很好吃的。”
猫群集体舔嘴舔爪子,小崽津津有味地看着,有两只橘色大猫看他不动了,它俩朝饭盆看一眼,警惕地竖起耳朵又回去吃饭。
小崽发现被他盯着的猫不敢靠近饭盆,他把目光放到猫官身上,嘀嘀咕咕问:“猫官,哪个是你媳妇?”
猫官舔干净爪子,它起身往后院走,小崽立马跟上。
“娘,我过去了,猫猫不敢吃饭。”他跑过去说。
隋玉刚缓过那阵麻劲,她嘶着气说:“你多去看几次,它们习惯了就不怕你了。”
小崽注意到她的嘴,嘴馋地问:“娘,你吃什么了?”
“没吃什么。”
小崽不信,他踱着步沿着花椒树绕两圈,什么也没发现,他眼珠子一转,说:“我饿了。”
隋玉看他一眼,没搭腔。
“娘,我饿了。”他又说一遍。
小春红忍笑,说:“饿了去吃猫食。”
隋玉掐颗小花椒递过去,说:“我刚刚吃了这个,你也来一颗?”
小崽嗅嗅,味道不太对劲。
“闻着不好闻,咬破是甜的。”隋玉补一句。
小崽相信了,他接过花椒嚼一口,下一瞬吐了出来,低着头呸呸吐唾沫。
“不准哭,你自己讨的。”隋玉叮嘱一句,她继续摘花椒。
“不甜,烫舌头,我舌头疼。”他还没吃过花椒,不知道辣和麻怎么形容。
“过一会儿就好了。”隋玉笑他,“看你还嘴不嘴馋。”
一颗花椒放倒一个孩子,没他捣乱,日近黄昏的时候,隋玉和小春红摘了半棵树的花椒。
这次离开的时候,院子里趴着七八个大猫,这几个胆子大点,见小春红端走饭盆,它们喵几声。
一出大门,小崽就忘了烫舌头的事,他精神抖擞地抱着猫坐在骆驼背上吹风,迎着风大吃一口,扭过头又吐出来,这个无聊的动作他玩了一路。
次日傍晚,隋玉和小春红又要进城摘花椒,她问小崽还要不要去,他犹豫了又犹豫,选择在家捡鸡蛋。
又送来半盆饭,这次是黍米饭拌蛋羹,饭凉了,蛋腥味很重,人嫌弃,猫却很喜欢,一进门,闻到味的猫都出来了。
饭盆放在老位置,隋玉还没走,一只大橘猫就冲过来了,她试着摸它一下,它一心惦记吃,对此毫无反应。
隋玉笑笑。
又用小半天摘完剩下的花椒,走的时候,院子里的猫多了五只,小春红去拿饭盆时,还有两只猫起身相送。
“主子,我们什么时候来抓猫?”小春红有些雀跃。
“再过两天,明天我俩再来一趟,把大网拿来罩在檐下。”隋玉说。
大网用棍子支起来形成个外墙,只留一个通道供猫进出,饭盆留下,隋玉跟小春红去后院拔草。
这次带来的猫饭没有吃完,一部分野猫生性警惕,宁肯饿着也不愿意走进人布置的陷阱。
接下来的两天,隋玉没再过来,也没让人送饭。
麦地里的麦子黄了,黄豆也可以收割了,赶在秋收前,赵小米来请兄嫂过门吃饭,饭桌上说起晚上要捕猫一事,赵小米有意聘两只猫回来。
“我家堆的粮草多,耗子也多,上个月一垛金花草卖得差不多了,我想去把碎柴搂回来烧,柴扒开,一个耗子洞露了出来,我灌一桶水下去,飘起来十三只小耗子,恶心死人。”赵小米语带厌恶,“那时候想去客舍借猫官回来逮耗子,后来太忙了,就忙忘记了。”
“小米,今年卖粮草赚了多少钱?”隋玉打听,“有四五千钱吧?”
黄母听了这话不高兴,打岔说:“她三嫂,再喝碗鸡汤,这是长了两年的老母鸡,炖的汤补人。”
隋玉把碗递给赵西平,说:“婶子你坐,让西平给我盛,你是长辈,不劳烦你。”
“有四千八百多钱,到明年三月份,估计能攒七八千钱。”赵小米没多想,她也没隐瞒,她拖着椅子靠近,说:“三嫂,我打算年底再买四五亩荒地,你给我从关外带来的金花草种子更饱满一些,我打算再种几亩,看关外的草种是不是更好些。”
“有没有打算请几个长工?或是买两个奴仆也行,有帮忙的,你能轻松许多。”隋玉伸手捋一把小姑子的头发,小米比她小,还没二十岁,一头长发已经没了光泽。
黄母放下碗筷,说:“我们家小业小,养不起长工和奴仆,多两个人可不是只多两个帮忙的,还多两张嘴,家里的粮食供不起啊。”
“你们赚的钱还买不起粮了?”赵西平开口,他看黄家老二一眼,问:“买不起粮,娶得起儿媳妇吗?”
黄父黄母变了脸色,赵小米垂下眼。
“在民巷开食铺的时候,你只用在屋里擀擀面包些扁食,你那会儿还嫌弃累,现在就不知道累了?莫非那时候是泥人,现在是铜人?”隋玉跟她说笑,“舍不得买奴仆,那就请两个长工,长工下地,你腾出手负责联络客商,我们是能帮你拉生意,但生意拉来了,你们都下地了,找不到你们的人也是白瞎。再一个,做生意还是要你自己出面跟客商联络,人家跟你有交情,买粮草的时候才会想到你。”
这番话赵小米听进去了,她想到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她现在把自己当个牲口用,在地里又是割草又是捆草还背草,钱是攒到的,到时候老二娶个媳妇,人家娇滴滴地往屋里一坐,尽享福了,她亏死了。
“行,我聘两只猫回来,再雇两个长工。”话说到这儿,小米狠狠心,咬牙说:“三哥,三嫂,你们帮我留着意,要是有老实的奴仆,我买一个回来。”
奴隶落在她名下,以后就是她的。
黄父和黄母的脸色黑如锅底,恨不得把隋玉一家赶出去,这两个挑事精,偏偏憋着一肚子气还不能发火,只能在心里一顿骂。
晌午饭吃完,隋玉满脸含笑地跟黄父黄母告别,赵西平抱着已经睡熟的孩子,看了看妹妹,跟着隋玉走了。
外面有太阳,隋玉用头巾裹着头蒙着脸,裹好后接过孩子,等赵西平骑上骆驼,她再把孩子递过去。
骆驼在城里走得慢,两头骆驼并头走,鼓囊囊的肚子时不时擦碰在一起。
“当初还是该让小米嫁一户只有一个儿子的人家,靠她有了生意门路,赚到钱了,那两个老家伙心里算计就多了。”赵西平轻叹。
“关键还是看黄连正立不立得住,你家还有三个儿子呢,我嫁给你,也没受公婆的多少气。”隋玉说。
赵西平不动声色地坐直了,他翘了下嘴角,故作淡定地说:“你说的也有理。”
臭德行,隋玉抿嘴笑。
回家睡个午觉,醒来接待一队客商,在日落西山时,隋玉带上所有的奴仆,端上食骑骆驼进城。
“待会儿我跟小春红进去,你们其他人分散开,守在门外和墙外,有猫逃出来就用网兜扣住。”隋玉交代,“不能用手抓,小心野猫挠人。”
张顺等人点头。
隋玉和小春红先开门进去,一进门,隋玉就放下猫官,今晚它跟一盆生鱼肉拌饭都是诱饵。
院子里的野猫断粮三天了,一闻到鱼腥味,大部分都放弃了奔逃的打算,两只大橘猫直接丢盔弃甲,跟着猫官争着抢着要食吃。
饭盆放在老位置,隋玉和小春红退开,这下院子里所有的野猫闻风而动,一溜烟都钻了进去。
隋玉给小春红打个手势,两人缓步靠近,人影一动,四只猫警惕地蹿了出来。
隋玉继续靠近,小春红见状跟上,又有五只猫舔着嘴巴跑出来,它们还凶巴巴地冲人哈气。
两人走到大网外面,静静站了片刻,待檐下的猫群放松警惕,隋玉冲小春红使个眼色,二人齐齐踩断砸在土里的木棍,扯着大网扑了上去。
十来只反应迅速的猫跑了,被大网罩住的猫一连声惨叫,饭盆翻了,隋玉留意到一只瘦橘猫这时候还趁机钻进去大口吞食,是个只图饱腹不要命的。
逃脱大网的猫翻墙逃跑,还没落地就被守在外面的奴仆用网兜扣住。
“主子,猫都逮住了。”张顺在外面喊。
“外面解决了,就进来帮忙。”隋玉喊。
张顺和青山各提个麻布袋,二人戴着羊皮指套,手上还裹着烂衣裳,主要负责从大网里抓猫。
一只、两只、三只……五十二只,加上在墙外逮的猫,一共五十二只。
第234章 聘猫
夜色中,刺耳的猫叫从门内传了出来,五六十只野猫在麻袋里翻滚,比装个活人的动静还要大。
顾千户家的仆从站在门外观望,见麻袋撂上骆驼背,一个着青衣的门房出声打听:“你们这是要把这群野猫弄哪儿去?剥皮吃猫肉?”
“不是,弄去客舍,关个几天,然后送养给想养猫的人家。”小春红回话,她拍拍身上的猫毛,问:“你家主子想不想聘两只猫回去捉耗子?”
“家里没耗子了,都被这群猫吃了,能从猫口逃生的,都搬家了。”门房说。
隋玉提着猫官出来,说:“劳烦通传一声,过两天我来拜访你家太太,我家住的这群猫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门房“哎”一声,客气道:“长毛畜牲不懂事,跟您可没干系,我家太太一直夸您心善来着。”
隋玉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她提着猫官骑上骆驼。
柳芽儿见状,代为客套道:“天晚了,我们先回了,改日再上门拜访。”
骆驼动了,刺耳的猫叫离开千户所,所过之处,皆有人出来查看情况,听到骆驼的蹄声和刺耳的猫叫,不知情的疑惑道:“这是什么情况?谁在杀猫不成?”
“傍晚那会儿,我看见赵千户家里来了不少人,估计把那群野猫逮走了。”倒泔水的妇人说。
“都逮走了?”
“那就不清楚了。”
“我还琢磨着过两天去套只猫回来,有只馋嘴的大黄猫天天来我家讨食,长得肥硕,我老娘挺喜欢,说了好几次想留它在家,但一直没逮住。”住在定胡巷巷尾的男人说。
妇人提着泔水桶进屋,那只大黄猫她也知道,它一直在附近几家活动,包揽了巷尾的捕鼠生意,有人给吃的它就吃点,没人给吃的,它也不偷嘴。
“赵千户一家住在城北的客舍,又不远,你明天跑一趟,看能不能把那只猫讨回来。”妇人给他出主意。
“也行,我明早买块羊肺提过去问问。”
猫叫声消失在风里,人的说话声也随着关门声消失了。
“爹,我听到猫叫了,是我娘回来了。”小崽坐直身子。
赵西平勒停骆驼,等着远处的驼队靠近。
靠近时,青山发现路旁等候的父子俩,他调头回转,通报说:“主子,大人跟小主子在前面。”
隋玉加快速度越过前面的骆驼,看见赵西平也没放慢速度,她一手抱猫官,一手挥了挥,说:“走了,回去。”
“都逮回来了?”赵西平问。
“应该是都逮回来了,如果有遗漏的,那就是今晚不在家的。”隋玉说,“你俩怎么还找出来了?”
“娘,我来接你。”小崽趔着身子大声说。
“他吵着要出来。”赵西平说,“家里的饭好了,你一直没回来,我出来看看。”
说话间,风里有了饭香味,也能看见客舍里的火光,骆驼又跑半盏茶的功夫,隐隐约约的说笑声传了过来,尖利的猫叫声也传了过去。
在客舍外散步的客商围过来,两袋猫从骆驼背上搬下来,他们靠近看热闹。
“主子,这些猫就装麻袋里,还是放出来关在屋里?”张顺问。
“先装麻袋里,你们吃完饭了再去安顿猫。”隋玉丢下猫官,伸出手指支开小崽,不让他往自己身上靠,她交代说:“之前编网剩了不少绳子,你们把猫拴起来,不要用绳套脖子,从腋下穿过,打结打在猫背上。甘大和甘二明白我的意思,晚上让他们教你们。”
甘大甘二齐齐点头。
安排好猫,隋玉让赵西平去给她拎热水,她要洗个澡换身衣裳,猫官那个孬蛋,逮猫的都是熟悉的人,还把它吓尿了,蹭了她一身,又骚又臭。
装猫的袋子搬去还没人住的空客舍,看热闹的客商散了,外面也就安静许多。
隋玉换洗干净出来,厨院里剩的人已经不多了,小春红她们也吃饱了,个个擦着嘴往外走。
“主子,我们去逮猫了。”
隋玉点头,嘱咐说:“手和胳膊包裹好,别让猫挠到你们了。”
“好嘞。”
“娘,快来吃饭。”小崽坐在椅子上晃着腿,殷勤地招着手。
隋玉挨着他坐下,殷婆端来一碗酸菜鸡蛋汤饼,金黄的蛋花飘着汤上,酸溜溜的味道勾得小崽又饿了。
“娘,啊——”他凑上去张开嘴。
隋玉用筷子拨开花椒,挟两块鸡蛋碎喂他,同时一手伸下去摸他的肚子,鼓鼓的,一看就是没少吃。
“去拿个勺子,我吃面,你喝汤。”隋玉说,“晚上不能吃太多。”
隋良站在檐下听见了,他进灶房拿个小木勺出来递给外甥。
“谢谢舅舅。”
隋良嗤一声,“什么时候这么讲礼了?”
小崽不理他了,他趴跪在椅子上,美滋滋地跟他娘同吃一碗饭。
“我去看逮猫了。”隋良往外走。
“你姐夫呢?”隋玉问。
“拎着猫官在河边洗屁股,他说它一身骚臭味,万一又跑去跟阿水睡,老牛叔是真要杀猫了。”
隋玉快速吃完面,她端碗喝几口汤,放下碗牵着孩子出去找洗猫的人。
赵西平原本只打算洗猫屁股和猫后腿上的毛,但毛一沾水,他感觉猫官从头到脚都臭,干脆摁进水里,通通洗一遍。隋玉过去的时候,他正在用草木灰给猫搓毛,试图搓掉它身上所有的浮毛。
猫官有气无力地叫一声。
“怂猫。”隋玉骂它。
“吃饱了?”赵西平问。
“嗯。”隋玉牵着小崽走下河滩,娘俩选两块石头坐下,齐齐偏着脸看低头洗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