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人睡着和醒着的呼吸不一样。”赵西平又出去了。
隋玉又躺一会儿,一直不见他再来,她起身穿上夹袄。
“天黑了,你也不用下床了。”赵西平端来一盆热水,说:“你洗洗,我去给你热饭。”
隋玉穿上他的羊皮裤,麻溜地跑茅房一趟,又进屋洗漱,刚坐上床,热气腾腾的粥和包子端进来了。
隋玉坐床边吃饭,赵西平陪在一旁说说话,待隋玉吃饱,两口子又躺到床上厮混。
半夜睡不着使劲折腾,再醒来,天色已大亮。
隋玉脸色红润,心情也好,她收拾收拾,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跟赵西平往客舍去。
“老三,今儿天好,我们去你家地里转一转。”赵父说。
赵西平想了想,说:“说不准我哪天又有公事了,趁今天清闲,我们聊聊小米的事?”
一家人聚在仓房里,隋良将屋里的小孩领走,贴心地关上门。
“小米跟我说了,她打算留在这儿嫁人,托我给她找个好婆家。”赵西平开门见山,直接问:“爹娘都还活着,我上面还有大哥和二哥,按说这事轮不到我操心,但小米找我说了,我就替她问问你们的意见。”
屋里一静,所有人看向赵父赵母,二老则是看向赵小米和赵西平。
“也行,老大老二在老家能相互照应,你们兄妹俩留在这边,也是个照应。”赵父开口,“小米跟着你们过了两三年,心野了,不愿意跟我们回去,那就遂她的意,留这边吧。”
赵小米垂着头不吭声,她心里有些羞愤,这话从自己亲爹嘴里说出来,只差没说她眼光高看不起老家的人,所以哪怕是如愿了,她也高兴不起来。
“有没有什么要求?”赵西平问。
赵父摆手,带着气说:“别问我们,问她,她主意大。”
赵西平夹紧眉头,懒得再跟他说话,他看向赵母,说:“娘,你怎么看?”
“找个寻常人家,我们家除了你这个有出息的,都是地里刨食的人,找个跟我们家底差不多的人家,小米嫁过去不会让人看不起,有你这个兄长在这儿杵着,她也受不了欺负。”赵母看向赵小米,说:“这个事要听我的,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赵小米点头,说:“只要男人勤快肯干,家穷家富都一样。只不过我也有个要求,男方的爹娘不能是病秧子,至少能帮我带孩子。”
这些要求不苛刻,赵西平点头应下,说:“那我这就留意着,寻到合适的,小米要是也愿意,我就带他回去一趟。”
赵母和赵父都没意见。
赵二嫂见事说定了,她搓搓手,面上挂着笑,看向隋玉问:“弟妹,你这边可还要帮工?你看我如何?”
不等隋玉说话,赵二哥已经拦下她的话头,说:“你不回去了?孩子谁照顾?开春了就要忙农活,你哪能得闲待在这边做帮工?”
赵二嫂剜他一眼,说:“让爹娘多操心,你我农闲的时候都过来赚几个钱。”
“那我跟你大哥也过来。”赵大嫂不肯吃亏,农家哪有农闲,种子种下要浇水,种子发芽要拔草,庄稼长成要防鸟雀,庄稼收了还要肥地,寻常闲个几天,不是拾掇菜地,就是打柴拾粪。老二两口子屁股一拍跑了,让他们两口子缩在家里照顾老的照顾小的?倒是敢想。
“都回去。”赵父虎着脸,斥道:“心都野了?吃了几天肉,就忘了粮食的味道?地都扔了,一个个都扎着脖饿死。”
赵二嫂还是怵这个公爹的,她心里恨的要死,面上却不敢反驳。
从始至终,赵西平跟隋玉一声没吭。
“这些商队大概是啥时候走?”赵父问。
“可能月底,也可能是二月初,反正就是那几天。”赵西平咂摸出意思,问:“你打算跟他们一起走?”
赵父“嗯”一声,“我还惦记着家里,你堂爷家的骆驼人家也要用,要趁早给他送回去。对了,我看你这儿养了不少骆驼,我牵一头走,免得事事去借别人的。”
赵西平沉默,他看向隋玉。
“骆驼已经养熟了,半道跟你们回去,恐怕会不听指令。”隋玉开口,她前倾着身子,说:“这样吧,我给爹娘三百钱,你们回去后从当地买头小骆驼,从小就养,养大了只听你们的话。”
赵母不知道她的计划,只觉得她养了不少骆驼,不用再多花钱,说:“你这儿不是有头小骆驼?我们带走这头就行了。”
隋玉摇头,“我许诺过不让它们母子跟我受苦的。”
“谁?跟谁许诺?”赵母一脸复杂,“你是指骆驼?”
隋玉点头。
赵母看她像看疯子,一头牲口,搞得像个人,她听这话难受,心口像是揣了个马蜂窝,走出去劈会儿柴才好受些。
正月二十,赵西平领回今年的俸禄,他拿回一千钱。而在这二十天,客舍里饭钱收入就足有一千一百多钱,刨除买米买面买油盐的成本,隋玉赚了七百多钱,加上客舍的住宿费和他的俸禄,她手里有两千四百七十钱。
赵家十一口人跟着商队离开时,隋玉拿出三百钱给赵西平,赵西平又拿去给他爹。
“三叔,今年过年我们还能过来吗?”赵大郎问。
“年底再说。”赵西平语意不详。
第149章 试探
汉商东归,胡商西去,散商和旅人也跟结识的商队走了,短短几天,客舍里的人走光了,城北客舍一下冷清下来。
三个官奴外加两个女帮工,五人合力拆洗床褥,紧闭了一冬的门窗敞开,带有寒意的阳光从门窗之间漏进去,驱散屋里的臭气。
“住这间屋的人真是不讲究,床罩盖得滂臭,像是没洗过脚。”殷婆子嫌弃死了。
“男人都是这臭德行,懒的很。”女帮工解下头巾蒙着脸,好歹能遮遮味。
“对了,洗床褥能用热水吗?”另一个女帮工问,“这时候的河水好凉,今天早上河边还结冰了。”
殷婆子揽下活儿,说:“我待会儿问问主家。”
隋玉当然没意见,她受过冻疮的苦,哪会再加害曾经的自己。
隋玉正在炒花椒和豆豉,之前做的一坛大酱坏了,她琢磨着八成是因为煮过,把大酱里的菌给煮没了,再装坛就放坏了。这次她打算用生大酱,里面兑上炒熟的花椒和豆豉末,看还会不会坏。
忙活半天,半坛生酱装坛,隋玉尝下味,口感更丰富,不过因为加了大量的花椒,卖价指定不便宜,这样一来,更多人会倾向买农家自酿的大酱,便宜。
酱坛搬到墙根放着,隋玉起身时突然想到,这个酱做成了,她夏天可以拿来拌凉面啊,花椒粉和豆豉粉吃进嘴里,可比炸出来的油有滋味。
“你一个人傻乐什么?”赵西平进来。
隋玉被他吓一跳,怨怪道:“走路怎么没动静?”
“我只差把地面踩碎了,是你神游去了。”赵西平翻锅盖,问:“没吃的了?”
“你饿了?”
“嗯。”
“那我这就来做饭,没有剩饭了,客舍里没客人,今早没多蒸包子。”隋玉拿盆去舀米。
“姐姐姐——”隋良激动地跑进来,“姐夫,我姐呢?我射中一只野兔。”
这可是他头一次打到猎物。
隋玉从仓房出来,说:“进步不小啊,再练两个月,等春种的时候,你拿上弓箭去地头打猎。”
赵西平拿刀出去剥兔皮,说:“晌午炖兔肉。”
米饭煮上锅,隋玉抓几把干菜用热水泡着,她往灶里塞两根粗柴,拍拍手上的灰走出去。院外空旷的地方都埋上杆子牵上绳,绳上晾着黑色、青色、灰色的褥子和床垫。
“泥榻上铺的干草都搂下来,摊放在太阳底下晒晒,晒个两三天再铺上去。”隋玉交代,“殷婆,你留着心,秋天麦收的时候让甘大甘二多运些麦秆回来,浸水里洗去灰,晒干了铺榻上,把这些干草换下来。”
殷婆点头应下。
听见第四进客舍里有说话声,隋玉走过去,是几个人坐在院里搓洗床单和床罩,赵小米和阿水也在这儿,两个大小姑娘脱了鞋,站在温热的水盆里踩洗床单。
“三嫂,今天有客上门吗?”赵小米问。
“没有,估计要等到三月中旬才有客商再走进敦煌。”隋玉回答,她跟两个女帮工说:“到那时候,过来的客商都是短住的,盖过一两次的褥子不用拆洗,抱出来晒晒就行了。”
帮工心喜,若是被褥一睡一洗,她们得把手搓破皮。
隋玉寻个地坐下,她撑着下巴思索,接下来的清闲日子怎么安排?去沙漠套骆驼?或是雇人将后三进客舍的泥榻砌起来?
“玉掌柜,锅里的饭不管了?”赵西平高声喊。
隋玉听到声,麻溜地往西厨跑,“忘了,忘了,好久没正经做过饭,都忘了柴会掉火会熄。”
赵西平嗤她一声,她反嗤回去。
“你来都来了,多添把柴不就行了,喊什么喊?”隋玉嘀咕。
赵西平没吱声,三五下剁只兔子,他拎个椅子靠墙坐,问:“下午去打猎吗?我陪你出城打猎。”
打猎是小事,隋玉将她的想法说给他听,问:“你能告假陪我去套骆驼吗?”
“买吧,买骆驼回来。”在沙漠里跋涉太煎熬,赵西平不想隋玉去受那个罪。
“也行,手上的钱先用来砌榻,等商队进城,再攒钱盖房。”隋玉吁口气,无奈地说:“今年要是再盖四进客舍和一套主人院,再加上买骆驼,恐怕又要赊欠工钱,到年底才能结清。”
“怎么才能赚大钱呢?”她自言自语。
“贪心了噢,你一年赚的钱够别人赚一辈子了。”赵西平攥住她的手,说:“慢慢来,晚两年再赚钱也不耽误什么。”
隋玉瞥他两眼,含着笑不说话。
赵西平总觉得她下一句就憋着什么坏,他起身去控米,准备洗锅炒肉。
“哎——”
“你别跟我说话。”
“干嘛?”隋玉走过去,拉住他的袖口说:“不如我跟商队去走商?一来一往,盖房的钱就有了。”
赵西平深深看她两眼,扭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隋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跟着他动,一直到锅洗干净了,她才拿过铲子挖油炒菜。
兔肉下油锅,锅里油花四溅,隋玉没话找话:“这个铁锅的事你忘了问是吧?铁匠能不能打扁的铁锅?”
“不能。”赵西平去问过。
“肯说话了?”隋玉冲他笑,“我还以为你突然哑了。”
“隋玉,别开玩笑,走商很危险的,你别信了那些客商吹嘘的话。”赵西平垂眼看火,听到锅铲碰撞的声音,继续说:“你听他们说得赚钱很容易,好像出关了,遍地都是宝,难道关外的人都是傻子不成?你也瞧瞧,商队里的人大多是一族的叔伯兄弟,有族人做伴还不放心,还要高价雇镖队。你舍得花钱雇镖师?又跟谁组队?出关又卖什么?”
“你说的都对。”隋玉点头,“我随口一说,只是突发奇想,听那些客商说的,大宛国好像是个很富饶的地方。”
“再富饶能比得了我们汉帝国?”赵西平暗嗤。
“那我能朝关内走喽?将关内的货运来敦煌,再转卖给走西域的商队。”隋玉击掌,越想越觉得可行。
男人哑然,他有些怀疑她在给他挖坑。
“不行,你不能走,我舍不得你。”他坦白道,“你舍得我?你要是走了,这个客舍谁打理?”
隋玉看向他,实事求是道:“这倒是真的,若是能把你打包带走就好了。”
赵西平翘了下嘴角,继续问:“你我都走了,客舍不要了?”
“何必在乎身外之物,抛下,不要了!”隋玉信口胡诌,说得豪气又潇洒,她冲男人抛个媚眼,捏着嗓子娇滴滴道:“奴家只想跟郎君浪迹天涯,吃糠咽菜也是愿意的。”
赵西平受不了她,又荒谬又好笑,他乐得开怀,哪里还记得前一瞬的愁闷。
“来。”隋玉一手勾指,“来个一吻定情。”
赵西平不动,眼睁睁看她弯腰过来。
“呀!”赵小米蒙着阿水的眼睛快速跑开。
两人迅速分开,见门外没人,隋玉掂着铲子要揍人,“你听见脚步声了?”
“我还以为你也听见了。”赵西平坏笑。
“啊!我打死你。”隋玉气得握拳捶人,却被男人轻松握住拳头。
赵西平掌住她的后脑勺,低头重重亲上去,又跳脚大步跑开,大笑着走出门。
隋玉擦擦嘴,笑着将干菜捏干水丢进锅里,翻炒几下舀两碗热水倒进去炖。她跑出去喊:“洗洗手,准备开饭了。”
阿水再看见隋玉,她探头好奇地瞧着。
“瞅你嫂嫂做什么?吃饭。”老牛叔给她挟坨兔子肉。
隋玉笑瞪她一眼,阿水嘿嘿笑着扒口黍米饭。
她其实没看清楚,只看到一个背影,只是从旁人的反应中观察出一丝不对劲,觉得好玩又新奇。
饭后抛下琐事,隋玉跟赵西平拿上弓箭出城打猎,又在傍晚时进城,跟着换值的守城官一起去校场。
赵西平练兵的时候,隋玉去东城门观察进出的人,等天色黑透,她走回校场跟骆驼站一起等他。
晚训结束,赵西平迅速撂下武棍,不顾身后哄笑的同僚,他大步朝校场外走,去牵他的骆驼和媳妇。
黄安成追上去,说:“你俩这是打算去哪儿?”
“回千户所。”赵西平回头,问:“你有事?”
“邀你们两口子去我家吃饭,难得碰上,去我家认个门。”黄安成走上前,跟隋玉说:“你嫂子只听说过你,还没见过人,一起过去坐坐?”
“行,不过你要等等,我们先回去说一声,家里还有人等着。”隋玉说。
三人约定待会儿在南水街的街尾碰头。
黄安成没成亲前也住在军屯,后来娶个当地的姑娘,他就搬进老丈人家,相当于是入赘了,军屯的房子就卖给了邻居。
隋玉跟赵西平回去一趟,让赵小米和隋良自己解决晚饭,她从家里拿三十个鸡蛋用篮子装上,这才跟赵西平去南水街。
走进定胡巷,隋玉惊讶道:“真人不露相啊,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有钱人吧?”
“上一辈留下的祖宅,发达过但也没落了。”黄安成笑笑。
“对了,你去年说你大哥一家要过来,来了吗?”赵西平问。
“来了,住在家里。”
赵西平明白这其中指定有不少是非,他就不问了。
走进宋家,隋玉见到黄安成的太太,是个精明的长相,见人未语先笑,瞧着是个聪明能干的妇人。
“玉妹子,能这么喊吧?”宋娴拉住隋玉的手,说:“我们不论他们男人那一套,我虚长你几岁,喊你一声妹子,显得亲近些。”
隋玉欣然接受,她将鸡蛋篮子递过去,说:“来得匆忙,礼准备得简薄,宋姐姐别见怪。”
“不怪不怪,席面我也张罗得匆忙。”宋娴骂黄安成一句,说:“他去你家吃过好几次饭,我若是不催,他就不晓得邀你们夫妻俩上门。”
“只有两次,哪有好几次。”隋玉听明白了,今晚这场席面是早有准备,她一时拿不准宋娴和黄安成的目的,请客请的匆忙,像是一时兴起,但言谈间,好似又不是这样。
落座后,隋玉粗略地打量一圈,屋里的布置稍显陈旧,青铜油盏上火燎的痕迹很重,是经年的痕迹,应该是祖上的旧物,地上铺的毛毯毛絮感很明显,看样子真如黄安成所说,宋娴祖上富贵过,只不过如今落魄了。
门外走进来一人,宋娴介绍说:“这是我大嫂。”
略显苍老的妇人很是拘谨,她冲隋玉笑了笑,说:“娘子长得真好看。”
“大嫂快来坐。”隋玉起身相让。
“你坐你坐,你是客。”
相互啰嗦几句,隋玉有些累了,太久没应付过这种说半句留半句的场面,她很是不适。好在很快就开饭了,到了饭桌上,有吃的喝的,嘴堵上,说话的次数明显减少。
宋娴看出隋玉兴致寥寥,她思索几番,直接说:“玉妹妹,不知你是否有兴趣合作个生意?”
隋玉顿了下,她放下筷子,问:“什么生意?”
第150章 骆驼生意
宋家发家是在宋娴祖父那一辈,战乱时期做贩马生意,来往于匈奴和大汉之间。到了她父亲这辈,匈奴被打跑了,朝廷又在西北草场蓄养军马,宋家的贩马生意一落千丈,手里圈养的马卖不出去,后来草场又出问题,手上的马病的病,死的死,到了宋娴这一代,生意彻底没落了。宋娴掌家后,她把圈养的马几乎全卖了,卖马买骆驼,又招个男人上门撑门户,之后一年年低调下来。
“我一个妇人,比不得男人有力气,再加上安成在生意上帮不了我,我只得放弃去沙漠套骆驼的主意。十年前我买回五十头骆驼,这些年,母骆驼生崽,小骆驼长成,慢慢也有一大群了。”宋娴缓缓地说,“十年的时间太久了,我爹结交的相识死的死,老的老,都说不上话,也出不了力。东市上的贩子早换了新人,现在我想做骆驼生意,已经插不上手。”
隋玉心里大概明白,她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
“所以我想借玉妹妹的力,城北的客舍不缺生意,客商东来西往离不了骆驼代步,我想跟这些人接触上,把我驯养的骆驼卖给客商。”宋娴前倾着身子,诚恳地说:“我一介女流,祖上的名声早已无人知晓,贸然去跟客商接触,他们也不敢相信我。不若玉妹妹给我做个中间人,每谈成一笔生意,我分你一成利。”
隋玉心下思绪万千,她思索着,宋娴找她当中间人其实就是让她出面担保,宋娴在贩卖骆驼一途上没有名气,客商不敢相信她,但客舍立在城北跑不了,若是买到手的骆驼出事了,客商能来客舍找个说法。
宋娴没有催促,她提起水壶给隋玉斟杯水,她也端起水杯抿口水润润嗓子。
“我若是答应,可是要替你得罪人的。”隋玉捻着微烫的水杯,说:“从骆驼贩子手里抢客人,哪怕赵西平是个千户,也挡不住有人明里暗里找麻烦。”
“卖出一头骆驼,我给你五十钱。”宋娴狠心让利。
“你认识老万吗?他有个小叔好像叫万行山?”隋玉看向赵西平,问:“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我知道他们叔侄俩。”宋娴开口,“玉妹妹也认识?”
“打过交道。”隋玉有些怕麻烦,她犹豫着问:“你有多少头骆驼?我可以从中牵个线,你把骆驼卖给他们。”
宋娴毫不犹豫地摇头,说:“找玉妹妹合作生意,不是为了卖骆驼换钱,主要是为了立足和扬名,稳住客源做长期生意。”说着,她指了指一旁端坐的儿子,说:“再有五六年,宋从祖就能走出门接手我家的生意,我先为他铺出一条路。”
隋玉明白了,宋娴这是想重振祖上的威名。
“你有多少头骆驼?”她问。
“成年骆驼三百二十七头,其余大小骆驼足有七十头,再有两三个月,母骆驼又要下崽子了。”宋娴交代。
隋玉咋舌,“家大业大啊。”
宋娴傲然一笑。
隋玉有心答应,一方面是想结交这个人,宋娴心气高,而且稳得住,想的长远还有谋算,如此能干的女子,与之结交,利大于弊。再一方面,她想赚这个钱,卖出大几十上百头骆驼,她再买回十来头骆驼,如此一来,她的驼队也有雏形了。
“明天给你答复可成?明天我再过来,你带我去看一看你的骆驼群。”隋玉说。
宋娴欣然答应。
饭吃得差不多了,夜也深了,隋玉跟赵西平从宋家离开。
“黄安成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隋玉问。
“没有,我看他好像挺震惊的,大概不知道他媳妇的谋算。”赵西平有些唏嘘,说:“看来入赘的日子不好混啊。”
“你不知道他的情况?”隋玉诧异。
赵西平摇头,他还真不清楚,他跟黄安成就是在战场上打过交道,战争结束,两人几乎没有联系,只在他出城时,二人会打个照面。
“若不是当初你在西城门摆摊卖包子,我跟他一年也难说一句话。”赵西平说。
街上早已没人,二人的走动声和说话声招来狗吠,隋玉跟赵西平压下肚里的话,加快步子往回走。
扣响门环,隋良跑来开门。
“晚饭吃了?”隋玉问。
“吃了,我们煮了两碗汤饼。”隋良跟着进门,问:“你们到哪儿去了?”
“有人请吃饭。”隋玉推门进屋,说:“我们要睡了,你也回屋睡吧。”
“陶釜里有热水,还是烫的。”隋良交代。
赵西平拿盆去打水,发现灶洞里还有火星,他端水进门说:“隋良一直没睡,估计是隔一会儿就去烧滚水,灶里的火还没熄。”
“我弟弟一向贴心,他是个细心的孩子。”隋玉乐滋滋的。
赵西平是赞同的,隋良对隋玉没有私心。
“你怎么看今晚的事?”隋玉心里清楚,若是跟宋娴合作,日后掺合万行山等骆驼贩子之间的争利,最后还是要拿赵西平做靠山的。
赵西平哼笑一声,他还不了解她,今晚没拒绝就表明她心动了,他有什么看法还重要?
水泼在院子里,木盆竖靠着墙,赵西平进屋关上门,坐上床说:“我觉得这个钱不容易赚,客商们都是骆驼贩子的老客户,骆驼品相和价钱差不多的情况,他们更愿意从熟人手里买骆驼。”
“照你这么说,我反而不担心了。我之前担心客商都从我们这里买骆驼,那岂不是把城内的骆驼贩子得罪完了。”隋玉笑,“我还担心他们会找客舍的麻烦,万一影响我们客舍生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当买骆驼是买鸡蛋啊?骆驼贩子是要有口碑的,若真像卖包子一样容易,她还能找到你帮忙?”赵西平敲她一下,说:“你试试也成,反正是个不亏本的买卖。”
隔日,隋玉独自一人再去定胡巷的宋家,黄安成当值去了,宋娴一个人在家。
两人见面寒暄几句,宋娴带隋玉出门,二人骑上骆驼,从西城门出去,往西南方向去。在靠近阳关的地方,隋玉看见在沙漠里行走的骆驼群。
“客商往西,进入沙漠后,骆驼就是在沙漠里寻食寻水,我把它们养在沙漠里,虽说没出过远门,但也见识过,客商买到手不至于买个累赘。”宋娴带着隋玉走进骆驼群,说:“你放心,发情的公骆驼都拴起来了,不会闯出来伤人。”
隋玉注意到看守骆驼的人不少,想必要守住三四百头骆驼很是不容易。
在沙漠里绕一圈,看过这些健壮温驯又不失警惕的骆驼,隋玉放下心里的顾虑,答应跟宋娴合作。
“我们除了我家的客舍和赵千户的名声做保,跟其他骆驼贩子相比,没什么优势。”隋玉开始为之后的生意谋算,她爬上一座沙丘,看着不断移动的骆驼群,问:“骆驼若是生病,你这里可有兽医诊治?”
宋娴点头。
“不若这样,我们跟客商承诺,但凡他们买我们的骆驼,每年路过敦煌,我们免费为这些骆驼诊治。”隋玉看向宋娴,说:“我家也养了骆驼,若是照顾的精心,骆驼很少生病,它们若是生病,也是一些小病,烂蹄、烂眼、或是皮上长疮,这些小病应该花销不大。”
宋娴答应。
从沙丘上下来,两人又骑上骆驼回城,回城后敲定一些说辞,隋玉就回城北客舍了。
下午的时候,隋玉又回城去找宋娴,从她那里借来会劁蛋的仆从,将小黑下的五头小公猪都给劁了。
过了两天,这五只小公猪还是活蹦乱跳的,隋玉放下心,抛下这头事,她让赵西平去雇人来砌泥榻。
二十个戍卒在二月初二过来动土,挖土和泥,泥里拌上草垛下的碎草渣,泥巴成型了就开始砌榻。
二月的天依旧寒冷,夜里甚至会结冰,为了不让砌好的泥榻冻裂,隋玉让甘大甘二和老牛叔在天黑后烧火盆,屋里的温度升起来了关上门窗,半夜添次柴,等太阳出来再撤走火盆。
十天后,三进客舍的泥榻砌成,隋玉给二十个戍卒结清八百钱的工钱,她拿着剩下的钱又去布铺买回五匹粗布。
这下手里又不剩几个钱了。
殷婆带着两个女帮工和两个官奴裁布缝床罩的时候,隋玉带着隋良和赵小米出城打猎,偶尔赵西平得空,他也一起出城,四人每次打回猎物就去街上换成芦花和蒲绒。
忙活半个月,新做的褥子鼓了起来,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就铺在泥榻上。
三月初,敦煌城内又响起叮叮当当的驼铃声。
隋玉精神一振,来生意了。
第151章 口口相传
最先进城的是小商队,他们商货少,为了多赚钱往往会早出发,赶在大商队之前先出关卖货。
“二叔,我们今年还住在民巷?”一个胡子拉碴的年轻汉子牵着骆驼朝城内看,说:“还是去城北客舍看看?”
“来城北客舍。”隋良蹿过来,说:“城北客舍是去年新盖的,又干净又宽敞,客舍里还有专门存货的仓房,每天早晚还有热水,出门就能吃饭。”
打头的男人看着他,问:“你家的?”
隋良点头,“叔你相信我,童叟无欺。”
看着还是个识字的孩子,洪常高看他一眼,说:“带路,我们过去看看。”
“阿水。”隋良回头招手,喊上阿水领路走在前。
“叔,你们怎么知道城北客舍的?”隋良打听,“莫不是去年秋天住过?”
“那倒没有,是路上遇到往东的商队,商队里的人让我们路过敦煌去住城北客舍。”洪常撸一把下巴,说:“莫不是他们收受了什么好处?你们给他们什么好处了?”
隋良摇头,阿水也跟着摇头,一头小辫甩得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