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婶去拿布尺了,三婶说明天要带我爷奶上街买布做衣裳。”赵大郎说。
赵西平看向二老,赵母脸上有些不自在,她嘟囔说:“欠了一屁股债,还大手大脚花钱。”
“不买了。”赵西平垮下脸,“我发现你们是一点好都不记,你们身上穿的这身衣裳,不是前年隋玉掏钱买的?看不惯她,不喜欢她,她孝顺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别接受。”
“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赵母生气,“我是你娘还是她是你娘?”
“那你想做什么?”赵西平走进来,他捞个凳子坐下,说:“来,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有啥意思?是想找茬,不想痛快过日子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一通发问把赵母问愣了,她看着面前的儿子,心里竟然发虚,不是气虚理亏,是她发现这个儿子变了,跟官老爷一样,有气势,震得人发虚。
“别在你老子娘面前耍威风。”赵母强撑着嚷嚷。
赵西平神色平静,他继续问:“你念叨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旁玩耍的小孩安静了下来,大家大眼瞪小眼,都不敢大声出气。
门外,赵二嫂贴着门细听,见屋里没人说话,她悄悄挪脚走进灶房,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咱们的俩公婆这下要吃瘪了。”
“老三进去了?”赵大嫂问。
赵二嫂点头,她放下铲子,说:“我再去探探。”
“……我跟隋玉都很忙,我这两天就要带兵出城巡视,家里这一大摊子事都压在隋玉身上,还债的事也是她在操心,你们别给她找事。我们让你们过来过年,是想让你们换个地出来玩玩,看看我们两口子打下的家业,想让你们为我们高兴,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来回嚼舌根。”赵西平把话说明白,“给你们买布做衣裳,你们喜欢就高兴接受,不喜欢就别让她费心,受了她的心意,背后又嚼她的舌根,你是我亲娘也不行,我听不惯。”
“我就是说一嘴,还不是心疼钱。”赵母嘴硬。
“你是啰嗦惯了,你是我亲娘,我是你亲儿子,咱俩谁不知道谁?”赵西平冷嗤,挑明了说:“想摆婆婆的威风,处处挑儿媳的毛病……”
赵母杵他一拳,“滚出去,轮到你教训老娘了?”
走就走,赵西平起身,最后嘱咐:“你们就踏踏实实在这儿吃吃喝喝走走,别挑事。你今年挑事,往后我不让你们来了,我年年一个人回老家几天。”
赵父赵母相信他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赵西平开门后朝灶房的方向看一眼,他快步走出院子,就看见隋玉和赵小米在河边站着。
“不冷啊?还站在河边。”他走过去。
赵小米识趣离开。
“赵夫子给你爹娘上课了?”隋玉调侃。
赵西平摸摸鼻尖,说:“你也听见了?”
“那倒没有,我拿布尺进去,看见二嫂贴在门上,又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出来了。”隋玉大力挽住他,使劲一搂,踮脚就“啵”一口,“真让我省心,奖励你的。”
赵西平笑成个呲牙的驴,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说:“没听就知道是为了你?”
“知道,可以想象,爹娘一开始就不满意我,成见已深。”不过隋玉没打听赵父赵母说了什么,有赵西平撑腰,她受不了委屈。
赵西平也没详说,只说:“二老若是不乐意安心享福,明年冬天就不让他们奔波了,我回去拜年。”
“晚饭好了吗?”客舍里的人大声问。
隋玉扭头看一眼。
“我们也进屋,外面冷。”赵西平牵住她。
要进门时,听到院子里有跑动的脚步声,隋玉跟赵西平退一步,殷婆子从门内跑出来,高声说:“晚饭煮好了。”
赶在客商们涌进来之前,隋玉跟赵西平快步进去,正好看见赵大嫂和赵二嫂端粥往外走,她笑着说:“二位嫂子,你们给我帮忙,等开年了我给你们做两身新衣裳。”
“在家也要干活的。”赵大嫂怵小叔子,含糊拒绝。
“那就谢过弟妹了。”赵二嫂笑着开口,语气热忱。
客商们进来了,妯娌三人不再说话,隋玉进仓房站站,又去灶房帮忙。
晚饭有粥有包子,还有扁食和卤水汤饼,价还是之前的价,客商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隋玉挟一箩菜包子端去仓房,说:“都去洗洗手,各盛各的饭。”
隋良将桌上的东西收一收,招呼阿水去洗手。
“这下阿水可有伴玩了。”隋玉说。
老牛叔点头,他压低声音说:“别跟你婆家人说阿水她娘的事。”
“晓得,没人说。”
老牛叔看赵小米一眼,隋玉明白了,说:“我会嘱咐她。”
一碗粥刚吃半碗,外面有人喊,隋玉将手上的包子递给赵西平,她擦擦嘴走出去。
“玉掌柜,我们明天打算出城打猎,要是猎到黄羊,你这边能帮忙炖吗?”镖师问。
“你得付我柴火钱。”隋玉思索一下,说:“我定个价好了,野鸡、野兔、野鸟、田鼠,这四样,我们帮忙宰杀烹饪,皮毛归我,你另付我五十到一百文,具体多少看量多量少。黄羊或是野狼,皮毛若是给我,我不收钱,肉给你存着,你想吃了我给你炖。皮毛若是不给我,一釜肉你给我二百文。”
“行,价钱合理。”镖师觉得划算,说:“我明天就出城。”
住在城北客舍,不会有地痞来找事或是偷货,他们这些押镖的镖师不用时时守着,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城转转。
隋玉再进屋,碗里的粥已经不热了,赵西平端出去喂狗,又从锅里盛半碗滚烫的,还拿来一个酸菜鸡蛋馅包子。
“我吃不完了。”隋玉接过碗,说:“你给我掰一半就行了。”
包子一掰开,馅就漏了,赵西平说:“还不如我吃一半再给你。”
隋玉不搭话,面带嫌弃。
赵母撇下嘴,心想他也只会在老爹老娘面前发厉害。
饭后往回走,一家人在寒风中说说话,谈谈今年地里的收成,混着小孩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倒也生出些温馨。
一路走回去走热了,烧水洗漱后正好躺进被窝睡觉。
拿下蠢蠢欲动的手,隋玉蒙紧褥子,说:“今晚不行,老实点。”
“怎么不行?”赵西平探手过去,问:“月事来了?”
“快来了,腰不大舒服。”隋玉拉着他的手放后腰上,说:“给我揉揉,动作轻点。”
听她不舒服,赵西平立马没了性致,他嘱咐说:“这几天别碰凉水,不方便出门就让小米和隋良盯着客舍那边,你躺家里歇歇。”
隋玉嘿笑出声。
“笑什么?”
“痒。”
赵西平不信。
“那个……”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谈一谈,“孩子的事你别觉得有负担,父母子女之间都要有缘分,我们跟孩子的缘分还没到。”
“你跟你爹娘之间有什么矛盾吗?”隋玉趁机问。
“没有,怎么问这种话?”赵西平不解。
“感觉你在爹娘面前情绪不稳,你是一堆干草,爹娘就是火星子,一引就着。”隋玉侧身,掐着他的下巴说:“等我们有崽儿了,你可不能没耐心。”
赵西平有些心虚,他沉默着反省,说:“那肯定不能,我又不像爹娘一样,我的崽儿指定不会烦我。”
隋玉“嘁”一声。
赵西平笑一声,他支起一条腿,一手枕头,解释说:“我从小就想跟我爹娘对着干,小时候不懂大人爱面子,就觉得他们特别爱装,假死了,在外面很明理,在家里又是骂人又是打人,还不讲理。我记得有一次我一个堂兄偷了邻居家的鸡蛋,被人家找上门的时候,他说是我偷的,那家人找来,我爹不信我的话,把我打一顿,还赔了两个鸡蛋。”他愤愤地嗤一声,时间已经久远,但他仍然不屑,像是讨公道一样,问:“你说我能服气他们?”
“那不能。”隋玉捧哏。
“是吧,这种事可多了。”赵西平换个睡姿,说:“也就是我早早离家,不然我肯定揭下我爹娘虚假的脸。”
“虚伪的面具。”隋玉纠正。
“对,虚伪的面具。”赵西平哈哈笑。
“搞不清他们在想什么,挺烦人的,一天天的,谈东家长议西家短,笑话别人,又怕别人笑话自己。”赵西平总结道,他想到今晚他娘背后说隋玉花钱大手大脚,他问她说这话是什么目的,她又说不出来,就是过个嘴瘾,习惯挑别人的刺。
揉腰的手抚上肚子,赵西平拍了拍,说:“你心里别有负担,现在没孩子倒是好事,我们太忙了……”
隋玉拿开他的手,硬气地说:“我有什么负担?我没负担,我去看大夫了,我身子没毛病。”
男人哑声,他半响说不出话。
隋玉闷笑。
“我有毛病?”他艰涩地问,他找到毛病所在,说:“肯定是我杀人太多了。”
隋玉趴他身上笑出声,“傻不傻?你还是相信缘分没到吧。”
至于原因,隋玉大概清楚,是她太紧绷了,赵西平压力也大,家里欠债,他比她还着急还清。
赵西平“嘘”一声,说:“睡觉睡觉,这事别提了,谁提我跟谁急。”
隋玉又想笑,被赵西平按住亲一顿,亲出感觉了,夫妻俩这才心浮气躁地躺平酝酿睡意。
一觉睡醒,一家人洗漱后整整齐齐出门,除却老两口,其他人迈开步子往城北跑。
赵大哥、赵二哥带着隋良和自家的五个孩子去剁草料喂牲口,赵大嫂、赵二嫂跟着赵小米和隋玉进灶房揉面擀面,人手多,包子、扁食、汤饼和粥水迅速做好。
甘大甘二和老牛叔一人负责一个客舍,在客商起床前烧好开水,打来冷水。
天色大亮时,客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开门声,客商伸着懒腰走出来,呼出一口白雾,他们聚集在锅炉房前打热水洗漱。
最先醒来的镖师已经练一阵了,在厨房开饭后,他们纷纷收起棍棒拿钱走过去。
赵父赵母这时也走过来了,二老还拎着一捆柴,他们一路边走边捡,不仅捡了柴还捡了粪。
客商们都吃上饭了,主家人和帮工仆从也端上碗,没卖完的粥和干食随便大家吃。赵父赵母看仆从和帮工吃的多,他们心疼地搓牙花子。但顾忌那个贼儿子是个犟头子,儿媳妇也是把他们的话当耳旁风,老两口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埋头多吃,自家人多吃点就少亏点。
第145章 买卖上门
赵西平牵走一头骆驼回城,在他走后,隋玉拿上钱匣子,她将仓房里吵闹的小孩赶走,关上门一个人在屋里数铜板串钱,顺带记账。
赵母吃撑了,她坐了会儿出去消食,绕着客舍走一圈,进来看仓房的门开着,她探头进去看一眼,没有人。
“老三媳妇呢?”她问老头子。
赵父不清楚,他也刚回来。
“她还给我们买布裁衣裳吗?”赵母犯愁,“老三也不知道跟她说没说。”
赵父拍拍身上的灰,说:“这身衣裳又没烂,买什么买,还债要紧。”
赵母不吭声。
甘大拿着扁担进来挑泔水,她问:“看见隋玉了?”
“掌柜娘子在东边练箭。”
赵母颠着脚找过去,正好看见一支羽箭射中天上飞的一只鸟,黑鸟砸在地上,那只黑狗子跟三五个孩子一起跑去抢。
“玉掌柜,一起出城打猎啊。”牵骆驼的镖师吆喝。
“对,一起过去,你跟赵千户之前是在哪个地方打到黄羊的?”另有人问。
隋玉接住小黑狗叼过来的鸟,抽走鸟身上的箭,出声说:“黄羊在城南发现的,靠近沙山。你们过去再看看,我就不去了。”
镖师们三五成群走了,隋玉将藤弓递给隋良,嘱咐说:“只能用木箭练手,练箭的时候走远点,不能对着人。”
隋良点头,他挎着弓往北走,阿水想跟上,他赶她走。
“去问你爹给你买不买新衣裳,你跟我们上街玩。”隋玉冲阿水招手,她这才转身看向牲畜圈边上站的人,说:“娘,喊上爹,我带你们去街上买衣鞋。”
赵母立马就高兴了。
阿水也跑回去找她爹,不一会儿握着十个铜板跑来,稚声稚气地说:“嫂嫂,我爹说不买衣裳,他给我钱买糖。”
“行,你跟我走。”隋玉牵住她,又看向另外五个侄子侄女,问:“你们吃不吃糖?”
以赵大郎为首的五个小儿连连点头。
“昨天吃了我打回来的羊肉,今天又想吃我的糖,可是我都没听过你们喊过我。”
“三婶。”
“三婶——”
“三婶!”
“三婶——”
“三婶!”
一声比一声大,惊得吃草的骆驼回头看。
隋玉揉了揉耳朵,说:“走吧,去喊上你们的娘,我们一起进城。”
人多,骆驼不够用,一行人又走着进城,隋玉领着人直奔她熟悉的布铺,之前的十二匹布都是在这家布铺买的,已经跟店家混熟了。
“玉掌柜,这次又买多少匹布?”掌柜娘子迎出来。
“给我爹娘各做一身夹衣,你拿几个合适的颜色出来瞅瞅。”隋玉说。
掌柜娘子打量一眼,她走进去拿布,声音从隔间传出来:“你家赵千户的爹娘?”
“对。”隋玉低头看看,说:“长得像?”
“老三长得随我。”赵母笑眯了眼,说:“其实更像他大舅。”
隋玉不知真假,她没见过这个大舅,认真观察婆婆两眼,母子二人不怎么相像,赵西平身上有股悍气,让他整个人看着有些凶,好在长得周正,五官大气,不是阴森的长相。
掌柜娘子拿出来三叠布,说:“人老了穿黑色不好看,这儿有灰青色,靛蓝色和石绿色,你们看看,喜欢哪个颜色。”
“裤子做黑色。”隋玉说。
“那我待会儿给你裁五六尺就够了。”
隋玉让赵父赵母选色,赵母看中了石绿色,又觉得这个色不稳重,最后选了灰青色,给赵父选靛蓝色。
买了布又称三斤芦花,走出布铺,隋玉领着六个孩子去买饴糖,五文钱两个,她直接买一百文的。
“还有我。”阿水踮脚,“阿叔,钱给你,我买、我买……嫂嫂,我能买几个?”
“我给你买了。”隋玉递给她一个饴糖。
阿水不要,她爹嘱咐了,只吃自己买的。
伙计接过去,递她四块儿饴糖。
阿水看向隋玉,隋玉点头,是这个数,她这才高高兴兴接过糖。
隋玉给五个侄子侄女一人两块儿糖,又拿出去分给两个嫂子和公婆吃,这四人都不吃,不吃就算了,她多吃两个。
“那老头子牙都掉光了,还能生出个这么精神的丫头?”赵母盯着阿水,问:“她娘呢?”
“回娘家去了,娘家出事了。”隋玉再一次递过饴糖,说:“各拿一个甜甜嘴,一年到头也尝不到几次。”
“我还是当姑娘的时候吃过一次。”赵二嫂没忍住,她捏一坨糖喂嘴里,说:“估计兑水了,没我之前吃过的甜。”
赵大嫂也捏一坨,不过她咬了一半,另一半喂给她小女儿了。
赵父赵母则是死活都不肯吃,隋玉不再勉强,这二老就是拿了估计也是塞给孙辈。
走回客舍,隋玉将剩下的饴糖递给赵小米,让她拿去分。
一来一回,时间又近晌了,厨房的烟囱冒起炊烟,殷婆子在炒馅。
一些镖师坐在背风处晒太阳,也有给骆驼刷毛的,更多的是在晒货,从西域带回来的皮毛摊开晾晒,防止虫蛀。
赵母带着大儿媳和二儿媳坐在厨院里裁布缝衣,隋玉从仓房里拿出晒干的鸡毛和鞣制好的鼠皮兔皮,说:“娘,这些你拿去,用兔皮鼠皮缝两个坎肩,裁剪下来的碎皮子絮在鞋子里,鸡毛和鸟毛剪掉硬根,跟芦花一起填充夹衣。”
赵母接过一兜东西翻看,嘟囔说:“都是好皮子,我跟你爹穿糟蹋了,我俩又不在外跑,有袄就不冷。”说罢塞给另外两个儿媳,说:“给老大和老二缝坎肩,他俩闲不住,天天往外跑,别把身子骨冻坏了。”
赵大嫂脸色爆红,她推拒道:“这是三弟妹孝顺你跟我爹的,哪能穿到他们兄弟俩身上。”
赵二嫂脸上挂着悻悻的笑,却捏着布兜子舍不得丢。
隋玉转身往柴房走,说:“反正我们心意尽到了,娘爱给谁给谁,冻到了别怪我跟西平就行了。”
她从柴房拖出一张带血的羊皮,拿个盆坐太阳底下刮羊皮上的碎肉。
“这张羊皮能卖多少钱?”赵母问。
“不卖钱,你小儿子要出城巡逻,我给他做条羊皮裤子。”隋玉心想赵西平不讨爹娘喜欢,她来喜欢他,老爹老娘不惦记,她来惦记。
赵母总觉得隋玉话里有话,还不等她想明白,有客上门了。
“哎呀,隋老板啊,你们的铺子搬走了,我们想吃口卤水汤饼都难了。”三个男人走进来,为首的说:“不在你这儿住,能过来吃吧?”
“能啊,再欢迎不过了。”隋玉笑着站起来,说:“怎么过来的?冷吧?坐仓房里,挨着厨灶,仓房暖和。”
“走来的,不冷,给我们煮三碗卤水汤饼,都饿了。”
隋玉领着人往饭堂走,她对这三人有印象,大概也是住在民巷那一片,不过不从商,家里地多,每年卖粮都要卖不少。
“你们坐,我过去给你们煮。”她说。
“行,有包子吧?先来几个垫垫肚子。”
隋玉让殷婆送一碟包子过去,她洗手后扯面煮面,再浇上卤水和多多的卤菜,每碗多加一个卤蛋。
“难为你们跑这么远,你们能找过来我高兴,多送你们三个卤蛋。”她端碗进去。
“那可好,冬天地闲人也闲,我们明天还来。”三安挑面吃一口,说:“还是你这儿的味正,老秃隔壁新开的那家食铺不行,卤汤黑乎乎的,一看就是大酱兑多了,吃着齁咸。”
“那边生意如何?”隋玉坐下问。
“模仿你嘛,为了方便,还是有不少人过去吃的。”三安用包子沾卤汤,说:“我们过来的时候看见不少人,都是住你这边的?”
隋玉点头。
“今年客商多了还是怎么回事?民巷那边的客商也没比往年少多少。”
隋玉没多说,她正打算出去做她的事,又被三安叫住了。
“隋老板,我跟你谈个生意。”三安擦擦嘴,笑着说:“冬天的地闲着也是闲着,收了麦后我就种了五亩的冬萝卜,秋收后苗倒是长得不错,那时候要是舍得卖秧子就好了。”三安叹一声,无奈地说:“那时候没舍得拔,上个月下霜了,萝卜秧就黄了不少。之后又捱一个月,萝卜长得还没拳头大,眼瞅着又要下雪了,我就都给拔回来了。拿去街上卖不出去,喂猪又糟蹋了,想到你这边用萝卜的量大,我来问问你能不能给我收了,一文钱三斤,萝卜秧子也都送给你。”
“带的有萝卜吗?我要尝尝味。”隋玉说。
三安没带,他端碗喝完面汤,说:“我这就回去拿,我不跟你说虚的,我那萝卜丑归丑,个头也小点,但味是真不差。”
没见到实物,隋玉不给任何承诺,她笑笑,说:“你得空给我送几个过来。”
“行。”三安掏一把铜板结账,说:“还是十二文?对了,隋老板,我这两个兄弟也各种了三亩萝卜,你看看……”
隋玉笑了,说:“我哪里吃得下这么多萝卜。”
“萝卜秧子都给你,你这边商队多,骆驼多,你能卖给他们。”另一个人说。
入冬前各个商队都囤足了粮草,这时候对湿草的需求不多,不过隋玉养的有猪,她需要,不仅萝卜秧,还有萝卜,她都要,猪越大吃的越多。
“你们先拿来,我尝尝味道。”隋玉说。
“行,我们下午再来。”三安带头往外走,说:“不打扰了。”
“慢走。”隋玉送出门。
下午,三安跟另外两人又来了,三人拎了一筐萝卜,个个像石头蛋,大的有拳头那么大,小的像个鸡蛋。
隋玉削一个尝尝,萝卜清甜,打过霜受过冻的萝卜没有辛辣味,这种萝卜卤煮或是炖汤好吃,不似夏天的萝卜,煮熟了一股冲鼻子的味。
“如何?我没说假话吧?我这萝卜生吃都行。”三安说。
隋玉点头,“味道不差,没有萝卜的生味。”
三安高兴,她能坦诚,而不是为了压价说他的萝卜不好吃,哪怕她不买他都高兴。
“你们大概还剩多少萝卜?”隋玉问。
“一亩地收六百来斤(汉代斤两)的萝卜,卖了上百斤,估摸还有六千斤吧。”三安叹气,“萝卜要是能长大,十一亩地估计要收上万斤的萝卜。”
“我付你两千文钱,你把萝卜和秧子都给我送过来。”隋玉没有犹豫。
三个男人连声答应,他们留下一筐萝卜高高兴兴离开,还以为这十一亩萝卜要烂手里呢。
当天傍晚,镖师们打猎回来,有猎兔子的,有猎田鼠的,还有逮到野鸡的,他们惋惜这边的山贫,养不住野猪和獐子,不然能进山逮野猪。
赵大嫂和赵二嫂提着猎物蹲在河边收拾,隋玉收了钱,出来说:“大嫂,二嫂,这些毛和皮,你们弄干净拿去给孩子做冬衣吧。”
“那又占你的便宜了。”赵大嫂说。
“一家人,不说外道话。”隋玉不计较这点东西,另一方面,她总不能让自己的弟弟穿得暖和和的,看着侄子侄女冻得缩脖缩手。
饭好,赵西平也回来了,他带着一身寒气从马背上跳下来,身上穿的狼皮结一层寒霜。
隋玉塞他一碗汤,问:“今天就出城巡逻了?”
“嗯。”赵西平坐灶前烤火,说:“给我再做一双手套,之前的不暖和了。”
“好,羊皮我拿去让皮匠鞣制了,拿回来了给你做条裤子,裁下来的拼两双手套。”隋玉又给他添碗汤。
五天后,三安他们将萝卜和萝卜秧都挑了过来,甘大甘二和赵家俩兄弟在西厨北边的空地也挖好了坑,运来了沙,六千多斤萝卜都埋进沙坑,为防冻上,还在沙坑铺上豆杆。
这时隋玉也拿回了羊皮,她量好尺寸裁剪,再用锥子钻洞,用绳子串起来后再缝布包边。
耗一天的功夫做好一条羊毛裤,厚实的羊毛在里面,柔软的皮革朝外,丑是丑了点,挡风保暖却是一等一的。
赵西平穿出去,出太阳后热得想脱裤子。
第146章 还债
萝卜有多的,又有会腌酸菜的人,隋玉买来三个大水缸,央着婆婆妯娌帮她腌三缸酸萝卜。
新买来的小萝卜清甜,腌了不会发苦,正好适合明年夏天拌凉面。
“都要下雪了,腌不成酸菜。”做起老本行,赵母很是拿手,她坚定地说:“秋天腌酸菜最好,这时候不行,腌不出酸味先冻坏了。”
“酸菜缸放仓房里,冻不坏。”隋玉执意要做,“再不行我放在客舍的锅炉房,早晚都烧锅,温度上来了再关上门,肯定冻不坏。”
赵母没话说,只能遂了她的意。洗萝卜的时候用热水,但萝卜拿出水就凉透,手摸在上面,不一会儿就冻得发红发僵。
“想吃你一点饭真艰难,白白折腾人。”赵母恼火。
隋玉也不气,反正她得好处了。
“你跟着看,明年你自己腌。”赵母说,“你看着也不像个笨人,我给你拿多少回酸菜了?你就没琢磨琢磨?”
怎么没琢磨,酸菜吃光了再丢些萝卜和菜叶进去,不是把酸汤腌臭,就是把酸汤腌得没酸味了,隋玉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我腌过,但你儿子嫌我腌的不好吃,没你腌的够味。”隋玉说。
赵母有些不相信,怀疑道:“他敢说这话?他在你面前像个乖孙子。”
隋玉差点没被口水呛死,一连声咳嗽,脸都憋红了。
“我们买过不少家的酸菜,他的确是觉得不如你做的酸菜好吃。”隋玉解释,“每家的酸菜各有各的味,他吃惯了你做的。”
“还是该听我的,来的时候该把那两坛酸菜带上的。”赵母看向大儿媳,说:“你们还说老三不缺那口酸菜吃,你们听听,他就喜欢吃我做的。”
赵大嫂面上稍窘,一个劲点头说:“对对对,该听你的,家里的酸菜带不来,你多给三弟腌几缸。”
这下赵母没有抱怨的,她每天闲了就喊上两个儿媳妇洗萝卜切萝卜腌萝卜,怕萝卜冻坏,一天要检查好几遍,锅炉房里一旦没热乎气,她就使唤甘大甘二来烧火。
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了,天气越发冷,客商们一天到晚缩在屋里不出门,镖师们偶尔还出去打猎。赵西平却是想躲都不能躲,从早到晚骑着马在城外跑,一个村挨着一个村巡视。
为了他,隋玉每天会煮一锅姜汤,还特意从胡商那里买来防寒健体的药草,赵西平巡逻回来就能喝上两碗发汗的汤,再泡泡腿脚,缓过劲了坐在灶前烤火。
托他的福,客舍里住的客人觉得冷了也能来讨一碗姜汤暖身,打猎的镖师,出门前,回来后,必喝一碗辛辣滚烫的葱白野姜水。
下雪的日子过得很快,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白天黑夜一个色,早上一觉睡醒,分不清早上抑或是晌午,吃饱了再打个盹,一不留神,又该吃晚饭了。
一恍神,腊月进入尾声,即将跨入新的一年。
赵西平终于闲下来了,不用再出城巡逻,他终日待在城北的客舍,爹娘兄嫂有时候嫌天冷不愿意出门,他们住在城内的千户所,客舍里只有隋玉、隋良和他。
这天傍晚,不等天黑,客舍这边早早开饭。吃饱后,赵西平带着隋玉隋良往回走,路上竟然捡到一只冻僵的灰毛兔子。
“明年要发财。”隋玉接过兔子颠了颠,说:“斤两不轻,是个好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