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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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西平不知道骆驼几个月显怀,但知道骆驼怀崽要一年多,今年若是怀了,明年的四五月份才会生。
从牲畜院离开,赵西平将猫官丢在前院守面架子,他跟隋玉去洗漱睡觉。
次日,隋玉跟赵小米抬着面架子去铺子,离开前交代甘大甘二傍晚时去食铺挑凉面。
早上过来用饭的人不多,好在晌午时来了一队客商,这个商队三月份出关去楼兰、若羌和山国,带去的货卖完,又买一批皮毛就回来了。
隋玉跟赵小米将铺子里的所有吃食都给他们上一遍,听他们商讨着入关卖皮子的事宜,她打听说:“这个时候去关中,年底的时候可以返回?”
“可以,刚好能赶上。”客商捞口凉面,问:“有没有酒?”
“没有,你若是想喝,我出去喊个跑腿伙计去南水街买,不过你要给十文的跑腿钱。”隋玉说。
“行。”
隋玉让赵小米出去一趟,巷子里蹲的就有跑腿伙计,招一下手就过来了。
客商从包袱里拎三贯钱给伙计,顺便递过水囊,说:“要高粱酒,可别耍小心思兑水,爷爷我这张嘴是在酒缸泡过的,酒味足不足,我一尝就知道。”
“爷爷放心,小的是做正经营生,赚的就是跑腿钱,不干黑心勾当。”
伙计接了钱和水囊,快步跑出去。
隋玉切半碗酸萝卜丝端上桌,问:“玉门关以外的小国喜欢买我们的什么货?布料?陶器?还有什么?”
“我们这边的人吃穿用买什么,他们也买什么,小到针线,大到粮油,带什么出去都能卖完。”客商挟口酸萝卜丝,打量着隋玉问:“怎么?你家也有男人要组商队?”
“那倒没有,我男人是军中千户,哪能让他去跑商。”隋玉拿出赵西平的官职用一用,好奇道:“你们在关内关外跑,一年能赚一万钱?”
十二个客商对看一眼,知道她男人是个官员,这倒不好不答,只能含糊道:“若是只能赚一万钱,我们何必这么辛苦,兄弟十来个人分一分,一人不足一千钱,还不如在家里当货郎。”
“我是指一人一年一万钱。”隋玉又说,见他们面色微变,就知道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们小商队一年就能赚这么多,那些大商队一年要赚多少钱呦。”隋玉咋舌。
“越能赚钱越要冒险,赚大钱的人可能有命赚没命用。”挨着隋玉的客商咂一声,摇头道:“不能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出关后,对汉人有意见的人可不少,多少人死在西去的路上,这条商道是人命铺出来的。别说是商人,前几年,一个去车师国屯田的校尉不就被当地的人打死了。”
买酒的伙计回来了,又有客人上门,隋玉去煮面,之后没再跟客商交谈。
过了晌,隋玉坐在檐下看赵小米带着隋良和阿水翻花绳,余光瞥见老秃进来,她思索两瞬,扬起笑问:“还没吃饭啊?”
“刚安顿好一队客商,还没来得及吃,你给我煮盘凉面,不要黄豆芽,那玩意卡牙。”
“行嘞,你找个地方坐。”隋玉进屋去烧炉火。
老秃不提昨天争执的事,隋玉也不提,两人都像毫无芥蒂的样子,一个吃完饭结账,一个如往常一样多送几步。
到了傍晚,隋玉先将昨晚剩的干面丢汤锅里煮熟,过水的时候烫豆芽,豆芽是自家用黄豆发的,成本便宜,她一下子煮一盆,过水后,跟凉面掺一起拌两大盆。再切两个酸萝卜和四个胡瓜,浇上蒜油和盐醋使劲搅拌。
隋玉正搅得起劲,听见院内涌进来不少人,她走出去看,是晌午的客商又来了,跟在后面的还有巷子里的一些人。
“来十二盘凉面,多切些酸萝卜。”客商喊。
“小米,去给我们各拌一盘面来。”巷子里的人选择在院子里落座,昨天才闹的矛盾,要不是嘴惹事,他们也不想来。
吃过隋玉这里的凉面,再去旁的铺子里吃,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好像面不够多,油有点少,再不然就是不够干净。自己做又嫌麻烦,眼瞅着又到饭点了,只能僵着脸过来。
甘大甘二恰巧也过来了,隋玉跟赵小米先抬着面盆将凉面倒进饭桶里,再进屋去给食客拌面。
“掌柜娘子,我娘说你们晚上别做饭,她留了一钵鸡汤,待会儿给你们送来。”甘大站在门外说。
隋玉应好。
甘大甘二挑着食桶出门,阿水也巴巴跟出去,隋良喊住她:“你去哪儿?不准出去。”
“肉肉。”阿水用手指,她闻到鸡肉味了。
“你站门口等殷婆婆,她马上就送肉来了。”隋玉说。
她端两盘凉面走出来,先给客商。
“谁家一下子买两桶面?”客商问。
“是我家的仆从,他们给帮我家盖房的人送饭。”隋玉解释,哪怕有巷子里的人在,她还是补充一句:“我在城北盖了客舍,有吃有住有牲畜圈,你们往后往返若是找不到落脚的地就过去住。”
“好,进城的时候我们看见了,还以为是哪个大官去那边盖大宅子了。”
其他人心情复杂,吃完凉面就走了,没像往日那样还坐着唠唠嗑。
又捱五天,巷子里的食客回来了六七成,大家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他们馋隋玉的手艺,隋玉馋他们兜里的铜子,他们偶尔见隋玉生意好冷脸不高兴,但隋玉一直笑脸相迎,这些人隔个一两天又来了。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十一,家里的钱箱彻底空了。
晚上到家后,隋玉将带有油香的铜子都倒桌上,一家四个人坐在桌边数铜子串铜子。
“今天来了两个小商队,收入不错,一共一百八十多钱。”隋玉点了点钱串子,支着下巴说:“这两个商队至少要在城内歇三天,近四天,给盖房的人发工钱是没问题的。”
“今天卖野物卖了三十七钱。”赵西平将卖野物的钱拿出来,说:“墙体已经砌成了,再有两三天就能封顶。”
“我这里还有钱。”赵小米开口,“我还有两百多钱。”
“不动你的钱,我跟你三哥有办法。”隋玉压下她的肩,跟赵西平说:“房顶落成后,你让他们再耗两天把房子内外的土铲平,能夯实的夯实,不能夯实的就铲走。之后让老牛叔问问,看有多少人能接受赊欠工钱,若是够三十个人,那就让他们继续盖第三进客舍。若是不足三十个人,那就算了,等我们攒够钱了继续盖。”
赵西平点头。
“接下来每天赚的钱就要拿去买门窗,让木匠打桌椅,找泥匠缠锅灶,还有床……”隋玉掰着指头算,说:“不如不买木床了,这算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挖泥巴砌榻,还不用担心木床坏了要换新。”
“一点点来吧。”赵西平数十八贯钱丢木箱里,这些明天就要拿走。
赵小米扒拉下桌上的四贯钱,要笑不笑地说:“好穷啊,感觉马上就揭不开锅了。”
隋玉撑着下巴笑,说:“我才跟你三哥的时候,家里的余钱都比现在多。”

第137章 背一屁股债
第二进客舍上梁铺草那日,隋玉粗略地数了数钱匣子里的钱,早上收入大概有五十钱,她喊来隋良,交代道:“待会儿冬子爹送面过来,称重后你去结账给钱,还有腊梅嫂子和孙大娘,面、菜、蛋的钱都结了,若是有剩余,你拿去买半盆豆腐。我去客舍那边看看,大概在晌午之前能回来。”
隋良点头。
隋玉解下围裙往外走,看见扔着鸡毛毽子满院跑的阿水,嘱咐说:“阿水,不能出门啊。”
阿水清脆地应一声。
“三嫂你就放心吧,我盯着她,丢不了。”赵小米从门外进来,凑近了嘀咕说:“巷子里有几家人约着一起往西边去了,我估计就是去看我们的客栈。”
隋玉也出门往西走,出了巷子向北走,走出城,果然看见一伙七八个认识的人,她看见了他们,他们也发现了她。
走在前面的人慢下步子,等隋玉追上来了,老秃解释说:“听说你这边的第二进客舍要落成了,我们来看看,看我们巷子里还要增什么添什么。”
隋玉脚步不停,笑着说:“那就一起走,我也好久没过来了,一起去看看,你们帮我提提意见。”
这伙人笑笑不说话
又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看见房顶上蹲的人,盖房的戍卒踩着梁木铺草,一手压草一手缠绳,身上没绑任何牵制性的绳索,踩着梁木上却走得矫健。
“还得是赵千户有本事,喊来这么多兵卒,个个身强体壮,手脚利落,若是换成我们这等人,这么大的房舍,就是两个月也没法落成。”老秃感叹。
隋玉没接话,又走两步,她察觉出话里的意思,不由偏头问:“老叔也打算再盖客舍?”
“那倒没有,要花不少钱吧?”老秃打听。
隋玉点头,坦诚地说:“手上的钱耗尽了。”
同行的几人不怎么相信。
“我倒是想把家里拾掇拾掇,院墙旧了,房顶上的草也污糟生虫了,以前砌墙隔屋的时候想着将就将就,现在将就不下去了。”老秃看向眼前的新房舍,他那里的客房跟这个一比,人家这是人住的,他那边是牲畜住的。
“不过我再等等,如果你这边把我们的生意抢走了,我也不用再折腾了。”老秃话里含酸。
“太看得起我了。”隋玉低头笑笑,她没再出言宽解,说:“你们随便看,我去看看赵西平来没来。”
赵西平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过来了,他刚跟老牛叔商量完赊账的事,转眼看见隋玉,他扬了下手,示意她过来。
“铺房顶落下来的草多灰多,你别进去。”他说。
隋玉抱着臂站在他一旁,四处看一圈,说:“明年春天去沙山上挖些树移栽过来,这边太空了,看着有些荒凉。”
赵西平点头,他手上盘着钱串子,说:“还可以散养一群鸡,地界宽,土里有虫,还有草,不用怎么喂。”
说起草,隋玉恍然,她攥住他的手,有些激动地说:“傻了吧,今年春天忘记多在荒地上撒些金花草的种子,入冬了,干草不够用啊。”
“我那二十亩地今年种的都是黄豆,秋收的时候你们去拉豆杆子。”老牛叔开口。
“你今年种地了?”赵西平诧异,往年他领了粮种直接当口粮吃了。
“我让屯长派人帮我把地犁开,之后撒上豆种,秋收的时候他再安排人去收割。”老牛叔挺身绷直微微佝偻的腰背,说:“现在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屯长那老东西上门威胁我,我再不种地就不给我发粮了,老子不得不屈服啊。”
看他一脸憋屈,隋玉有些想笑。
跟隋玉一同过来的那伙人转了两圈走了,赵西平颠了颠钱串子,说:“走,我们这就过去。”
走进二进院,老牛叔嚷一嗓子:“天热了,都下来歇歇,凉粥送来了,先下来喝一碗解解渴。”
递草的人撂下草捆,夯土的人撂下木锤,铲泥的人丢下铁锹,等房顶上的人下来,扶着木梯的人也走了过来。
甘大甘二合抬着陶釜过来,殷婆子拎一筐黑陶碗,陶釜落地,抽掉扁担,她拿着勺子舀凉粥,顺手递给走过来的人。
赵西平跟老牛叔一起去发工钱,拿到工钱,有人问:“大人,第三进客舍还盖不盖?”
“我倒是想盖。”赵西平说。
“盖不盖不由他,就看你们愿不愿意。”老牛叔开口,“盖房子把他的家底折腾空了,这几天跟我说第二进客舍落成了就停工,等攒到钱再开工。不过我想着过了秋收天就冷了,下场雪土就上冻,一直到明年二三月才能开工。老汉我就想啊,不如我们继续给他盖房,再忙一两个月,至少还能再盖四进客舍,等入秋了,有客商入住,他年底再给我们结工钱。反正有这么大的宅子撂在这儿,他总不能赖我们的钱,他敢耍赖,老头子我就掂着铁锹来拆房砸墙。”
涉及到钱,无人不谨慎,老牛叔跟秦大顺找来的十来个人倒是不担心赵西平拖欠工钱不给,赵西平麾下的军户心有顾虑,毕竟是上官,他要是真不给工钱,他们拿他也没有办法。
“行啊,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干两个月,年底拿两百多钱,给一家老小各添一身羊皮袄。”一个汉子仰头喝尽凉粥,说:“就凭赵千户和千户娘子在吃食上没苛待我们,我就觉得他们不是那等下三滥的人。”
此话一出,附和者甚多。
赵西平抬手压了压,高声说:“家里用钱紧张的人别勉强,你在我这儿干活是为了拿钱,在我这儿拿不到工钱了,你就去旁处赚钱,可别顾虑面子勉强自己,再让家里人受罪。我先说明白,我不会因为你不肯留下就记恨你,过后更不会借用职权欺恶人,这点你们尽可放心。”
“我老娘病了,日日靠药汤子吊命,我出来干苦活就是为了给她挣药钱。”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站起来,说:“若是明天不能结工钱,我明天就不来了,再去找其他的活儿。”
赵西平点头,说:“我记得你,是叶百户带来的?跟你一起的还有个人。”
“是我。”另一个男人举手。
“你明天还来不来?你若是过来,我明天把他的工钱给你,你给他带过去。”赵西平看向那个中年汉子,说:“你明天另外去找活儿,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你再来找我,我帮你打听打听。”
“我明天还过来。”另一个男人说,“安叔,我明天把工钱给你带回去。”
赵西平给老牛叔递个眼神,老牛叔问:“都考虑好了?明天还愿意过来的举个手,我点一点,若是人数不够,那就算了。”
一只又一只手举了起来,隋玉站一旁看着,她默默数了数,有三十二个人……又有两人举手,三十四个。
“好,三十四个人,明天照常还过来啊。”老牛叔说。
事情说定,日头升得老高了,隋玉不再多留,她跟赵西平往回走,殷婆子也同行,三个人在岔路口分开,殷婆子回去给帮工煮饭。
赵西平在食铺帮忙,过了最忙的时候,他扒一盘凉面填肚子,之后回家拿上弓箭出门打猎。
七天后,钱箱里又堆十串铜板,赵西平拿走十贯钱去找木匠,先付定金,他带着木匠去客舍量尺寸,西厨的院门,客院的东西侧门,以及灶门、仓门、客舍门,他让木匠多找些人尽早给他做出来。
到了七月初,隋玉拿着又攒下来的一千五百钱去买六匹粗布,一匹布可以裁二十个被面,做成夹层褥子能做十床。她牵着骆驼回军屯,因为冬子娘性子泼辣,敢说敢骂,她就把这六匹布交给她,让她找人给她做六十床褥子。
“一床褥子我给三十文的工钱,针线我不提供,针脚不能太赖,你帮我盯着。”隋玉说,“零碎的布头我也不要,你看着分给做针线的人。”
冬子娘点头,说:“行,这事包我身上,你要的急不急?不急的话,十天后我给你送去。”
“那就十天后给我送来。”隋玉没意见。
同时,盖房的人停下砌墙的活儿,一帮人转移到最先盖成的客舍里砌泥榻,榻与墙同长,宽七尺,横着能躺四五个人。
到了七月中旬,木匠让人运来门窗,耗了三天的功夫,西厨、客舍、牲畜圈都安上木门。
这小半个月攒的钱大半到了木匠手里,结清门窗的钱,剩下的钱用作定金,木匠继续给他打制桌椅板凳。
泥榻砌成,再缠锅灶,最后将第六进客舍的屋顶封上,这帮劳累了三个月的戍卒各自收拾了工具离开。
挑泥挑草的筐烂得不像样了,搁在以往,赵西平早给扔了,但现在穷啊,他都给摞起来堆在还没收拾的客舍里面,留着挑粪,或是以后挑泥再用。
一晃又是十天,刚捂热的一千钱去街上走一遭就空了,陶釜又添六个,铜锁买回二十五把,路上看见有卖芦花的,可惜兜里掏不出一文钱。
“老秃在催了,最多还能再做半个月的生意,赶在月底我们就要搬走。”隋玉说。
“缺的东西不多了,只剩铜锁没买够,褥子里没塞芦花。”赵西平长吁一声,说:“我明天出城,带上甘大甘二,跑远点去找芦花。”
“木匠那边的工钱还没结完是吧?”隋玉问,“还缺多少?”
“不多了,七十多钱。”
隋玉想笑,现在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痒。

第138章 新的希望
日落黄昏,赵西平一路快跑去校场晚训,他到的时候,十个千户已经来了八个,正拿着武棍对打,穿着武服的驻兵绕着校场练腿脚,只有一个闲人靠在树下躲阴凉。
赵西平大步走过去,胡都尉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想到听到的传闻,他先开口问:“你在城北盖了座六进的客舍?是我眼拙,赵千户你家底不薄啊。”
“家底空了,还倒欠七八千钱的工钱。”赵西平沉重地呼口气,说:“是我们高估了自己。”
“七八千钱?”胡都尉惊得站直了,忽而大笑,“赵千户,挺有胆啊,这六进客舍岂不是投了上万钱?你倒是挺敢。”
赵西平强咽一下,苦笑着说:“都尉,我找你是想告三天的假,明天打算带着两个仆从出城采摘芦花。”
胡都尉乐得厉害,这还是他头一次遇到穷到亲自去摘芦花的千户,他挥了挥手,没有为难,说:“允了。”
赵西平拱手告退,他过去指点驻兵的箭法。
顾千户绕了几步走过来,问:“你跟他说什么了?他笑得像只雀子。”
“我告了三天假,要出城摘芦花。”赵西平没有隐瞒。
顾千户摇头,“你可真是不让自己闲一天,不是打猎就是摘芦花,花钱买不就成了?你卖猎物的钱呢?”
赵西平不知道为什么也想笑,他乐了一下,说:“都砸到客舍上去了。”
“缺钱?我借你一点?”
赵西平笑着拒绝了。
次日一早,顾千户出门去早训时,赵西平带着甘大甘二骑着骆驼往西去,此时城门刚开,他们主仆三人是头一个出城的。
甘大甘二是官奴,本来不能出城的,但有赵西平做保,做好登记就牵着骆驼走出城门。
赵西平的目标还是沙漠里的湖泊,他骑着骆驼走在前面,带着甘大甘二一路向西,再沿河往上游走。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隋玉的食铺也开张了,八月已有商队入关,这些商队在城内都是暂住一夜或是半日,补齐粮草就立马出城往东走,会赶在初雪落下之前,翻过洪池岭进入关中地区,将西域的商货卖向中原。
“掌柜娘子,我们要的饼子可都准备好了?”一个粗犷的大汉大着嗓门问。
“准备好了,两百个干饼子,两百个鸡蛋酸菜包子,六十斤干菜,还有五十斤酸萝卜,都准备齐全了。”隋玉指了指靠墙放的一堆东西,说:“你点一点。”
男人粗略地看一眼,他拿个饼子咬一口,是纯面的,没有掺杂豆粉,他满意地点头,结清十五钱的尾款,他用自己带来的包袱将东西一装扛上肩头就往外走。
在他之后,一行十五个客商进来,他们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嚷嚷道:“掌柜的,拌十五盘凉水面,再来十五碗卤水汤饼,快点啊,我们急着要出城。”
隋玉应好,凉面已经煮好了一盆在凉水盆里泡着,胡瓜丝和酸萝卜丝也切好了,拌起来很快,赵小米跟殷婆子一起动手,半盏茶的功夫,十五盘凉面端上桌。
“这个月月底我们就搬去城北的客舍了,你们明年再来,要是想尝我三嫂的茶饭,你们就去城北。”赵小米生怕隔墙有耳,她小声说。
嗦面的客商摇头,说:“我们不久住,吃饭是小事,主要是给骆驼买粮草,或是买成衣,城北的那座客舍我们也听说了,不过太远了,不方便。”
“方便,怎么不方便,我们那边也会卖粮草,想买成衣可以打发跑腿伙计,你们奔波几个月,躺客舍里吃吃喝喝多舒坦。”
“小米,来端碗。”隋玉出声打断她的话。
殷婆子一下端走两碗卤水汤饼,没有用得上赵小米的地方,隋玉斜她一眼,说:“老实坐着。”
“干嘛?”赵小米不痛快,“我说得不对?”
“提一嘴就行了,别上赶着,说多了惹人厌。”隋玉将一碗卤水汤饼递给她,说:“送过去。”
“你们也在啊?看样子又要走了?”又一队客商风尘仆仆进来。
“洪大哥,这边坐。”先来的客商招呼,说:“我们昨晚天快黑才进城,你们慢了一步。”
一个矮个客商作势要添饭,他端盘进来,侧着身背着外面的人,他掏出一贯钱丢桌上,说:“后来的那桌人的饭钱我给了,够不够?”
“也是卤水汤饼和凉面?够了。”隋玉点头。
又拌十三盘凉面端上桌,煮卤水汤饼时,隋玉在每个碗里放两个卤蛋,一贯钱有一千文,若是只吃卤水汤饼和凉面,够招待四十五个人,这两单她赚的多。
最先来的客商走了,后来的那十三个人吃完面,得知饭钱已经结了,他们寒暄着就准备离开。
隋玉喊住人,说:“各位,你们要不要在我这里补充干粮?先走的那个商队在我这里买了烙饼、包子、干菜、酸萝卜,还在隔壁老秃那里买走一坛卤蛋。”
“那就按他们买的量给我们也准备一些,我过了晌来拿。”
“可以,不过要先压给我五钱,万一你们不要了,我也不至于亏本。”隋玉说。
隋良颠颠跑过去,说:“大哥,给我就行,我跟你们出去,看你们住在哪儿,干粮备齐了我去吆喝一声。”
“小子机灵。”挨着他的大汉拍了下他的肩膀,紧接着递钱过来,说:“太瘦了,多练练,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走商,别窝在这个小食铺跑腿。”
隋良不做答,他攥着钱跑到隋玉身边,又跑出去看他们住在哪家。
等他进来,隋玉抬手用胳膊压了压他的头,问:“怎么不回答人家?”
“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想跟我待一起也要回答人家的话啊,他是随口一说,还真等到你长大给你捆走了?傻不傻?”隋玉笑骂一句,“胆子大点,人家夸你机灵,要带你走商,你再嘴巧一句:谢大哥看得起。你看大家乐不乐。”
“他说不来,他太古板了。”赵小米嘀咕一句,偏头说:“三嫂,这话适合我来说。”
隋良不服气,反驳说:“你才古板。”
“你不古板你倒是说一句。”赵小米挑衅。
隋良动了动嘴,他学不来那轻快的调子,刚漏一个音,脸就红了。
赵小米嘻嘻笑。
隋玉也失笑,“这不是个能插科打诨的性子。”
过了晌,送走一队汉商,又来一队胡商,胡商进门就嚷着要吃肉,吃肉好啊,吃肉赚钱。隋玉拎着铜板去割二斤五花肉,先卤后炖,肉炖得肥而不腻,端上桌,她纯赚八钱。
傍晚时,赵西平跟甘大甘二牵着骆驼进城,销去出城时做的登记,三人直接回家。
主仆三人耗三天的功夫,将沙漠中芦苇荡子里的芦花都折了回来。
之后的日子,每天晚上关了铺子之后,隋玉跟赵西平带着全家人坐在院子里撸芦花填充褥子。
“还要再买布,做成被罩套在褥子上,脏了方便换洗。”隋玉啧啧两声,说:“这边的布太贵了,在中原买布估计会便宜很多。”
赵西平不清楚,他打个哈欠,说:“该睡了,不弄了。”
六十床褥子还没填充完,月底已经到了,隋玉如约将铺子里的东西都搬走,陶釜、火炉、桌椅、木盆、水缸、篾筐、干菜……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通通搬到城北的客舍。
“我记得才来的时候也没这么多东西,摆在铺子里不觉得,收拾起来可不少。”隋玉念叨着。
“这两年添了好多东西,碗碟都装了两筐子。”赵小米接腔。
隋良牵着骆驼进来,这是带崽的母骆驼,它出来干活,它的崽子也蹦蹦跳跳跟来了,养了半年,长大许多,两个驼峰也长起来了,毛色不再是蛋壳白,是卤蛋的颜色。
两头揣崽的母骆驼已显怀,它俩驮些轻省的干菜,剩下的六头大骆驼纷纷捆上筐,将堆在墙根的东西都运走。
至于水缸,甘大和甘二用草绳捆上挑着走。
赵西平和隋良跟着驼队走了,隋玉带着赵小米和殷婆子留下清扫房子,墙上落了油污,用粗硬的扫把扫下来一层灰,这下就看不见了。
老秃过来看一眼,挑不出毛病,他归还之前扣押的两个月的租子。
“想当初为了八钱的租子你跟我磨嘴皮子,现在可看不上这点钱了。”老秃唏嘘,“我这个小院是个宝地,助你发大财了。”
这点隋玉承认,她能赚这么多钱,跟这个位置脱不开关系。
“我打算把这个小院租给另一家做吃食生意的。”老秃说。
“比改做牲畜院划算。”隋玉说。
“比不得你那里。”老秃锁门,说:“不能让你把客商都招走了。”
“你把这事想得太轻松了。”隋玉摇头,“要真那么容易就好了。”
说罢,隋玉抬脚朝西去,往后她们就换个地方赚钱了。
“三嫂,以后我们是住城内还是住在客舍?”赵小米问。
“今年先住客舍,让你三哥来回骑骆驼。明年这边安稳了,找到可靠的人守着,我们还回城内住,来回有骆驼代步,不耽误事。”
刚走出城,就看见赵西平跟隋良带着骆驼奔来了,隋玉、赵小米和殷婆子各骑上一头骆驼,五头骆驼掉头朝远处的客舍奔去。
路边的麦地已呈丰收之色,映着霞光铺地,掺着水流湍湍声,临河而建的客舍如一支土黄色的麦穗伏在地上,饱满,带有希望。

第139章 周到的服务
西厨收拾妥当后,天色已昏,荒野中格外安静,除了水声、风声,就是牲畜圈里猪崽子哼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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