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by绿豆红汤
绿豆红汤  发于:2024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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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西平被遛得像头驴,忙完自己手上的,又循声去砍旁处的,砍柴抱柴又爬山,他再有力气也累得喘粗气。
“咦?猫官跑哪儿去了?猫官——猫官——”隋玉高声喊,“猫官——回家了——”
一只大肥猫在树上喵一声,它竖起尾巴盯着地上的人。
“别乱跑,跑丢了你就没家了。”隋玉警告一声。
又砍一捆柴,赵西平出声叫停,说:“走了,往回走,那边山陡,别摔下去了。”
他砍一根粗枝做扁担,两头插上柴捆,挑起来打头带路。
猫官一溜烟蹿到前面引路,一声接一声地喵喵叫。
“养成个野猫子了。”赵西平嘀咕。
“你说啥?”隋玉没听清。
“没说话。”
跟着猫下山,到了山脚,赵西平吹个口哨,在荒地里啃草的两头骆驼大步跑回来。
“真听话,你是怎么驯的?”隋玉好奇。
“说来话长。”赵西平没讲故事的兴致。
隋玉在背后瞪他一眼,在他看过来时立马收了表情,变得笑眯眯的。
“你不愁?”他忍不住问。
“愁也不愁,我愁不愁都没用,所以就不愁了。”骆驼趴下,隋玉拉着隋良坐上去,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人说:“做决定的权利在你手上,这次我听你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
“会失望,但能踏实地继续过我们的小日子。”隋玉歪头一笑,坦然道:“我不确定隋慧能不能怀孕,也不确定她能不能为我们脱籍,这方面我发愁,若要照看我堂兄我也犯愁。一是我养我跟良哥儿的嘴巴都勉强,再加上他,而且还没有具体的年月,我压力好大。再一方面,我若是对她寄予太大的期望,万一没能脱籍,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西平盯着她不说话,他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掐她一下,他恨恨道:“你都想的明白,还跟我说什么?”
隋玉边喊疼边放声大笑,“我就是做不了决定才跟你说的呀,你是我男人,就是为我分担忧愁的。”
她坐在骆驼上笑得太肆意,话也说得太理所当然了,男人紧绷的面皮松了下来,话里的依赖感让他满足。
回去的路上,赵西平沉默了一路,他反复衡量是与否之间的得失。
骆驼走进军屯,避风处烤火的人看过来,有人认出了隋玉,高声问:“妹子,好久没见你了,不卖包子了?”
“不卖了,手长冻疮了,挠破了恶心人,揉面不方便,就不做了。”隋玉伸出手给她看。
人走了,烤火的人问:“她做的包子好吃?你还惦记着。”
“味道不差,不过我看中的是她爱干净,她摆摊的时候我就去买过,面盆馅盆都盖着,一落灰就擦,不像街上的另一家,包子咬嘴里硌牙。”
到了家门口,赵西平心里有了决定,像隋玉这样性子的人,放她出门才会让她更鲜活。
“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隋玉开门进去,又说:“今晚我烧一锅水,你洗个澡,这几天天好,衣裳换下来我给你洗洗。”
赵西平应好,他站在院子里盯着这个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家,心想隋玉值得他放弃一些不必要的坚持。只是给一个他厌恶的人送几碗饭,又不是割他的肉要他的命,有什么难的。
但他没说,他倒要看看隋玉是真不愁还是装不愁。
“赵夫长,粮官让我给你捎句话,该去领粮食了。”路过的男人站门外说话,“你家粮食还够吃啊?”
“也见底了。”赵西平将柴捆竖靠在墙上,朝屋里说:“我去领粮食了。”
“好,晚上吃豆粥?”隋玉跟出去问。
“酸菜疙瘩汤。”赵西平喜欢吃有味的,他交代说:“酸菜过油炒,多煮一会儿。”
隋玉撇嘴,还挺会吃。
赵西平这趟过去不仅领了粮,还领回了一年的俸禄,六百钱。回来了他先拿五贯钱交给隋玉,方便她买东西。
“钱还放在老地方,你要是拿跟我说一声。”他交代。
“我不拿,需要的时候我提前跟你说。”隋玉又想赚钱了,自己能赚钱,花钱也自在。
吃饭的时候灶火不停,锅里的水腾腾冒白烟,一顿饭后,屋里暖和极了。
隋玉先打水将自己身上擦擦,又给隋良也从头抹到脚,姐弟俩哆嗦着爬到床上,赵西平这才去洗澡。中途听到脚步声出来,他大声问:“谁?”
“你媳妇。”隋玉故意走到门边,憋笑着问:“要不要我给你搓背?”
“不要!”
“有福都不知道享。”隋玉哼一声,她取下足袜进屋了。
赵西平被吓得黑脸,等洗完澡进屋,他一声不吭掀开褥子躺上去。等隋良睡着了,不出意外,隋玉又爬了过来。
“洗完澡身上不臭了。”隋玉挨着他睡,她抬脚搭他腿上,说:“你身上好暖和,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夜夜被冻醒。”
赵西平闭着眼不搭理她。
“你有没有发现我变好看了?”隋玉杵他一下,“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男人不搭腔。
“哎……你这人,我又没进去看你洗澡,一身宝贝肉,金贵的很。”隋玉手快摸一把,她嘿嘿一笑。
赵西平睁眼,他深吸一口气,说:“别招惹我。”
“那你跟我说说话。”
“你像是个缺心眼,懒得理你。”赵西平以手作枕,他就不行,他心里存不住事。
“你堂兄的事我答应了,但只限于送饭,哪怕你们以后都脱奴籍了,我们跟他们也不做亲戚来往。”他觉得那三个人太麻烦了,应该说姓隋的人都不是简单的。
“好。”隋玉翻身抱住他,感觉手下的肌肉骤然一僵,她只作不知,头还跟着枕上去,“赵西平,好幸运能遇上你。”
赵西平火急火燎推开她,粗着嗓子说:“少说没用的话,我是指望着你俩脱籍了家里能多四十亩地。”
“好,都给你。”
男人噎住,四十亩地都给他了他成天栓地里都忙不完,他要那么多地做什么?他自己的俸禄就够吃喝了。
“我不稀罕。”他说。
“好好好,不稀罕。”
赵西平受不了她,一把推开人让她滚去另一头睡觉。

第48章 夫妻俩深夜画大饼
做出妥协后,赵西平浑身一松,他不用上战场拼杀就能换得隋玉姐弟俩脱奴籍,这个法子对他对隋玉都是有利的,也是最便捷的。
夜色昏昏,连风都安静了,最是一天中好睡的时候,隋玉却是闭眼躺了好久都睡不着。
她将脚探到男人怀里,他一把抓住推开,她小声问:“你也没睡?”
“你动来动去让我怎么睡?”
隋玉捞着头下枕的衣裳又躬身跑到床尾躺下,说:“我们说说话。”
赵西平往外挪了挪,免得她一个翻身又枕他身上来了。
“等我脱奴籍了,我继续摆摊卖包子,我还会做油茶,两样一起卖,赚钱了再做几副桌椅,客人来了可以坐一坐。”隋玉欢喜地畅想,她比划几下继续说:“先摆摊子,后买铺子,我雇几个伙计,然后慢慢做大。或许要五年,也或许要十年,或者是更久,不过没关系,我慢慢攒钱,到时候把食铺卖了买地盖客栈,给过路的商旅和行人提供食宿。”
“我呢?”赵西平忍不住问。
隋玉嘿嘿一笑,她翻身朝向他睡,说:“你就在家种地养羊放骆驼,给我做饭洗衣。”
赵西平不满意,直接说不行。
“没娶我之前你不也是这样过?”隋玉笑盈盈地问。
“那、那……反正就是不行。”
“那你打算怎么过?”隋玉问。
男人说不出所以然,他眼睛一闭,说要睡觉。
隋玉拉开他的膀子枕上去,他要挪走,她拼尽力气压住,说:“你还要不要听了?”
“不听了,我要睡了。”
“行行行,我好好跟你说。”感觉脖子下的力道松了,隋玉不闹了,她老老实实说:“我是这样想的,你驯骆驼有方,往后我们有余钱了多买些小骆驼,或是再去沙漠里套野骆驼幼崽,我们养一大群,等我的客栈盖起来,我们就把骆驼租给出关进西域的商队。你看噢,这样我们不仅提供食宿,还提供出行,哪怕其他人跟着盖客栈抢生意,这方面是比不过我们的。”
赵西平心中一震,他又一次领教到隋玉的聪慧。
“等第一家客栈发展起来,我再往东去酒泉的路上也盖几家客栈,我们再回老家就不用投宿在农家了。”隋玉越说越激动,她抓住男人的大手,说:“到时候我们就发财了,顿顿都能吃肉,做菜放多多的油,衣裳也换成细布的,冬天都穿羊皮、狐皮、狼皮,再也不怕挨冻了。”
“你高不高兴?”她问。
“高兴。”赵西平坦诚回答。
“是不是觉得娶了我是你的福气?你之前回家祭祖,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吗?”
“那倒没有。”
隋玉捶他一拳,他轻笑出声。
两人嘀嘀咕咕又说了许多,两具身体越离越近。隋玉靠在男人怀里,她拉过他的另一只手搭她腰上,侧过脸对着滚烫的耳朵细声细气说:“等我身体养好了,给你生个小崽你要不要?”
男人扭过头,借着门缝里钻进来的冷风冻一冻快烧成炭的耳朵。
“哎,要不要?”隋玉不放过他。
赵西平抬起褥子下僵硬的手盖在脸上,他瓮声瓮气地说:“要。”
隋玉鼻子里发出个笑音,她伸手搂住他,凑近了跟他咬耳朵:“想要我给你生小崽,你可要对我好。”
赵西平推她一下,两人往里挪挪,再挤一下两个人都掉下去了。
“听到没有?”她伸手拧他一下。
男人倒抽一口气,他按住腰上作乱的手,胡乱点头,满嘴应好。
这时外面鸡叫了,到后半夜了,隋玉打个哈欠,懒懒地说:“睡太晚了,明天早上我起不来,你去做早饭。”
“好。”赵西平支起腿,又怕卷走褥子冻到隋良,他又难耐地放下腿,说:“回你那边睡觉去。”
“你这边暖和些。”隋玉不打算走。
“快点。”他高一声,下一瞬,他又拉下声音,说:“你睡这边我没法给你搓脚,你要是不愿意动,我过去睡。”
“那算了,良哥儿也是个小暖炉,我抱着他睡。”隋玉从他身上拿下手脚,她从褥子下爬过去,隋良被惊动,她拍了拍,他又睡踏实了。
赵西平大呼一口气,他抖开褥子什么都不盖,大冷的天,他热得冒汗,今晚的澡白洗了。
“我睡了噢,明早我想吃豆子粥。”隋玉娇声说。
“噢,好。”
心底的石头挪开了,隋玉带着好梦入眠。床尾的男人却是一夜没睡,无论是今夜突然拉近的感情,还是隋玉口中明确的规划,这些都让赵西平心头火热。年少的时候他满心热血想上战场杀敌,战乱结束后,他没了目标,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朝廷安排种地,他就老老实实种地,闷着头过着一日复一日的生活。而在今夜,他又有了目标,在以后的路上,他有了明确要做的事。
顿时,他浑身干劲满满。
怀里伸来两只脚,赵西平翻个身,他握住两只脚慢慢搓,同时心里琢磨着天明之后要做哪些事。下一瞬,他又想到隋玉的开客栈之说,在这之前就是要赚钱攒钱。
鸡叫三声,一夜没睡的男人精神抖擞地穿衣下床去做饭。
灶门打开,鸡笼里的鸡跑出来讨食,赵西平心情极好地抓一把黍米撒地上喂它们。
“喵——”猫官伸个懒腰,张大猫嘴叫一声。
“不要你守夜盯耗子了,睡觉去。”赵西平扒拉它一把,捂火烧柴开始做饭,煮粥的空档里,他又搬来一个树桩撬个坑,用灶里的火一点点将树桩子烧出火星子。
豆粥煮好,天色大亮,赵西平轻手轻脚进屋拿钱,又出门去集市上买猪血。回去后发现隋良醒了,他将人从床上提下来,说:“你姐累了,让她睡,你先洗脸吃饭,待会儿我带你去换豆腐。”
隋良乖乖点头,他小心翼翼暼他一眼,昨天他抢了纸,心里很是怕他姐夫生气。
“自己洗脸。”赵西平给他舀一瓢热水倒盆里,又拿碗去盛饭。
隋良看他不像生气的样子,立马露个笑脸,自己洗完脸还端盆出去倒水。
一大一小蹲在灶房吃完饭,赵西平舀两碗豆子倒布兜里,他拿上一个碗带隋良又去集市上换豆腐。既然要攒钱,那能不花钱买的就不花钱买。
隋玉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她听屋外静悄悄的,拉开门一看,人不在家,骆驼不在家,鸡也不在家,只有猫官趴在墙头晒太阳睡觉。她进灶房舀水洗脸,揭开锅盖一看,锅底温着两碗豆粥,水里还浸着一个鸡蛋。她嘻嘻一笑,洗过脸就端起碗坐到灶前烤火吃饭,灶洞里塞着烧空的木桩子,难怪饭还是热的。
睡过头了,肚里饿感不强,隋玉吃完一碗粥外加一个蛋就饱了。她把碗筷洗干净放食柜里,往锅里又倒一盆水,打算等水烧热了洗衣裳。
忙完这些,她拿钥匙走到门口,有人路过就喊一声,让人帮忙开锁。
“你怎么锁家里了?你家赵夫长一早就去砍柴了,你没去?”开门的阿嫂暧昧一笑,打趣道:“睡过头了?”
隋玉挠了下头,解释说:“身体太差,昨天去砍半天柴,身体就受不了了。”
阿嫂不信,“赵夫长那身板子一看就能折腾,你瘦巴巴的,的确是受不了。”
隋玉急忙摆手,她含糊地支吾几声,揣上钥匙急匆匆跑开了。
留在原地的阿嫂放声大笑。
隋玉听到笑声呸一声,实在是冤枉,她跟赵西平现在就是单纯地拉个手摸个脚的关系。
出了军屯,隋玉径直去白鹿巷的胡府,走到二侧门发现今天进进出出的人着实多,她转头一想今天是元宵节,就琢磨着要不要改天再来。
“哎——”守门的老叔朝隋玉招手,“来找你堂姐?”
隋玉点头,她熟练地拿出十文钱,递过去说:“劳阿叔帮我捎个话……”
门房推开递来的铜板,说:“隋姑娘好福气,前天被大爷收房了,我让人跑个腿,待会儿有人来接你进去。”
隋玉摆手,隋慧是罪奴出身本就在胡大人的后院低人一等,她这时候进去,估计要给隋慧丢面子,很大可能被其他姨娘耻笑。
“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老叔你让人给她捎句话,之前她说的事我答应了。”隋玉坚持将十文钱塞给门房,有甜头人家才肯动动脚,“劳烦叔了,我先回了。”
“好好好,一定把话给你带到。”
隋玉往回走,这一来一回的折腾,又晌午了。她到家发现大门开着,跑进门一看,烟囱在冒烟。
“赵夫长,在做饭啊?”隋玉扒着门框探出头。
赵西平在人进门的时候就听到声了,他抬了下眼,问:“去哪了?”
“去找隋慧说一声。”隋玉走进灶房,说:“明天我去西边一趟,我一个人过去。”
赵西平没意见,原本他也没打算去。
“做的什么饭?”隋玉问。
“蒸豆饭,我还买了猪血和豆腐,你看你想吃什么。”
隋玉莞尔一笑,男人真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又贴心又周到。
“晌午吃猪血,晚上吃豆腐,我去捞酸菜。”隋玉拿碗拿筷子,一转身想起她烧的水,问:“锅里的热水呢?你给倒了?我还打算洗衣裳来着。”
赵西平往外指,院子里牵的晾衣绳上挂的衣裤还在滴答滴答流水,脏衣裳他自己洗了。
隋玉冲他一笑,抬脚去柴房挟酸菜,不一会儿又进来说:“家里要再加一间房,等天热了让良哥儿挪出去,跟我们一起睡不是长久之计。”
赵西平干咳两声,没接话。
隋玉咵咵洗酸菜切酸菜切猪血,东西备好,她走到灶前站男人身侧,她踩他一下,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意思?”
“噢。”
“噢什么?”隋玉走开,“算了,就这么睡吧。”
“……这个事我来办,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隋玉暼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早有打算啊?”
赵西平攥了攥手,他抬眼盯着她,眸色又深又暗,什么都没说,却胜过说千言万语。
隋玉扭过头不看他,心里像是揣了头发疯的牛。

第49章 再次看望隋文安
午饭后,隋玉舀面准备擀面皮做饺子,粮食珍贵,她只能在馅上费功夫,饺子包子之类省面又饱肚耐放,适合她做熟了给隋文安送去。
“我来揉面。”赵西平撸起袖子过来接手,她手上的冻疮又严重了,揉面颇费劲,摁到冻疮疙瘩应该会疼。
“那我去挖萝卜。”隋玉让开位置走开,出门前问:“你是想吃萝卜馅的还是酸菜鸡蛋馅的?菜园里的韭菜应该又长出来了,我也没去看。”
“萝卜馅就行,免得费事。”
那就还是喜欢酸菜鸡蛋馅的,隋玉去骆驼圈挖两根短萝卜头,又去酸菜坛子里捞酸菜。两坛酸菜省着吃也见底了,这是最后一碗,往后再想吃只能吃后泡的酸萝卜。
面团揉好,赵西平洗手出来,看隋良坐在石头上给猫官抓跳蚤,他招手说:“我要去山上砍柴,你去不去?”
隋良看向隋玉,隋玉说:“随你,你不怕冷就去帮你姐夫在山上找枯树,不想去就跟我在家包饺子。”
赵西平已经将骆驼牵出来,他进屋拎出狼皮,说:“冷就披上狼皮,你跟我出去跑跑,多动动长个子。”
隋玉看出他有接纳教导隋良的意思,她跟着推一把,开口说:“跟你姐夫一起去,我在家等你们回来吃饭。”
隋良没有选择,只能跟着出门,再抱着狼皮骑上骆驼背。
猫官蹲在石头上没动,女主人在家做吃的,它要在家守着。
屋外阳光正好,院墙又挡住了风,坐在屋外也不冷,隋玉将摆在堂屋的矮榻搬出来,她坐外面剁馅,先切酸菜后剁萝卜。
“要做什么好吃的?”过路的人停脚问。
“打算包些扁食。”隋玉往外看,笑着问:“嫂子哪儿去?”
“随便走走。”挎着针线筐的妇人抬脚走进来,说:“都说你茶饭好,我来学学。”
“不嫌弃你就来学。”隋玉指了下院子里立的几个石头,说:“晒热了,嫂子你随便坐,嫌硬就扯些干草垫上。你见谅,我手上忙,没空招待你。”
“你们大家小姐就是礼数多,不用你招呼,你忙你的。”
隋玉敛起脸上的笑,她低头叹一声,“嫂子别寒碜我,哪还有什么大家小姐。”
“哎,我不是这意思,没寒碜人的意思,你出身好是事实。”腊梅摆手,“你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
隋玉抬头看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忙她的,转个话头说起其他。
酸菜和萝卜切好,隋玉拎起菜板冲洗干净挂墙上晒着,又进屋拎面板端面盆,面团揉成长条再切开,她拿出擀面杖开始擀面皮。
为了多包一些,隋玉尽可能将剂子切小擀薄,这样面皮就变大了。
腊梅看她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将面剂子擀成面片也不嫌烦,她一条裤脚缝好了,盆里的面剂子还剩一半。她咋舌说:“我大手大脚惯了,做不来这细致活儿。”
“做饭嘛,能吃饱肚子就行了,西平就嫌我花样多耗时间。”隋玉笑笑,她丢下擀面杖活动活动脖子,说:“家里粮食若是够吃,我也不花这心思。”
“你家粮食不够吃?我家有多的,缺粮了你去借。”
隋玉笑了,这人真不赖,她也就不再说这些场面话糊弄人。
又耗小半时辰将面皮全部擀完,隋玉进屋拿来蒸布将面盆和面板盖上,她进屋烧锅炒馅,腊梅跟着进屋帮忙烧火。
“你家灶房收拾的好。”腊梅说。
“多擦擦就干净了。”隋玉倒油炒馅,先炒萝卜馅,再炒鸡蛋和酸菜。
包饺子的时候,腊梅说要来帮忙,隋玉忙拒绝:“嫂子你坐,哪有头一次来就让你一直干活的理,你闲坐着,我们说说话就行。”
等赵西平砍柴回来,还没进门先听到陌生的声音,他再三回头确定没走错巷子才牵骆驼进去,进门看见隋玉在跟一个眼熟的妇人学针线活。
“呦,天晚了,我该回去做饭了。”腊梅有些怵赵西平,她收拾针线筐急匆匆出门,出门了站路上说:“隋玉,我改天再来教你缝衣裳。”
“哎,以后我家门开着你就进来。”隋玉出去送她。
赵西平站在院子里看她,等大门关上了,他问:“你认识的?”
“今天刚认识的,她路过见我在家就进来了。”隋玉走过去,抬手帮他摘掉肩上的草头,说:“今天回来的挺早,饿不饿?扁食已经包好了。”
赵西平摇头,他又看隋玉一眼,心想也对,她这样的性子,若想跟谁好,谁都能被她的话讨好。
“我来做饭,趁着天亮,早点吃饭早点回屋睡觉,你昨夜没睡好。”隋玉进灶房,说:“扁食包的多,今晚煮扁食,豆腐留着你跟良哥儿明天晌午吃。”
隋玉包了两盖帘的饺子,晚上烧水煮一盖帘,全是酸菜鸡蛋馅的。
至于萝卜馅的饺子,她去看隋文安的时候全给蒸熟,放凉了之后用蒸布兜着带走。
天刚亮,隋玉就披着狼皮骑骆驼出门了,她一走,赵西平又带上隋良去砍柴,睡觉的猫官也给拎上。
腊梅收拾好家再来找隋玉,就看她家大门挂锁了。
隋玉在路上奔波小半天,在晌午之前到了城墙根下,担心扎人眼,远远的,她下了骆驼抱着狼皮提着蒸饺徒步走过去,等到役人放饭,她再去找隋文安。
“不是不让你来?怎么又来了?”隋文安捶腰下城墙。
“怕你身体垮了,来给你送些吃的。”隋玉踩着桥方走过去,省得他多走一截路,“我给你带了扁食,你先吃,吃不完的拿去给叔伯兄弟一人分一两个。”
隋文安叹气,“玉妹妹,多谢你费心。”
隋玉没说话,她站在一旁踩石头,耳边是隋文安狼狈的吞咽声。等他吃饱了,她才回头说:“这是我答应隋慧的,年前你让我去看她,我去了,她给胡监察当妾了。”
隋文安脸上空白一瞬,他愣了片刻,才艰难地开口:“这也算条出路,只要她老老实实的,衣食是不愁了。”
“她想脱奴籍,更想给你脱奴籍,她怕你会活不过今年。”隋玉如实说。
隋文安哽住,他沉默良久,干涩的眼角划过一滴带灰的热泪。
“唉,我……何必呢,你们顾好自己就行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多一张吃闲饭的嘴罢了。”隋文安仰头望天。
“怎么没意义,你活着对她来说就是个安慰。”隋玉踢一脚石头,说:“她出不来,没法再来看你,就托我多来照看你,承诺有机会给我脱奴籍。”
隋文安难受地攥住心口的衣裳,他大喘一口气,脱奴籍何其难,她怎么敢承诺?她一个姑娘哪能背起两三个人的期望。
“她已经……”
“对,已经跟胡大人了。”
“玉妹妹,你别来了。”隋文安摆手,说:“你别来了,让她安安分分过她自己的日子。”
隋玉摇头,说:“她不是三岁小儿,就是三岁小儿也不会全听旁人的话,她有自己的主见,各人有各人的坚持,我去说了也没用。何况老天哪是个听话的主儿,人不是安分守己就能安稳到老的,折腾折腾说不定真有活路。隋慧就是在高门后宅长大的,又经过家破流放,她的心性不能小瞧。堂兄,你对她来说就是给拉磨的驴子吊的那根萝卜,你好好活着,对她来说就有奔头。往后每隔五天我来给你送顿饭,你记着日子,到时候留意下,带上这块儿蒸布。”
话落,隋玉踩桥方过河,“堂兄,我走了,你保重。”
隋文安将隋玉的话反复咀嚼几遍,三个当娇花般养大的妹妹都长大了,他走到河边对着水看,他不能再颓废下去了。
没吃完的蒸饺他抓一把塞怀里藏着,剩下的才拿去给叔伯兄弟分。
隋玉骑上骆驼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上城墙,她裹好狼皮,拍了拍骆驼屁股,骆驼熟门熟路往家跑。
骆驼上午跑半天跑累了,回去的时候速度慢了许多,进城已是黄昏,拐进军屯时,家家户户已经点了油盏。走进十三屯,隋玉从骆驼背上溜下来,没走几步就见第二进巷子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赵西平牵住骆驼,说:“回去了,饭做好了。”
隋玉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她吁口气蹦几下跺脚,说:“真冷啊,一早一晚冷的很。”
赵西平“嗯”一声,进门了,他让她去灶前烤火,他牵骆驼进圈,给骆驼喂食饮水,忙完这些进屋去盛饭。
“煮了芋头粥,炒的猪血,你尝尝。”赵西平将菜端下来放桶盖上,问:“你晌午吃饭了?”
“吃了几个蒸饺,没吃饱。”隋玉大口喝粥,又挟一块猪血,她昧着良心说:“可以出师了,以后我开食铺请你当大厨。”
隋良含着猪血看她,他又嚼了两下,闷头喝一口粥,用粥裹着猪血勉强咽进去。
“傻子。”隋玉笑,“表面功夫都不会做。”
“他是比不得你。”赵西平瞪她,“我最讨厌满嘴谎话的人。”
隋玉斜他一眼,又挟一块猪血喂嘴里,说:“真好吃啊真好吃。”
赵西平不理她了。
“明天还去砍柴?”隋玉问。
“嗯,有啥事?”
“没事,我跟你一起去,我待会儿去找腊梅嫂子借砍刀。”隋玉吃完了,她将碗递过去,说:“再给我盛一碗,谢谢,崽儿他爹。”
赵西平险些噎死。
隋良惊掉手上的筷子,他瞪大眼睛看向隋玉。
“你要当舅舅了,高兴吧?”隋玉似模似样地摸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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