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让隋玉笑出声,她埋怨说:“要不是你看不起我,我哪至于这么介怀罪奴的身份。”
赵西平不管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只笑笑说:“我看不起的不是奴,是罪。”
第33章 棋高一招
蒸锅里面汤翻滚,咕噜咕噜声如藏在皮肉里的心跳,赵西平垂眼揭开锅盖,借着蒸腾的热气白烟深吸一口气,摁下翻涌的思绪。
“饭好了。”他说。
隋良立马掏碗捧上灶台,他饿了。
隋玉抽出没烧完的木柴拎出去,一瓢水浇上去,飙着火苗的粗木刺啦一阵响,一阵白烟后没了火星。
人洗手进来,赵西平主动将盛好的疙瘩汤递过去,甚至是筷子都插好了。
隋玉暼他一眼,抿嘴笑了。
“笑什么?”
“这还是你头一次给我盛饭,受宠若惊。”隋玉咬着筷子笑,她掀起眼皮斜眼睨他,含笑带嗔地问:“怕我伤心?”
赵西平没反驳,默认了。
隋玉又笑一声。
男人端碗出去了。
灶房里只剩他们姐弟俩了,隋玉敛起脸上的笑,她含一口面疙瘩怔怔地嚼着,神思已经飘远了。突然手被晃了一下,隋玉回神低下头,见隋良将自己碗里的菜叶子挑起来放她碗里,她递过碗接过来,说:“良哥儿你吃你的,我碗里也有菜。”
隋良冲她笑一下,大口吸溜疙瘩汤。
隋玉也露个笑,她走到灶前坐下专心吃饭。
门外脚步声渐近,当人影跨过门,灶房里黑了一瞬。隋玉抬头看过去,说:“你真高,人往门口一站,门都被堵上了。”
赵西平点点头,他揭开锅盖又盛一碗饭。
“你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吧?”隋玉问。
赵西平一听这话就心生警惕,他瞅过去一眼,一声不吭又要出门。
“今晚你帮我和面,你力气大,和的面有韧劲。”隋玉端着碗撵出去,好言好语道:“今天买包子的老客夸我的包子嚼着劲道。”
“只今晚?”
隋玉干笑,“还有明晚。”
“只有两晚?”赵西平再次确认。
隋玉不说话,那意思不言而喻。
赵西平黑脸,他就知道,他但凡做出一寸的让步,她就能得寸进尺地打蛇棍上。
隋玉知道他答应了,她见好就收不再烦他,主动说:“你快吃,吃完了我来洗锅洗碗。”
猫官从夜色里蹿回来,它在男主人面前晃一圈,又昂着脖子迈着八字步晃进有光的灶房,隋玉看清它叼着的大耗子惊呼一声,“哎呦,我家猫官又开荤了,有本事有本事。”
蹲在院子里的男人起身进屋,他暼了一眼,没好气地说:“自家的耗子捉光了?”
“你真扫兴。”隋玉扫他一眼,她又夸了句猫官有本事,说:“反正从猫来咱家,家里吃的喝的没再遭耗子。”
“我吃饱了。”赵西平懒得跟她扯,他放下碗,说:“我去挑水了,隋良来栓门。”
“天凉了,你别在河里洗澡了,冻病了要遭罪的。”隋玉大声叮嘱,“你回来洗,我给你烧热水。”
“不用。”话音未落,人已经大步走出大门了。
“犟种。”隋玉呸了一声。
洗了锅碗又不用和面,隋玉大感轻松,她烧水擦洗了身子就坐床上了,床头放的木箱子又被搬上床,她跟隋良心情颇好地一枚一枚数铜板。
“开门。”挑水的人回来了。
隋玉放下铜板趿上鞋去开门,见他手里拎着鱼,问:“草网逮的?”
“洗澡的时候逮的,草网没了,不知道是被水冲走了还是被人拿走了。”昨晚没挑水,今早倒是去挑水了,但也没顾上检查草网,草网什么时候没的他都不清楚。赵西平将鱼丢破桶里,说:“明天没事,我再编两个。”
“我的草鞋鞋底要不行了……”
“编编编编编——”赵西平拦下她的话,说:“给你编,行了吧?进屋睡去,别来烦我。”
“良哥儿……”
“编。”
“好嘞。”隋玉大步离开,“那我们先睡了,不等你了。”
卧房门关上了,赵西平放下水桶盯着缸里晃动的水波,脸皮真厚,她的小心思被说破了她竟然丝毫不尴尬,还像往日一般这啊那的使唤人。
“和面的时候记得洗手啊。”
屋里传出一声吆喝,赵西平皱眉看过去,他舀一瓢水倒破桶里,在鱼摆尾的声响里又舀水搓手。进灶房拌酒糟和面时,他越想越不对劲,恍惚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是他的一场梦,受影响的只有他一个人。
猫官吃完耗子从柴堆里出来了,它悠闲地走进灶房,一跃坐上灶台,支着毛腿一下又一下舔毛。
赵西平盯它一眼,等它毛腿舔顺了,他捏撮面糊滴上去,见它愣了一下又继续舔,他笑了一声。
两大盆面和好,猫睡了,骆驼睡了,鸡也睡了,赵西平捏了捏酸痛的脖子,也推门进屋睡觉。
天明,隋玉做好早饭她先吃,丢了碗就开始洗萝卜切萝卜。
赵西平吃完饭见昨夜和的面发了,他拌上干面揉成面团,盖上锅盖继续发酵着。
“我去放骆驼了。”
“好,一个时辰后把骆驼牵回来。”隋玉交代。
萝卜切好端进灶房,进门一看吃完的碗筷还泡在锅里,隋玉放下木盆,撸起袖子三两下将碗筷洗干净再过道水放进食柜里。
“良哥儿,可以烧火了。”她说。
隋良扯干草捂火,灶洞里的柴引燃了,他走到食柜旁拿下碗,又将碗放盆里示意隋玉看。
“不用你洗,我顺手就给做了,他也能顺手就给做了,就是心里不痛快,拧着那根筋跟我对着干。”隋玉笑笑,让赵西平明面上占些便宜,他那头犟驴才会愿意听她拐弯抹角地使唤。
等她炒好馅,一锅包子蒸上锅了,放骆驼的人踩着点回来了。
“我蒸锅包子你待会儿先吃,再留几个放食柜里,晌午你在家饿了就生火烤包子吃。”隋玉擦着手站灶门口交代。
赵西平点头。
“骆驼背上的筐你检查一下,我怕松动了。”隋玉提起靠墙放的泥炉,举到半空被男人接过手,她又去提干柴。
“你放着,我来弄。”看她提个东西都笨手笨脚的,赵西平皱起眉,他将蒸笼什么的一个个塞进筐里,说:“我在家没要紧的事,傍晚的时候我去接你,你提前卖完了就在那儿等着。”
“哎。”隋玉轻快地应声,“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好好说话,少恶心我。”赵西平又起鸡皮疙瘩。
隋玉敛起笑瞪他一眼,等包子蒸熟,蒸锅不烫手了,她就收拾东西牵骆驼出门了。
“猫官,跟我走。”
睡在草垛上的猫闻声一纵落了地,它甩着尾巴跃过骆驼追着隋良跑。
赵西平等他们走没影了,他拎着鱼去集市上给卖了,回头到地里扯两捆金花草去官府换一捆稻草,稻草编的鞋底最耐磨。
晌午他一个人在家,有灶没锅他懒得费事,啃了三个冷包子后继续搓草绳编鞋底。
隋灵路过晃了一眼就走了,她走了没多久,李百户又登门了。
“地里的活儿忙完了?”李百户进门左瞧右瞧,问:“就你一个人在家?”
“嗯。”
“天要冷了,那贼心不死的鞑子保不准又要来进犯,往年你说家里没人,要守家要养骆驼,今年家里添了人,你也能放心去巡防了。”李百户倒出过来的目的,他笑呵呵地说:“说起这事你倒要谢我。”
赵西平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冷漠地盯着李百户,说:“我就是得罪过你,你断我二十年的后路,也该了了吧?你一直盯着我针对我,想对我赶尽杀绝,就不怕手下的兄弟寒心?”
李百户想起这段时间关于他的传言,以及跟他离了心的钱威,他盯了赵西平一眼,转身走了。
赵西平阴着脸,有了这桩糟心事,他没心情再编草履,丢了手上的草绳他锁门出去转悠,到了傍晚才去西城门接人。
“黄城官说再有几天进城的商旅就少了,我琢磨着要不要把摊子挪到集市上。你觉得如何?”隋玉见到人征询意见。
赵西平点头,“商队多是开春出城往西走,秋末东归进城,等下雪了,城门口就没人了。”
“那你先回去,我去城里转转。”隋玉有了思绪,又问:“家里还有面吗?”
“不足两瓢。”
隋玉生气,“我不问你就不说是吧?没面了我明天卖什么?”
“想卖什么就卖什么。”
“卖你……”见男人瞪眼,隋玉将猫官塞给他,说:“不卖你,卖我自己,把良哥儿也卖了,我们都走了,你可舒心了。”
赵西平颇为赞同地点头。
隋玉拽着隋良走了,走远了又扯着嗓子喊:“记得煮饭。”
路过的人闻声看过来,赵西平恼她胡嚷嚷,他扭头往别处看,装作他跟隋玉不是一家的。
隋玉拉着隋良已经走远了,姐弟俩径直去粮铺买面,她隔三差五来一遭,粮铺的伙计已经认识她了,见人进门就张嘴招呼:“一斗灰面?”
“对,哎呀,我忘带面罐子了。”隋玉拍头,“老是丢三落四,我回去拿罐子,马上就来。”
“经常有人来买粮食忘带罐子的。”伙计见怪不怪。
隋玉笑笑,她没立即走,而是走近了问:“小哥,我跟你打听个事,这粮铺外面能摆摊卖包子吗?”
“这你问我……我又不是主事的人。”
隋玉抓一把铜板塞给他,好声好气道:“劳你多说几句,也方便我去找话事人。”
“粮铺外面不能摆摊,地界是主家的,不过有个地儿你倒是可以去。”伙计领隋玉往外走,指着三丈外一家摆着大酒缸的铺子,说:“那家酒铺前些天出了人命官司,一时半会是做不成生意了,我听掌柜的说保不准还要变卖家产。我琢磨着酒铺老板顾不上这边,你可以去捎个边摆个摊子,等有人赶了你把地界也踩熟了,到时候再找摊位也不迟。”
隋玉大喜,果真是个好位置,她又抓一把铜板塞给伙计,感激道:“多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
赵西平走近就听到这句话,他冷笑一声,谁在她那里都是好人。
伙计注意到人,他麻溜地垂下手,笑着问:“官爷,要买米还是买面啊?”
“买面,这是我男人。”隋玉见他扛着面罐子,惊喜地说:“我还以为我要跑回去一趟呢,多亏你能送来,我跟你说,我找到摊位了……”
第34章 生意大好
家离集市近,离城门远,而且西城门那里风大灰大,跟城内相比较而言,隋玉果断放弃了西城门的摊位,第二日就牵着骆驼到关了门的酒铺外摆摊了。
赵西平也跟了过来,他担心占人家的地盘做生意会发生争执,但隋玉已经喜笑颜开地生火了,他只能咽下到嘴的话。他在周围转两圈,跟人多打听几句,他回来将隋玉的摊子往一旁移,属于是踩着酒铺的地盘,又跟一旁的油铺搭边。
“我打听了,油铺的掌柜和善好说话,酒铺的老板是个凶恶的,若是有人来找麻烦,你就往一旁躲躲,等人走了再挪过来。”赵西平说。
隋玉点头,“你将骆驼牵回去,傍晚再来接我。”
赵西平去牵骆驼,他有预感,来时送回去接,今天开了这个头,以后每天都是这事。
“良哥儿,烧大火。”隋玉吩咐,在这干冷的天气,热气腾腾的水烟最是招人喜欢。
这条街上铺子多,油盐酱醋茶都能在这条街上买到,这也意味着过路的人多,还都是手里攥着钱的。
“卖萝卜包子,三文钱一个,皮薄馅多面劲道,还是猪油拌的馅,可香了。阿嫂,可要买一个尝尝?我家包子好吃。”每逢有人路过,眼神往这边瞟一眼,隋玉就喊住人。
“猪油拌的?”妇人停了脚,她拐过来在馅料盆里看一眼,果真是有荤油,立马掏钱买三个。
又有人过来,隋玉一眼瞄准眼巴巴看过来的小孩。
“叔,这是你孙子?给小孩买个包子暖暖肚子,我这包子虽说是素馅,沾的荤油可不少。”说着,隋玉掰开一个包子给人看,皮一绽,里面的萝卜粒争相滚落,沾了油的萝卜在面里蒸熟,粒粒晶莹,蒸出来的汁水浸染了面皮,看起来油水十足。
还没走的妇人捻一撮萝卜喂嘴里,咸淡正好,萝卜吃着不软烂,她又掏钱,说:“再来五个,晌午送地里去,我也不开火了。”
“我往后每天都在这儿摆摊,嫂子吃得好还来买。”隋玉笑盈盈地说,余光瞥见带孙子的老汉皱巴着脸过来,她掰坨包子递给小孩,说:“跟我弟弟一般大,我见着就喜欢。”
多吃一嘴食,老汉脸上的不满消失了大半,他瓮声瓮气地说:“给我小儿子拿两个,六文钱是吧?”
隋玉脸上的笑僵住,手一转,她将准备自己吃的半拉包子又塞给小孩,赔罪道:“是我眼拙,这下记住了,往后你们再来我就认得人了。”
还没走远的妇人乐了,她回头看一眼,买东西回去了跟巷子里的人谈起这个笑话,说:“那个妹子卖了两个包子就送出去了大半拉,一句话的功夫,两个包子不赚钱了。”
“卖包子?新开的铺子?”有人问。
“不是,酒铺外摆的一个摊子,包子味道还挺不错,面嚼着劲道,馅不软不烂,对了,萝卜馅还是猪油拌的。”
她这么说一嘴,隋玉就多了不少顾客,原本她还担心头一天过来会生意惨淡,然而不到晌午就卖了三锅包子。考虑到做重活的人晚上要吃耐饿的,煮粥必配干的,到了晚上,包子指定好卖。
晌午街上人少,隋玉跟隋良交代几句话,她一溜烟出了大街快步往家跑。
大门开着,隋玉冲进门正好撞上赵西平在啃冷包子,她点了他一下,顾不上嘲什么,她赶忙说:“当家的,今天生意好,面准备少了,你再给我发一盆面,半下午面开了给我送过去。还有,你也看过我炒馅,你再给我切五个萝卜炒锅馅。”
赵西平不情愿,他推辞说:“我下午有事,家里柴不多了,你……”
“不缺柴,门外堆了一大堆。”隋玉双手合十求他,见他神色不变,她又挽着他的手臂晃,撒娇说:“求你了,快点答应我,钱送到眼前了,不能不要啊,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
赵西平受不了她,连推带攘送人出门,不耐烦道:“行行行,我给你弄。”
“那你别忘了。”隋玉还惦记着摊子,怕隋良支应不来,她嚷一声就急匆匆跑了。
“这是做什么?什么事这么急?”路上的人问。
隋玉顾不上回答,含糊两声就跑远了。
赵西平往外看两眼,进屋反手关上门,冷包子他也不吃了,洗手进屋准备和面。然而在看见灶台上黑洞洞的坑时心里咯噔一声,她跟他同时又忘了家里只有一个蒸锅的事。
赵西平站在门口思索一番,先掏盆和面,等面发酵的功夫,他挖出五个萝卜洗净切小粒,这些忙完面还没发酵好,他又拿起扁担勾两个筐,去相熟的人家又买四筐萝卜回来。
来不及将萝卜埋进沙坑,他进灶房揭开盖帘见稀面发起来了,他洗手拌干面,干湿面混在一起揉成光滑的面团,盖上盖帘继续发酵。
赵西平端起切好的萝卜提上油罐子和盐罐子出门,家里没锅,只能拿到街上去炒。
“赵夫长,你这是要去哪儿?端的什么?”过路的人问。
“萝卜。”赵西平木着脸。
“端着萝卜去哪儿?”
“街上。”
几句话的功夫,他大步甩开问话的人,再遇到人,他还是拿那两句话糊弄人。
他到的时候,正是隋玉生意好的时候,她的摊子被人围着,人也被挡住了。他慢下脚步,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他站在不远处通过传出来的声音能断定她的心情好极了,声音劲劲的,尾音上扬,像挣脱缰绳的野马,精神气十足。
又送走一波顾客,隋玉端起碗大喝一口水润嗓,扭头看见走过来的男人,她冲他笑:“哇,来的巧,你怎么知道我的包子摊快空了?”
赵西平的目光移到蒸锅上,又目光上移盯着她,隋玉瞬间了然,家里没锅。
“萝卜给你端来了,这是油罐,这是盐罐,你先炒,我回去给你端面盆过来。”赵西平将东西放下,问:“没人来找麻烦吧?”
“没有,你快回去。”隋玉挪开蒸锅上的蒸笼,她用碗舀锅底的水,又嘱咐说:“拎半桶水来。”
“好。”
锅底的水烧干了,隋玉挖两勺猪油磕锅底,趁没人过来,她又拿起豆油罐子快速淋一圈,这时猪油化了,跟豆油混在一起迸发出诱人的油香。隋玉将油罐放地上,端起盆子倒入萝卜,见盆里还有铲子,她满意道:“心挺细的,还记得拿铲子过来。”
有人循着香味找过来,走近一看,不掩失望地垮下脸:“炖萝卜啊?”
“有包子,用猪油炒的。”隋玉揭开蒸笼盖子,说:“还是烫的,买两个尝尝?”
“刚刚的香味……”
“就是用猪油炒萝卜,这些跟锅里的是同一种馅。”隋玉用筷子夹一个包子递过去,说:“尝尝,先吃后付钱,不好吃我不要钱。”
“可真?”男人来了兴趣。
隋玉点头,他穿着细布衣裳,指定不是个困窘的人,只要不是难以下咽,她相信他不会攥着三文钱不给。
男人笑了一下,他咬口包子,说:“你这人倒是有意思,包子的味道还行,再给我来五个,可有东西装?”
“没有,你稍等。”隋玉往锅里加盐,搅拌几下,说:“良哥儿,掩着火。”
她过去给人挟包子,说:“小本生意,准备盘子或是草盖就不赚钱了。你见谅,若是不准备带回家,也可以在这儿吃完了再走。六个包子不多,我男人一次能吃八九个。”
“那他食量不小。”男人听从她的,付了钱就站一旁吃。
“他啊,他个子大,身子骨也壮。”隋玉端起盆铲馅,正愁锅里没水,就见送水送面的人来了,她补了一句:“他力气也大,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赵西平看她一眼,面盆放下,他拎桶往锅里倒水,见差不多了又搬起蒸笼放上去。
“柴还够用?不够我回去拿。”他在地上扫一眼,说:“你先揉面,我回去给你拿柴。”
人走了,吃包子的男人点评道:“是个好性子的人,你有福。”
隋玉像是听了个笑话,说:“你是头一个说他性子好的。”
男人笑着摇头,他看人就没出过错,他拿过最后一个包子,说:“走了,你忙着。”
“哎,你慢走。”隋玉揪大坨面捧到菜板上揉,面团已经被赵西平揉光滑了,她胡乱搓几下就揪剂子包馅。
等赵西平送柴过来,半笼包子已上蒸笼。他让隋良去歇歇,他坐下开始烧火,竖着耳朵听隋玉招揽生意,或是抬眼用余光瞄她,他矮她高,从下往上看,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通过她的声音想象出她的神色。
最后一锅包子卖完,赵西平回去牵骆驼,再运着零零碎碎的东西带人带猫回家。
傍晚太阳落山后,气温骤然下降,人走在巷子里,在巷子里直来直往的风像根利剑似的穿膛而过。然而这么冷的天,巷子里还缩着不少人。
“还没做饭啊?”隋玉缩着脖跟人打招呼。
“锅里在煮,听说你不在西城门摆摊了?”
隋玉点头,说:“天冷了,进城的人少,生意不好做,挪到南水街了,那个地方的生意还成。”
“那可要赚不少钱。”有人眼红,“赶明儿我也跟你摆摊去。”
“行啊,怎么不行,只要你得空就去,不嫌钱少就行。”隋玉满嘴应和,见前面的脚挪快了,她也快步跟上。
“隋玉,你跟婶子说个实话,卖包子一天能赚多少钱?”向婆子不受她糊弄。
赵西平一双利眼立马看过去,他不留情面地问:“你是她祖宗要她跟你说实话?”
被扫了脸子的妇人面上一僵,嚷嚷说:“你这人怎么说话?她一个罪奴,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可当不起她什么祖宗。”
听了这话隋玉还没什么反应,赵西平先恼了,他勒停骆驼,一身煞气大步走过去,这下把向婆子吓得失声,一头钻进屋里关上门不露头了。
“干什么?赵夫长,可不兴蛮干。”
“都是一个巷子里的邻居,向婆子他儿子还跟你是兄弟。”
这下看热闹的人摇身一变开始劝架,赵西平也就是做个样子吓吓那老太婆,被人拦住了他就回去了。
隋玉像看英雄一样盯着牵骆驼的人,一进门,她就凑上去说:“你刚刚特别爷们儿,很是霸气,你能这么护着我,我觉得没嫁错人。唉,我又要多喜欢你一点了。”
赵西平绕过她卸筐里的东西,说:“你误会了,我就是嫌他们烦,我端个面盆扛捆柴,是人就问,一个个打听的清楚。我发个脾气她们能消停好些天,不然能天天缠着。”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隋玉笑嘻嘻的。
明白个屁,赵西平搬蒸锅进灶房,说:“做饭。”
“好嘞。”
隋玉进屋加件衣裳,“良哥儿,你也多穿一件,别冻病了。”
“今晚想吃什么?我想想,对,还剩一坨面,我给你做扁食吃。”隋玉心情好了就有劲折腾吃的,她让赵西平擀面皮,她去捞酸菜,打算晚上煮一锅酸菜鸡蛋馅的饺子。
这顿耗时颇长的晚饭没让赵西平失望,等隋玉跟隋良吃饱了,他将锅里稠的稀的全收进肚子里。
隋玉走到他旁边挨着他蹲下,好言商量道:“明天蒸的包子要是不够卖,你能不能……”
“能。”赵西平料准会有这回事,“以后面不够馅不够了,你就让你弟跑回来一趟,我看见人就知道了,在家准备好给你送过去。”
隋玉高兴死了,她一把搂住他,头也靠过去,娇声娇气地说:“赵夫长,你太好了。”
第35章 甜言蜜语酥骨头
夜半,一间土墙瓦顶下,隋灵拥着薄褥挤进男人的怀里,地里的活儿忙活得差不多了,她总算不用再下地了。
“夫君,我想去看看我大哥。”隋灵仰头瞅着人,说:“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钱威垂眼睨着怀里的女人,跟两个多月前的模样相比,她现在宛如换了个人,美貌、谈吐、举止,全然是乡下妇人不能比的。若说之前还挺厌恶这个人,现在他已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夫君,你说话啊。”隋灵捶他一下。
“行,我得空了托人打听打听,看他具体在哪个地方。”钱威托起隋灵的下巴,他一下下点着,心里琢磨着见到人了他也问点事。
有了这句话,隋灵就安心了,想到家里的老虔婆盯着粮食比猫盯耗子还严实,她琢磨着得去找隋玉一趟。
过了两日,钱威打听到消息,隋灵就找借口溜出了门。她先去第二进巷子里溜一圈,见大门敞着院里没人,她判断只有赵西平一个人在家。出了巷子,她直奔南水街,离得老远就听见了隋玉的吆喝声,走近了见她对麻衣黑脸缩着脖的老妇低声下气地说话,收了几个铜板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她撇了撇嘴,心想她幸好没跟赵西平,不然也要像隋玉这般天天摆摊卖笑赚铜子。
猫官趴在火炉旁边醺醺然地眯眼睡觉,突然脑壳被人薅了一把,闻着气味不对,眼睛还没睁开就扑了上去。隋灵反应不及,伸出去的手被挠个正着,她大叫一声,盯着手背上沁出来的血珠生恼。
“隋玉,你养的死猫挠我。”
隋玉看到她烦死了,她没理,继续招呼买包子的顾客,见隋良收了铜板,她将四个包子递过去。
隋灵瞪隋玉一眼,见那死猫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盯着她,她抬脚就要踢过去。
“你要死?”隋玉端起碗砸过去,“猫好端端的又没招惹你,你偏要不吭不声的去扒拉它,它又不认识你,不挠你挠谁?”
粗陶碗落地没碎,滚了几圈停在了路中间。
隋良扯过猫官,怕隋灵发疯还要踢猫,他盯着碗没去捡。
“我哪知道它挠人,你卖个包子还带它出来做什么,烦死了,恶心人。”隋灵理亏但声大,不过有事相求,她囔囔几句也就作罢。她端着被挠出血的手走到摊前,探头问:“一天能赚多少钱?”
隋玉冲她翻个白眼,说:“没事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功夫。”转眼看见过路的人,她面上又挂上笑,热情地喊:“姐买不买包子?萝卜馅的包子,猪油炒的馅,可香了,三文钱一个。”
过路的人摆手,隋玉收回视线,余光看见蒸笼上伸来一只手,她一巴掌拍过去,不耐烦地说:“怎么?高门小姐改当贼了?”
隋灵听她讥讽,她恼上心头,正要呛声,话要出口又憋了下去。她哼哼唧唧好一会儿,换了个口气说:“我明天打算去看我大哥,琢磨着带点东西送过去,我那婆子你也知道,想从她手里拿点东西比登天还难。你给我拿几个包子,我明天看大哥的时候带过去。”
隋玉盯她几眼。
“真的,钱威已经打听到我大哥在哪儿了。”隋灵看出她的怀疑,她不屑地撇嘴,又故意问:“你要不要去看他?你今天能站在街上卖包子可全是我大哥的功劳。”
隋玉不吭声,见有老客过来,她笑着打招呼:“李婶,今天还买十个包子?”
“对,还是十个。”李婶将篮子递过去,说:“锅里还有吧?”
“有。”隋玉揭开蒸笼挟包子,卖十个还剩六个,她将剩下的六个摞两摞,转手递给赖在摊前不肯走的人。
“仅此一次。”她说。
隋灵敷衍地点头,她拿到包子了转身就走,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像是掏钱买的一样,理所当然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