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临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情形,但自?身而言,友情的?温暖与?亲情恋情不同,有些话只有在好朋友面前?,才可以无?所顾忌的?倾诉,于是,烦恼会消减,快乐会加倍。
转过天来,雁临给三伯母送去针织毛衣的?设计图,共十二张,至于每种款式各做多少,三伯母自?己看情形决定。
接下来的?日子?,她要全?力应付学校的?模拟考,和一日日趋近的?预考。
说起来,已经没有压力、不自?信可言。
搁置年月再久的?知识,长时间反复重温,加上?不厌其烦地听、看、背、写,记忆都会慢慢复苏,恢复到曾经最?好的?状态,等到两相里?融会贯通后,不难逐步超越。
雁临现在恰好到了步步超越前?世自?己的?状态。
这让她很兴奋,学习的?积极性更大,每晚都要陆修远催促几次才肯离开书房。
他催促只是不想她睡眠不足本末倒置,一起睡下后就熄灯,拍抚着让她快些睡觉。
生理期如此,随后亦如此。
雁临喜闻乐见。
早起没精神,打着瞌睡复习功课的?感受,相信是每个备考的?人都痛恨的?。
可是,之前?的?时光,说频繁过度和谐也过度都行,她担心他对?过大的?反差有意?见,问要不要短期内定个多久一次的?时间表。
陆修远却睨着她,说定好时间算怎么回事儿?好像完成?任务似的?。得了,你放心忙你的?,往后我找补的?时候别喊累就成?。
雁临听了只有高兴的?份儿,认认真真地说到时候一定不喊累,好好儿补偿你。心里?则在想,到时候,说不定您老人家已经对?这码事失去兴致。
要真是那?样……
雁临拒绝胡思乱想。她总不能为了这码事,想尽办法地缠着他吧?
就算他不嫌闹腾,她也嫌丢人,根本没法儿面对?自?己那?种。
所以,一码归一码是最?好。
预考前?的?两次模拟考,雁临终于喜笑颜开:两次一样,拿了第一名,而且分数与?第二名拉开明显的?距离。
陆家见她眉飞色舞,想到她先前?孩子?气的?担心,实打实地笑了一阵子?。
他们所不知的?是,雁临在学校的?优异成?绩,引得一个人咬牙切齿,难受得如百爪挠心。
不论是星雅的?专业设计秋雁临,还是陆修远的?媳妇儿秋雁临,在黄石县早已成?了一举一动备受瞩目的?存在。
况且,县城高中?在校生,本地人、十里?八乡的?是绝大多数,因父母工作变动转校过来的?屈指可数。
高考在即,每个教职工、备考生都特别关注,哪个回到家里?都少不了念叨念叨模拟考试的?前?三名。
雁临插班时就是学校最?轰动的?事,随后考试成?绩都那?么好,家长一部分猜想是秋雁薇长期辅导的?结果,一部分则猜想雁临早已得到高三老师不遗余力的?帮助——毕竟人家又要做事业又要忙功课,加上?本就是大学生的?小堂妹,学校寄予厚望给予迁就本就是很自?然的?事。
倒是没多少人归功于陆家,因为众所周知,老爷子?是数学界的?翘楚,老太?太?是建筑名家,他们再出色,能辅导的?科目也有限,尤其语文历史政治那?些,难道还能变戏法似的?,把知识全?塞到孙媳妇脑子?里??
反正不管怎么想,结果都是秋雁临这人不是一般的?聪明且努力。说到底,不管谁怎么帮她,那?不都是有时有晌的?,得到的?帮助再多,也不会超过在校生。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王萍经过短暂的?挣扎犹豫,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来。
回到家,父母倒是不会说她什么,却要时不时与?钱娜娜碰面,难听的?话得一车一车地往她耳朵里?灌,比起过那?种日子?,她情愿赌一口气。
她上?次回家时,除了说定投资的?事,父母单独给了她八千块钱,让她要么买要么租一套像样的?房子?,照顾好自?己的?衣食起居。
糟心的?日子?里?,她连花钱的?心情都没有。租房、日常开销都是用自?己存的?零花,没动那?笔钱。
服装业没得做,没关系。餐饮发家的?不止舅舅,她家里?也是。她选个餐馆投资,总不会还有人拒绝吧?那?些小作坊的?人总没条件天天下馆子?,跟餐饮业的?人细说她的?事。
餐饮她也没经验,却可以随时向父母求助,他们赚钱的?经验,瞒谁也不会瞒着她。
事实证明,王萍这一次的?决定还算正确。
她很快找到一家有好厨艺然而周转资金紧缺的?餐馆,投入五千块钱,年底就能拿五成?分红,她需要做的?,只是看看收支账目、在柜台收钱,还得看她有空没空。
为了分成?的?钱更多,她把父母最?拿手的?招牌菜搬过来两道,亦完全?奉行他们给的?建议。
花了十来天而已,餐馆的?生意?已是红红火火。
王萍心情随之大好,自?己在住处实在无?聊,经常到餐馆站柜台收钱。每次离开前?,看账、算今天赚了多少是她的?固定节目。
她觉得,秋雁临在星雅的?快乐和成?就感,她已品尝到。这让她又一次犯了想当然的?毛病:相信自?己正用不同的?行业复刻秋雁临的?成?名发财之路,等赚到的?钱够多了,完全?可以再次跨行,投资比服装业利润更大的?行业。
这年月,不是看文凭,就是看谁钱多,她早晚能用钱压得秋雁临灰头土脸,陆修远迟早会看到她的?成?功和努力。而有钱之后,再想收拾秋雁临,再闹不出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闹剧。
正在她完全?沉浸在想象中?的?快乐的?时候,听到食客对?秋雁临大谈特谈,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每个人都言之凿凿,秋雁临会考入名牌大学。
怎么可能?
秋雁临时什么时候插班到高中?的??怎么都没人跟她提过?既然已经插班了,为什么还有空到星雅上?班?
而这件事的?背后,算不算秋雁临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
她的?大学文凭没了,秋雁临却要去上?大学……还有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
陆修远说过,他要陪秋雁临去上?学,看起来要成?为现实?
上?大学起码三四?年,要是学校不错,秋雁临接受分配,在外地工作,他是不是也要陪着?
那?他妈的?她忙碌这一场,不是全?泡了汤?
王萍濒临崩溃。
连续三天,她频频去邮局,给在外市的?父母打电话,也不管别人频频行注目礼,哭哭啼啼。
“我要难受的?活不了了。之前?都是因为我,害得爷爷奶奶在县里?少了很多门路,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消气。
“我来县里?,想的?是知错就改,做成?个事儿,再去陆家赔礼道歉,和远哥秋雁临常来常往,这样的?话,爷爷奶奶也可以没事来县里?,到陆家串门。
“可现在倒好,秋雁临要考大学,远哥要陪着,一走就得三四?年,我总不能追到北京去吧?他们是不是铁了心要为几句话记恨我一辈子??
“说起来这都不算什么,这一阵,县里?只要跟服装业搭边儿的?,都把我当笑话说。要说不是秋雁临背后生事整我,打死我都不信,可我只不过是到她的?厂里?应聘,她把我撵出门了,我都没说过什么,怎么还玩儿这种阴招?”
不论跟父亲还是母亲通话,她都翻来覆去地说这些。父母的?决定是,让她耐心等一段日子?,他们会尽快腾出时间,到县城看她。
王萍的?目的?很简单:要么再给她一笔钱,让她去北京发展;要么彻底厌恶秋雁临,一门心思为她出气,赶过来给星雅使绊子?,要是成?功了,秋雁临还想考出好成?绩?
敢做这种事,因为笃定父母对?她存着深浓的?歉疚。
他们带孩子?疏忽大意?,她几岁的?时候,被滚水烫伤,到现在腿上?还有一大块疤。
还有一次她不舒服,他们以为是感冒,送到医院时已经发展成?肺炎,那?次能活过来,算她命大。
磕磕碰碰受伤生病的?阶段结束后,是长期聚少离多。她又深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路数,什么事在他们面前?都能大事化小,把自?己开脱出来。年月久了,他们已经习惯无?条件维护、支持她。
现有的?便利条件摆着,她也被逼到了这种难堪的?处境,不尝试未免太?傻。
她不好受,秋雁临也别想好过。
她留在他们周围,秋雁临一定会抱怨数落陆修远,从而开始争吵——哪怕只达到这种效果,她心里?也能舒坦些。
有了父母托底,王萍勉强恢复常态,每天到餐馆转一圈,期间又受了一轮刺激:高考预考开始了,结束了,出成?绩了,结果是,秋雁临得了第一名。
徐东北听说预考成?绩后,很为雁临喜悦,但心情也只好了一会儿。鼻炎犯了,又是打喷嚏又是头疼,活神仙也高兴不起来。
打喷嚏实在耽误事,他去县医院拿药。
走进门诊部大堂,很意?外的?,他与?李丽改迎头遇见。
看清楚人,他想直接把她当不存在。
李丽改却叫住了他,“你来医院干嘛?”
徐东北扯一扯嘴角,“我怎么就不能来?”
“挺久没见了,过得怎么样?”
“还那?样。”徐东北随口问她,“你不是在钢丝厂么?谁准你可哪儿晃了?”
“生病了。”
徐东北细看她一眼,发现确实脸色很差,“什么病?”
“胃病。”李丽改说,“有时候吃得太?多,有时候懒得吃饭,从陆修远结婚之前?,我就开始往医院跑了。”
“你倒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提那?个有主儿的?人。”徐东北笑意?凉薄,“不管怎么着,你有事儿忙着,挺好,省得干惹人嫌的?事儿。”
李丽改不以为意?,“我是忘不了提,你问题是什么?忘不了?现在有主儿没有?”
“没。”徐东北直言不讳,“找过俩应付事儿的?,家里?认头了,不再催着我结婚。”
李丽改忍不住笑了,“这可不是适合出情圣的?年代,再说等人家考上?大学,一走好几年,谁再怎么着也是白?费。”
“对?,有人上?学,有人陪着,陪着的?那?个也是一走三四?年,谁要是惦记他,上?吊都没用。”
“甭话里?话外的?敲打我,我早收心了。”李丽改苦笑,“我又不是只要什么感情婚姻的?人,等他忘了我这码事,我能自?由活动了,踅摸个各取所需的?,结婚出国。”
“出国到底有什么好?”这是徐东北想不通的?问题。
“没什么好,只是亲眼看看。夏羽说,在国外的?好处不少,坏的?地方也很多,我总得长长见识,瞧瞧她有没有对?我撒谎。”
徐东北一乐,“祝你心愿得偿。”
“难得你有厚道的?时候,我现在也就这一个盼头了。”李丽改抚了抚胃部,有点儿难受的?蹙了蹙眉,又虚弱地摆一摆手,“你赶紧治你那?疯病去,我得回厂里?。”
“你才有疯病呢。”徐东北笑骂回去。
这次见面总归还算愉快。他又不是喜欢可哪儿看闹剧的?人,身边的?人越过越好,或者越变越好,都是他乐于见到的?。
只不过,这种话要是说出去,估计没几个人相信。
问诊拿完药,徐东北上?车后服用,缓了一阵,舒服了不少。已经时近正午,他开车去了大礼堂,去吃酸辣粉。
一次和雁临聊起风味小吃,她肯定了他推荐给亲友的?煎饼果子?之后,向他推荐同在大礼堂附近的?酸辣粉,还说搭配着火烧夹肉特好吃。
说的?时候一脸真诚,秋水一样澄澈的?眼眸亮晶晶,他觉得她不是夸大其词就是想坑他,却记下了。
后来发愁去哪儿吃饭时记起来,过去尝了尝。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真的?。
用的?粉好像就是北方人做炖菜用的?红薯粉条,配料丰富,盛到碗里?时加上?一些青菜,辣椒油,入口时满口麻辣鲜香,粉也很筋道。
不远处的?烧饼夹肉生意?特别红火,刚出锅的?烧饼从中?间划开,放入切好的?肉丁、青红椒丁。说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就是好吃得很。
吃过几次后,徐东北很有种亏待了自?己的?感觉:明明以前?姐姐也没少跟他提,他一直没当回事,拖到现在才时不时光顾。
真的?是什么话要分什么人说。
徐东北和以往许多次一样,一边填饱肚子?,一边回想着关乎雁临的?点点滴滴。
吃饱了,开始为自?己发愁:总这样想起她可不是好事,什么时候能放下?
他真没做情圣的?打算,可再也不能把别人看进眼里?,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又不欠她的?,却比欠了她八辈子?还让他犯难。
离开那?间小小的?铺面,徐东北上?车前?,不自?主地忘了一眼陆修远公司所在的?方位。
本以为那?小子?只做高中?辅导教材,实际则是连小学、初衷、大学辅导教材一并做。
本以为书这种东西赚头小,实际前?景却是,陆修远就算只靠经营教材,即可赚的?盆满钵满。
那?小子?命好,父母给了得天独厚的?样貌;运气好,抱得美人归;头脑也好,可哪儿赚钱。
活得这么面面俱到你累不累?
活成?这样你还让别人活不活了?
徐东北心情复杂地磨了磨牙,开车门时磨出一句:“他大爷的?。”
被徐东北吐槽的?陆修远,绝不会感觉自?己活得面面俱到,倒是打心底觉得有些人活着浪费空气,死了也是平白?浪费一块地的?货。
不能怪他火气这么大,在处理的?事情实在让他编都不好意?思编的?类型:
公司不好列出个禁止入内的?名单,来客又谎报姓名和来意?,助手就把人带到了他的?办公室。
王萍父亲带着二百五女?儿来了,目的?居然是质问他。
王赓落座后,噼里?啪啦一通说:“修远,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以前?见到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感觉你特别懂事明理,怎么转业尤其结婚之后,就跟中?了邪变了个人似的??
“我们家王萍到底把你们两口子?怎么了?你们至于这么不依不饶?
“是,她嘴欠,那?不是专程道歉了么?她被街溜子?栽赃,说他们是受她指使干这干那?,就算她倒霉,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可不也受到了特别严重的?惩罚?
“现在的?大学生有多宝贵?有几个是被学校开除的??你们告诉校方这些,不是铁了心要毁了她的?一辈子??
“到那?地步,我们王萍都没说过什么,一直说要做到知错就改,努力修复两家的?关系。
“她从来到县里?,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不是求职被人撵,就是想找你们合作,最?后被亲戚没完没了地挖苦。
“行,这些都不说了,我当她活该,谁叫她一根儿筋呢?但你们可哪儿说她涉嫌流氓罪、被学校开除是怎么回事?仗着人脉圈子?广,就不把人当人了?”
王萍坐在父亲身边,扯了扯他衣角,“爸,你别激动行不行?说话能不能委婉一些?”
她低估了自?己忽悠父母的?能力,高估了父亲控制情绪的?修为,感觉有点儿不妙。
王赓却会错了意?,痛心疾首,“你听到没有?到现在她还是想让两家的?关系恢复成?以前?那?样,你就算忘了什么叫宽和待人,现在跟她现学行不行?”
陆修远唇角逸出清浅的?一丝笑意?。
王赓站起来,叉着腰,移动着肥胖的?身形,在室内来回踱步,“我不管你媳妇儿跟你说了王萍什么坏话,只要你相信,那?些都是假的?。
“得了,别的?都不多说了,你现在给你媳妇儿打电话,问她到底想把王萍怎么样?
“我们认栽,为了王萍得罪过她,一次性做出赔偿行不行?你让她自?己说,想要多少钱?哪怕要我们全?部家底,我们都给她。只要她能给王萍澄清什么流氓罪,让两家跟以前?一样来回走动,和王萍解除误会,重新认识一下,做个朋友。这总行了吧?”
末了的?话,倒是明确说出了王萍的?意?愿。
她却紧张得一颗心悬了起来,不自?主地站起身。
因为她发现,父亲彻底把陆修远惹火了,他那?双平时能将人魂魄勾走的?丹凤眼,已经变得如鹰隼般,闪烁着酷寒。
相识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看到他有这样明显的?情绪转变。
陆修远右手拇指摩挲着食指,语声如寒冬里?的?井水,沁着丝丝冷意?:“我本来以为,父母跟儿女?的?心性南辕北辙也正常。看到你们,我算是明白?了,有的?人混蛋,是因为她的?家长更混蛋。”
王赓霍然转身,“你!……”他想骂回去,可对?方的?气势却让他的?舌头打了结。
“我怎么样?”陆修远睨着他,“你当我这儿是菜市场么?想来就来,想撒泼就撒泼?今儿不把你们一家子?混蛋收拾清楚,算我这些年白?混了。坐回去,杵那?儿干嘛?显摆你快肥成?猪了?”
王赓费力地吞咽一下, 慢吞吞挪动步子,坐回到先前的座位。
他不敢不照办。此刻的陆修远一身?戾气,随时可能对他和女?儿做出很?可怕的事情, 他没胆子挑战他的耐心?。
陆修远起身?, 从书架上找到一份文件, 取出来扫一眼,回身?落座, 取过纸笔, 迅速书写着?什么。
气氛没有随着他的举动有分毫缓和, 反倒让人生出更大的压迫感, 因?为他落笔的力道?很?重,分?明是火气更盛。
王赓在此刻之前, 从不知道?,一个?人的气势可以达到令人胆寒的地步。
他脑子里开始转起别的念头:听说陆修远的转业安置待遇非常高, 好像参与过各地、边境的大案要案, 那他到底亲手抓过多少人?又有没有杀过人?手上不沾血大概不可能,可如今他已退伍, 要是被惹怒到一定程度,采取非常手段……
王赓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他抿了抿干燥的唇,鼓足勇气, 硬着?头皮打破一室凝重,“修远,我、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修远凝他一眼, 眸中?闪着?雪亮的嫌恶。书写完, 他打内线电话, “过来一趟。”
不到一分?钟,秦淮、丁宁相形进门。只一眼, 他们就凭借过深的了解、默契得知,陆修远被惹毛了,异口同?声:“怎么回事?”
陆修远把文件交给秦淮,“下班之前办完。”
秦淮二话不说,转身?走出去。
丁宁抄着?裤袋,站到办公桌一侧,审视着?父母两个?,目光犀利,浑似看着?犯人。
陆修远喝了一口手边的茶,向后倚着?座椅靠背,长腿优雅交叠,锋锐的视线笔直地望着?王萍:“最早,你?只是我爷爷奶奶邻居家的孩子,我不认识你?。
“在乡下认识你?,到今天为止,对我跟我媳妇儿来说,你?只是条碍眼的臭虫,踩一脚都怕脏了自己的鞋。
“你?一厢情愿地生事,疯狗似的追着?我媳妇儿上蹿下跳,我实在恶心?得够呛。
“我不明白倒了什么血霉,才碰上了你?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王萍像是被人当头给了一闷棍,有一刻,连呼吸都成为艰难的事。她面色先是涨得通红,又渐渐褪去所有血色。
女?儿被贬低到这地步,王赓自然满心?愤懑,抱着?“哪怕挨顿揍也要为女?儿出头”的心?,要说话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陆修远话里话外表明,他对王萍是从陌生到厌恶的情绪,也就是从没做过朋友。可王萍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他和妻子都觉得,陆修远跟女?儿很?熟悉,对女?儿很?不错。
这是怎么回事?
王赓转头看住王萍,心?底生出忐忑。他害怕,无条件相信维护的女?儿,对他和妻子撒谎。
王萍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陆修远。
“听人用刻薄的话说自己,心?里好受么?”陆修远眼神充斥着?轻蔑不屑,“你?脑子里有没有换位思考这个?概念?我的话再难听,也是在说事实,不像你?,对亲爹亲妈都谎话连篇。”
丁宁摸了摸鼻尖,掩饰着?唇角一闪而逝的笑意。他从没听陆修远这样训过任何人,可见?对方窝火到了什么份儿上。但这样也挺好,他希望过命的哥哥活得至情至性,而不是很?多时候近乎无欲无求的状态。
王赓推了王萍一把,“怎么回事?你?跟我们扯了什么瞎话?”
王萍仍是看着?陆修远,嘴角翕翕。
陆修远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戾气到了眼中?,“麻烦你?跟你?家长说一次实话,从我跟我媳妇儿认识你?当天的事情说起,到今天为止。但凡你?还有点儿自尊良知或是畏惧心?的话。
“我是容不下你?们一家了,但会做到什么程度,要看我的心?情,也在于你?的态度。”
王萍连当场崩溃的时间也无,不得不面对他末尾的言语。
如果不说实话,他是不是要把所有知情人叫过来与她对质?又会不会以她造谣生事为由,让她再次走进派出所?又会不会重新?追究她涉嫌流氓罪?
不。她再不要接受民警的盘问训斥。
王赓已属实心?焦起来,用力推搡着?王萍,“到底扯过什么瞎话?说!你?是不是想?害得全?家跟着?你?一起倒霉!?”
王萍想?的只有自己的事,他却没忘记之前陆修远取出的文件、写下的东西——如果只是交代业务、针对王萍的事,有什么不方便口头说出的?预感告诉他,那是陆修远对他的生意下了狠手。
王萍转头对上父亲愤怒恐惧并存的双眼,打了个?激灵,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不再是家长给钱、撑腰就能压住别人的孩子,父母也根本没有凡事都能帮她解决的能力。他们只是很?普通的人,会气急败坏,更有懦弱的一面。
可笑的是,过来之前,听着?父亲信誓旦旦地要给秋雁临一个?教训的话,她还以为他想?出了什么绝妙的好主?意。
结果呢?
张牙舞爪地呜哩哇啦一通,被人一个?冷眼、三?言两语就吓得不敢吭声。
王萍终于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过去的自己,完全?沉浸在一个?特别狭小的世界,心?智始终还停留在年纪小的时光,有着?没来由的自信,相信凭自己应付父母那些?小手段,就能让他们为自己付出一切,做到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她二十多岁了,可心?智与能力比十岁的小孩儿强不了多少。
太好笑了。
是该说实话了,父亲要是为了避免家里摊上是非,把她扔在这儿不管,她就彻底完了。
她低下头,按照陆修远的要求,从看到雁临那天开始说起。
原本只当是再一次接受民警的盘问,感受不会比那时的心?情更差。
实际情况是,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难堪。
父亲和她一问一答的过程,是在父亲面前揭露自己满嘴谎话的嘴脸。
并且在讲述的过程中?,她不得不变相承认自己就是像疯狗一样追着?秋雁临上蹿下跳,丑态百出。
她从父亲眼里看到了震惊。
也许,她要是那样针对陆修远,父亲都不会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没办法理解她对秋雁临的妒忌。
如果早一点像今天这样审视自己,她不会那么做。就算妒忌的要死,手段也不会幼稚恶劣到那地步。
“我被学校开除,涉嫌流氓罪的消息,我只能确定是高中?同?学的家人跟同?行说的,跟你?们说是秋雁临散播的,只是我的猜想?。”她说。
“只是你?的猜想??电话里你?是这么说的么?”王赓气得眼前直冒金星,缓了一阵才问,“你?让我们过来,到底什么目的?”
“我希望你?们想?想?办法,让秋雁临不能安心?参加高考,要是办不到,就给我一笔钱,让我去她上学的地方发展。”
至此,王萍交代完了始末,头垂得更低。
王赓实在是被刺激的不轻,下意识地望一眼陆修远,见?对方眼中?的不屑轻蔑更重,再看向女?儿,心?里一阵恶寒。
这个?死丫头,扮小丑唱了好几出戏,却都是独角戏,陆修远和秋雁临根本不屑一顾,她却没完没了地诉苦,把秋雁临说成了对她穷追猛打变着?法子迫害的人,还口口声声说陆修远不是那种人,都是秋雁临撒娇卖痴装可怜哄着?他帮忙。
他终于理解陆修远的愤怒从何而来。好端端坐着?,忽然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儿往妻子身?上泼脏水,换谁能不光火?
枉他蝇营狗苟这些?年,多少次蓄意欺骗别人,得逞后窃喜不已,到头来,自己才是头号傻子睁眼瞎,浑然不觉,自己一直心?怀歉疚尽力弥补的女?儿,把他和妻子当猴子耍。
王赓站起来,卯足力气给了王萍一巴掌。
他转身?走到陆修远近前,“修远,实在是对不住……”
陆修远轻一摆手,“不需要。晚了。”
雁临吃着?甜甜的草莓,看夏羽的来信。
夏羽在信中?细数生活中?的欢笑烦恼:
她目前做翻译工作,上班的情形乏善可陈,困扰是总有人给她介绍对象。
因?为从没有过相亲的经历,她陆续见?了三?个?男的。
见?面地点,有一次是在公园,供人休息的长椅石凳上没话找话;有两次干脆压马路,均以她受不了累和无聊甩手走人告终。
她出国的经历,有一个?人很?好奇,另外两个?颇不以为然,话里话外的,认为出过国的人都特别开放。
感觉太没意思,从那之后再不干这种自讨苦吃的事,谁一提立马回绝。
看得出来,是不愉快的经历。雁临转念想?到姐姐相亲相得气闷不已,不由苦笑。
明明都是那么美好的女?孩子,怎么还不遇到有缘人?也省得总遇到这些?破事儿。
夏羽又说起开心?的事:
她上次到陆家的时候,瞧着?墙壁刷成纯白很?好看,问奶奶能不能有样学样,奶奶说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