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秋笑了笑，“要是我说……卫娇对你的救命之恩，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呢？”
“什么！”
屋里几人都忍不住惊呼一声。
尤其是顾青城，直接站了起来。
“当初我确实为人所救，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浑身湿透了的卫娇……”他喃喃道。
倒不是不信顾青秋所言，而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顾青秋道：“你是被人救了，但救你的人是不是卫娇，那就说不定了……冒名顶替之事，又不是没有听说过。”
顾青城几人都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是……
顾青秋是怎么知道的？
顾青秋能看出家人的疑惑，“前段时日，我无意中遇到了卫娇，听她无意之中说起她压根儿就不会水……”
不会水的人，自然不可能将落水的顾青城救起来。
当然，这是上辈子知道的事了。
顾家几人都愤怒不已。
“卫娇竟是冒领了这救命之恩？”周氏怒道，“凭着这所谓的救命之恩，卫家不仅逼着青城与卫娇定了亲，这几年还没少要钱要物，他们哪里来的脸？”
顾宜平也气得够呛：“念着这救命之恩，这几年我忍他们很久了！”
顾青瑜拧眉：“好大的胆子，莫不是觉得咱们家人好说话？”
气过之后，顾家几人都一致决定，明日顾宜平告个假，一家人一起去卫家要个说法。
他们一日也等不得了！

第二日，一家人起了个大早。
一起用了早膳后，周氏嘱咐顾青瑜：“青瑜，你在家好好歇着，我们顶多下午也就回来了……”
顾青瑜无奈应下。
她倒是也想跟着一起去，但她再清楚不过，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家人是不可能让她出门的。
为此，顾青瑜都后悔之前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顾青秋忍不住笑：“姐，倒也不必太过遗憾，下次……”
顾青城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哪有下次？”
就这么一次，全家都被折腾得够呛了，还下次！
顾青秋和顾青瑜相视一笑。
顾宜平和顾青城骑马出行，周氏和顾青秋坐了马车，另有一辆马车坐着画春画冬以及周氏的丫鬟，一行人就这样出了城。
清溪镇离着京城有五十里路，但好在都是官道，估摸着一个时辰也就能到了。
不过，行程才过半，马车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青秋轻轻掀起车帘。
只见着，前面的路中间横着一匹看着极为神骏的马，这匹马通体幽黑没有任何杂色，许是喂养得太好，显得油光水滑的，偶有微风吹过，甚至还能看到每一根毛发的翕动。
这匹马的后面还跟着另外两匹马，黑马时不时朝着另两匹马发出嘶鸣，一副……
带头大哥的模样？
顾青秋忍不住笑起来。
官道算得上宽敞，但被三匹马这样一挡，再过一辆马车却是没可能了。
除了这三匹马，还有三个人。
好巧，都是熟人！
为首之人，就是重生这几日已经见了两面的三皇子燕离，另外两人这辈子她不应该认识，但在前世却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新帝身边一文一武两个煞神，想不认识都难。
燕离前几日才来过顾家，顾家人自然不可能不认识他，此时偶遇，怎么着也得下马下车打个招呼才行。
顾青秋与周氏一起下了马车。
“三皇子……”
一家人一起给燕离见了礼。
燕离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似是无意地自顾青秋面上扫过，然后再未说话了。
文亦朝着顾宜平行了一礼：“……给顾大人添麻烦了……”
魏襄则跑到那匹黑马跟前，好声好气地说了几句话，看样子倒像是在哄着这匹马一般。
只不过，黑马大爷显然不是个容易被哄好的，不仅没搭理魏襄，还直接转了个身，拿了屁股对着魏襄，那高高扬起的马尾都快扫到魏襄的脸上去了。
顾青秋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前世魏襄可是新帝身边冷面煞神，与时常带着笑容挖坑埋人的笑面煞神文亦并称黑白二煞。
那时的魏襄左脸有一道从上到下的狰狞伤疤，哪怕是面无表情时都显得格外可怕，若是再搭个凶神恶煞的表情，那更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可怕存在。
不过，顾青秋曾经亲眼看到过魏襄顶着一张冷脸，却是用着极为温柔的动作将一个摔在了泥水里的小姑娘抱起来。
虽然那个本就摔得“哇哇”大哭的小姑娘，在看到魏襄之后哭得更大声了，但顾青秋能看出来，魏襄并不是什么恶人。
顾青秋的笑声并未作遮掩，不仅燕离听到了，魏襄和文亦也都听到了。
这时候的魏襄还不是什么冷面煞神，被顾青秋笑得面上一热，但还是只能好声好气地与那匹黑马沟通，虽然收效甚微。
文亦在旁边解释：“实在抱歉，殿下的马脾性实在是……”
顾宜平连连摆手。
顾青秋看着既使站在路边也不掩矜贵的燕离，心头却是一动。
上次将林家的事告诉燕离，算是她的一个小小的试探，只不过未能看到结果，这次……
顾青秋想着再试探一下。
趁着其他人注意力都放在了魏襄和那匹黑马的身上，顾青秋伸出自己试探的小脚脚，悄悄蹭到了燕离的身边。
“三皇子……”
燕离睨她一眼，没搭理。
顾青秋再接再厉：“三皇子殿下，您知道今儿我们一家要去做什么吗？”
燕离仍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不知您知不知道，我哥前几年与一个村户之女定了亲……”顾青秋抛了个话头。
“嗯？”燕离轻扬下巴。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他接话了。
顾青秋精神一振：“三殿下有所不知啊，当初我哥之所以会与那村户之女定亲，是因为我哥随着我大伯母去庄子上避暑的时候不慎落水，被那村户之女所救……”
燕离看过来。
他还不是未来那个新帝，但这个眼神也足以给人带来压迫感了。
若顾青秋真是十九岁的顾青秋，在这个眼神之下，怕是就半点不敢隐瞒，直接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但现在的顾青秋，是重生前活了四十岁的顾青秋。
“这几年来，我大伯一家只差没将那卫家人每日三柱香供起来了，谁知道前些日子突然得了消息，说是当年那救命之恩另有玄机……”
她故意留了个钩子。
燕离没等到下文，扭头看过去。
顾青秋便无奈地摊手：“三殿下，您别这样看着我呀，我们也只是得了些语焉不详的消息，具体情况如何还不知道呢，这不是正往那卫家赶吗？”
燕离微微眯眼。
春末夏初大好的天气，还晒着太阳，顾青秋却是莫名觉得身上有点发凉，忍不住在手臂上用力搓了搓。
至于冷气的来源……
顾青秋看了看身边的燕离，默默与他拉开了距离。
燕离狭长的双眼眯起，薄唇轻轻一掀。
好在，身边的女人很识趣。
“咳，三殿下，那匹马是您的？”顾青秋慢吞吞地道，“我看这马也是个有脾气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哄好，与其在这里干等着，殿下不如与我们一起去看个热……”
察觉到燕离睨过来的冷眼，顾青秋连忙改口。
“……去体察民情！”
燕离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
顾青秋与顾宜平和周氏说了几句话，两人往燕离这边看过来，略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然后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至于还挡在路中间的三匹马……
燕离一个翻身，骑上了魏襄的马。
文亦连忙骑了自己的马。
然后……
“驾！”
燕离的黑马再怎么神骏，也不能以一马之力挡住整个路面，四匹马两辆马车就这样先后通过。
被落在原地的魏襄看看已经跑得没影儿的众人，再看看仍与自己大眼瞪小眼的黑马，一时欲哭无泪。
“你可真是我的马祖宗啊……”
有燕离和文亦加入，顾家人的速度都不由快了许多，剩下的二十来里路只用了不到三刻钟，此行的目的地小桑村也就到了。
这是个宁静秀美的村落，其内居住的村民也多是淳朴热情的，村子里很少有外人来，听到马蹄声有不少村民都走出门来观望，直到看到顾青城，村民们眼里才多了些了然。
顾青城与卫娇定亲六年，虽然是卫家拿了救命之恩相挟才有这桩婚事，但既然定了亲，顾宜平和周氏也从未缺了任何礼数，每逢年节时都会准备好年礼节礼让顾青城亲自送到卫家来。
是以，村民们自然是认得顾青城的。
“卫家那女婿又来了……”
“这不年不节的，难不成卫家又朝着人开口了？”
“听说昨儿卫娇和卫天赐去了京城，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脸上都带伤……”
“难不成是这城里女婿来给卫娇撑腰了？”
“那谁知道……”
“……”
在这样的窃窃私语中，一行人来到了卫家。
村子里大部分人家都住的是黄泥砌成的屋子，卫家原本也是，但在卫娇与顾青城定亲之后，卫家却是盖起了青砖小院。
“啪啪啪！”
顾青城抬手拍门。
只要一想到自己一家被骗了六年，他心头的火就越烧越旺，连拍门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怒气。
很快，院子里传来了声音。
“拍什么拍，赶着投胎吗？”
一道女声传来，紧接着，门被一名中年女人拉开。
女人四十左右的年纪，衣着是与这小村子显得格格不入的光鲜，头上带戴着一根金簪，她面上表情原本极为不耐烦，但在看到顾青城之后，却是瞬间换了一张笑脸。
变脸速度之快，让人不由想起川剧中的变脸绝活儿。
“原来是青城啊……”女人想拉顾青城的胳膊，被躲开之后也不介意，仍扬着笑脸：“青城，你是来看娇娇的吗？”
“娇娇和天赐昨儿说是来找你，谁知回来的时候都带了一身的伤，问他们却是什么也不肯说……”
“你来得正好，一定要找到伤了娇娇和天赐的人，帮他们出了这口气！”
想到昨天自家宝贝疙瘩回来时，她都快没认出来的惨状，女人就心疼得直抽抽。
顾青城冷笑一声。
女人心里一个“咯噔”。
也是到这时，她才留意到来的不仅是顾青城，还有顾宜平夫妻、顾青秋，甚至还有一位衣着华贵，明显不该出现在这小村子里的贵公子。
最重要的是，从前向来对她极为客气的顾家人，竟是都面带怒色。
这是怎么了？
纵然女人没读过书，这时心里也不由蹦出了“来者不善”这几个字。

第22章 冒名顶替
女人，也就是卫娇和卫天赐的母亲赵氏，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很快就重新扬起笑脸。
“原来是亲家来了……”赵氏一边笑，一边将门大打开，“快快请进……”
态度再热情不过。
顾家几人谁都没搭理她，一行人鱼贯而入。
文亦走在最后，他原也是想进去来着，却得来了燕离的一记冷眼，只能摸着鼻子留在门外。
“属下留下看着车马……”
用带笑的脸说出辛酸的话。
要不是这会儿有更重要的事，顾青秋说不得就要笑出声了。
卫家的宅子是个一进院，进门就是一个大院子，往里走上几步就能听到卫天赐的“哼哼”声。
但这“哼哼”声却在顾青城走进正房的时候戛然而止。
等到看到顾青秋，以及跟在顾青秋身后的画春和画冬，卫天赐更是骇得屁滚尿流，慌忙逃离之下打翻了几个凳子不说，自己还摔了个狗啃泥。
“天赐！”
赵氏惊呼一声，连忙去扶她的宝贝疙瘩。
卫天赐一脸惊恐地躲在赵氏身后。
躲了一会儿，大概是赵氏给了他勇气，竟是指着画春和画冬告起了状。
“娘，就是那两个贱丫头打的我，你一定要帮我出了这口气！”
语气恶狠狠的，人却是怂的，连与画春和画冬对视都不敢。
赵氏一愣。
她没想到打伤卫天赐的竟是顾家人，没来得及想清楚个中内情，对卫天赐下意识的维护已经让她沉下脸看向了顾宜平和周氏。
“亲家，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赵氏不悦地道，“难不成娇娇当初救人还救出仇来了？”
卫父这时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亲家，这几年我们也没麻烦过你们，如今不过是想着让你们替天赐寻个差事，你们不愿意帮忙也就算了，怎的倒是把气撒在天赐身上来了？”
这话把顾家几人都给气笑了。
顾青城冷笑一声：“没麻烦过我们？”
“六年前你们家什么样，现在什么样，你们心里没点数？”
“这青砖小院不花银子建起来的？”
“你们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从前那是他念着卫娇的“救命之恩”什么都不说，不代表他心里没数，更不代表他就不会怼人了。
卫家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尤其是卫娇。
打从顾家人进门，她就悄悄躲在了一边，仿佛这样众人就看不到她了一样。
卫父和赵氏难以接受顾青城这样的态度。
这几年来，靠着卫娇的“救命之恩”，顾家可以说是由着他们予取予求，顾青城每次见着他们姿态也都放得极低，被惯了六年，卫父和赵氏早就被惯坏了，又哪里能接受顾青城的态度大变？
赵氏面色一冷：“青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初若不是娇娇救了你，你还能在我们面前这样放肆？”
卫父虽然没说话，但看他的表情，明显也是赞同赵氏的话。
这厚颜无耻的模样，把顾青城恶心到了。
“放肆？”顾青城冷冷地道：“对你们客气点，反倒是把你们惯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看来如今是时候让你们清醒一下了……”
卫父和赵氏心中涌出了不祥的预感。
自家人知自家事，卫娇对顾青城所谓的救命之恩是怎么回事，他们自己再清楚不过，这要是顾家发现了什么……
两人齐齐打了个寒噤。
顾青城不再理会这二人，目光落到了躲在一旁的卫娇身上。
卫娇浑身一僵。
往常她总是想尽办法让顾青城注意她，如今顾青城果真注意她了，她却只觉得害怕。
顾青城只看了卫娇一眼，然后往旁边一让：“青秋，你来。”
顾青秋点头，她看着卫娇：“听说当初是你救了我哥？既是如此，那你水性一定很好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水性极好的女子呢，今儿正好，倒是可以开开眼界了……”
然后看向画春和画冬。
画春和画冬上前，也不顾卫娇的反抗，一左一右拽着她就往外走。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放开我！”
“爹，娘，救我……”
卫娇倒是挣扎反抗了，但她那点力气又哪里能敌得过画春和画冬，也就眨眼的功夫，已经被画春和画冬拎到了门口。
到这时，卫父和赵氏才反应过来，白着一张脸追了上去。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卫家这边闹出来的动静已经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午时将至，这会儿村民们都在家等着吃午饭，听到有热闹可看，自然也就一古脑儿围了过来。
顾青秋笑眯眯地看着身边一个约有五六岁大的小姑娘，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糖：“小姑娘，这附近最近的池塘在哪里呀？”
小姑娘咬着小手手，到底没按捺住对糖块的渴望。
“在那边……”
顾青秋将糖块递给小姑娘，顺着小姑娘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离这里约五十丈的地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
“回去玩吧。”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看着小姑娘跑回家，这才朝着池塘的方向走去。
画春和画冬立即揪着卫娇跟上。
她们这一动，看热闹的人群也就乌泱泱地跟上。
本来也没多远的距离，一大群人很快也就到了池塘边上。
池塘顶多一亩地大小，里面的水也挺清亮，偶尔还能看到有鱼儿游过。
卫娇脸都吓白了。
顾青秋朝着池塘方向抬了下巴：“当初你都能从河里救起我哥，想来在这池塘里游个几圈对你来说也只是小菜一碟吧？”
画春和画冬毫不犹豫，揪着卫娇就要往池塘里丢。
卫娇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挣脱了画春的手，然后反手紧紧抱着画冬的胳膊，一副宁死也不肯下水的模样。
赵氏这会儿也赶到了。
她倒也有几分急智。
“顾家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赵氏一副气急的模样，“娇娇一个黄花大闺女，你让她被这么多人看着下水，这不是要坏了她的名声吗？”
话倒也不能说错。
看热闹的人里有一半都是男人，如今衣裳又穿得薄，真要是被这么些男人看着落了水，那还真是免不了被人看个通透。
顾青秋扬眉：“无妨，只要她能在水里游两圈，我哥绝对不嫌弃她，明日就八抬大轿娶她过门！”
看热闹的村民们都一脸艳羡地看着卫娇。
卫娇的脸更白了。
她把画冬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我不下去，我不下去……”她喃喃道。
画冬嫌弃地看着粘在身上的牛皮糖，扭头看向顾青秋。
顾青秋微微一笑：“那可不成，我今天还非得要开这个眼了……”
画冬于是抓着卫娇的手腕用力一拉，把这牛皮糖撕下来的同时，再提溜着卫娇往池塘里扔。
扔到一半，卫娇绷不住了，嚎啕大哭。
“我不会水！”
“当初救顾青城的不是我！”
“救命！”
周围安静了一瞬。
卫父和赵氏浑身一软，心里只有“完了”这两个字。
看热闹的村民们却是哗然。
“我就说从来没看卫娇下过水，怎么就能救个官家公子了，原来是冒名顶替啊！”
“这几年卫家没少因为这事趾高气扬，现在……呵呵！”
“不要脸，活该！”
“……”
村里民风淳朴，大多数村民还是能分得清是非好歹的，一改从前对卫家的羡慕，鄙夷地看着卫家人。
画冬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卫娇丢在了地上。
顾宜平气得好半天才能开口说话：“好你个卫家，这么多年来是把我顾家当成冤大头了是吧？你们是觉得我顾家人真的就那么好说话？”
周氏也气不打一处来：“青城，你现在就快马回京城报官，敢把我们家当傻子一样骗，就该付出代价！”
顾青城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卫父和赵氏一起朝着他扑过去，一人抱着他一条腿，哭得涕泪齐下好不可怜。
此情此景，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看了，怕不得以为顾家这是在仗势欺人。
顾青秋看着哭得万分可怜的卫家人，心里却没有任何的触动。
前世也是这段时日，卫家人再次拿了那所谓的救命之恩，要求顾家在京城给卫天赐寻个差事。
纵是有救命之恩在，卫家人这贪得无厌的模样仍让顾青城厌恶不已，他在提出与卫娇解除婚约的前提下，应下了给卫天赐寻差事。
卫父和赵氏答应了。
顾青城高兴之下，求了顾宜平，将卫天赐安排进了顾宜平所在的西城兵马司。
顾宜平当时是西城兵马司指挥，虽然他也不喜卫天赐，但想着顾青城与卫娇退亲这件事，到底是顾家出尔反尔了，是以对卫天赐也时有照顾。
却不想，就是这点照顾，让卫天赐又惹出祸来。
卫天赐惯会看眼色，在惹不起的人面前他从不敢放肆，但在那些他觉得无害的人跟前，他又是另外一张面孔，甚至还仗着顾宜平的势，欺负了一对家中没有倚仗的姐妹。
那对姐妹被卫天赐威胁一通，又求助无门，打听到了卫天赐是被顾宜平护着的，悲愤之下，竟是一头撞死在了顾家大门外！

这件事给了顾青城极大的打击。
那对姐妹不是顾青城害的，但顾青城想着，若不是他为了摆脱卫娇求了顾宜平，卫天赐不可能进西城兵马司，更不可能仗着顾宜平的势去欺负那对姐妹。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顾青城之后一直活在愧疚之中，他无法原谅自己，后面的那些年更是因此而活得浑浑噩噩。
前世顾青城颓丧的模样尚在眼前，顾青秋又岂会因卫家人事情败露之后的几滴眼泪而动容？
至于顾青秋为何会知道卫娇不会水……
顾青城与卫娇退亲后，卫父和赵氏一改从前将卫娇捧在手心里的慈爱模样，收了十两银子的彩礼，将卫娇嫁给了一个死了三个媳妇的泼皮。
那泼皮是个喜欢动手打媳妇的，卫娇嫁过去之后身上就没有完好无损的时候。
在那泼皮喝了酒再次拿卫娇撒气的某个晚上，卫娇为了逃避泼皮的拳头，慌乱之下一脚踩进了池塘里淹死了。
到这时，顾家人才察觉到当初的救命之恩应是有问题。
可就算察觉到了又如何？
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顾青秋看着身边气得眼睛都红了的顾青城，心里不只一次庆幸自己回来了，回到顾青城被两条沉重的人命磨灭了心气之前。
顾青城一脚一个，将卫父和赵氏踹翻在地，头也不回地走回卫家门外，翻身骑上自己的马绝尘而去。
卫家四口人吓得哭成一团。
到这时，他们才知道害怕。
顾家在京城不算什么，顾宜平也只是个正六品的西城兵马司指挥，可是对于卫家这种普通百姓来说，这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县太爷也才正七品而已！
从前是顾家人不与他们计较，如今顾家人要计较了，他们又哪里讨得了好？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放在了卫家人身上，顾青秋又悄悄蹭到了燕离身边。
“三殿下，热闹……不对，这次体察民情，可还满意？”
燕离独自立于人群外。
虽在人群外，但他长得高，围观的村民又下意识往着远离他的地方挤，倒也一点没耽误他体察民情。
他斜倚在池塘边一棵老槐树的树干上，阳光透过层层枝叶，在他脸上留下几个圆形的斑点，倒显得格外的惬意。
听到顾青秋的话，燕离剑眉微扬。
虽未说话，但他眼里的愉悦却是骗不了人。
顾青秋心头一动。
她先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位十年后以暴戾闻名，踩着自己兄弟的尸骨上位的新帝，表面上看着清冷矜贵，实际上竟是个好看热闹，尤其喜欢看东家长西家短的？
顾青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知道得多了。
她不由想起了许多年前，燕离抓着她趴在墙头，津津有味地看着隔壁敏郡王府时时上演的好戏……
所以……
三皇子好看热闹的性子，早在那时就已经初露端倪了吗？
顾青秋是重生回来的，她回来时，燕离已经做了十年的皇帝，即使她只是个并未关注过朝中之事的内宅妇人，但燕离暴戾的名声在外，她对他其实是有着十足的畏惧的。
但猜到三皇子清冷皮囊之下藏着的是八卦之魂，又回想起幼年时的往事，她心中的畏惧却是突然消退了不少。
就觉得……
三皇子的表里不一形成的反差，就，挺可爱的？
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了这种大不敬的想法，顾青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燕离一眼横过来。
顾青秋犹豫了好半晌，到底没忍住，再次伸出了自己试探的小脚脚。
“三殿下……”顾青秋横着往燕离那边挪了两步。
话才开了个头，就被燕离一句话噎了回去。
“属螃蟹的？”燕离道。
顾青秋：……
你才属螃蟹的！
往后数十年，就你最横！
心里骂骂咧咧，不影响顾青秋面上笑脸相迎。
“三殿下，我这里还知道一些事，可以让您继续体察民情……”顾青秋悄悄觑了燕离一眼，大着胆子把话说完，“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告诉您哪里可以体察民情，您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她用拇指掐着尾指，做出“一点点”的手势。
燕离却是面色一冷，“你好大的胆子！”
然后拂袖便欲离开。
顾青秋急了。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时情急之下一把拽住燕离宽大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三殿下，武定侯夫妻经常在夜里大打出手，您就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荣阳伯夫人生了三个儿女，却没有一个像荣阳伯，荣阳伯绿帽子戴得妥妥的，您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般忍气吞声？”
“还有……”
燕离冷着一张脸。
阳光下，他的肤色白得仿佛透明一般，整个人看着有种精致的脆弱之感。
但他的动作可一点看不出脆弱来，用力将衣袖从顾青秋的手里拽出来，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不多时，燕离和文亦就打马离开。
顾青秋看着他们走过的路上，被扬起的尘土，不由失望地叹息一声。
“我也是昏了头了……”顾青秋轻轻拍了拍额头。
那可是能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一步一步踩着其他几位皇子登上帝位的狠人，这样的人，他的喜好与他的弱点一样，一定都是被藏得严严实实的，唯恐被人利用了。
而她，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揭开这位狠人的喜好，燕离没拿他手里的马鞭给她一下，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唉……”
顾青秋再次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