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尊红玉观音，还是顾青秋的母亲顾怡从战场上得到的战利品。
顾怡是顾青秋的祖父顾老将军在战场上捡到的孤女，被捡到的时候顾怡年纪还小，只知道自己的名字里有个“怡”字，顾老将军便给了取名顾怡，将带她回了顾家。
顾怡与顾宜修从小相伴着长大，到了适婚的年纪又对彼此生出情愫，便自然而然结为夫妻。
虽是女子，但顾怡也是自幼习武，与顾宜修成亲之后更是随着顾宜修上了战场，立下的功劳亦是不少。
一直到现在，顾青秋仍对母亲的英姿飒爽记忆犹新。
前世的她，之所以会将这尊红玉观音送去乔氏那里，未尝没有希望自己与乔氏能亲如母女的想法。
想在回想起来，顾青秋既觉得前世的自己傻，又有些心疼那时的自己。
顾青秋轻轻摩挲着红玉观音。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回忆中抽离，将红玉观音与剩下几样东西都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都没有损伤，这才点头。
“都没问题。”顾青秋道。
话才落地，周氏就直接开口赶人了。
“好了，既然东西都没问题，那太夫人就请回吧！”
乔氏紧紧站起身，拂袖而去。
周氏都不顾乔氏还没走远，叫了丫鬟进来：“快打了水进来，把这椅子好好擦洗一遍，心那么脏的人坐过，肯定不干净了……”
才出了正房没走两步的乔氏一个趔趄，很快就稳住身形加快脚步离开。
“呸！”周氏冷哼一声，然后叮嘱顾青秋：“青秋，往后见了这朵老白莲记得离远一点，免得沾上晦气！”
顾青秋笑着点头。
她又道：“对了，大伯母，乔氏将东西都还回来了，我回将军府一趟知会荣嬷嬷一声，也叫荣嬷嬷知道我很好。”
周氏连连点头：“是是是，荣嬷嬷向来最关心你，是该亲口与她说上一声。”
趁着天色还早，顾青秋带上画春和画冬，登上马车去了将军府，又被门房欢天喜地地迎了进去。
见着顾青秋，荣嬷嬷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她精神上好气色极佳，这才笑了。
“以前的事无需记挂于心，咱们青秋以后只管往前看，往后啊，不管你想做什么，嬷嬷都支持你！”荣嬷嬷笑道。
“多谢嬷嬷！”顾青秋挽着荣嬷嬷的胳膊撒娇。
荣嬷嬷在顾青秋的头上轻轻抚了抚：“还跟个孩子一样……”
她想起顾青秋小时候，娇娇俏俏的小丫头，粉雕玉琢的尤为可爱，就是有点怕她，不怎么敢与她亲近。
现在，小丫头长大了，也爱与她亲近了。
荣嬷嬷眼里满是欣慰。
晚膳顾青秋是留在将军府陪着荣嬷嬷一起用的。
吃完饭，又与荣嬷嬷说了会儿话，眼瞅着天色不早了，顾青秋才准备离开。
荣嬷嬷送她到垂花门，突然想起一事。
“青秋，这段时日京城有些不太平，你无事不要外出，要外出也一定要多带些护卫……”
说到这里，荣嬷嬷又压低声音：“三皇子殿下前几日遇刺了！”
三皇子诸位皇子之中其中并不显眼。
不像大皇子居长，不像二皇子有个娘家显赫多年荣宠不衰的母妃，也不像四皇子有张能哄得皇上开心的嘴，更不像几位年纪还小的皇子那般天真无邪……
因为身上流着一半西离皇室的血脉，三皇子早早就被所有人排除在了皇位继承人之外。
按理说，这样的一名皇子，将来顶多也就能做个闲散王爷，不应该被其他几位储君得力人选刻意针对才是，但奇怪的是，三皇子却是几位成年皇子之中遇刺次数最多的。
结合荣嬷嬷这话，三皇子应该就是在四月初一乔氏办寿宴那日遇刺的。
不过……
回想那日三皇子在她屋里歇了一晚，床上都没沾血迹。
顾青秋道：“三皇子一定安全脱身了！”
荣嬷嬷点头：“青秋倒是猜得准。”
“倒也不是猜的，”顾青秋低声道：“宁远侯府办寿宴那日……”
对荣嬷嬷，倒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原来是这样……”荣嬷嬷若有所思，打量了顾青秋几眼，意味深长地道：“三皇子的好奇心还是那般旺盛……”
顾青秋登上马车回顾家。
她总觉得，荣嬷嬷最后那句话里有些古怪，不过古怪在哪里，她却是一直到马车停下都没想透。
带着这淡淡的疑惑，顾青秋下了马车。
才进了门，就遇着从里面出来，应该是要回林家的林展成。
顾青秋扬眉，“姐夫。”
林展成冲着顾青秋点头：“二妹。”
两人错身而过。
才走出两步，林展成顿住脚步回头，欲言又止：“二妹，上次……”
顾青秋看着他：“姐夫想问什么？”
林展成嘴张开又合上，往复几次，最终轻轻摇头：“无事。”
然后转身离开。
顾青秋轻笑一声，进了内宅。
她先去了主院。
一家人都在，正坐在一起说话，灯光轻轻闪烁，将一家人的眉眼都映得格外的温柔。
顾青秋看向顾青瑜。
顾青瑜刚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可以说是差到了极致，说是一朵干枯的花儿也不为过，回来也不过一两日，不仅精神好了许多，脸上也丰盈了一些，一双杏眼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就是不知……
这样的变化，是因为家人的陪伴，还是因为方才来过的林展成？
见着顾青秋回来，周氏连忙招手：“青秋回来了。”
周氏的左边坐着顾青瑜，顾青秋挨着右边坐下。
“大伯，大伯母，姐，哥……”她与家人打了招呼，“方才在门口碰到了姐夫。”
顾青瑜眼里浮起甜蜜。
周氏道：“展成是来看青瑜的。”
“姐，人家只是来了这么一趟，好话说上几句，你就被哄好了？”顾青城很是不满地瞪了顾青瑜一眼：“也就是爹娘都拦着，要不然我肯定要揍他一顿！”
林展成一介书生，论身手拍马都不及顾青城。
顾青瑜有些为难。
弟弟自然是心疼她，想要替她出头，可她也相信林展成今日说的那些话……
顾青秋见状，道：“哥，这顿打先记着，要是姐夫不能解决了那江氏，到时候你再揍他一定没人拦着！”
顾青城这才勉强作罢。
周氏也不管几个孩子之间的事，问起了荣嬷嬷：“荣嬷嬷可还好？”
顾青秋点头：“荣嬷嬷身子骨好着呢，依我看啊，再活个四十年都不是问题！”
一家人便都笑出声来。
顾宜平认真地道：“荣嬷嬷为了将军府付出良多，往后青秋你可一定要记着荣嬷嬷的好！”
周氏也点头。
这样一位全心护持顾青秋的长辈，怎么能不让人敬重呢？
又说了一会儿话，一家人便各自散了。
顾青秋与顾青瑜一起出了主院。
“青秋，展成说昨日你与他说了些话……”顾青瑜迟疑着开口。
林展成今日是来宽慰她的，他让她先在顾家安心待着，等他解决了家里的事就来接她。
顾青瑜能看得出来林展成有些发愁，所以她本想从顾青秋这里问个答案。
不过，话到了嘴边又因为顾青秋的话而咽了回去。
“姐，我知道你与姐夫感情深厚，但想来你也想明白，有江氏横在中间，你和姐夫纵是有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几消磨。”
顾青瑜轻轻点头。
是的，她明白。
所以她才会变成那样。
“姐，既然你与江氏的矛盾不可调和，那就让姐夫去解决吧，他若是解决得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顾青秋道。
顾青瑜沉默。
顾青秋没说“否则”，但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对了，”顾青秋道，“姐，明日徐太医会去将军府给荣嬷嬷诊平安脉，我与荣嬷嬷说了，到时候请了徐太医过来给你也诊个脉。”
荣嬷嬷与太后有着多年相伴的情分，纵是荣嬷嬷出宫了，太后也是时常挂念着的，还吩咐了徐太医每月替去将军府替荣嬷嬷诊脉。
顾青瑜想了想，也没拒绝。
顾青秋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
趁着画冬服侍梳洗的时候，画春已经让人摆好了早膳。
都是顾青秋爱吃的。
画冬带着几分雀跃地嘀咕：“主子，还是和离了好，不仅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吃食上也只管考虑喜好……”
那可不比在宁远侯府里强上一万倍！
画春一巴掌拍在画冬的手背上：“怎么说话的！”
画冬瘪嘴。
她说的是事实嘛！
顾青秋也笑：“画冬说的也没错，和离了可不比之前自在多了。”
待用完早膳，周氏那里来人了。
“二小姐，宫里来人了，夫人请您去会客厅……”
宫里来人？
顾青秋下意识以为是徐太医来了，直到她看到会客厅里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的那个人。
“……三皇子？”
燕离转身，目光淡淡地看过来。
顾青秋在心里“哦”了一声。
若来的是徐太医，顶多是说“徐太医来了”，而不是“宫里来人了”。
周氏不由得松了口气。
与三皇子同处一室，是真的颇有压力啊。
“青秋……”周氏道：“皇上有赏赐给你，三皇子奉了皇上之命送过来。”
来自皇上的赏赐。
看来，昨日进宫的哭诉起作用了。
燕离往旁边一让：“父皇说顾小姐受委屈了，和离也就和离了，让顾小姐不必在意旁人的流言蜚语……”
在他身后，堆放着几大堆各种赏赐。
吃的穿的用的俱全，还都是精品。
不仅有景和帝赏的，还有萧皇后赏的。
有帝后二人的赏赐在，至少旁人在议论顾青秋与宁皓和离的事时，不会再觉得顾青秋需要被怜悯了。
“谢皇上赏赐！”顾青秋向着皇宫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
燕离点头：“父皇的吩咐已经办妥，我先走了。”
顾青秋道：“我送三皇子。”
然后送着燕离往外走。
本以为是相顾无言的一段路程，燕离却突然开口了。
“若你想揍宁远侯一顿……”燕离道，“就当是作为上次……的回报。”
话只说了一半。
但并不妨碍顾青秋领会他的意思。
他是说，他可以代劳？
顾青秋连忙道：“多谢三皇子美意，不过不用了，我与他和离只有高兴的，心里没有任何怨怼之意，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也便行了。”
她可不想再以任何形式与宁皓扯上关系。
燕离便也没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顾青秋突然就想起了昨日荣嬷嬷的话。
荣嬷嬷说，三皇子好奇心旺盛。
顾青秋其实并未能完全领会荣嬷嬷的意思，但出于某种敏锐的直觉，在这段路程即将结束时，她突然开口了。
“三皇子，我们顾家这段时间也真是多事之秋，”顾青秋道，“先是我和离了，现在我姐和我姐夫也出了问题……”
也不知是不是顾青秋的错觉，她总觉得燕离的脚步放慢了一点。
“恰巧我前些日子因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一些有关林家的事，事情一旦闹出来，林家怕是要接替宁远侯府，成为笑话。”
话说到这里顿住了。
顾青秋悄悄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燕离。
燕离的面色看上去并无变化，只看似不经意地道：“哦？”
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顾青秋在心里沉吟了一阵：“不过，这件事还得等我姐夫去求证，我也不便多说……”
燕离一眼扫过来。
明明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却让顾青秋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若我姐夫那里行事利落点，事情想来很快也就能有定论了。”顾青秋慢吞吞地道。
此时已经到了门口。
燕离脚步一顿，然后大步离开，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让顾青秋有些怀疑自己耳朵的“哼”。
没等顾青秋确认到底有没有这样一声“哼”，徐太医来了。
请徐太医过来，还是搭了荣嬷嬷的面子，顾青秋自然不会怠慢。
“徐太医里面请……”
她亲自领着徐太医到了顾青瑜的院子里。
很快，周氏也闻讯赶了过来。
徐太医取出脉枕，三指轻轻搭在顾青瑜的手腕上，不一会儿便轻“咦”一声，让周氏忍不住忐忑起来，偏偏还不敢也声打扰徐太医。
许久，徐太医收回手，却是起身朝着周氏道喜。
“恭喜顾夫人，林夫人这是有喜了！”
周氏心中先是一喜，随之又心中生忧。
顾青瑜有了身孕，这自然是喜事，可这件事发生的时机却有些不好。
江氏之所以变着法儿地折腾顾青秋，就是因为顾青瑜成亲几年未能生下一儿半女，但凡顾青瑜早几个月有喜，这婆媳之间的矛盾都会得到极大的缓和。
可现在……
周氏很快也就敛下思绪，握着顾青瑜的手：“青瑜，你有喜了！”
顾青瑜这个当事人反而一时没回过神来。
听周氏这样说，她怔怔地低头，一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有孩子了？
嫁给林展成之后，顾青瑜一直期盼着能有个孩子。
最开始只是想要一个流着她和林展成血脉的孩子，后来则是因为从江氏那里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盼了几年的孩子终于来了，顾青瑜本该高兴，可她一时却是悲喜交加。
见周氏和顾青瑜都有些恍惚，顾青秋先是问了徐太医一些需要注意的事，然后又将徐太医送了出去。
等她回来，周氏和顾青瑜面上已经带了笑。
周氏叮嘱道：“青瑜，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别的无需多想，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把身子养好，你看你现在瘦的……”
顾青瑜连连点头。
见顾青秋回来，母女二人都看过来。
“大伯母，姐，徐太医说我姐现的身子是虚弱了些，但也未伤及根本，好好养养也就能恢复了，不会伤到我姐腹中的孩子的……”
“不过孩子月份尚浅，平时还是得注意着些不要让我姐累着了，更不要情绪太过激动，等到出了三个月就好了……”
顾青秋将徐太医的叮嘱说了一遍。
周氏和顾青瑜便也就放下心来。
她们先前也正担心顾青瑜的身体状况会不会影响到孩子呢。
顾青秋顿了顿：“姐，你有孕的事……要告诉姐夫吗？”
屋里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顾青瑜才道：“……先不告诉他。”
顾青秋和周氏对视一眼，点头。
见顾青瑜面有倦色，嘱咐了她好好歇着，顾青秋和周氏便一起出了院子。
周氏想起一事：“青秋，皇上和皇后的赏赐还放在厅中呢，你让人搬回院子吧。”
顾青秋倒也没拒绝。
很快，画春和画冬就带着丫鬟婆子们将东西全搬进了她的院子里。
顾青秋简单归整了一下，将吃的和平时能用得上的都拣出来，往主院和顾青瑜顾青城那里各送了一份。
剩下的，画春和画冬清点之后收进了库房。
画冬高兴地道：“主子，您这一和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背后嚼舌根，现在好了，有皇上皇后的赏赐在，那些人也该知道主子您是有皇上撑腰的……”
顾青秋却是陷入了沉思。
她之所以会进宫向萧皇后哭诉，为的就是万一宁皓死活不肯和离，还能有景和帝替她撑腰，到时候和离与否就由不得宁皓了。
顾青秋知道，景和帝对她是另眼相看的。
可她并不知道为什么。
景和帝并不是什么仁和宽厚的性子，就连对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也并不亲近，更别说是因为哪位公主受了委屈就赏赐了东西去哄去撑腰了。
可这样的待遇，顾青秋这个孤女却有。
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更何况是景和帝这个帝王。
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的父亲与景和帝多年的情分吗？
想到早逝的爹娘，顾青秋眼里闪过几许哀思。
她是两世为人，于她而言，爹娘已经去世了三十多年，这漫长的岁月里，爹娘的面容在她的记忆里变得模糊，只隐约记得自己年幼时被爹娘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快乐与满足。
“画春，”顾青秋吩咐，“你安排一下，过几日我们去给我爹娘上香。”
清明已经过了，中元还未到来，但这并不妨碍思念爹娘的女儿去给已逝的爹娘上柱香。
“是，主子。”
画春轻声应道。
离开顾家的时候，燕离眉头微拧。
魏襄只以为燕离是在为着上次遇刺的事而恼怒，低声道：“殿下，刺客已经抓到了，您放心，就算那刺客的嘴再硬，属下也一定将那幕后主使者问出来！”
燕离淡淡扫了魏襄一眼，说出来的话，却让魏襄摸不着头脑。
“去查查林家的事。”
“林家？”魏襄一头雾水，“哪个林家？”
燕离顿住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魏襄：……
主子，您别这样看着属下，我害怕！
燕离微微吸了一口气：“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魏襄更纳闷儿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燕离：“……被屠夫杀死的？”
燕离冷冷看他一眼，一直到回了三皇子府都没再说一个字。
魏襄苦着一张脸，只能寻求文亦的帮助。
三皇子身边有一文一武两个心腹，武的那个不用说了，正是魏襄，文的那个就是文亦了。
在魏襄眼里，文亦是浑身长满了心眼儿。
“……你快帮我分析一下，主子到底是让我去做什么？”魏襄眼巴巴地看着文亦。
文亦看了魏襄好一会儿，“真不能对你的脑子有任何的指望。”
魏襄不忿：“有事儿说事儿，怎么能骂人呢？”
文亦不想与这憨货多说：“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正奇林大人家，记得要事无巨细，懂了吗？”
魏襄恍然大悟：“这样说我就懂了嘛！”
不过……
“猪到底是怎么死的？”他问出心中疑惑。
穿了一身白衣，身上自带一股文弱之气的文亦收起手中的折扇，在魏襄的头上点了点。
“笨死的！”
话说完转身就走。
魏襄：……
所以说，主子是在嫌他笨？
笨归笨，但魏襄办事倒是挺利落，很快也就将林家的事查了个透彻。
“主子，林大人不仅为人忠耿，也知道变通，向来得皇上的看重……”
“林家只有一独子林展成，半个月前在殿试上被点为二甲头名，堪称前途无量。”
“林展成的妻子便是这两日才与宁远侯和离的顾小姐的堂姐，林家父子虽然官场得意，但林家的后宅却并不安生，据左邻右舍所说，林夫人与顾小姐的堂姐婆媳之间很是不睦……”
“顾小姐还在和离前去了林家，将林家少夫人接回了顾家，许多人都在猜测林家少夫人是不是要与林展成和离。”
魏襄将自己查到的事都说了一遍。
就是不知道，主子查这林家做甚。
难不成……
林家与上次的刺客有关？
燕离若有所思。
日子又缓缓过去几日。
这几日里，因为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顾青瑜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比之前要好了许多，吃好睡好之下，整个人与刚回来时已是判若两人。
顾家众人见了，也才算是放下心来。
而林展成，虽然他并不知道顾青瑜有事的事，但他也会每日里抽出时间过来看看顾青瑜，与她说说话，再陪着她一起用膳。
这日，林展成在顾家用过晚膳，与岳父岳母道了别。
然后却是看向了顾青秋。
“二妹，我有些事想要与你说……”林展成道。
顾青秋眉梢微挑：“那，我送姐夫出去。”
说着话，朝屋里的顾青瑜几人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隔了几步往外行去。
经过顾家的小花园时，林展成顿住了脚步。
“二妹，”林展成嘴唇噏动了好一会儿，到底是将话说了出来：“你说的青溪镇小桑村吴大有家，我去过了……”
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林展成的脸色就已经灰败了下去。
顾青秋并未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
距离林展成去清溪镇已经有两日，这两日来，林展成一直处于极大的煎熬之中，只要眼睛一闭上就会不由自主地响起那日看到的吴大有以及他的妻子李月娘。
内心煎熬也就算了，在顾青瑜面前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林展成长这么大，还从未如此为难过。
“所以……”顾青秋道，“姐夫，你心里有决定了吗？”
林展成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再用力睁开。
只是这么一个睁眼的动作，便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虽然容貌上与父亲母亲都不甚相似，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林展成苦笑着摇头，“我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我会亲口与父亲说，之后……就该各归各位了。”
顾青秋一听，倒是笑了：“看来，往后还是可以唤你一声‘姐夫’。”
林展成一怔。
所以，小姨子的意思说，若他没有作出这样的决定，往后就叫不得他“姐夫”了？
这大概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展成苦中作乐。
顾青秋倒是能理解林展成此刻的感受，她想了想，问道：“姐夫，你知道，若是这件事一直未被揭开，我姐会怎么样吗？”
林展成一怔，摇头。
尚未发生，也不会发生的事，他自然是不知的。
顾青秋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若这件事未被揭开，姐夫你会夹在江氏与我姐之间左右为难，既舍不得与我姐分开，又拿江氏毫无办法……”
“我姐会与你和离，然后……”
“一尸两命！”
“二妹！”他语气一厉：“莫要胡言！”
顾青秋的目光却是变得凌厉起来：“姐夫你最清楚，我姐是个死心眼儿的，也不是能无底限容得人欺侮的，若是你无法解决她与江氏之间的矛盾，我姐就是再舍不得你，也一定会与你和离。”
林展成默然。
他知道，顾青秋说的没错。
“可和离了也不代表我姐就能放下你，茶饭不思，郁郁寡欢，自己的身子都养不好了，又哪里能负担得起肚子里的孩子，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本就是鬼门关，我姐又是这样，到了生产的时候……”
顾青秋顿了顿：“你说，会怎么样？”
林展成面色雪白。
明明事情并未发生过，但他听了不仅胆战心惊，心里还钝钝的痛，仿佛这一切真的即将发生一般。
顾青秋淡淡地道：“你知道的，我说的完全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而是，这一切本就是前世发生过的。
前世顾青秋因为宁皓和苏婉容的事过得一团糨糊，也分不出心神来关心顾家这边，等她知道的时候，顾青瑜已经与林展成和离归家了。
那时候的顾青瑜瘦得只剩了个骨头架子，偏偏又诊出有了身孕。
心里放不下林展成，时时承受相思和分离的苦与怨，就算顾青瑜努力为了腹中的孩子振作，身体状况也没能得到太大的改善。
顾青秋到现在都记得，临近生产时，顾青瑜挺着大得吓人的肚子，却是瘦得连风都能吹得走。
这样的身体，如何去过鬼门关？
顾青瑜生产时一尸两命，林展成也疯了。
他并非真的想与顾青瑜和离，只是当时江氏越闹越大，林展成唯恐顾青瑜因江氏的闹腾而被所有人指责，无奈之下才选择了和离。
知道顾青瑜怀了身孕，林展成原本想着他便可以与顾青瑜重归于好了，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江氏却不知为何死活不同意，甚至还真的拿刀子割了手腕。
林展成不能真的看着江氏去死，他又能如何？
在顾家人的怒骂中安葬了顾青瑜和孩子，回了林家之后林展成就当着江氏的面极为决绝地自尽了，临死之前只留下一句“把命还给你”。
只可惜，林展成一直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命，还错人了。
在顾青秋的注视下，林展成怔怔地后退几步。
青瑜，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林展成一顿。
他这才意会过来顾青秋的话。
“二妹！”林展成急切地道，“青瑜有身孕了？”
“我姐确实有了身孕，但她让我们不要告诉你。”顾青秋点头：“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是揭开这层遮羞布，还是眼睁睁看着我姐带着孩子走向末路，你自己选！”
“不用选！”林展成斩钉截铁地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早已做了决定！”
只是，如今的他不再有半分犹豫。
“那再好不过。”顾青秋道。
林展成朝着顾青秋深深作了一个揖，转身离开。
顾青秋看着他的背影，回想前世种种，不由深深叹息一声。
情之一字，着实让人费解。
有人一生不识情之滋味，有人却是离了情之一字便如枯萎的花儿一般，会迅速失去所有的生机。
顾青瑜和林展成显然是后者。
顾青秋倒不是觉得他们不对，只是不是那么理解。
只希望，这一世的顾青瑜和林展成能够得偿所愿。
顾青秋转身回了内宅。
顾家几人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青秋，”顾青城若有所思地道，“你和林展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他一直到现在都不愿意唤林展成一声“姐夫”，只憋着劲儿想揍林展成一顿呢。
顾青秋笑笑：“我只是恰好知道了一些事，又告诉了姐夫而已，林家最近可能会发生一些事，你们可以多关注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