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鸣笑眯眯地道:“我母亲的封号是宜安郡主,外祖父和外祖母只希望我母亲能一辈子平安顺遂……”
说到这里,眼神一黯。
“只可惜……”
先是与家人失散多年,后来又经历丧夫、与女儿失散,自己也体弱多病,宜安郡主的这半生,与“平安顺遂”这几个字,还真没有多大关联。
顾青秋正色道:“虽然经历过许多的波折坎坷,但宜安郡主能重新寻回亲人,还能有你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这也是多少人都没有的好福气!”
沈靖鸣有被安慰到,便也主抿着唇笑了。
为了不叫他多想,顾青秋随即转移话题。
“对了,既然你和宜安郡主将来要在京城待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可有储冰?”顾青秋问,“过不了多久就是夏天了,若是没有足够的冰,京城的夏天可不好过。”
沈靖鸣一拍额头:“……还真没准备!”
他和沈靖言,一个还是半大少年,一个往常也从未打理过庶务,能想着替宜安郡主好好布置一下屋子就已经不错了,又哪里能想到提前储冰?
沈靖鸣眼巴巴地看着顾青秋:“青秋姐姐……”
顾青秋轻轻摇头:“将军府就我和荣嬷嬷两个主子,每年储的冰都有多的,用我这里的就行,不过你得先让人挖个冰窖。”
沈靖鸣开心地点头:“好的,多谢青秋姐姐!”
顾青秋也笑着道:“哪里用得着谢。”
她也难得与人如此投缘。
沈靖鸣还要回去让人挖冰窖,也没在顾青秋这里待太久,很快也就回去了。
顾青秋看着沈靖鸣的背影,不由微笑。
她很快就能见着她的父亲,沈靖鸣也很快就能与她的母亲团聚,多好。
她没想到,还能更好。
十来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沈靖鸣接到宜安郡主的第一时间就让人知会的顾青秋。
宜安郡主进京,按说应该第一时间进宫面圣的,但不巧的是,宜安郡主的身体实在是不怎么好,才到了京城就先病了一场,这入宫面圣一事自然也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顾青秋想了想,从库房里取了些药材,去了沈家拜访。
沈靖鸣一口一个“青秋姐姐”地叫着,如今沈靖鸣的母亲病了,怎么说她也应该去探病的。
更何况,早就说好了等宜安郡主进京,要登门拜访的。
知道顾青秋来了,沈靖鸣很高兴。
“青秋姐姐,你来了!”
顾青秋点头:“你母亲病了,我怎么也该来看望一番才是……”
沈靖鸣一边领着顾青秋往里走,一边道:“我娘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在路上累着了,太医和黄神医都说只要好好歇上几天就行了……”
然后又乐上了。
“青秋姐姐,你给我娘布置的屋子,我娘可喜欢了!”
“我娘还说呢,一看就知道这屋子定是心灵手巧的姑娘布置出来的,肯定不是出自我和我哥之手,还以为是我哥在京城寻到了心仪之人呢……”
说完一阵的“哈哈”。
顾青秋也忍不住笑。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了园子里。
宜安郡主正在园子里赏花。
春暖花开的季节,经过精心打理的园子里姹紫嫣红,四处可见名贵花木,可以说随便看上一眼便是美景。
就在这花丛之中,一名穿着一身素色衣裳的女缓缓穿行其间,发间插着的那支步摇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晃着。
哪怕只是这样一个背影,也让人感受到了她的端庄与温柔。
这就是宜安郡主?
顾青秋想。
也不知为何,明明是一个应该没有见过的人,明明只看到了她的背影,但顾青秋的心里就是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股奇怪的熟悉感。
就仿佛……
她们,本该是万分熟悉的人才是。
是因为沈靖鸣经常在自己面前提起宜安郡主吗?
还没等顾青秋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宜安郡主转过了身。
在见到宜安郡主之前,顾青秋其实也不只一次的猜想过,她应该是什么模样。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张脸。
保养得宜的女人看容貌只有三十出头,但她眼里的风霜,以及历经岁月后的沉静,无疑告诉人她并不是看上去那般年轻。
这些都不是让顾青秋震惊的原因。
在看到宜安郡主的那一瞬间,原本存在于顾青秋久远的回忆之中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渐渐模糊起来的,属于她母亲顾怡的那张脸,陡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你……”
顾青秋掩着唇,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便再说不出话来了。
失态的并不只顾青秋一人。
宜安郡主面上原本带着笑容,但在看清顾青秋的容貌时,她的眉头却是陡然拧成了一个结,随后就如想起了什么让她痛苦的事一般,原本的淡然平和瞬间被痛楚所取代。
沈靖鸣正准备向宜安郡主介绍顾青秋,哪里能想到会突然变成这样,向来懂事孝顺的他一下子就慌了。
“母亲!”沈靖鸣扶着宜安郡主的胳膊,“您怎么了?”
然后扬声唤道:“来人,快去请太……去请黄神医!”
太医一时半会儿的到不了,但请黄神医就要快多了。
宜安郡主却像是没有听到沈靖鸣的话一般,她紧紧攥着沈靖鸣的手,仿佛这样便能从中汲取到力量一般,同时,一双眼睛始终牢牢盯着顾青秋。
她浑身轻轻颤抖着,似是很激动,同时又因为太过激动而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沈靖鸣更担心了:“母亲,我先扶着您到亭子里去坐一会儿,您先忍忍,黄神医很快就能到了……”
说话的同时,沈靖鸣的心里极为惶惑。
宜安郡主的身体不好,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而过去的这么多年,为了不叫身边的人担心,她自己也极为注意自己的身体。
不仅如此,知道太过激烈的情绪对自己的身体无益,宜安郡主向来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极为平和。
今日这样的情形……
过去的这么多年,沈靖鸣从未见过。
正因如此,他才更担忧。
“母亲……”
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唤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但此刻,无论是宜安郡主还是顾青秋,都没留意到沈靖鸣的不安。
这时,宜安郡主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啾啾……”
她看着顾青秋,只说出这样两个字,身体便再也承受不住激烈情绪的冲击,浑身一软晕了过去。
“母亲!”
沈靖鸣惊呼一声,连忙将宜安郡主接住。
全副心神都落在了宜安郡主身上的他,根本就没留意到宜安郡主方才说了什么。
小小的少年满心都是担心与不解。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是想向他的母亲介绍他最亲近的青秋姐姐,结果两人才一见面,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母亲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沈靖鸣强忍着泪意,带着歉意地看向顾青秋:“青秋姐姐,真是不巧,我母亲的身体有些不适,今日不能招待你了……”
现在这样的情形,让顾青秋留下才更让她难堪。
顾青秋仍处于冲击之中,听到沈靖鸣这话,她只是下意识地点头,身体却是没有动弹,还是画春和画冬最后扶着她出了沈家。
出了大门,顾青秋却并未上马车,而是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画春和画冬也不知她这是怎么了,担心之余,紧紧跟在顾青秋的身后。
顾青秋仍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这两个字,勾起了她久远的回忆。
顾青秋记事得早,三四岁时的记忆她都能记得。
那一年,她才三岁。
小小的人儿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各种鸟类,一到了夏日便总会站在园子里的一棵棵树下,仰着头看向茂密的枝叶之间的鸟窝。
鸟窝里时常会有刚孵化出来的小鸟,有时候还能看到有小鸟将脖颈伸出鸟窝,冲着下面“啾啾”地叫。
树下的小丫头觉得有趣,便也张开自己的双手做翅膀,学着树上的小岛一样。
“啾啾……”
“啾啾……”
小丫头一边跑,一边“啾啾”、“哈哈”着,就如一只快乐的小岛。
那时还年轻的女子有些无奈地看着疯跑的小闺女,与身旁颀长英挺的男子道:“也不知咱们的小青秋怎么就这么喜欢这些鸟,成天跟着‘啾啾’、‘啾啾’地叫,反正咱们也没给她起乳名,要不就叫‘啾啾’?”
话说完,女子也忍不住笑了。
但“啾啾”这个乳名,却是就此定了下来。
谁唤了这乳名,不觉得这一定是个快乐的小姑娘。
为人父母,也就希望儿女快乐就行了。
啾啾……
这是顾青秋的乳名。
也是最亲近的人才会叫的昵称。
可是,自从爹娘相继亡故之后,她已经有十二年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唤她了。
这一刻,许多从前不曾深想的信息骤然浮上心头。
她与沈靖鸣都不是自来熟的性格,却都在第一次见面时便对对方心生亲近。
沈靖鸣的母亲宜安郡主,年幼时与家人失散,十二,不,如今是十三年前突然遭受重大变故失去记忆也与女儿失去联系,只记得女儿的名字里有一个“秋”字。
沈靖鸣十二岁。
最重要的是,宜安郡主那张,与顾青秋记忆之中的母亲顾怡一模一样的脸。
所以……
顾青秋在心中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正恍惚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顾青秋?”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是一只随时等着被人捡回家的,迷路的小猫咪?”
顾青秋茫然地抬头。
好一会儿,视线才算是落到了燕离那张能让世间大多数女子自惭形秽的脸上。
“闲王殿下?”
顾青秋这才算是渐渐回过神来。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现,原来在她心神恍惚的时候,却是不知不觉走到了闲王府外面。
燕离将顾青秋打量了一番。
他不知道顾青秋是遇到了什么事,但他能从顾青秋的身上感觉到茫然……
以及喜悦。
“既然你都走到这里来了,那我就勉为其难收留你吧。”
燕离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用口形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迷路的小猫儿……”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有些晕乎乎的。
等她回过神来,屋里只剩下了她和燕离二人,就连画春和画冬都被他支开了。
燕离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青秋:“好了,说说吧,你这是怎么了?”
顾青秋捧着温热的茶盏,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燕离:“你相不相信……我娘不仅没死,她还是武南王府的宜安郡主?”
燕离愣住了。
这着实是他没想到的。
不过……
“这是好事。”他道。
顾青秋到这时才渐渐回过神来,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对,这是好事!”
她方才,也就是受到了太大的冲击,不仅忘了高兴,就连亲娘在她跟前晕过去了,她都忘了要关心。
对,她娘晕过去了!
顾青秋猛地站起身,“闲王殿下,我还有事,先走了……”
最后一个“了”字还在空气中回响,人已经不见了影儿。
燕离轻轻咬牙。
他就不该将人捡回家!
顾青秋风风火火的,带着画春和画冬又往回走。
与此同时,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晕了过去的宜安郡主沈君宜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靖鸣松了一口气:“母亲,您可总算是醒过来了,黄神医说您这是情绪太过激动了,身体承受不住,所以才晕倒的……”
“往后啊,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您可不要动不动就这样情绪大起大落的!”
“您是不知道啊,方才可把我给吓死了……”
“……”
为了缓解心中的担忧与紧张,沈靖鸣在沈君宜的耳边不住地喋喋不休。
然后,才问起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母亲,您方才是怎么了?青秋姐姐是听说您病了,所以特意来探望您的,您怎么还一见着青秋姐姐就晕了?”
“还是说……”
沈靖鸣这时才想起,沈君宜在晕过去之前,似乎是唤了一声“啾啾”。
这是他亲姐姐的乳名。
沈君宜又是在看到顾青秋之后才有了这样的反应,难不成……
沈靖鸣心头一跳,然后带着万分的期待看向沈君宜。
沈君宜刚刚清醒过来,原本还有些恍惚,被沈靖鸣这样一提醒,这才想起了晕过去之前的事,她连忙紧紧抓住了沈靖鸣的胳膊。
“靖鸣,啾啾……”
才一提到这两个字,沈君宜又克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沈靖鸣吓了一跳,连忙道:“母亲,您慢慢说,我都听着,不要太激动……”
沈君宜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接连几个深呼吸,好歹平静了一些,然后迫不及待地道:“靖鸣,那是啾啾,是你姐姐!”
沈靖鸣顿时就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安心。
原来,那真的是他的姐姐!
他的心里,由此便也开出了一朵朵喜悦的花。
“母亲,您放心,我这就去把姐姐找回来!”沈靖鸣整个人跳起来。
正要往外冲,就见着顾青秋被人引着朝他走过来。
沈靖鸣迫不及待地唤道:“姐姐!”
不是“青秋姐姐”,而是“姐姐”。
这就是他的姐姐!
在沈靖鸣那毫不掩饰的期待之下,顾青秋心头蓦地一酸,伸手在沈靖鸣头上揉了一把。
“弟弟。”她道。
原来,这是她曾经期待万分的弟弟。
她曾趴在母亲的肚子上,听到过他的第一声胎动,也曾极为认真地思索着,等他出生了要给他取个什么好听的名字。
所以,她和他一见面就投缘,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最深的血脉的羁绊。
一声“姐姐”,一声“弟弟”,顾青秋和沈靖鸣的眼中便都有些发热。
顾青秋随即看向已经坐了起来的沈君宜。
沈君宜也近乎贪婪地看着顾青秋。
多年前她遭遇重大变故,是有着天大的幸运才保下了性命让沈靖鸣平安降生,可与此同时,她却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只隐约知道自己有一个小名叫“啾啾”的女儿。
这些年来,沈君宜心中对于女儿充满了愧疚。
她觉得自己不配做母亲。
直到此时,看到她牵挂了十几年的女儿好端端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沈君宜才总算是搬开了一直压在心上的那块巨石。
“啾啾……”沈君宜含泪道。
她伸出手,想要摸摸顾青秋的脸,又担心顾青秋不想让她碰触,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顾青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沈君宜的手:“娘!”
见沈君宜惊喜万分的样子,她又重重唤了一声。
“娘!”
沈君宜再也忍不住,眼泪就此滑落下来。
随着这一声“娘”,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也开始一点点浮现在心头,又由模糊变得清晰。
往事种种迅速在心间滑过。
“青秋啊……”沈君宜紧紧握着顾青秋的手,“是我对不起你!”
当初被逼到走投无路纵身一跃的时候,沈君宜是带着愧疚的,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对被她留在京城的女儿。
她与顾宜修夫妻情深,但她也同样深爱自己的孩子。
她不仅抛下了女儿,还在侥幸脱险之后将女儿忘了个一干二净,这让沈君宜如何能不愧疚呢?
顾青秋轻轻摇头:“娘……”
她听过沈靖鸣讲述沈君宜那时候遭遇了什么,在怀着身孕的情况下遭受重创,若不是侥幸,怕是连命也保不住。
失去记忆也是因为受创太重,又非出自沈君宜自己的意愿,甚至她哪怕只记得自己有一个名叫“啾啾”的女儿,这些年来也从未停止过寻找自己。
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好怪的?
顾青秋只庆幸,哪怕经历这么多的事,她仍能与母亲团聚。
不同于顾青秋和沈君宜的百感交集,沈靖鸣却只有高兴的。
“母亲,姐姐……”
他看看沈君宜,再看看顾青秋,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去了。
“我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等他回来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顾青秋也想到了沈靖言。
这样说来……
沈靖言就是她表哥了?
现在回想起来,沈靖言还曾经拿这事来试探过她,难不成沈靖言那个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若是那时她没有因为沈靖言拿“已逝”的母亲来试探她而动怒,而是听沈靖言多说一些,哪怕只是说出“啾啾”这个名字,说不定她早就与母亲相认了?
这样一想,顾青秋一时只觉世事难料。
第171章 苦尽甘来
将将得以相认的三人,其实还有许多话想要说,但沈君宜本就先前就晕过一次,这会儿又兴奋激动了这么久,她这还没开始调理的身体实在是有些撑不住,只觉乏得厉害。
明明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却还紧紧拉着顾青秋的手不放,生怕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女儿又不见了。
顾青秋心头一软,用空着的一只手在沈君宜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母亲,您放心,我今儿哪里也不去,您安心休息,我就在你身边守着你,好不好?”
沈君宜这才放下心来。
她早就有些撑不住了,这时得了顾青秋的保证,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沉沉睡去。
顾青秋和沈靖鸣去了外间。
“画春,你……”
她本是想让画春回将军府知会荣嬷嬷一声,但想着自己若是无故留在沈家过夜,荣嬷嬷会担心不说,还会想歪了,便也就改了主意。
“画春,你回府接了荣嬷嬷过来,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与她说。”
画春依言离开。
也是到这时候,沈靖鸣才总算是得以回神。
让他捋捋啊。
顾青秋是他的亲姐姐,那也就是说,他的父亲就是十几年前就战死沙场的顾将军?
沈靖鸣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有怎样的心情。
沈君宜失忆,只记得自己有个女儿,却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夫君是何人,沈家众人便也都想着,沈君宜要不就是丧了夫,要不就是她丈夫是个让她完全不想记起的混蛋。
现在看来是前者。
好消息,沈靖鸣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个英雄人物。
坏消息,他父亲早已战死。
哪怕早就当自己的爹已经死了,沈靖鸣还是心情复杂万分。
顾青秋在沈靖鸣头上轻轻拍了拍。
她现在是有所未有的高兴。
最近这段时间,似乎一直在听到好消息。
她的父亲还活着,且很快就能见到。
她的母亲也还活着,已经与她相认。
她早已与她的弟弟处好关系!
“靖鸣,我很开心!”顾青秋道。
沈靖鸣闻言,便也就将心里的复杂都通通压下,“姐姐,我也很高兴,先前我就总在想,若是你是我的亲姐姐就好了,如今是梦想成真!”
顾青秋笑。
她又何尝不是总在心里想着,若是她的弟妹平安降生,是不是也能长成沈靖鸣这般模样。
姐弟俩相视一笑。
随后,沈靖鸣有些懊恼。
“姐,你说咱们怎么就长得一点也不像呢?但凡咱们长得像点,我肯定早就认出你了!”
这倒真是。
沈靖鸣是充分诠释了“外甥像舅”这几个字,容貌随了他们的舅舅、如今的武南王沈晁清,偏偏沈君宜和沈晁清兄妹俩也是一个像了父亲一个像了母亲。
而顾青秋呢,她长得更像顾宜修一些,只在某些地方有沈君宜的影子,但也不多。
如此一来,明明是亲姐弟的二人,容貌还真看不到什么相似之处。
顾青秋也一叹:“你要是长得像父亲,或者长得像母亲,我也早就认出你来了啊……”
姐弟俩又相视一笑。
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家团聚了。
正说着话,画春接了荣嬷嬷过来了。
荣嬷嬷此时正犯着迷糊。
她知道顾青秋与沈靖鸣投缘,两个人处得跟亲姐弟一样,也知道顾青秋今儿来沈家这边是为了探望才到京城就生病的宜安郡主,可这突然让画春把她接到沈家来,这又是为何?
顾青秋握了荣嬷嬷的手,引着她坐下,这才道:“嬷嬷,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荣嬷嬷心头一跳。
天大的好消息……
前不久,她才从顾青秋这里听了一个。
现在这是……
没等她深想,顾青秋就揭开了谜底。
“嬷嬷,我娘还活着!”
从父母双亡到父母双全,顾青秋心里的喜悦无人能及。
荣嬷嬷一听也激动了:“当真?”
然后很快也就反应过来。
“你是说……宜安郡主?”
顾青秋用力点头。
荣嬷嬷高兴之余,也难免唏嘘不已。
她确实怎么也想不到,当初被顾远山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小姑娘,竟然就是武南王府多年前走失的小郡主!
这世间事,总是如此奇妙。
惊讶过后,荣嬷嬷一脸欣慰地看着顾青秋:“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顾青秋依在荣嬷嬷身边。
荣嬷嬷亦是她最重要的亲人,所以无论是多重要的消息,她都会第一时间告诉荣嬷嬷。
“当初我娘被那封信骗出了京城,后来又被死士逼到山崖之上,走投无路之下自山崖纵身跃下,若不是被一棵树挡了一下,又险之又险的在摔落谷底之前拿了配剑扎进山壁之中,也不可能坚持到武南王府进京献礼的人将她救下……”
谁能想到呢,武南王府的老管家一时生出恻隐之心,竟救下了自家失散多年的郡主!
说到这里,顾青秋看向沈靖鸣:“当时我娘受伤极为严重,若不是自幼习武打下的好底子,靖鸣也不可能平安降生……”
她的弟弟,从那时就在努力活着呢。
荣嬷嬷因着顾青秋话中透露的惊险而一阵心惊肉跳,然后也一脸慈爱地看着沈靖鸣:“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后福的……”
明明沈靖鸣容貌并不像顾宜修,但先前见到沈靖鸣时,荣嬷嬷有好几次都觉得能在沈靖鸣的身上看到年少时的顾宜修的影子。
荣嬷嬷还以为自己是太过思念顾宜修了,哪里能想到,这竟然真的就是顾宜修的儿子呢?
“好,好啊!”荣嬷嬷老怀大慰。
上一次听顾青秋说起顾宜修还活着的消息时,她也是这般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然后又轻轻拍了拍顾青秋的手,“青秋,你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啊……”
顾青秋并不觉得自己苦。
虽然年幼时便没了爹娘在身边,但有荣嬷嬷在,又有顾宜平一家照顾着,后来还有景和帝明里暗里撑着腰,就连对上公主她都能不打怵,比起那些真的在苦水里泡大的人来说,她无疑是极为幸运的。
但,纵是不苦,知道爹娘都还活着,她的喜悦也没有少半分。
“嬷嬷,往后您就再也不用替我操心了,您只管好好保重身体就是!”顾青秋道。
荣嬷嬷欣慰地点头。
正说着话,沈靖言和沈静秋前后脚回来了。
沈靖言是得了沈靖鸣的信儿回来的。
“你真的是表妹!”沈靖言一眨不眨地看着顾青秋。
早知道,当初他就多打听打听了!
沈靖鸣在旁边连连点头:“哥,还是我厉害,就算不知道我姐是我姐,还是想办法与我姐处好了关系!”
沈靖言:……
没眼看!
他看向顾青秋。
“表妹,姑母找了你这么多年,总算是得以与你团圆,不仅姑母高兴,我也很高兴,祖父祖母以及我爹我娘,他们知道了也一定很高兴!”
“等会儿我就给家里写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祖父他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靖言满眼真真挚。
顾青秋心里便也一暖。
在离京城很远的地方,还有一些从未谋面的亲人会因为她的存在而高兴,这也是一种很是奇妙的感觉了。
“好,”顾青秋道,“表哥,也不要忘了代我向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问好。”
听到“表哥”两个字,沈靖言一时也不由喜滋滋的。
他算是理解沈靖鸣每次乐颠颠地叫“青秋姐姐”时的感受了。
“表妹放心,我一定不会忘的!”沈靖言笑着道。
正在这时,沈静秋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靖言哥哥,靖鸣,听说姑母晕倒了?”沈静秋很是关心地道,“现在怎么样了?可有请了大夫来?”
话说完,她才看到了被沈靖言和沈靖鸣簇拥着的顾青秋,以及坐在另一旁的荣嬷嬷。
“顾小姐?”沈静秋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
也不知为何,她的心头猛然涌出一股子恐慌。
就好像……
她即将失去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一般。
所以,再开口时,已经带了些质问的语气。
“顾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听这话,顾青秋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沈靖鸣先火了。
“我姐不在这里谁在这里?”沈靖鸣冷笑一声,“你做出这副别人抢了你位置的表情是想恶心谁?鸠占鹊巢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才是武南王府的主人了是吧?”
沈静秋一窒。
沈靖鸣对她说话时虽然经常夹枪带棍的,但也从来没像此时这样完全不留情面。
而且……
鸠占鹊巢。
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沈静秋总觉得有什么她不想看到的事即将呼之欲出,这样的感觉让她心里极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