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苡吸了口冷气,不敢看他:
“我们分手吧。”
徐知苡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她想逃离这里,可脚却生了根一样,动不了。
承认吧徐知苡,你还是不够狠心。
你还是放不下他。
“滚——”。
冷冰冰的声调没有一丝感情:“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不然我会弄死你。”
从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徐知苡从来都没有听过他这么狠的语气。
就好像她之于他,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
她眼眶瞬间泛红。
指尖嵌进肉里,她好像没有了知觉。
“好。”
她听见自己说。
走前,她还是飞快的看了他一眼。
少年垂着眼,像一尊无知无觉的雕塑。
他的傲骨被她折断了。
陈嘉屹不该是这样的。
他该是恣意的,比任何人都耀眼的存在。
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徐知苡看着苍穹上的那一抹红日。
寒风刺骨,它却那么的刺眼。
今天的太阳真亮呀。
亮的她眼睛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徐知苡抱着臂,突然很想哭。
过路的行人都有些好奇的看着蹲在偏角的女孩。
她脸上盈满了泪水。
但没有任何声音。
一个人在痛到极致的时候,就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
徐知苡哭了很久。
寒风呼啦啦的刮着每一个人,包括她。
天上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
天气预报说,将会有一场大雨。
两分钟后,大雨裹挟着湿冷的冬风经过。
徐知苡感觉到雨滴打在脸上的刺痛感。
忽然,那刺痛感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黑色的雨水遮在她的头顶。
徐知苡脑子飘过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她的心跳停了两秒。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一种隐秘的窃喜转过的头。
然而——
在她身后的。
是一张温润清贵的脸。
不是他。
也不可能是他。
林亦扬看清女孩眼底的失望时,捏着伞骨的手猛地拽紧。
青色的血管贲张。
他感觉到一种无力的绝望。
“淋雨会感冒的。”
但他收起情绪,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哭,为了谁而哭,只是担心她会感冒。
徐知苡觉得自己此刻肯定很丑。
脸上已经辨不清是泪水还是闲涩的雨水。
林亦扬看了眼少女哭肿的泪眼,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淡声道:不丑。”
“擦一下就好了。”
他递上来一张洁白的纸巾,那只手修长好看。
林亦扬垂眸淡淡的看着地上的少女。
他很想抱抱她。
让她依靠他。
可他最终只能给她递张纸巾。
因为他的身份是朋友。
只是朋友。
那把伞替她挡去一切的风雨,稳稳的遮在少女的头顶。
徐知苡想站起来,但她蹲的太久了,脚已经没了感觉。
起来时身子晃了一下。
林亦扬及时的扶了她一下,等她站稳后又很快松手。
前后不到两秒,雨就已经打湿了他的肩头。
刚刚他下意识把伞往她那边倾。
毫不犹豫。
徐知苡接过他的纸巾,擦了下脸,礼节性的问他为什么来医院。
“帮我表姐拿药。”他简单的解释。
之后两人再无话。
徐知苡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维持表面的寒暄,她点点头,叫了辆车回学校。
林亦扬一直看着少女上车。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所谓的拿药只是他想见她的借口。
学校里的一切都没有变。
徐知苡又恢复了三点一线的生活。
她的生活本就是一潭死水。
那个人只是偶然闯进来。
在她枯竭的世界里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多久,她就从苏姝那里听说陈嘉屹回校了。
还有艺术系校花对他发起猛烈的攻势,天天等在男生宿舍楼下,当起了望夫石。
她还听说他回校后很少去上课,老师点名都点不到他的人。
他不屑于做那些替点的事儿,没来就是没来。
坦坦荡荡又明目张胆。
一周后,两人疑似分手的消息不胫而走。
有好事者特意发了个贴征集两人分手的蛛丝马迹。
徐知苡偶尔点进去看了一眼。
“陈嘉屹好久没在女生宿舍出现了”
“两人到现在都没见面了”
“还有还有,校草那辆奔驰一直停在停车场,之前不是都会去接那个谁吗?下雨天都雷打不动的”
“啊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哦,两人到现在都没有一起出现过了”
扫过那一件件一桩桩,徐知苡恍然发现,原来她和他一起做过了那么多事。
可还是好短暂啊。
南大真的很大,大到他回来那么多天,她和他都没有遇见过一次。
她刻意不去关注他的一切。
一个人上课……
一个人吃饭……
一个人去做家教……
姥姥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白色的文件上写着各种指标一切正常。
徐知苡把那几张图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结果是好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觉得这一切好的太不真实了。
就像海市蜃楼,模糊的美丽一闪而过。
平安夜这天,徐知苡从家教学生的别墅里出来。
外面的世界被皑皑白雪覆盖,天地间银装素裹。
又下雪了。
这次的雪很大,被昏黄的路灯染上明亮的颜色,如同一个梦幻但虚无的梦。
今晚的月亮没有赴约,一望无际的夜空只有零星几点星星像个执拗的战士坚守着。
回到学校已经快十一点了,南大校门外堆了厚厚的雪层。
徐知苡出来时忘记带围巾了,雪落在她如锻的黑发上,鼻尖通红,像夜间的小精灵。
她搓了搓手,速度加快了一点。
一道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响起,在这寒冷的夜里显得异常低沉喑哑。
“在这里守我?”低低的一声,夹着苍茫的夜色。
徐知苡猛地止住脚,定在原地。
不远处的白色栏杆下,站着一双人影。
男的剑眉星目,身形颀长,他斜倚着黑色车身,一只手插在兜里,懒懒的。
版型挺括的风衣被他穿出一种痞酷的气质。
浓郁的夜色下,徐知苡看的清楚,那张五官英俊的脸上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指尖夹着支烟,尾尖的猩红在这夜里显得很显眼。
在他的对面,并不是冯栖。
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
小小的脸裹在围巾里,只露出两只笑意盈盈的眸子,颊边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那双眸子看向他时,里面的爱慕毫不掩饰。
女孩甜甜的弯着唇角,涂了唇釉的唇亮晶晶的。
有一瞬间徐知苡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
那年的平安夜,她也是这样站在小区外,弯着一双水意绵绵的眼睛看着他。
当时的他也在笑。
挑着眉,痞痞的。
让她难抵心动。
同样的平安夜,此刻他站在别的女孩前面。
漫不经心的对人笑。
轻佻,逗弄,纨绔。
倏地,徐知苡的眼睛被刺了一下。
不远处,女孩突然伸出手去牵陈嘉屹。
他一动不动,甚至是笑着任女孩动作。
曾经两人在一起时,她要牵他的手,他也是这样宠溺的笑看着她。
徐知苡出神的看着两人牵在一块儿的手。
有雪落进她的眼里,瞬间被融化成水。
徐知苡眨了下眼睛。
湿湿的,凉凉的。
那晚,她从学校后门进去,那里没有路灯。
但她已经习惯了黑暗。
不需要了。
她走后,女孩害羞的看着气质矜贵的男人,红着脸羞答答的道:“明天我给你带早餐好不好?
余光里,路灯下已经没有了那抹身影。
陈嘉屹嗤了声,收回视线,与此同时,女孩的手一空,那只修长骨感的手从她的纤指里抽了出来。
“我不吃早餐”。他动作利落的灭了烟,声音淡淡的,脸上没有了笑。
“那……那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我知道你经常去学校外面那家餐厅,我们去那里吃好不好?”女孩瘪着嘴,想牵他又不敢。
陈嘉屹这次没说话,绕开她,径直拉开车门上车。
车门关上的同时,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很有冷感,但也无情的很。
“那里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去的。”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车灯亮起,银色奔驰没有一点停留的,“咻”的一声消失在茫茫雪色里。
女孩愣愣的看着车尾灯,想追上去,车子却已经没了踪影。
就像陈嘉屹这人给她的感觉。
情场浪子。
随性自由,像风。
永远都不会有心。
那晚遇见陈嘉屹之后,徐知苡在某个失眠的夜晚,把两个人留在手机上的回忆都给删了。
她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关于他的一切,她再也没有去关注。
那个帖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在了,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经得起时间的消磨。
后来他的风月消息不断,她在图书馆写完一张又一张的教案。
再后来,她听说他要出国了。
宿舍的人都知道两人分手后,都很心照不宣的没有再跟她讲他的事。
出国的消息是徐知苡偶然听到的。
那天晚上她回宿舍,手放在门把上正准备推开。
里面张雯的声音传出来:“应该是真的分了,陈嘉屹最近都在准备出国了。
苏姝和另外一个舍友“啊”了一声。
“谁跟你说的,论坛我好像都没看见。”苏姝口气有点冲。
“你自己一天到晚忙着跟杨朝益卿卿我我的,论坛有个帖子都说了,爱信不信。”张雯拉开凳子的声音。
“你们别说漏嘴啊,不要让小苡知道了,不然别怪我骂你们啊”。
苏姝的声音让徐知苡心口一暖。
她挺幸运的。
高中的时候有周湘倚陪着她。
现在有苏姝护着她。
她真的挺幸运了。
他真的要出国了。
徐知苡发现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能够很安静的接受这个现实。
没有她。
他的人生轨道会一直完美下去。
不知道是谁把消息透露出去的,周湘倚在一个晚上给她打来了一通电话。
这是上次生日会之后,她们第一次联系。
“苡苡”。周湘倚小心翼翼叫着她的名字:你和嘉屹哥,你们真的……”。
“我们分手了。”
过了那么久,再次把这五个字说出来,徐知苡还是会感到一阵心悸。
周湘倚沉默了一会儿:“你们上次在我哥的生日宴上不是还挺好的嘛,怎么这么快说分就分了?”
徐知苡脑子里闪过咖啡店的那一幕。
穿着正装的男人说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她闭了闭眼,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试过了,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
周湘倚想起某个天寒地冻的晚上。
陷在沙发上的男人偏着头,在听到她提到那三个字时,原本颓懒慵倦的神情瞬间漾起不明意味的笑意。
那双意兴阑珊的眸子里蓄满了溺爱。
怎么可能会不合适。
“你那么喜欢嘉屹哥。”她问电话里的人:“放手了甘心吗?”
徐知苡苦笑了一下。
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
怎么会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的最后,她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她做的对不对。
只知道她什么都可以。
唯独不能跟他在一起。
南俞的雪一天比一天下的更大。白色的雪花在半空中漫天飞舞,宛若穷途末路的情人含情脉脉的跳着最后一支舞。
徐知苡从图书馆里面出来,细密的雪花飘落在她瘦削的双肩上,发上,眉尖上。
夏季枝繁叶茂的龙爪槐在冬季变成了光秃秃的老人,徐知苡把围巾扯上了点儿,遮住通红的鼻尖。
她正准备下楼梯,怀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苏姝懒癌犯了,叫她回来的时候顺便去饭堂二楼窗口帮她打包一份螺蛳粉。
徐知苡指尖也被冻的泛红,她回她,说好。
苏姝立马发来一个么么哒的表情包,也给她转了钱。
从图书馆回宿舍会路过饭堂,徐知苡踩着脚底的枯树枝慢慢的走。
有些地方有小水洼,走的太快会摔倒。
之前有次跟苏姝从图书馆出来,苏姝不小心踩到了个发霉烂叶子,幸亏徐知苡扶了一把,才没摔伤。
然而,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但由于经过一天一夜的堆积,雪已经碓了厚厚一层。
在走过一段不平坦的路段时,徐知苡踩到了一个坚硬的石子。
那一刻,有钻心的痛感袭来,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左边倒去。
就在她紧紧抱住怀里的书时,有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了她。
她闻到了类似于檀香木的味道。
清幽的,淡雅的。
“还能站吗?”清润的男声带着急色问她。
右脚踝传来火辣辣的疼,徐知苡咬着唇,声音微弱的嗯了一声。
林亦扬这次却没立刻松手,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低低的说:“可以不那么逞强吗?”
南大大的时候很大,小的时候很小。
明明知道她有男朋友,明明知道她永远都不会看见他。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去关注她的一切。
包括他们相爱的一切。
他以为只有这样他就能够彻底的把她从心里移出去。
可一个人的心太小了。
小到住下她之后,他再也看不进其他人。
他知道她跟陈嘉屹分手了。
他知道他那天为什么会在医院外哭。
他也知道他们分手时闹的很不愉快。
可他看着少女瘦的尖尖的下巴,除了心疼,他什么也做不了。
教学楼的打铃声穿过无数片雪花幽幽传来。
下课了。
徐知苡睫毛颤了一下,她垂眸,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可以帮我带一份螺蛳粉吗?”
“好。”他也没问她原因,他也拒绝不了他。
那天徐知苡回去后,苏姝看着她肿的高高的脚,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笑着说没事,怕粉凉了不好吃,叫她先吃饭。
这话一听,苏姝再也忍不住,很少哭的她那天哭了好久。
伤势有些重,徐知苡脚踝细,扭的时候力度很大,回去之后就已经肿了。
这个时候校内的医务室老师已经下班了,苏姝要带她去医院,外面还下着大雪,路不好走,徐知苡不想太麻烦,只简单的擦了点药酒。
半夜,她被痛醒,脚踝如同被针一下又下的扎着,密密麻麻的痛感折磨着她,徐知苡死死咬着唇,无声的落泪。
早上是苏姝发现的她。
当时她已经痛晕过去,额头上全是细汗。
苏姝”啊“了一声,惊动了全宿舍的人,几个人把她送去了医院。
医院的病房里常年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徐知苡从迷离的梦境里醒来,一抬头就看见刷的惨白惨白的墙。
“小苡,你终于醒了。”苏姝见她望着天花板,表情呆滞,碰了下她的手。
徐知苡回了神,苍白的脸笑了笑:“你怎么不去上课?”
“呜呜呜,我现在哪里有心思上课,你早上吓死我了知道吗?为什么那么痛你也不叫醒我们,我们都担心死了。”苏姝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平常徐知苡都起的很早,就今天早上她怎么叫她,她都不应,掀开她帘子的那一刻,苏姝心脏都被吓停了。
徐知苡弯了下唇角:“没事,痛一下就好了,你别哭。”
明明是她害她扭了脚,她却反过来安慰自己。
苏姝抹着眼,一把抱住她:“你怎么这么好呜呜呜呜。”
徐知苡温柔的拍着她的肩,眸子里流动着温婉的笑意:“你也很好”。
我们还那么年轻。
我们都很好。
只在医院里呆了一天,徐知苡就回了学校。
她还要上课,还要做家教,还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没有时间浪费在医院。
也没有钱。
当晚,周湘倚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脚扭了,还去了趟医院,急匆匆的打了电话过来问她怎么样。
徐知苡坐在书桌前,看了眼被石膏裹的跟粽子似的脚,柔声说:“在慢慢好着,你别担心。”
周湘倚还不放心,说要订票回来看她,徐知苡说不用:“过两天就好啦,你不用来。”
也快要期末考了,周湘倚学的是新闻学,专业课挺多的,她想了想,说:“那我叫吴耗子给你送点东西,他来的时候我给你发信息。”
徐知苡知道是拦不住她了,便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周湘倚看了手机半晌。
最后,她点开了一个wx。
【她今天去医院了】
打完,她点了发送。
那边没有回复。
高分贝的音乐声震耳欲聋,白色的玻璃酒杯倒映出令人炫目的灯光。
冯栖穿着超短皮裙,底下是性感妩媚的黑色丝袜,她心不在焉的跟旁边男生聊天,眼神却时不时黏着另一个方向。
沙发上的男人姿态懒懒散散,仰着冷白脖颈,有一搭没一搭的听旁边人讲话。
他低垂着眼,睫毛下是一双狭长漆黑的眸子,痞痞的咬着支烟,黑色冲锋衣套松垮的套在他身上,莫名多了些性感冷酷。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会泡在这儿,颓丧又带着点慵懒的姿态,让很多女生都难掩心动。
冯栖撇下男生,捏着腰靠近他。
左边袭来一股香水味,陈嘉屹不动声色的挑眉看着走来的艳丽女人,冯栖媚笑着在他旁边坐下,柔若无骨的手攀上男人野性的侧脸,娇笑着:“追你这么久了,怎么?还对你那耍你玩的前小情人心心念念?”
阴影里,男人像是轻笑了一声,陈嘉屹睨了眼浓妆艳抹的女人,他勾起唇,模样乖戾:“就不怕我跟她还没分?”
冯栖收了手,品了品杯中酒,红唇烈焰,笃定的说:“不怕,没分我照样追。”
陈嘉屹轻嗤了一声,忽地倾下身,两人距离骤然很近,近到冯栖能看见他眉骨上的一道浅浅的疤。
他斜挑着眉,语气里有狂妄也有嘲讽:“就那么喜欢当小三?”
“嗯?冯大千金”。
冯栖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等意识到他混蛋的话后,气的声音都拔尖了:“你这样说我,难道就不怕我爸不跟你们家合作?”
他脸冷了下来,声音里带着股摄人的狠劲儿:“那就试试。”
冯栖咬着牙,气的脸都扭曲了,她骂他混蛋。
陈嘉屹点了支烟,吸了一口:“随你”。
周煜一直看着这边的情形,他不是怕陈嘉屹,而是怕冯栖的小姐性子起来会砸了场子,等怒气冲冲的女人走后,他走过去,在冯栖的位子坐下。
“还有烟吗?”他问旁边吞云吐雾的人。
陈嘉屹单手把烟盒扔给他,周煜抽出一支,点上。
“她怎么又来缠你了?”
陈嘉屹整个人陷在沙发里,调子懒懒倦倦的:“问她去。”
周煜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声。
陈嘉屹不搭腔,倾身拿过他手里的烟盒,拢火点上。
周煜啧了一声:“快出国了,悠着点,看你现在这样,一天百八十条的抽,别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跑了就换一个”。他漫不经心的哼笑:“换个乖一点的。”
周煜噎了一下。
包厢里的歌又切了一首,清扬的男声响起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陈嘉屹视线落在那上面,看不清情绪。
周煜叹了口气:“阿屹,别这样耗着了。”
“去找她吧”。
包厢里的男声在唱着。
“爱就爱了不怕没来过”
“恨就恨了我从没想过”
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陈嘉屹闭上眼靠在沙发上,光影打在他脸上,看不清神情。
脚伤好的慢,徐知苡每次去上课都很困难,苏姝对她有愧疚,每天都会陪她一起。
渐渐的,徐知苡可以走了,她去医院拆了石膏,苏姝本想陪她一起去的,徐知苡没让。
她这几天守着她,冷落了梁朝益。
徐知苡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回去的路上,她买了点苏姝爱吃的零食。
下了公交,她提着购物袋往宿舍走。
走到一半,有人叫住了她。
“小苡。”
林亦扬今天陪表姐吃饭,没想到回来会遇见她,压下欢喜,他走到她旁边,看见她手里的袋子,自然而然的问:“刚从医院回来?”
徐知苡点头:“你呢?”
他笑:“刚吃完饭回来”。
指了下她的脚:“还疼吗?”
“不疼了。”
只是还不能走太快。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话,雪花扑簌簌的落在两人的衣服上,风刮着两道旁的树在响。
快到女生宿舍的时候,有雪片掉进徐知苡的眼睛里,她正准备用手揉,一只手比她更快。
林亦扬用指腹轻轻的捻去少女眼尾里的水渍,她纤长的睫毛在他的指尖上颤了一下。
林亦扬心跳骤跳了两秒。
“好了。”他声音哑哑的。
两人离的有点近,徐知苡不自在的退开点距离,呐呐道:“谢谢。”
她转身。
猛地顿在原地。
这是那晚过后,她再一次看见陈嘉屹。
白茫茫的雪色下,他穿着件黑色夹克,额角碎发垂着,眉目漆黑,冷硬的面容被雪衬得越发棱角分明,他颀长的立在女生宿舍楼下,头上落了一层雪,像是站了很久。
那双眸子没有任何感情的看向她,忽地,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慢慢的朝他们走来。
等他走近了,徐知苡才发现。
他瘦了。
瘦了好多。
外套松垮的套在他身上。
那张线条流畅凌厉的脸更加的立体骨感,恍如修面罗刹。
陈嘉屹盯着面前的一对男女。
忽的低头笑了一声。
“徐知苡”。他声音泠然,像刀子一样凌迟着她的心:
“你好样的。”
擦肩而过时,徐知苡闻到了他身上有雪的味道。
她呐呐的张了张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对不起。”林亦扬看着少女。
“没事”。她说:“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校门口外,一辆又一辆的车飞驶而过,红绿灯在默然的闪烁着。
陈嘉屹垂着眼,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
“阿屹,生日快乐。”周煜的声音带着几分黯然:“今天是嘉茉的忌日,你还去吗?”
“去。”陈嘉屹抬起了眼,无波无澜:
“阿煜,她不要我了。”
很快,南大开始放寒假,徐知苡早早就订了票,回青梧镇前一天,宿舍一群人去吃了个火锅
几人都喝了点小酒,徐知苡酒量不好,只是抿了几口,脸上就泛起了酡红。
苏姝醉了酒,脑子不太清醒:“他要出国了,你不去见他一面吗?”
张雯酒量好还清醒着,听了这话赶紧捂住她的嘴。
徐知苡笑了笑:“不见了。”
第二天,她就坐了高铁回青梧。
那里一切都是老模样,幽静宁和。
除了姥姥。
这次回来,徐知苡发现姥姥瘦的只剩下了骨头。
她担心,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每天抢着帮她干活。
她不会串珠子,只能每天看着姥姥偷偷学。
学会了,她就不肯再让姥姥做了
徐知苡以为,她都这样,上帝会眷顾她一次的。
但上帝太忙了,把她的愿望忘了。
小年那天,姥姥突然晕倒在厨房里。
医生说。
癌症晚期。
没多少天了。
徐知苡愣愣的看着病床上死气沉沉的老人。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没有预料般。
又或者有预兆,只是她忽略了而已。
那晚,姥姥在姥爷床前说的话。
“我们囡囡那么懂事,我舍不得离开她……”
还有那句“就不费那钱了,留着给囡囡读书……”。
姥姥早就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她不去医院,是因为想把钱留给她亲爱的小孙女。
只是为了让她在无人依靠的世界里。
更好的生活。
尽管用了很好的药,姥姥的生命还在一天一天的消逝,徐知苡每天都守在她的身边,她不敢睡。
她怕她一睡着。
就再也见不到姥姥了。
姥姥摸着小孙女熬的通红的眼角,一滴泪砸在雪白的枕巾上:“囡囡,我的好囡囡,姥姥要走了,不能陪你了,你不要难过,姥姥是去找姥爷妈妈去了,你好好照顾好自己。”
这是姥姥跟徐知苡说的最后一句话。
除夕夜,张灯结彩,阖家团圆时。
姥姥去了。
这一天。
她失去了唯一一个亲人。
也是在这一天。
她得知。
陈嘉屹出国了。
暖融融的春光照在浮雪上,有斑驳陆离的光影。
车子从天桥上驶过的时候,徐知苡透过光滑的玻璃看见窗外的香槟色三角梅满满的一大簇。
无人欣赏,却依旧盛开在无人的偏角。
她脑子里闪过前两天偶而刷到的一句话。
【我热烈的一生只想让你参与】
前排司机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当年,在办公室里,数学老师也是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