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歇—— by计尔
计尔  发于:2024年06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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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个大艳阳天,高三年级已经开学一个月。打了上课铃,校园里寂静得只能听见榕树上的聒噪蝉叫声。
夏仰走进校门去报道,经过了立在校门一侧的荣誉榜单墙。大红榜上的毛笔字上写着一行:优秀学生。
按照月考成绩排位,她被第一张照片吸引了目光。有些意外这主校区,随随便便的一个好学生居然都长得这么…勾人。
少年脸部轮廓窄瘦凛冽,线条流畅。鼻挺唇薄,棱角分明英气的一张脸,穿着校服也遮不住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冷劲。
除此之外,那双睥睨镜头的眼睛,隔着相片都能感受到对方一股倨傲的盛气凌人。
数理化几乎满分的优等生,果然都让人讨厌。
姓名:段宵
班级:三(1)班
夏仰视线往下移,看见了他那句言简意赅又很狂的座右铭:
“菜就多练。”

第17章 第一眼
很久以后, 夏仰想到这一天。突然想起自己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段宵,可也确实第一眼就对他这个人下过否定意义。
后来这种想法也没改过。
他说话浑,做事浑, 做人也浑。
夏仰认知内的富家公子哥都有着天生上位者的自信,表面彬彬有礼有修养,但内心根本不会在乎其他人的感受。
更别说段宵这种把张扬狂妄和高不可攀就摆在脸上的。
他连装礼貌,都不愿意装。
附中本部的面积比分校校区大好几倍,夏仰去找班主任的办公室之前经过了一家小卖部。
她想起自己文具袋里迟迟忘记买的红笔, 便走了进去。
结账时,前面一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男生似乎没带钱,磨蹭半天在那找零钱。
夏仰站在他后面, 看了眼他穿的那件校服背后被金色马克笔写了很大的一个“段”字, 像是出自他本人手笔。
一看就是调皮顽劣的那一类学生。
又是“段”。
这学校姓“段”的真多,难道因为是段氏开的吗?
瞥了眼他拿的那瓶可乐, 夏仰不想耽误自己时间, 走上前:“我帮你一起付吧。”
她把十块零钱递给收银员, 收银员手快地扫描完商品。
夏仰把那瓶买过单的可乐递到男生手里:“给。”
“我日!”段逸然正站在门外,看着她走过来,直接没忍住爆出了一句粗口。
夏仰有些疑惑, 重复他的话:“我日?日什么?”
她穿的还是分校区校服, 蓝白拼接相间。扎了个低马尾, 长直黑发垂在肩后, 卷翘的黑睫像鸦羽, 盛着明熹的晨间日光。
长了张纤柔的脸,却面色不解地跟着他说出了一句脏话。
这反差感让段屹然的惊喜感直接拉满, 忙接过那瓶可乐,晃了晃手:“你可别学我讲话!这不是什么好话, 我就是有点震惊你长得怎么跟个小仙女似的。”
夏仰善意地笑了笑,没细究:“哦。”
她没打算继续聊,往前面走。
“诶你高几的啊?”段屹然跟在她身侧,大步跨上前和她并行,一脸吊儿郎当,“我叫段屹然,是高一(19)班的。”
“我高三的。”
“那就是我学姐咯?你不会也是分校区过来的艺术生吧!”
刚开学没多久,陆陆续续从分校区过来的艺术部学生有不少。夏仰点头:“是啊。”
“你学什么的?”段屹然仿佛看不出来对方不是热闹的性子,聒噪地热聊起来,“我猜一下,你这板正的身材和气质,不是弹古筝就是跳舞的吧!”
还真被他蒙对了。
夏仰停下脚步:“我是学跳舞的,我到我班主任的办公室门口了,再见。”
“你哪个班的啊?”段屹然立在那,看了眼那教研组关着的门,“对了,你叫什么?我下次把钱还给你。”
“1班。”她有点无奈,“就3快钱,不用还了。”
不知道是不是夏仰的错觉,她总觉得说到自己是1班后,这个男生眼里闪过了一丝躲避和忌惮。
1班的班主任是位个子比夏仰还要矮半个头的南方女人,叫吕贞。
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响,边领着夏仰走进教学楼:“我们(1)班是高三年级里最好的班,全年级前十,有五个都在1班…我之前看过你的资料,你文化成绩偏弱,但是专业成绩第一,难怪教务处把你分到我们班上了。”
夏仰在一旁默默听。
艺考在这个学期的12月份就会陆续开始,从省联考到全国各地的校考,一直到下学期的三月份才会彻底结束。
艺术生要学文化课程,是因为高校录取会有文化线限制。普通二本院校对文化分要求不高,大多数300分出头就够了。
但想上清大、京大这类名校,至少都要过500分。
夏仰上半年刚拿到桃李杯,金奖的含量足够附中艺术部的老师对她厚爱三分,寄予厚望,自然把她安排进了成绩最好的班级里。
她也是1班唯一一个艺术生。
两人刚走到三楼的走廊上,就有个顶着锡纸烫的男生突然冲出来,一看见班主任的身影又紧急刹车想重回教室里。
“陆嘉泽!”吕贞大声喊住他,“班里在上自习课,你跑出来干什么?”
夏仰朝那个鬼鬼祟祟的男生那看过去,视线迟疑地落在他烫焦了般的卷发上。
不是说这是最好的班级吗?怎么还会有这么特立独行的…非洲人!
最后那三个字,夏仰实在是看见他黑黢黢的肤色后,没忍住低声念了出来。
走廊寂静两秒,班主任直接绷不住笑了一声。
陆嘉泽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不满道:“什么非洲人!老子暑假跟着科考探险团去了肯尼亚旅游,没涂防晒才晒成这样的。”
夏仰尴尬地低眸:“不好意思,是我少见多怪了。”
陆嘉泽瞥她一眼,又没个正经地说:“算了,看你漂亮原谅你,你新来的啊?”
敢当着老师面玩搭讪,怎么看也不像是乖学生。
“你算什么算!”被忽视的班主任走上前,踮脚揪住他耳朵,“我上礼拜是不是就说让你把这破发型变回来?你怎么答应我的!”
“哎哎贞姐!你轻点,我这发型可是花了1万6烫的,拉直了不是浪费我钱吗…”
陆嘉泽嗷嗷叫,被矮了自己一个头的班主任拎进了教室里。
里面,安静的自习课也哄闹起来。
夏仰默默跟在后面,看了眼讲台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一个也没记住。
但这些人就是她高三即将要相处一年的同学了。
等吕贞教训完人,才想起还有个转学生,拍了拍讲台:“大家停一下,耽误两分钟。这位新同学是从分校区艺术部转过来的,鼓掌欢迎一下。”
啪啪啪啪——
夏仰在四十个人的注目下站在台上,鞠了个躬:“你们好,我原来是舞蹈班的。叫夏仰,希望今后多多关照。”
她倒也不是多能言善辩的人,不擅长说好听的话。
照着挑不出错的模版介绍完,只想赶紧回自己位置上坐着。
谁知台下一道男声贱兮兮地喊了一句:“夏同学,你是哪个yang啊?心痒痒的痒吗?”
像是开玩笑,分辨不出有无恶意。
但夏仰不爽地看向了后排的声源处。
教室就这么大,人也不多。她第一眼没锁定问出这句话的男生,倒是对上了一双漫不经心盯住她的黑眸。
少年左手懒洋洋地支着额角,骨节明晰的手指间转着一支钢笔。见她看过来,也依然这么不躲不避地注视着她。
他悠闲松弛地盯紧了什么囊中之物一般,丝毫不考虑这种鹰隼般锋利的打量,会不会让对方感觉不自在。
这个人,就是段宵。
夏仰记得这张挂在荣誉榜上第一名的脸。
眼缘真是奇妙,她隔着半个教室看到他真人,只感觉更讨厌了。
五官生得这么优越,英挺的眉眼间却有股不可一世的傲慢和戾气。
注意力收回,夏仰淡声回答:“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仰’。”

夏仰个子不矮, 在班里的位置被安排到了靠着走廊窗边的第四排。
她的同桌是个有些壮实的女生,叫赵云滢。似乎很喜欢她,见她背着书包过来立马热情地分享了自己的薯片和课外漫画。
“我有个妹妹也是‘云’字辈。”夏仰说。
“是嘛?那咱俩有缘啊。”赵云滢热切地笑, “我有个朋友也是你们舞蹈部的,她老跟我提你!”
夏仰受宠若惊:“提我什么?”
“说你厉害,前段时间不是还拿了个很有名的舞蹈金奖吗?她可崇拜你了。说你人漂亮,有天赋又很努力,每次比赛前都是练舞练到最晚才回去, 天生就是学古典舞的料,以后一定能在这一行大放光彩!”
夏仰不太擅长被人直接当着面夸这么夸张,抿了抿唇:“谢谢。”
这会儿刚下课, 教室里聒噪异常。
夏仰迟疑地看了眼后排那几个活跃分子就地打篮球的场景, 转过头来:“班里平时也是这样吗?”
“很吵是不是?”
“班主任跟我说这是文化班里最拔尖的班,年级前十有一半都在这。”
赵云滢见怪不怪:“害, 贞姐就喜欢吹这个!她怎么不告诉你年级后十名, 咱们班也全占了啊。”
“这样还能保持班级平均分在年级第一。”夏仰笑了笑, “也挺厉害的。”
“那是因为学神也在我们班。”赵云滢指了下右边后排的某个位置,“陆嘉泽同桌看见没?陆嘉泽你知道的,就那个非洲黑人, 他同桌叫段宵, 很厉害的一个人。”
夏仰不太感兴趣, 但还是给面子地没有出口打断。
“他上学期末拿到了amc和ukmt的竞赛金牌, 本来都拿到好几所国外名校的offer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学期又回来跟我们一块高考。”
“可能国外消费太高吧。”
她自己学的艺术已经算烧钱,可太明白学费贵能让人多绝望了。
“哈哈!”赵云滢像听到什么笑话, “你知道他妈是谁吗?我们附中的校董诶。”
夏仰愣了下:“…原来是这个‘段’。”
所以,他就是那个罗良琛的儿子。居然还比渺渺大, 和她同龄,她大姨这一生真是毁在渣男手里了。
难怪她第一眼就不喜欢他。
果然冥冥之中就有注定。
夏仰冷着脸往后面睨了眼,被她们讨论的男生正趴在桌上睡觉。
脸埋进校服外套宽松的袖子下,手腕搭在桌沿。短发漆黑茸茸,露出了一截冷白修长的后颈,棘突和肩线骨骼清晰可见。
这么吵的环境下,他倒睡得与世无争又安稳。
见她盯着看了会儿,赵云滢忙说道:“不要对他多好奇,他是长得很帅啦。但他这个人也很花心的,我听说他同时交往了好几个女朋友!也都是你这样的大美女呢。”
夏仰微哂,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上梁不正下梁歪。
初来乍到,有赵云滢这个爱分享信息的新朋友也挺好,跟她讲了不少关于主校区的新鲜事儿。
夏仰之前只有在初中和文化班的人一起上过课。
她高中前两年在分校区都是上艺术班,再次回归到多数人的群体里,感觉还不错。
主校区的老师基本都是博士起步的学历,讲起课来让人如沐春风,1班也确实有尖子班的课堂氛围。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是物理,老师布置了两张练习册上的内容。
虽然是高三了,但附中不强求衡水的高考冲刺模式。这学期如果有特殊原因不能上晚自习,也是可以提前向老师申请的。
放学铃声刚响,班长邵奇煜就拿着一张表格上前:“夏仰同学,你待会儿记得去找罗主任把你的个人资料交一下。”
“哪个罗主任?”
她敏感地抬起头。
“罗良琛主任,行政楼一楼大厅左转就是他的办公室,你们艺术部转过来的都要去他那交这份住宿申请表格。”
人会对素未谋面的另一个人产生恨意吗?
这个问题,夏仰在见到罗良琛本人之前并没有得出答案。
“水卡帮你登记好了,去找宿管领就行。”男人的声音温润,面容柔和地看着她,“你今晚可以不用去上晚自习。宿舍虽然会发新的被席,但是住宿用品这些东西还是得你自己添置的。”
出乎意料,他伪善得让人挑不出错处。
也对,抛妻弃女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他还和大姨在一起的时候都能脚踏两只船,更别提如今会有愧疚。
生活对这样的人太仁慈了。
靠着女人不愁衣食,还有个出类拔萃的儿子。
他甚至不知道温云渺的存在吧,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背着母亲的债,还遗传了母亲的病。
就算知道,这种人也只会装作不知情。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现在是自己的师长。夏仰攥紧口袋里的手,控制住表情:“谢谢罗主任。”
罗良琛笑笑:“不用谢,有什么事儿可以随时来找我。”
“可以…可以留一个您的电话吗?”她几乎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脑子里的神经在打架。
男人纳闷:“我的电话?”
夏仰稳了稳心神,看向他,露出一个惯用的微笑:“我家人不怎么管我…我一个人刚来这边也没交到朋友,如果有什么事儿,可以找主任帮忙吗?”
她太知道自己的优势了,任谁被一个楚楚可怜又貌美的十七岁少女求助,都会动恻隐之心。
罗良琛也不例外,当即报了号码给她:“没事。我刚说了嘛,有问题就来找老师。”
“谢谢您。”
要他的号码干什么呢。
私下还想找他吗?
夏仰握着刚添加了新联系人的手机,失魂落魄地从行政楼走出去。她无法解释自己的无厘头行为,只是觉得不甘心。
想到可怜的大姨,也想到无辜的温云渺。
她们的悲惨人生都是源于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可是这个小人却过得无忧无虑,没有所谓的恶有恶报,没有尝到恶果。
心里的恨意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加深。
既然她阴差阳错地转到主校区,遇见了这个人,那她一定可以做些什么来报复罗良琛吧。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
“小心,小心”、“喂!看球啊”。
夏仰迟钝地转过头去,却只看见了一条抬起来的手臂。飞过来的篮球打中了挡着的障碍,被弹开落在地上,慢慢滚远。
而她还因为往前走的惯性,直直撞在了面前人的身上,耳畔听见一声沉沉的哑笑。
鼻尖碰击硬实的胸口,闻到了少年人校服衣料上的淡淡薄荷香,夏季的校服薄,她脸上五官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熨贴的骨架和体温。
夏仰连忙慌张地往后退开了几步,低声说了句“抱歉”,捂着酸疼的鼻子抬眼。
是段宵。
真是冤家路窄。
他甩了甩被篮球打麻了的手臂,人逆着身后夕阳光,低眸悠悠闲闲地看她:“撞哪儿了?”
夏仰没回答,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正显示着罗良琛的手机号。
她立刻关掉了屏幕,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第一次做这种亏心事,女孩脖颈到脸都不可控制地泛红了。她自己清楚,是因为不怀好意的心虚感在作祟。
做恶人对一个好孩子来说太难。
光是只动了个坏念头,就已经被高纬度的道德感铺天盖地地包裹住。
可这场景落在对面男生的眼里,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端倪。
她在脸红什么?
段宵喉结滚了下,慢悠悠地走近两步,连声音都放轻了些,笑着问:“吓到了?”
“没有。”
夏仰不欲和他多说,冷淡道了声谢,匆匆从他旁边的过道上离开。
可就算她走得再快,也没法不经过边上的篮球场。那有一群男生,在朝他们这个方向吹口哨。
段宵捡了球回到他们之间,那一伙人笑得更起劲了。
“英雄救美啊我的宵!你的少男心现在是不是在砰砰跳?让你泽哥哥来摸摸。”
陆嘉泽边说,边故意恶心人地装成一副祸国妖姬模样,娇俏地竖起兰花指戳了戳他胸口。
段宵直接警告地反锤他一拳,看了眼不远处的那道背影:“滚,别胡说八道。”
“谁胡说了?你刚才挡球那动作可太快了点吧!天杀的,我们段大公子动春心啦哈哈哈哈!”
“她叫什么来着…夏仰?我们宵爷是不是要去追人了?”
“还否认!行了啊宵爷,兄弟几个谁不知道你就喜欢新同学这样的。黑长直,脸小小白白,又娇又纯的,还特有气质是吧!”
“就是啊,你那几个对象不都是这种类型吗?哈哈哈哈你这心思是真藏不住一点儿…”
他们调侃的笑声很大。
都嚣张到觉得就算被没走远的夏仰听到也无所谓。
篮球场差点被球砸,夏仰只觉得遇上段宵太晦气倒霉。
傍晚,她去了闹市区的市场买毛巾、牙刷和纸巾这些东西。回来时,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其实学校附近的商场超市里也有这些卖,可市中心的商品比原价翻了一番。
夏仰为了省钱,才多走了两站路。
大姑知道她父母的存款都在她手上,虽然存了定期,但有一张卡上的钱每年都有到期一笔。
没多少,取出来用于生活开销却刚刚好。
可夏仰还是过得很节省,因为她要经常寄钱给在京郊镇上读高一的温云渺。
也努力攒着,希望能慢慢还清大姨生前治病欠的手术费和医药费。
宿舍楼在学校的东门,走老街过去会经过一条深沉寂静的胡同。夏日夜晚里的凉风习习,月光和路灯光一同照在墙头上。
层层叠叠的茂密梧桐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啤酒瓶丢在墙角传出一声“当啷”,几道流里流气的男声靠近:“喂,那个妹妹。”
“说你呢!”一道蛮力拽着她书包带往后拖。
夏仰闻到一股难闻极了的劣质酒味,皱着鼻子开口:“干、干什么?”
“干你行吗?”眼前一个寸头男突然探下头来,把她往墙角拽。凑近一张国字脸看着她,有点惊喜,“哟,还是个漂亮的小美女!附中的?”
“马哥你别和她废话了,喜欢就带走,正好哥几个要去游戏城玩玩。”
“管她附中还是我们职中的,你又不是没泡过附中的哈哈哈!”
后面两个染着头发男生笑起来,手上还拿着没喝完的啤酒瓶子,打了好几个酒嗝。
夏仰牙关紧闭着,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试图拖延:“我不去。我要回学校了,老师看见我不在,会来找我的。”
“你们附中的好学生就是唧唧歪歪,胆小怕事。”马鹏握着她胳膊的手不规矩地摩挲了下,“马哥帮你跟老师说说。”
“不用了。”
她闻到那股酒气已经够恶心,当他故意凑近吹气时,夏仰快吐了。
在偏远一点的分校区都没遇过这样的人,她惶恐不安,脑子里飞速地思索后路。
恍惚间看见街口那有一道高瘦的影子经过,夏仰大喊了一声:“救命,救——唔!”
话音立刻被这寸头男的一只手掌捂住了嘴:“喊什么救命,老子要你命了?不就让你陪我玩会儿吗?”
刚说完,那边两个染着黄毛的男生突然惨叫了一声。
突然出现的少年踩在其中一个跪下的人肩上,他仿佛融进这个黑夜里,像是被冷风切割出的一道鬼影。
微黄的路灯朦胧着那人高挺的身形,五官半匿在阴影中,依稀可见外面也是件附中的校服外套。
“马鹏,手松开。”
低冷又懒慢的嗓音在肆虐的风中响起。
夏仰几乎是瞬间听出那是段宵的声音。
他这个人极有辨识度。
就连马鹏没看清脸,也听出来是谁:“你他妈说松开就松开?”
“啊,我的手!”黄毛男蓦地叫得十分惨壮,骨头如同被撕裂发出嘎吱响。
另一个男生乘他不备,跑了过去,凑近马鹏:“马哥,先把这女的还回去吧,他是段宵啊!威子的手还被他踩着呢!”
听着兄弟的惨叫,马鹏不甘不愿地把手下的女孩往前推,啐了一口:“操你大爷的。”
桎梏一松开,夏仰脚哆嗦着往后退。这一处太黑,她有点分不清方向般。
段宵居高临下,朝她说:“来我这。”
他踹了脚跪着的那个黄毛,对方立刻连滚带爬地交换位置,跑回他们两人身旁。
“段宵,你他妈之前抢了我马子还不够?现在老子看上了一个,你又要来和我作对!”
马鹏在他们身后叫嚣着。
夏仰显然听出他们之间有旧仇怨,她不想参与,但现在直接跑掉又显得自己很忘恩负义。
听到这句话,段宵果然嗤笑了声:“你看上?你也配。”
被他这种傲慢的态度激怒,马鹏抡着一个啤酒瓶朝他们这里砸了过来。
只是他太狡猾,大概是怕被段家人盯上,又想出这一口恶气,砸向的是夏仰的后脑勺。
电光火石之间,段宵把人拉进怀里,伸手挡了一下。玻璃碴碎裂声和男生的闷哼相继传入夏仰耳朵里。
她视线里似乎出现了一抹血红,懵住的下一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身后的场合已经混乱不堪。
段宵拽着马鹏的领口把人往墙上砸,拳风凌烈得像冰刃。边上两个黄毛男要来帮忙,被直接踹倒在地。
常在街上混的都知道他这种打人的方法,一定不是什么不经世事的正派乖乖仔。
那股狠劲是身处过三教九流里,要赢不要命的。
“你个杂种!”马鹏被打得气若游离,一边却还在叫嚣着骂,“小杂种!”
段宵不怒反笑,掐得对方快窒息:“喊对了。”
是个杂种,不是少爷。
罗森便利店的门口亮着荧白色灯牌。
过往有路人经过,总要往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那看过去一眼。
夏仰头发乱糟糟的,没回过神般,视线呆滞地落在虚空处。反观刚买了水出来的段宵,除了身上那件外套皱了些,闲适得像个没事人。
他把水递给夏仰,大概是让她压压惊。
夏仰迟疑地接过来,视线落在少年被玻璃碴割破的右手上。
手背的青色经脉凸起,骨节分明的指节上有了几道明显的伤口。
这么修长干净的一双手,刚才动手时却狠到让人心颤。那张脸也是,怎么能笑着却把人差点摁进墙缝里。
段宵眼皮耷拉下,睨着她:“过来。”
夏仰没动,被他救了是真的,但被他吓到了也是真的。哪有人是这样打架的,万一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完全不担心后果吗?
她腿有些发软,下一秒却被他伸手直接扯了过去。
段宵那身高本就有对大部分人都有不可忽视的压制感,手劲又大。
强行攥着她肩膀拉近的同时,另一只手抬起,伸手粗鲁地擦了擦她的脸。
明明一身透着被娇养的矜贵气场,像是没干过任何粗活的小少爷。
可那指腹却粗砺到要把她这张白嫩脸皮给搓破一般。
夏仰被他弄疼了,又扭不开,只好皱着眉不明所以地问:“你在干嘛?”
“脏了。”
他淡声说,展现给她看手指上蹭下来的墙灰和不明物。
是刚才那个马鹏捂住她嘴时黏到的,那只手也不知道有多脏。
夏仰感觉到反胃,整张脸都不舒坦了,颠三倒四地说:“谢谢你,我想先回去了,我要回学校了。”
她声音还在颤,带着哽咽,在那几个地痞面前都没露出这样的怯意。
段宵微怔,手松开了。目光从她唇瓣挪到纤细的眉眼那,低声问:“怕我?”
夏仰没说话。
“在篮球场那不是听见了吗?”
她嘴唇嚅动,张阖间问出两个字:“什么?”
段宵玩味地扯了扯唇:“他们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课间操时间, 高三生已经不用去集会,都趁着这二十分钟要么补觉,要么上厕所。
“‘生命中周期性的暗潮只是暂时的, 你正在死去,但也将重生。’”
夏仰默默低喃着这句话。
上课铃一打响,睡得昏天黑地的赵云滢抬头打了个哈欠:“你念什么呢?”
夏仰摇头,合上书本,把手上那本《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给她瞧了眼:“没念什么, 只是在看书。”
赵云滢喝了口水:“你精神状态真好,我都快困死了。”
她笑笑,诚实地说道:“我的课业压力没你们大嘛。”
夏仰作为艺术生, 本来就对文化分的要求会比大部分高考生都低不少。
她甚至每天上、下午都有固定的三节课时间会空出来, 有时候还包括晚自习,因为要去舞蹈房上专业课。
“但你练舞也辛苦啊。”赵云滢理解地说, “那可是体力活。要我天天把腿掰成180度, 还转个不停, 我人都升天啦!”
夏仰未置可否,她早已经习惯了。
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英语课,吕贞一过来没直接讲课, 发了一张月考的考场和座位表。
赵云滢凑过来看她的:“你居然被分到第一考场了!运气真好。”
“是按成绩分吗?”
“有参考成绩, 但也有随机概率。前十五个考场都在教学楼的班级里, 但后面十个考场在大礼堂。”
赵云滢叹口气, 指着自己的名字, “大礼堂是最讨厌的了,好多人在, 放个屁能被几个班的人围观。”
夏仰同情地皱了皱鼻子。
视线又落在第一考场的,第一个名字那。
毫无疑问的是, 段宵他不管是按随机还是实力,都能排在第一考场的第一个位置。
赵云滢也看见了,打趣了声:“你在第二排第二个诶,离段宵挺近的,说不定能考个第二名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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