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汀狼狈地整理好裙摆,在水中搓洗了一下左侧的淤痕。
她尝试着站起身,果然腿软地想要跪下来。
“变态!我不想再见到你!”她咬着下唇,凶狠地叫嚣到。
“真可爱啊,生气都这么可爱。”
他玩味地笑了,享受地舔了一下嘴角的血渍,像是十分满意。
他把她拿捏地彻彻底底,甚至他都没有一点让她帮他解决的意思。
就是从头地检查了一遍她,然后亵玩到她失去理智。
江衍鹤除了全身湿透,衣料颜色变深了一点,几乎没有任何越轨之处。
她却神魂颠倒,意识空白,嘴角流出涎水。
礼汀平复了一下脊椎过电一样的战栗。
她撑起身,走出那段芦苇地,才用平时那种轻柔地语气回应道:“染染,妈妈在这里。”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刺激,她的心跳还是很快。
可她没有担忧被他们发现的恍然。
反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刚才,那个人霸道又性感的模样。
“满足了那么多次,又赶着去当贤妻良母吗?”
那人低沉又促狭的声音言犹在耳。
她的皮肤不算干燥,整个人也没有什么力气。
可她却感到了一种病态又疯狂的喜悦。
用偷来的刺激,还是表面纯洁,内在荒唐的割裂来形容自己的奇怪,都太狭隘了。
都怪江衍鹤,全部都怪他。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从那个圣洁的,悲悯的,不染世俗的人,变成这幅不堪的模样。
“妈妈,妈妈你去哪里了?”
染染不解地问:“我和Castiel爸爸找你很久了......你一直不出现,染染好害怕你不要我了...”
小女孩说完,像是不能接受礼汀身上的湿气一样:“啊啾——”
“妈妈怎么会不要染染呢。”礼汀揉了揉她的头发,很怜爱地垂眼牵着小小的人。
Castiel想给她披上自己的西装。
礼汀颤抖了一下,怕身后那个人远远看到,柔声拒绝了。
染染鬼机灵,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她的眼睛都快沁出泪来:“妈妈是不是不喜欢Castiel爸爸?”
礼汀被那个人咬过的地方隐隐刺痛。
她知染染很敏感,有些两难地垂下眼睑。
她很想告诉小宝宝,她对Castiel并没有爱情,才一遍遍地强调感恩。
事实上这几年里,Castiel对她的付出,她的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她用自己翻译书籍和参加会议口译员的钱,在利维坦建立了一个以Castiel命名的小学。
再牵线王储那边的人,进行曝光和采访,彰显他的仁慈,甚至把自己全然隐匿。
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
她就觉得,帮助人,是希望对方过得幸福就满足。
那些虚名,被歌颂,功绩和功劳,她都不需要。
自己对哥哥病态的渴望,被占有的愉悦,和谁都没办法说出口。
何况一个谁对她好,她就喜欢谁的小孩。
江衍鹤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时候离开他,难道不是因为更算计到彻底地想要独占他吗。
远处,江衍鹤浑身被黑沉的戾气笼罩。
刚才情动成这样,现在又一幅冰清玉洁的样子,羞耻地遮掩着衣襟下的爱痕是吧。
这个女人,自己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想要占有和恋慕。
刚才还躺在臂弯里,却满眼含着泪水,叫他疯狗,还说不愿意看见他。
他,被她抛弃在芦苇地和湖畔,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的男人,离开了。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江衍鹤,满身戾气地站在原地,眼睛被嫉妒和怒气醺得泛红。
刚才那些贪恋的流连忘返的吻,变成了无法满足也无法平复的心瘾。
没有被认可的占有欲,就像一团荒草园上升起的熊熊大火,摧枯拉朽地,想要毁掉一切。
因为在她走近小孩的那一瞬间,他很清晰地看到。
对方牵着的小孩,黄头发,高鼻梁,白种皮肤,瞳孔颜色很浅。
和她身旁的男人,特征几乎一模一样。
叫她妈妈的小孩,不是自己的。
不是,属于他的孩子。
恨意,让唇角的痛变得强烈起来。
难道对方隐瞒的秘密,就是想要给其他男人生小孩吗。
想把她掐着狠狠占有她,一千次一万次。
直到她腹部凸起,为自己孕育子息。
不会被她纤细的四肢和苍白的皮肤牵动心念,不再心疼她的脆弱易碎。
谁让这个女人,被别人的小孩叫妈妈。
嫉妒的感觉,会让人疯狂。
江衍鹤狠戾地咬紧牙关。
他用大拇指随意地抿掉唇角的血痕,痛觉让他清醒地过分。
他的眼睛,深邃,漆黑。
一瞬不眨地盯着远处即将消失不见的身影,像狩猎一样,眈眈而专注。
“喜欢装不认识我是吧,这次,我非逼得你亲口承认。”
承认你会一刻不停地灌满属于我的东西。
独属于我,为我繁衍,为我活着。
四年,我为你心念俱焚,想死上万次,也到了你可怜可怜我这条疯狗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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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多国语言,日语,德语,意语,可唯独对阿拉伯语没有一点接触。
有时候想念那个人,忍不住偷偷哭的时候。
她就把麦阿尼上翻译的单词,用胶带贴在家里的各个角落。
Castiel给她的英国华侨身份。
她尝试着去领事馆应聘,结果成功了。
她自己本来除了翻译和阅读书籍,也没有别的喜好。
自身非常优秀,加上因为被硕士的教授和Castiel的家里人举荐,很顺利得到通过。
再加上,礼汀从大学就开始兼职。
之前翻译书籍,存储在母亲户头上的钱。
很快,她在市中心的医院旁,有了一个小小的家。
虽然是战后国家,利维亚一点也不乱。
他们之中的老一辈人,都是经历过最繁华的时候,除了战争带来的心理创伤,他们道德素养和文化素质都很高。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么多的优待。
有怕她穿过战后废墟不安全,所以陪她走了半个小时送她回家的父子俩。
有得知她是中国人,每次都多塞几袋中国洗衣粉的大叔。
还有请她吃甜甜圈,在烈日下比划一个小时,告诉她公交车可以通往那些地方的好心中年女人。
因为自己经历过苦难,所以格外地能互相体谅。
怜悯这个词,本来就是相互的。
事实上,这个世界所有的词汇都是双向的,爱也是,包容也是,付出是,温柔也是。
认识染染的时候。
是一个动荡的周末。
空袭又来,每个月都会上演。
轰隆的爆破声震醒清晨的小城,导弹只会飞向沙漠里的基地,居民区还算比较安稳。
礼汀被巨大的声音吵醒。
她把家里水仙花上的尘灰抚尽。
用喷壶灌满水,浇花,莹白的花苞被浅绿的叶片托举着,花朵鲜活地开着,慰藉着她。
她经常穿过战后早春的尘烟,灰暗深黄的街道,疮痍的弹孔,废弃的房屋和吊桥,来到医院。
做一些义务劳动。
她离开那个人以后,不爱穿白裙了,经常穿着干练的黑衣。
热风吹起她的头发,阳光溶进她雪一样的皮肤,显得流丽殊静。
她很少因为受伤掉眼泪了,坚韧又勇敢。
世界又大又新奇,生存生活的艰难,总是能把情爱间的聚散分离放得很轻。
可是她依然想他,好想好想他。
这里是最大的医院。
礼汀会进行一些进口药翻译。
或者把当地的临床报告,制成不同的版本,帮这里的医院筹措其他各国的募捐。
她在这里,心想自己翻译三本书,学会阿拉伯语。
在这里呆三年,就去别的地方看看。
看极光,看冰川,看看把地球划开两半的峡谷,拥有一些更新奇的人生体验。
她每天坐公交车,驶过很长的一条街道,全是密密麻麻的坟墓,上面葳蕤的荒草和野花生长。
就像《九月》那首诗里所言,“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还远。”
生命就像一个奇迹。
认识染染的那天。
她刚刚九个月,感冒得很厉害,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断地咳嗽。
这个孩子太小了,一咳就像一个小虾米一样,蜷缩成团状,身子一颤一颤,气管里发出“赫赫”的声音。
比婴儿大一点点,还需要人抱在怀里,水红色的小小嘴巴开合着。
无助地虚抓五指,艰难地叫着“姐...姐....姐姐....”
那天,礼汀正在医院楼下的荒草园里,喝自己做的秋葵排骨汤。
她的食量不大,不吃主食也能饱,来这里不经常做菜。
每天都在煲各种各样的汤。
眼看着小小的婴儿。
在一个挽着头巾的女人怀里,咳嗽地厉害。
她很温柔地挪到她们身边坐下,“要喝点我的汤吗。”
要知道,她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
那个人,不就是这样,被她的一碗汤勾到手的吗。
是呀,命运就是这么机缘巧合。
第一次炖汤给别人喝,接近了好爱好爱的那个人,
第二次炖汤炖汤给别人喝,有一个眨着大眼睛的小孩,怯生生地叫自己妈妈。
戴头巾的女人,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但是礼汀没有注意到。
女人把手里的小孩,往礼汀怀里一塞。
眼看着她的注意力都在宝宝身上。
女人左顾右盼,下定决心把小孩遗弃给礼汀。
她很快就离开了,找不到人影的那种。
礼汀抱着小孩子,一勺一勺地给她喂完排骨汤。
她做得很清淡,没多少荤腥。
宝宝看起来很满足地咂了咂嘴巴。
她看起来好可爱,金黄色的头发歪歪斜斜的,眼睛长得很美,像一泓清澈的湖泊。
女生喂完汤,才发现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她心念一颤,抱着孩子等了很久。
“请问你看过一个穿黑衣的瘦弱女人吗,大概到我耳朵这么高。”
来往的众人都摆手:“没有看见。”
社会经验浅薄的她。
甚至没有往对方丢弃小孩身上想,只当是她的妈妈去忙别的了。
小孩吃饱了,在太阳光里睡了一会儿。
刚睡醒,又攒着劲咳嗽起来,几乎被背过气去,全身都是热汗。
在她怀里扭动着,浑身也泛起红来,仔细一看,连舌头都长满了红色的小点。
礼汀有些心慌,急忙带着小孩去缴费住院。
孩子太小了,输液的针在脑袋侧边。
护士让礼汀摁着宝宝的头。
她的手指按住挣扎的小孩,眼泪在眼眶打转。
接受完治疗才知道。
小孩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如果患上肺炎的话,导致并发的心肌炎,可能随时都能让她殒命。
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要承受这么多苦难。
而且孩子的母亲居然也不负责任。
她心疼地抓着宝宝的小手,不敢把眼睛挪开一秒,生怕小孩子胡乱踢打,会输液血液回流。
当晚,礼汀选择了在病床旁边的小床上陪护。
天气很冷,她不太会带宝宝,只能去前面的商店街多买了一床婴儿绒毯和尿不湿。
直到半夜,她好不容易把哭闹的婴儿哄入梦乡。
又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女生撑起脑袋,看见婴儿床畔,有个黑糊糊的人影。
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黑暗。
礼汀终于看清,是一位瘦弱矮小的女人,依偎在床边,正在给宝宝喂奶。
女生没有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着墙壁,看见那个女人搂着小孩,不停地拍打哄着。
小孩的咳嗽实在太厉害,奶水流得衣服都浸透了。
那人害怕把礼汀吵醒,一直催促着宝宝:“吃快点呀。”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小孩终于睡着了。
女人擦了擦汗,瞥见礼汀还躺在旁边的床上一动不动,于是脚步放得很轻,准备出门离开。
“她住院的费用我都交了。”
黑暗里,礼汀坐起身,声音很轻地说。
她刚离开江衍鹤没多久,第一次承担小生命的生死,语气有点委屈和茫然。
女人没料到礼汀会说话,吓得浑身一抖。
她听见对方告诉她,住院费用都交了。
忍不住跪下身体,眼泪刷地就掉下来。
眼前这个场景,和艳红带着程蝶衣,求收留的情景一模一样。
礼汀咬住下唇,让她起来再说。
没想到那女人,闷闷地憋了半天,仰面看她:“......Lynn.....”
礼汀有些惊讶:“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女人不断地摇头:“我的英文名,也叫Lynn,我叫温澜,是一名泰籍华裔。”
“认识你,是在去年秋末....我第一次鼓足勇气,去兰莎尔的大厦寻找生意,就看见你和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坐在窗台上,说一些我听不懂的书籍。”
“注意到你是因为,我小孩的父亲和那个男人长得很像......但是我却是被那个畜生强/奸生下的,我是孤儿,在清迈的寺庙长大,后来在芭雅提讨生活.....他是特拉维夫大学的学生,来那里参观旅游的。当时我还是一个未成年,只能漂洋过海来这里找他,可是到这里才发现,我不会当地的语言,一切举步维艰。”
“那时候他给我取了一个英文名,也叫Lynn,我认识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同样都是Lynn,为什么我过得这么难过......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和那些男人在床上.....我真的很痛.....也很辛苦.....你可能不知道,怀孕的时候,我经常绕路去大使馆看你,就像看另一个自己一样....那时候我就对肚子里的宝宝说,你别叫我妈妈,叫我姐姐就好.....”
“那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Lynn才是你的妈妈。”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苦心孤诣跟了你这么久,终于把这个患病的小孩交到你手上.....一路走到这里,赚的钱还不上我被那些黑心人欺骗签下的债款.....她这么可爱.....跟着我,只会和我一样被迫在红灯区赚一些皮肉营生,我怀她的时候,营养跟不上,这个苦命的孩子还得了心脏病.....”
“我无父无母,没有见过完整幸福的家庭.......熬了两年,签证也到期了,没办法再回泰国了,我现在是一个黑户口....”
“小姐,我求求你,帮帮这个孩子,如果将来有什么变故,你给她找一个好人家也可以......如果你拒绝我,我只能死在你面前了.....这样,你就会认下这个孩子了吧。”
礼汀听完,把她扶起来:“你不用做偏激的事情,我答应你,一定陪你一起把她的病治好。”
女人执拗地在地上不起来。
她比礼汀小了五六岁。
可看起来哀愁又苍老,脸上堆满了皱纹和伤疤,苦难已经把她榨干了。
她把睡熟的孩子抱过来,跪下来想给礼汀磕头,额头和地板碰撞,声音清脆到让人惊心。
她一直嗫嚅着:“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的孩子一直叫我姐姐.....因为想要做那种营生,就不能有小孩.....能认识你真是一种天大的服气。”
“可能你没有注意到我,前段时间,我会去小学的窗外听你给那些小孩子讲课。”
女人蹲在地上,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上面用英语记录着账目,还有一些简单的用语。
“之前孩子没生病的时候,你讲的每一个句子我都记得好好的......前段时间给她看病又花了不少钱,实在没有精力去旁听了。”
“我只上完小学,很多单词都不太懂,冬天的时候,看见你每天手指冻得通红,所以买了最好的毛线,给你织了一双手套,多余的线我又织了一双半截的手套......我之前一直没办法和你开口,蹉跎之中就到了春天了,你也不需要手套了。真的对不起,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想要讨好你,我真的没有其他可以报答你的东西了。”
礼汀坐在床上,低头看着眼前人的发旋。
小小的,有些乱,看起来很呆,很让人怜惜的模样。
她才十八岁,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
在某种程度上,她也只是一个孩子。
“不用报答,我都明白的。”
她跪坐在地上,把这位还没满十九岁的母亲搂在怀里。
看对方颤抖着,把小布包里的手套拿出来,讨好似得递给她,带着微微地体温:“我洗干净了,晒在阳光下面,很温暖,不脏的。”
她有点狗狗眼,红红的盈满泪水,看向礼汀的目光非常虔诚。
“试一试好不好,试试吧。”
宝宝在一旁睡得很香。
因为吃饱了,拇指放在小小的嘴巴里抿着。
就像当年程蝶衣并不理解母亲抹着脸说,“只要收下他,怎么都成”的天真。
礼汀一言不发,视线和她齐平,
她接过手套,戴上了红绿相间圣诞配色的一只,又拿起另一只半截手套戴在右手上。
“很好看。”
女生跪坐在地上,把礼汀戴着手套的手指,贴向自己哭泣的脸,用鼻尖蹭了蹭。
就像终于找到了安全感和依托,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你知道吗,我恨了那个男人千万遍......第一次这么感谢他,感谢他给我起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名字,感谢那个秋天的夜晚我绕路去那个大厦做营生,感谢看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一个善良的好人。感谢我想尽办法为了接近到你了,感谢你今天主动给我打招呼。”
一美元可以换得一万五千磅利维亚的货币,也可以买下她三十个心惊胆寒的夜晚。
可她不要礼汀的一分钱,只是为女儿的病感到痛苦和愧疚。
哪位妈妈从出生第一个单词,教会自己的小天使,叫的是姐姐呢。
她把自己看得很低很低。
低到摒弃了做母亲的权利。
她用身体的疼痛来养育小孩,还涕泗横流地说自己很坏,很恶毒,算计礼汀。
事实上,养育小孩的钱,她一分也不要礼汀出。
她并没有像她自述地像血蛭一样附在礼汀身上,反而拼命努力赚钱,想要报答自己的恩人。
她把钱都攒在礼汀这里,因为利维坦磅不值钱,摞起来像一堆小小的塔。
礼汀不忙的时候,会把这个拿到银行换成美元,或者帮她存起来。
万一,礼汀忙着翻译的工作,没有去银行,就会越堆越高,成为一座能看见实质的钱山。
女人把另外一半的手套戴在手上,有些紧张地盯着礼汀房间的地板,生怕自己的鞋踩出了污迹。
礼汀在旁边炖煮川贝雪梨,满屋都飘散着甜甜的梨水味道。
对方抱着碗,小口小口地舍不得喝完,还会站在洗手池前,擦洗很多遍自己喝过的碗。
“很好喝。”她嘴角弯弯的,眼神清澈地看着礼汀:“之前在清迈的寺庙里,养育孤儿们的老僧人也会做。”
仿佛只要礼汀在,她一切悲戚的情绪,都得到了依托。
宝宝的病日复一日地好起来了。
之前动脉导管未闭,也得到了自然的闭合。
可是染染的心脏还是很脆弱,她很少跑跳,是一个文气的小孩。
女人不经常来礼汀这里看孩子。
每次她都在夜色里来,因为她怕自己给礼汀惹上流言蜚语。
她非常节俭,是真的舍不得用卫生巾,垫着布和卫生纸。
礼汀在得知对方生产之后。
因为不注意卫生又开始接客,得了一些病,经常会痒。
她有点心疼地对她发脾气。
对方不断地讨好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一直再说对不起。
礼汀问她,你对不起谁。她说,你。
礼汀气得发抖又想笑,买了好多卫生物品囤在家里,让她随便拿,可她还是舍不得。
压在身上的苦难是社会性的,她就是不明白如何对自己好,总想着省钱,她没有根,没有着落,没有安全感。
礼汀也给她很多的书看,还给她找了一个护工的工作。
但是她不认识的字实在太多了,英文册翻几页就昏昏欲睡,却会把礼汀讲过的,记下来翻了又翻。
礼汀知道对方实在太过劳累,没有精力去做别的事情了。
她也很温柔地不干涉她。
只是偶尔在对方带一大堆新衣服和食物看宝宝的时候,偷偷在对方的衣兜里放一些现钞。
礼汀偶尔很想江衍鹤的时候,会经常去利维亚的海边,一个人沉默地坐很久很久。
女人为了守护她,每次都抱着小孩远远地跟着她。
有些时候,她在海边睡着,会发现身上披着宝宝的小毯子。
而对方坐得很远,像是警惕她遇到危险一样保护着。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很敏感,很善良的一颗心。
后来礼汀就不常去海边了。
因为遇见过旅游的人,拿着哥哥的悬赏,试探地问她是不是中国人。
家旁边有个废墟的楼房,天台上,四下里空旷无比。
她经常和她,咬着冰淇淋,在废墟上看月亮。
用中文聊起喜欢的男孩子,说一些暗恋呀,求而不得呀,女生之间的话题。
夏夜晚风里总是青春的,夜露都会变得沁凉,就像十六七岁黄梅雨季,闷闷的,很压抑。
礼汀会给她讲京域澄澈的碧蓝海水,讲高中时学校天空的粉蓝色,讲大学在教学楼窗户看见那个人被风得荡起来的白衬衣。
她会给礼汀讲起清迈的佛祖像和青木瓜,讲她曾经在高种姓家里做女佣暗恋的少爷,讲芭提拉海边坐游艇的富家公子。
染染也渐渐地长大了,吃药也很乖,特别特别听话,吃胶囊和苦苦的药也不闹。
就是小时候咳嗽多了,嗓子有点点闷。
染染好喜欢礼汀讲话的声音,情冷又仙,缠着她讲辛黛瑞拉和伊莎贝拉。
那时候她们都以为,生活会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可是染染快三岁时。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彻底改变了三个人平静的生活。
那天,女人去棚户区做营生。
临走前,染染好乖地让姐姐亲她:“这边三下,那边五下,五减三等于二,这边还要两下!”
女人也是个小孩,恶作剧地亲了染染五下,小人又闹起来,“不对,还要,要。”
“宝宝还要姐姐亲你多少下呀。”
染染扳着小小地手指:“一二三.....”
礼汀在看着她们笑,等姐姐回来,让她给你补一百次。
对还不到三岁的小孩来说,一百是天大的数字。
染染乐不可支:“喜欢妈妈,喜欢姐姐!”
女人数了数堆在眼前的那座小小的钱山,一脸满足:“等我回来,再带一些钱,给染染买吃的。”
礼汀忧心忡忡:“不是让你别做这个了吗。”
女人垂着眼睛回答:“可是当护工赚的太少了,我想夏天陪小孩回一趟泰国,看看我当时的家。你别劝我了,你都给我很多钱了。”
就是那天晚上的地震。
棚架垮塌,楼房倾覆,她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世界千千万万个Lynn,少了她,好像并不会停止转动。
可是为什么,只是想要活下去,和自己家人一起活下去,就这么难呢。
撕心裂肺的告别也没有发生。
到最后,救援队挖出了她的遗骸,已经是完整不全的了。
因为没有亲属关系,没人通知礼汀去认尸。
那段时间,礼汀一直在帮助同胞回国和帮助救援队运送物资。
染染被Castiel和找来的护工姐姐,带去了Zlatni Rat尖角海滩过春天。
礼汀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上床睡觉一两个小时,又开始起床寻找女人的下落。
她辗转了很久,不停地前往之前那人工作的街道,找了好几个都不对。
直到最后,直到余震平息,一切都安定下来以后。
礼汀才得到对方已经被火化的消息。
她哄睡宝宝,穿着黑色的长裙,把那朵白色水仙摘下来,别在胸襟上。
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在晚春的风里孑孓着前行,殡仪馆领来那方小小的骨灰盒。
手套,终于带齐一整副了。
不对,还有半截的,是两副。
那个人呀。
总怕出门把手套/弄脏了,她只在家里陪他们的时候戴。
两年多了,这两双手套还几乎是全新的。
礼汀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一针一线在没有安全保障的条件下织成的,又是怎么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生下染染的。
她总是,讲一些开心的,讨好礼汀的,让人感到喜悦的经历。
不向她倾诉自己的辛苦,疼痛,恐惧,惊慌和茫然。
抱着骨灰回来的一路上。
礼汀不敢坐公交车,会打扰别人,所以她徒步走回来。
她一想起她,一直在掉眼泪,想起自己不停地希冀对方独立自强,做别的营生。
所以自己连,“你一点都不脏”,这种话都没有说过。
这种之前在哥哥怀里撒娇的时候,和他暧昧的话。
在这个孤独无依的小女生身上,却是她想用一生证明的事情。
那么倔强又那么努力。
离开的时候刚刚二十一岁。
二十岁,和平国家的那些小孩,一生才刚刚揭开帷幕。
同样都是Lynn,同样的年纪。
为什么人和人就像隔着天堑,被无力的命运摆布。
下葬的时候。
她把手套交换了一下,把属于自己的两个半只,放在了骨灰盒里一起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