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落地。
江衍鹤摘下护目镜,拿起未开封的汽水往嘴里灌。
叶泽川就从飞机后的休息区跑过来。
他撇下那群等候的莺莺燕燕,眉飞色舞地喘着气。
“小鹤,有礼汀的下落了!我哥派出的人,查到一天前,有个长相和她非常相似的人,到了英国的国境,径直去了肯辛顿宫。”
叶泽川揣测道:“如果是亲王的儿子,那这么久礼汀杳无音信的原因就说得通了,他们应该给了她华侨移民的身份。”
“......”
他探头去看江衍鹤的反应。
那人没有情绪,看上去依然是沉寂的。
他黑发散着,垂着眼睛,额头上的细汗昭示着运动后的痕迹,显出浓浓的荷尔蒙味道。
就像一颗石落入深潭里,波澜不兴。
“两天后,为了庆祝卢瑟公爵的大儿子的毕业晚会,他们会在巴尔勒莫城堡举办慈善晚宴。”
叶泽川有点恼地挠头道:“可惜去那里的都是贵族,和中东的富翁.....我哥想尽办法.....实在没有进入那里的门路。”
“给江明旭打一个电话的事。”
江衍鹤轻描淡写:“举办慈善晚宴,一定会拍卖藏品,你让霍鸿羽帮我找几个国际顶尖的职业拍卖师,钱不是问题。”
“还有。”
叶泽川本来想要去一边打电话。
闻言,微微一怔:“小鹤,还有什么,你说,我一定帮你服务周道,尽职尽责,忠心耿耿。”
“我现在、好看吗。”
江衍鹤凝神,垂着眼睛,有点不确定。
他迟缓又认真地再问了一遍:“我看起来,和二十岁.....有区别吗。”
对方看起来非常英俊,鼻梁周围汗津津的,反光的时候就像有万千星辰。
下颌利落,带着三分疏懒。
眼睛漆黑又蛊人,瞧人时不怒自威,浑然天成的贵气骄矜。
“啊?”
叶泽川看入了神。
他又想到对方要自己回答,慌张之间差点咬到舌头:“好看!还用说嘛......比电影明星还好看,当年你妈还是投资圈第一美人,谁比得上你。看我找的那几个明星模特为你疯狂的,这还不够证明你的魅力吗。”
他把对方吹到天上去。
宛如利竹被冷风吹得沙沙作响,却并不为之所动。
那人薄唇微抿,沉沉应声。
叶泽川觉得,对方根本不相信他的恭维。
怎么他也会有这种担忧啊。
江衍鹤这种人,不应该从小被女人捧着爱着吗。
难道是礼汀带给他的不确定感。
想起那艘游轮上,礼汀说她从未喝醉过。
叶泽川觉得心尖忐忑,就像微微颤抖的羽毛不断挠痒痒。
他也变得紧张起来了。
礼汀一直对这次回英国的事感到不安。
她的预感向来准确。
很快就得到了应验。
璀璨的灯光将宫殿照的雪亮。
夜晚宫殿周围涌起了薄雾,仲夏夜的梦在纸醉金迷中翻涌。
今天的流程是鸡尾酒会,慈善拍卖,和最后的酒会。
这比私人举办的宴会秀场规格高多了。
今年的晚会以库布里克的电影《Eyes Wide Shut》为灵感,采用的是面具舞会的形式。
这次的面具使用的是羽毛,皮革,瓷器和玻璃。
用材价格亲民,彰显了慈善的主题所在。
第一个签字进场的是英国最大的对冲基金的首席投资官,他的合伙人和桥水有关联。
男人携着的女伴卡汀娜,是去年的柏林金雄奖的得主。
现在还在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的主视觉海报上熠熠生辉。
卡汀娜选择了插着白孔雀羽毛的鎏金面具。
她含着笑走到Castiel前面,隔着香槟塔观察他们。
看见对方没有去应酬。
反而一直陪着他身边一个素雅长裙,戴着狐狸面具的黑发女孩。
女孩不太能喝酒,有些微醺,脸有些微红。
卡汀娜非常想知道对方的脸,但想到是面具酒会,就按捺下心里的好奇。
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传话,卡汀娜向Castiel走过来,侧身对他窃窃私语。
“瑞秋没来,她知道你的母亲不想看见她,知道你今天要当着众人的面宣誓主权,她下午就约了一帮人溜冰。”
“随便她怎么折腾,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我走不开。”
Castiel整理着右边的臂膀上的袖箍:“再说一会儿拍卖完还有晚宴,王妃看不见我的人影,一定会感到不悦。”
“那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下午她约的那帮人,去年一起玩死了一个模特,法院程序还没走,私下就和解了。”
卡汀娜弯唇冲他挑了眉,随即又说:“宣誓主权的事,何必等现在?”
还没等礼汀反应过来。
女人就抓起她的手腕,高高举起来。
“在拍卖开始之前,给大家介绍一位重要来宾,这是来自古老东方的女孩,温澜,是我们Castiel的现任女友!”
礼汀听到现任女友的时候,有点怔忪。
眼下全国各界名流都聚集于此,还有贵族和外宾,倒是有些没办法拒绝地骑虎难下了。
卡汀娜一向洒脱,浪漫,在英国类似演艺和歌唱双栖的天后存在。
而且她是玛莲娜公主的侄女,在某一程度上也具有重要的话语权。
来往衣香鬓影的宾客们也不觉得她的发言突兀。
他们纷纷鼓掌喝彩。
随即,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拿来一个乌漆托盘。
上面盖着绒布,掀开一看,银钿的珐琅托上放着一个精巧夺目的天鹅尾翼胸针。
眼看着卡汀娜天鹅尾翼胸针别到礼汀身上。
Castiel这才满意地笑了:“Lynn,全国的天鹅都归女王陛下所有,你被授予这个胸针,也是被他们认同了。”
礼汀仔细观察了一下。
确定了这个胸针是银制的,并不是价值连城的贵重,就是一个褒奖和认可。
才轻声道谢,安心地别在胸襟上,收了下来。
“你的朋友是不是还在等你。”
雪亮的灯光下,礼汀抬起手腕,推了推他。
她的皮肤是潋滟,接近透明的苍白,和西方的冷感不一样。
“你先去忙你的,我一会儿去看看染染,她这几天频繁发热,我不知道是不是被我传染感冒了。”
Castiel并不想离开她。
他恨透了她这幅,什么都能包容体谅,知情识趣的温婉模样。
他知道可能最终的原因是对方根本不嫉妒,不吃醋,也不在乎。
“真的不打算留留我吗?”他问。
礼汀的目光笼住他,很久才说:“染染不听你讲睡前故事就会闹。”
Castiel欲言又止,他很想问她,那你需要我吗。
可是她这句话,不就像和他有一个共同的小孩吗。
他嘴角上扬,尾指触碰到了对方。
看见礼汀眨着眼睛慌乱把手指抽走。
他就像恶作剧成功了一样。
戴着面具,招来司机,和礼汀说了一句,那你今晚等我,依依不舍离开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
远处有一行人,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站在人群掩映下的江衍鹤。
他身量高大,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来得很晚。
邀请函是面向社会精英的慈善拍卖。
这些拿着拓印了皇家标识的烫金册,上面记录着各项拍卖品的价格和简介。
他拿去让拍卖团一一记录下可以提价的品类,才压轴入场。
此刻,他笼罩在光影的暗面,鼻梁孤拔,眼神戏谑又深沉。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汀汀。
就好像四年前那道暗无天光的水刑,终于到了刑满释放的那一刻。
他的视线牢牢地锁住那个和礼汀一模一样的人。
黑色长发,喜欢清净。
果然是她。
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举止和神态,哪怕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他心里很笃定,毕竟是从六岁那年就认识的人。
眼前戴着面具的,一定是礼汀没错。
江衍鹤的上衣口袋里,揣着她求婚时送他的蓝宝石。
这么多年了,伴随着他的体温,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手腕的绷带他很少拿出来。
上面她的血迹已经变成了很浅的褐色,纱布也被磨出了卷边。
和她分开的三年里。
他一直把这个当做他的护身符,带在身上,去过世界各地寻找她。
在半年以前。
他也觉得这些是他陪葬品,伴随着雪夜和晚风,陪他到下一世,给他们再续前缘当信物。
他有的时候痛恨自己,就是一个被她抛弃的凄楚旧人,揣着一脑子关于她的记忆,像个喃喃丢失小孩的祥林嫂一样,被困在那个雪夜拼命挖坟,或者那个游轮上,眼睁睁看着她跳海的日出。
“你觉得她和那个男人会是一对吗?”他侧头,沉声问道。
“阿鹤,你怎么会那么确定,那就是小汀?我们都没有认出来,况且她还戴着面具。”
霍鸿羽下飞机还没吃东西,从面具的边缘,给自己投喂榛果。
他嘴巴鼓鼓囊囊的,盯着看了很久,才做出回答。
“你说呢,我和她朝夕相处五年,怎么可能认不出。”
江衍鹤目光森冷地目送着礼汀身边和她成双入对的男人离开:“陪她去日本的就是他吧。”
“你打算怎么验证?”
叶泽川吞咽了一口,低声询问:“刚才他们不是都叫她温澜吗,就算对方是礼汀,也咬死不承认了。”
“没错,小鹤,你想想看,再怎么说,亲王都不会要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当儿媳,什么背调应该都做得彻底。”
霍鸿羽看见江衍鹤的眼神落在那个女人潮红的脸颊上,心说不妙。
“她对每个人都会这样笑吗?”他问。
夏天的风鼓膨彭地吹过来。
四年了,当时的笃定变成割在心脏上的钝刀子,糯糯地疼,五脏六腑遍体冰凉。
想看见她,看她过得好,又怕看见她,看到她没有自己,过得真的很好。
“你觉得......她爱刚才那个男人吗。”
一晚上,他问的问题一次比一次幼稚。
情绪压抑了一次又一次,尝试着让自己稳定下来。
他应该挟持她,告诉她自己爱她爱到发疯,愿意做她的狗,当她的奴隶,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残骸沉入那一方汀水之中,身心完全被她占据。
他陷得很深,无法转圜。
她看上去......好像过得很幸福......
可是别人怎么回答得上来他的问题。
那五年的恋慕一点也不像假的。
她对他好,宠溺他,纵容他对自己做任何事。
可是,这四年无休止的寻找,不确定,不安,和痛苦,更灼伤灵魂。
“等会拍卖开始了,我找机会问问知情的人。”
霍鸿羽打断了他的情绪:“我今天带来的,都是拍卖的行家。徐杰父亲,徐秉强,被我们套路的那场拍卖,就是找的他们公司,小鹤,你放一百个心。”
这时候,礼汀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
然后起身一个人向着花园尽头的小径走去。
江衍鹤回应道:“行,今天不管是什么收藏品,一律往上拍,大幅超过预期的价格。只要拍下来一件,就告诉他们,送给温澜。反正是慈善晚宴,这些有钱人都走个流程,出大价钱的几率不大。让我们的人务必被主办方记住,方便我后续谈条件。”
他说完,顺着礼汀离开的方向,往黑暗里追去。
直到皇家乐园的奏乐声渐渐变小。
他凝视着前面那抹纤细的白色影子。
“汀汀?”
其实礼汀已经心烦意乱一晚了。
忐忑的心情从宴会开始就没有消停。
她看到那个人了。
为此她特意去签到簿上求证过,上面龙凤凤舞地写着一个缩写字母:“J”
Castiel站在她身边的时候。
她就觉得如芒在背,好像有什么人看着自己。
十八岁,礼汀喜欢上他的那一刻起,他在人群中是彻底的焦点。
虽然,今天他隐匿在人群后方。
她依然清晰地感知到,那个人,找到她了。
她简单地找了一个理由,避开人群,想要躲得远远的。
当时那些人用他的生命安全威胁她离开的情景历历在目。
她没办法置之不理。
“汀汀。”
礼汀还没走到湖边。
茂盛的苇草在湖岸边摇曳,发出沙沙的摆动声,周围有早秋小虫细细地长鸣。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减慢脚步,怕对方察觉到了她对他的声音,有明显的身体反应。
“宝宝,是你吗。”
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
温热的,潮湿的泪水从她眼眶里流出来。
礼汀的心里防线完全崩溃了。
原来,他没有不要自己,和那些女人暧昧,他还在叫她宝宝。
可是此刻,就像加载断触一样。
礼汀不敢对他做出丝毫的反应。
她不知道,前段时间他身边的女人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和翡珊朱茵敏她们有别的什么发展。
更不敢,让他认出自己。
很丢脸的。
让他发现他一句话,一个词语,自己就这么强烈的反应,很丢脸的。
黑暗中,海洋性气候夜幕中雾气迷蒙。
男人的轮廓像是裁剪出来一样的清晰,英漠的脸上溢满思念和痛苦。
他呼吸很轻,嘴角勉强带着笑意。
声音却是涩苦的:“我找了你很久,世界各地我都去过,后来我死心了,意识到你彻底不在了,想陪你一起赴死,那天我去了日本,知道了你看过那封信......汀汀....怎么不去科莫的湖边别墅看看....”
“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礼汀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
她表现得听不懂对方说什么的样子。
她脑子一团浆糊,只想着和对方撇清关系。
发现自己刚才一时情急,说的是中文,又慌忙改口,讲起了阿拉伯语。
“我是泰国华裔,一直在中东那边生活,我并不认识你。”
“嗯,我听他们说起你的名字了,你叫温澜。”
江衍鹤沉默地站在不远处,半晌,才回应似地说出这句话。
这里湖水的环境非常好,有小船在湖边晃晃悠悠的。
野生的黑白天鹅,尽情地舒展着身躯。
周围翻飞的萤火虫就像带着小提灯一样可爱。
云雾被晚风吹散,月色溶溶地照耀在两个人身上。
江衍鹤经过她,往套索在湖面桅杆上的的小船上走去。
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她的惊慌,无措,和紧张。
“温小姐,你和她真的很像。”
“哪里像。”礼汀咬住下唇,小声追问。
对方促狭地笑了,没被她的话拿捏着走,反而聊起了别的:“我给你讲讲我妻子吧。”
“你们......结婚了吗?”
礼汀掐着手指,麻麻的,她有些心虚地问道。
“温小姐怎么这么确定我们没有结婚?”
礼汀一时语塞。
她感觉有些腿软,想靠着什么东西支撑一下,不然快站不住了。
紧张又忐忑,心跳得遽烈。
仿佛对方一个语气动作,自己都如临大敌得要戒备一下。
“要不要坐到船上来?”
他讲话的声音随着水流潺潺,仿佛坦然又笃定,并没有其他的避忌。
江衍鹤微微欠身,对她伸出手。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他的温度,上面握枪和剑道竹刀形成的薄茧。
两人最开始在一起。
他不经常碰她,但是会用手玩她的头发,摩挲她的牙龈,皮肤,
触碰到她的身体上,会有一阵过电的颤栗,随即是纷至沓来的安心和甜蜜。
礼汀不敢触碰他的手指,有些避忌地垂下眼睛。
“我有小孩,快四岁了。”
他显然没料到这一茬。
毕竟江衍鹤派出去查探她这两年近况的人,也并没有显示了礼汀怀孕。
他眯着眼,盯了她好久,随即笑了,问:“我的?”
“我听不懂您的意思,我和您素未蒙面.....”
礼汀听完对方说是他的,耳朵一下就红了,脖颈到耳后都烧得厉害。
他一举一动,还是像过去一样,让她狠狠心跳。
男人扑哧一声笑了,说话带着隐隐约约地宠溺,又带着揶揄:“......没见过?还脸红啊。”
他撑在船畔坐着,英隽得惊人,唇角带着笑意。
虽然两人之间隔着距离。
但是他的眼神有实质的话,定会沿着她身体的轮廓一路向上,满是侵吞的占有欲。
“脸红是因为......您好像一直在看我。”
她有点恼地轻声辩解道。
“温小姐,如果你不看我的话,怎么会觉察到我在看你呢。”
他说完,侧着头看向水面,漫不经心地把注意力放在别处。
湖心的黑白天鹅交颈游曳,成双成对。
礼汀被他将了一军,却得到了肆无忌惮偷看他的权利。
她真的忍不住看他一眼又一眼。
就着月色看过去,不动声色地,面具把她的眼神遮挡地很好。
果然呀,不管多少年,她觉得他是她这么多年看见过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
他看见对方随意搭在船沿的手腕上,还缠着绷带。
礼汀的心猛地一震。
本来心情就掀起了轩然大波,此刻再也无法平静了。
跳海的前一天夜里,她缠在他臂弯上的吗。
对方轻描淡写,打破了湖面的平静。
“我的妻子.....一直很担心我的安危,我记得那时候,我被人追杀,落入海里,她明明很怕水,还划着小船来救我,湖面飘着很多花......红色的山茶花,好奇怪,快十年了,当天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分开的也是在船上,那晚,她不停地勾引我,就像知道自己会离开一样,如果和她有小孩,十月怀胎也是三四岁的光景。她的身体很脆弱,我心疼,让她多爱自己,哪怕是一点点。那时候我不喜欢小孩.....很不喜欢,和别人分享她。没想到我在她身上实施独占欲的同时,她用失踪来向我告别。”
他啊,说话还是很蛊惑人。
低沉语气夹着意难平的叹息,又带惆怅的慵懒:“温小姐,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我吗。”
礼汀在发呆。
她环住双膝,露出一点点雪白的脚踝,长长的头发搭在肩颈旁,随着他的回忆,意识飘到了很久之前。
良久,她才说:“您都说了,之前被追杀,我想......她担忧着你的生命安全吧。”
她还没说完。
江衍鹤骤然起身。
他的身量很高,显得这叶木船,逼仄无比。
“是吗,你当时就是这个原因离开我的?”
他径直向她走过来。
礼汀知道对方一定是有所察觉。
他想要揭开她的面具,或者想掐着她的下颚。
她慌了神,再也压抑不住跳动的心脏,手忙脚乱地,急忙向后仰去。
“哗啦——”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木船失控的侧翻,礼汀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就伴随着水花的巨响,仰面朝湖底沉溺下去。
好奇怪,他在身边,生命的威胁都不算什么事了。
反因为头发散开,缠绕在耳后的面具,也被解开,变得重要到让人无措。
她着急去抓散在水里的面具,一时之间连游泳都忘记了。
礼汀不由得呛了一口水。
月光把水下照耀得呈现扑朔的浅灰色,光带倾泻地晕在水里。
青绿的莲叶在水面浮浮漾漾,有乔木的枝丫,在水底参差。
那人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
真的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一点也没变,包括眼神,有些怯,又有点闪躲。
他不复岸上的避忌。
在水下,他紧紧地揽住她的腰和手腕,将她圈紧箍在怀里。
她在他怀里挣扎。
可是水里扑腾的力气,阻力太大了,如何用力都是微弱的。
她能触碰到对方手腕的静脉。
她知道对方动情极了,几乎是强制性地压迫着她。
对方并没有选择把她扶正上岸。
和几年前,他小心翼翼扶着她,教她学会游泳那个桀骜又禁欲的青年不一样。
他就像发疯了一样,在水里疯狂地亲吻她。
她被桎梏地很用力,感受到对方正在埋头亲吻着她的脖颈。
她小幅度地推拒着他。
男性的荷尔蒙刺激着她的感官,舌肉和齿尖粗粝地摩挲着脖颈细嫩的皮肤。
她接近濒死地战栗起来。
他的触摸,他的体温,都令她神魂颠倒。
那种带着强势和胁迫的触碰,太熟悉又太迷恋。
被他扯松地裙子的领口,埋头舔吻着锁骨以下。
她没有借力的地方,只能任由对方扶着腰放肆。
分明在水下。
她好像耳朵里,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像情药一样,灌进她的灵魂渗出。
没办法开口讲出“不要”的字眼。
就变成一尾缠绕着,任由放肆的鱼。
这个男人对她做了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
她今天晚上,在岸上原来是多么理智,陌生,她统统想不起来。
第一次艰难浮出水面的时候,对方在水下触碰她。
她的体力被清空了,彻底陷入某种不可名状的漩涡里。
可他此刻,衣着完好,就这样让她失去意识了整整三次。
她蜷在他怀里的时候,突然羞耻又妒忌。
明明告诉了对方自己叫温澜。
他什么都不确定,就和她在水里接吻。
礼汀突然变得非常幼稚,咬着下唇,很恼地吃起醋来。
但又不知道吃谁的醋,就是非常奇怪。
“她知道.....你会这样混蛋地对待一个陌生女人吗?”
不知道做什么反应,面具又掉了,恨他恨地心间痒。
抬起手指,羞愤至死地给了对方一巴掌。
又被人摁在滩涂上,抵住。
那人手掌捂住她的嘴唇,半跪着压覆在她身上,狠狠地咬在她肩膀上。
莹白色的皮肤,渗出了斑斑的血迹。
他就像得了疯病一样,不管不顾她的挣扎,埋头舔舐。
“我倒是要看看,汀汀的血是不是冷的,怎么心这么狠,这么黑?”
“我才不是你的汀汀!”
“碰一下就喷水了,渴求成这样,还在我面前装?”
他抬起手,虚拢在她的脖颈上,眯起眼睛质问道:“之间故意溺水,求着我让我碰你,现在就这么抗拒地反抗我?”
礼汀手肘撑着草地,不断地往后退着。
身体对他的反应实在诚实。
他搭在脖颈间的手,也没觉得恐惧,还渴望对方用力。
这样病态到极点的自己,好像实在太过于没有羞耻心了。
她萌生了反抗的念头。
下决心和眼前的男人不要有更深的关联,当年被那群人轮番逼着离开的事情,历历在目。
越是渴望他,就越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
“妈妈?”
“妈妈,你在哪?”
远处,传来染染的稚嫩的叫喊声。
小孩子一时找不见妈妈,就像雏鸟一样哀哀又焦虑地叫嚷着。
她有什么脸去见宝宝呢。
她肩膀略微地蜷曲着,被他桎梏在芦苇丛之间,显得不受规矩又放荡,一副被欲/望支配的虚弱模样。
对方留了余地,没给她细长的白颈上留下吻痕.
可是肩膀上的咬伤和齿痕,彰显着他病态的占有欲。
她想哭,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就是想哭,哭自己的不争气。
他哪有强迫她的意思。
刚才在水下的欲拒还拒,主动的勾缠,不安的战栗,都是她为虎作伥的可耻证明。
“不行....”她卷边的裙摆被蹭上了青苔,显得好狼狈,脚踝踢打着,漾起水花,被男人捉住,心疼地轻吻腿上被战争瓦砾刮伤的疤痕。
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实在不知道怎么办,还好今天裙子格外修身。
他没办法看到腿上的纹身。
那个很久之前的,在意大利的时候,纹在腿间已经褪色了一点的鹤。
是她彻底属于他的标志。
害怕他认出自己,也怕他没认准确自己,就开始对一个陌生的肖似自己的女人动情。
“不可以碰我....”
她再开口时,声线带着哭腔的颤音,被他咬过的肩膀也涨涨地疼:“.....疯狗.....我明明不认识你....”
对方把她的腿抱在怀里,又倾身过来吻她的脸上的湿痕,那是被泪水晕染过的痕迹。
眼睑泛着淡淡的绯色,竟是带了让人想要弄坏的风情。
他的吻逐渐向下,用舌尖描摹她嘴唇的轮廓,细细的,抵弄着想要撬开她的唇。
湖畔的芦苇地,都被两人的体温浸得灼热了起来。
“妈妈——”
染染的声音渐近。
还传来Castiel着急的呼唤声:“温澜,澜澜——”
“Lynn——”
禁锢着她的男人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英文名都没改,还和我玩失忆?”
礼汀挣扎没用,慌乱之下,一口咬在江衍鹤的唇上。
淡淡的血腥味道传到嘴里。
她甚至能听见对方急遽跳动的脉搏,混着她的心跳,铺天盖地。
对方的眼睛危险又沉晦地眯了眯。
终于放开了她。
“爽了那么多次,腿都是软的,又赶着去当贤妻良母了吗?”
他依然英隽得让人目眩神迷,嘴角带血的样子更显得性感凌厉,就像并没有餍足的野兽一样,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动作。
“他知道,我一碰你,你就会失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