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掉下来的那瞬间,我好害怕的,但我觉得你会来。”
礼汀身体小幅度地发着抖,生死攸关的瞬间,不是谁都能时刻体会。
她仿佛恐惧到了极点。
见对方不动作,她略微抬起眼,恐惧泪水濡湿对方的衣袂。
极依恋地希冀,他能安慰自己几秒钟。
“这种事,绝对没有下一次。”他狠狠掐住她的下颌,白皮肤横添几条红痕:“懂了没。”
礼汀扭过脸,小声说:“知道了。”
她真的很美,靛青裙子万种风情地飘荡。
他怀里,似躲了一捧细雪,不见天光的白。
但江衍鹤并没有动情,他甚至一点怜悯和心软都没有。
他漫不经心,垂眼,“昨晚,你不是和谢策清挺般配吗?为什么还三番四次招我。”
礼汀在那么一瞬间,停止了战栗。
她微有些恼:“我明明给你打过电话的,可是你在通话中。”
江衍鹤听完,陡然望向她,眼睛漆黑深邃,让人没办法揣摩透彻。
他的声线平而凉,说:“所以你就找别人是吗?”
“还是那天本来的目的,是找他陪你,所以才会和我说点错了。”江衍鹤问。
礼汀小幅度地摇着头,解释道:“只是怕打扰你。”
谢策清不愧是她真正的恩人,果然隽永而深刻。
只要一说出真相,也许永远没什么胜算了。
那这样——
就让谢策清永远说不出真相好了。
凭什么,自己要被一切的世俗玩意儿桎梏着,想要摧毁一切都要从最执迷的事物出发,不让别人发现端倪。
那也没关系,那就掠夺别人手到擒来的一切,再据为己有。
“你怕打扰我,却让他守了你一夜?”
他不等她解释,神经末梢不知道被什么牵动着,侧头闷声地笑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地,好像想到了特别好笑的事。
额发散下来,遮掩住眼睛的疯戾,他鲜少这样情绪不羁。
“你笑什么呀。”礼汀咬住下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现在和谢策清只是朋友。”
是吗,我笑了吗?
江衍鹤散漫答道,他没什么感觉,或者真的在笑也说不一定。
他一贯隐忍得很好,饶是如此,眼睛没有笑幅,下颌线已经绷紧,似乎不悦到了极点。
他怎么会不开心呢。
礼汀想,她明明是害怕麻烦到他的。
江衍鹤仙人之姿,就算是倦怠敷衍的笑,或者眼里不含欢愉的冷笑,江衍鹤笑起来,万人都想为他赴死的好看。
那天在酒吧里,他故意和她杠上,脖颈上弄出的淤痕。
也是他施舍给她,引起其他男生心疼的途径。
别的男人,会被她迷走心窍,失魂落魄。
但江衍鹤不会。
他也并不是在羞辱她。
换作别人,三番四次地用计谋引起他注意。
他都笑笑,懒得去揭穿的。
难道江衍鹤又在觉得自己为了谢策清,在他面前装吗?
礼汀失落地想。
面对她,江衍鹤就像证明一道数竞题。
开始就把她的本性和目的,如同叶片的根茎脉络,彻底摸索出来。
然后冷眼旁观,欣赏她用一切繁复冗杂的导数,把自己伪装起来。
礼汀闭上眼,从江衍鹤身上下来。
脚落地,有点虚浮的酸软感。
她觉得羞,脸红透,小心翼翼抓他的手。
“你别招我。”
但他下意识,拢起她背脊,扶住她。
礼汀恍惚地甜笑:“那下次,我用这种方式勾引谢策清,你觉得会成功吗?”
江衍鹤本来抵在她后颈,安抚性地磨挲。
听完她的话,指节停顿下来。
他冷笑,却笑得她心尖发痒:“今晚谢策清不是应允你,和蒋蝶说开吗?你既然已经得到了,何苦问我?”
礼汀捂住滚烫的脸,她鼓足勇气。
低头在江衍鹤修长分明的手指上,轻轻一吻。
她虔诚又浅尝辄止,像蝴蝶扑在梦寐以求的花瓣上。
“江衍鹤,如果我成功了。”
“你可以告诉我,你要我怎么报答你吗?”
--------------------
谢策清很少来这么破烂的一个地方。
十五号线地铁贯穿这一块,叫马泉营,汇聚着京域的五环内最大城中村。
装修破败的筒子楼和平房瓦房,像蜂巢一样聚集在一起。
一下雨,路面就斑驳泥泞,楼房的构造也仄逼扭曲。
天色将晚,东拉西扯的天线,把头顶的天空划破。
发廊的紫蓝色旋转灯,晃得眼睛发晕。
街边站着衣着清凉的浓妆女人揽客。
看见谢策清走过来,涂了粉漆的手臂拽住他的运动服。
他没反应过来,不经意间被人扯住,奇怪地瞥她们一眼。
她们衣着暴露,领口极低,沟壑清晰可见,白花花的一片,让他耻于直视。
“帅哥,要不要姐姐陪你聊聊天啊。”
“不用了,我找人,不妨碍你们做生意。”他言简意赅。
年龄四五十岁,也有年轻点的,正坐在店里修指甲,推推搡搡地聊天。
外面玻璃斑驳,广告字油彩混着褪色海报,显出一种陈旧萧条的破败景象。
谢策清看着三三两两出入的男人,对她们态度并不好,在心里默默叹息。
今晚尚早,她们把身体作为商品,待价而沽,谁也不想扮成这样。
但生活如同吸进所有人年轻梦想自由和爱的黑洞。
大多数人只能凭借酒精麻痹所带来的谵妄,排解失意的苦闷,浇灭青春时的热望。
在泥潭里蝇营狗苟,赚钱哪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起远在崇左扶贫的父亲,他叹了一口气。
道路尽头是一家旅店式的KTV。
这并不稀奇,京域外来人口很多,旅馆遍地生花。
招牌的鎏金装饰上,满是雨水冲刷的污迹。
还没进门,便能听到全损音质的歌声。
谢策清跟着父亲,随意进出大使馆,接待过贵族外宾,看过秀场和开幕式。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么破败残损的地方。
导航上也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名字。
甚至不远处的早餐小吃摊,都有固定地点,这里却没有。
但谢策清不疑有他。
他之前就和蒋蝶约好,找个地方,把两人的关系理一遍。
蒋蝶也同意了,给他发来这个地址。
今天一早,礼汀亲自扎好修剪的马蹄莲,就送到了他手上。
谢策清还给蒋蝶认真选了一条钻石项链。
是那天蒋蝶为了给赵炜还贷款,舍不得买的那种。
作为分手贺礼。
谢策清也不知道他和她算不算分手,但他挺可怜她。
蒋蝶那个傻女人,长得漂亮,谁说什么都相信。
想起那个女人对她自己抠抠搜搜的,骗到的钱,全用来给男友还债。
谢策清就觉得心疼,虽然和她并没有继续的可能,但是还是想她以后好好的。
但此时心里不全然是这一种情绪,还有微妙的喜悦。
他兜里还有一个东西,一个用丝带包扎起来的隐秘物件。
是准备好好解决和蒋蝶之间的事,再送给礼汀的。
谢策清一想到这里,嘴角就露出了一点笑意。
KTV里面香水味混着烟味浓得刺鼻。
谢策清不想进去,皱起眉头,给蒋蝶打电话。
接电话的不是蒋蝶,是声音凶神恶煞的男人:“来了,钱带来了没。”
谢策清犹豫了一瞬才回道:“什么钱?你是谁,蒋蝶呢,叫她接电话,不然我报警了。”
“哟,谢公子,可把您盼来了,来都来了,不进来玩玩吗?”
四五个混混来找他,头发颜色各不相同,发尾处干枯毛躁,身上不同程度地有伤痕。
谢策清低头睥睨这群人,眼神宛如看一群站在巷口吠叫的野狗。
一向养尊处优的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只觉得周围乌烟瘴气,不是蒋蝶找他分手应该来得地方。
小混混个子没他高。
从谢策清的角度出发,正好看见那群人鸡窝一样的乱发,没来由想笑。
还没嘲讽地笑出声,就被混混用棍棒,从身后一击,重重拍打到后颈处。
他意识瞬间模糊,接着被几个比他稍矮的人,架到了包厢里。
里面燥热烦闷,烟雾缭绕,散发着刺鼻的香水味和男性的汗水味。
谢策清醒过来,费力睁开眼,往旁边望了望。
觉察到眼前处境不善。
他条件发射地试图摸索手机,想打电话报警,发现手机已经被没收了。
隔壁的歌声一阵阵传过来,刺激得耳膜生疼,身下地板也在音响的刺激下颤抖起来。
“吵死了,不会唱歌就别唱。”谢策清暗骂出声。
他支起上半身,用手护着,试图活动了一下脖颈。
刚被人狠狠敲打的脊柱,一动就咔咔作响。
房间里昏暗无比,地下扔满了烟头和食物残渣。
谢策清用手指掩住鼻息,过了一会儿,氧气充足后,终于恢复了清明。
朝前张望了一下,他发现包厢里的巨幅海报下面靠着蒋蝶。
蒋蝶上半身衣物凌乱,正蜷缩在角落里。
她紧闭着眼,下身没穿任何东西,似乎很痛苦地模样,在轻微喘息。
“蒋蝶,你没事吧?”
蒋蝶摇头:“我没事。”
她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又无奈地看向谢策清,示意她的腿还在外面光裸着。
谢策清眼神一暗,奋力撑起身,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盖住。
脑袋刺痛难耐,他向周围甩了甩头,试图清醒过来。
房间一角有人噼啪点了火。
谢策清这才注意到,房间里乌泱泱地站了六七个人。
他不顾自己脑袋一阵一阵眩晕,慌乱地给蒋蝶披上衣物。
“我们可什么都没对她做。她男人欠了我们五十万。现在利滚利翻了一倍,她男人跑路了,我们就找她的新男人还咯。”
坐在角落位置上的,一个癞痢头混混,歪叼着烟,挤眉弄眼地笑着。
“看你是个富家公子哥,这鞋这表加起来也值几十万吧,不会连区区一百万也给不起吧。”
谢策清沙哑道:“钱我有,但我凭什么要给你?”
话音刚落,他就被从后面扑过来的几个小混混,扯住头发,兜头狠狠给了几拳。
他整个人往前一仰,跪倒在蒋蝶面前。
谢策清这时候还不忘安抚蒋蝶,他说:“我没事,你别怕,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今天谁碰过你一下,都记在脑海里,我要他们一个个都进局子。”
“还想当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呢,谢公子,我看你是不明白,现在的处境。”
“不怪我们这些兄弟嫉妒,你们有钱人,长相都要比我们优越,你这张脸要是毁了,不知道多少妹妹会伤心流泪吧。”
癞痢头混混摁开打火机,左右调试了一下火候,火苗腾地燃起来。
“我给你把头发烧了,剃个和我一样的发型怎么样,看看谢公子能用钱交多少女朋友?”
谢策清呼吸蓦地粗重,埋头吐出牙缝间的血沫:“我不怕你。”
他兴奋地咧嘴一笑:“是吗?至少你的马子会对我魂牵梦萦,爷还不碰她。”
癞痢头猛地一跺脚:“有骨气啊小子。”
他气急败坏的从沙发上下来,亲自扯着谢策清的脖颈,往硬质的水泥瓷砖,充满戾气地一下又一下地磕。
“还挺狂的啊,我最后说一次,你不帮她赔这一百万,我今晚不会放人的。你现在就必须给,让你朋友或者家里人转账,要不就等着你家人去垃圾堆填区,去接双腿残废的你。我告诉你,我们几个死都不怕,去坐牢算什么,可你终生残废,谁也救不了你。”
蒋蝶醒了,哭叫着,在一旁发起抖来:“不关我的事,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奇怪,谢策清想。
这一刻,他非常冷静。
脑袋里,居然是那束被混混扔在沙发角落的洁白马蹄莲。
马蹄莲是礼汀亲手捆好的。
尖端翠绿欲滴,皎洁清透。
茎秆细长,花瓣尖端弧线优美。
他嘴里冒出浓厚的血腥味,似是铁锈。
可满脑子,只有那束没有被污损的花。
我怎么能这么爱她呢?
谢策清想,礼汀,如果我能健康顺利地到你面前。
我一定,会告诉你。
对不起,再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喝醉了酒,没认出来。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一年前夏天的那次海难。
在轮渡火灾倾覆的时候,我在你的身边。
只要你每天开心喜悦,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我喜欢你。
这一次,我把一切都向蒋蝶说开。
我会陪在你身边,永远地守护你,为你心动,会为你学会每一样乐器的瞬间欣喜。
不会再有任何人,让你流泪,在我面前让你难堪。
礼汀,请一定要等等我。
“咔嗒——”
谢策清思绪从想象中抽离出来,他发现手腕,被拖拽着生疼。
他反应过来,自己被别人用手铐铐住了。
任何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是一只情趣手铐。
手铐的另一头,不是别人,而是蒋蝶。
“你们疯了?和我玩角色扮演呢?”他疯狂地拉拽手铐,脸憋得通红,脖子在用力挣扎中爆出青筋,试图用力挣脱开来。
“没有用的。”身旁一个混混狞笑道:“这个是我大哥买来的好东西,非常结实。”
谢策清家教极好,从来没经历过,如此离经叛道的事情。
况且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感到一阵恶心。
“愣着干什么,拍照啊,情趣锁链,给他朋友挨个发一张。”
癞痢头混混见一向养尊处优的谢策清,被捆起来如困兽斗,笑得前仰后合。
“住手!不许发,给我停下!”
谢策清单手摸索,把送给蒋蝶的项链砸在一个混混身上。
他眼睛猩红,费力吼道:“Graff的蝴蝶幻影,送给你们,别想着我身败名裂就会给钱,你们今天要是敢发,我要你们下半生,在京域都混不下去。”
“哎呀,我们只发了一个,是个女人,叫礼汀的,谁让她是你的紧急联系人呢?”
“你不是有蒋蝶了吗,这个是谁,你的小情人吗?”
“越有钱的男人,越是吃里扒外啊。”
癞痢头狂笑不止,周围一圈混混都笑了起来。
他开始试验真伪,用牙咬了咬接过来的项链。
谢策清想,他们居然把这种照片,发给礼汀了。
他心脏停跳了几拍,他想起自己和礼汀约定好。
今晚给她打电话,和她把蒋蝶的情况说清楚。
没想到阴差阳错,给她发了这么一张和别人性意味十足的,情趣手铐把手铐起来的照片。
她一定不再信任自己了。
那个纯洁无暇的,剔透清冷的人。
会觉得他是脏男人,在故意恶心她吧。
谢策清根本没空去考虑自己的处境。
他心脏抽疼,几乎痛不欲生。
之后,该怎么给她解释呢?
谢策清痛苦地伏在地上,他没注意,兜里有个丝带装的东西掉了下来。
“这是什么,都不舍得拿出来分享分享?”
旁边一个染着浅绿色头发的混混,从谢策清兜里掏出那个丝带系上的礼物。
递给癞痢头混混:“大佬,我看到了这个,这小子不愿意拿出来,您看看是不是什么贵重的好东西。”
谢策清猛地一锤地板:“别碰!那是我送给礼汀的!”
换来的是更剧烈地施暴,拳头一下又一下的,肆虐在他的身上。
他们把对有钱人的恨意,一一发泄到谢策清。
“记住了,你今天被打,全都是因为你舍不得把这个给我们。”
敲打完谢策清,癞痢头混混粗鲁地拉开丝带。
里面是一个清透漂亮的琥珀,像宝石一样在阳光下发着光。
包裹着一株很美的,洁白的花。
是兰花琥珀,有价无市。
谢策清看见礼汀那么喜欢兰花,所以给她在网上花重金买下来的。
癞痢头混混用手摩挲着琥珀的触感。
冰凉,却如玉一般温泽。
确实是个比蝴蝶幻影项链,更名贵几十倍的东西。
这些有钱人,真的挥金如土。
癞痢头混混嫉妒疯了。
把琥珀放好,他咬牙切齿地笑了,嘴里含混着说:“大嫂啊你看,这些有钱人多薄情啊,玩着你,脑袋里还装着另一个,送的东西都比给你的昂贵几倍。还在你面前伪装深情,赶来救你,笑话。”
一旁的黄毛也趁机拱火:“是啊,这不比给你的项链名贵多了,原来爱情真的要用钱来衡量,才看得出看来,他更爱谁。”
谢策清脑袋一团浆糊,眩晕一阵阵袭来,还是忍不住想:“谁是大嫂?”
“我和他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教我。”
没想到,一直哭哭啼啼的蒋蝶,却缓缓坐起来。
她踢开谢策清的外套,示意混混把琥珀收好。
她跳舞出身,双腿长而笔直,此刻正一副傲慢的样子,用脚踏了踏谢策清的胸口。
蒋蝶轻佻地笑了,抬手勾起他的下巴。
“谢策清,你以为你这项链和花作为分手费,我就该满足了吗?”
她就着手掌和谢策清铐起来的手势,伸手摁住谢策清的脑袋。
怨毒又娇艳,贴着他的耳廓讲话。
“今天我没想让他们打你,不过是和别人一起逢场做戏,和你玩玩罢了。谁知道,你今天就迫不及待要和我分开,和她在一起了呢?”
蒋蝶捏住他的头发,示意他抬起头:“你把给我的项链交出去,把礼汀的好好收起来,准备给她?”
谢策清说:“我没考虑那么多。”
蒋蝶说:“我不信,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认识我,追求我,不过是为了追求刺激,迟早分手。你们这些富二代,这辈子生存无虞,眼睛都在天上,玩腻了会像避孕套一样把我甩了。但你是个好男人,你没碰我。”
她抹走谢策清脸上的血,尖戾地咆哮:“谁让你不碰我?去跳舞的时候被导师刷下来说我胖,我去医院检查,说我怀孕两个月,我知道是赵炜的孩子,但我想骗你,让你对我负责,我用尽了各种手段,想讹你一笔钱打胎,结果你在我面前装圣人,怎么都不碰我。”
谢策清眼皮半阖,从齿缝里挤狠话:“你怎么这么欠操呢,蒋蝶,所以你才和他们一起来套路我是吧。”
蒋蝶懒散地靠在墙上,赤脚踩在谢策清的肩膀上:“套路你的不是我,当然,你可以猜猜看那个人是谁?我只是顺势找你要分手费而已。况且,你居然为了送她琥珀,被打成这样都不求饶。”
谢策清嘲讽地笑,笑容宛如一个虚影:“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蒋蝶一副无所谓:“谢策清,你今儿个必须拿一百万,不然我就发在学校论坛上,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今天不逼到你跪着缴械投降,乖乖给钱,我还真白当他们大嫂几年。”
“我从来不缺这个钱,我只是很难受,为什么你非要用这种方式要钱。”
谢策清脑袋一直在流血,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很累,什么都不想讲。
他看见蒋蝶的腿上染着自己的血,于是和她拉开距离:“我从来都想你好好的,对你也足够尊重,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闹到这个地步。”
别人都说他唾手可得,他却什么都没得到过。
大概前世做尽坏事,今生才这么失败。
“蒋蝶,你真的就这么恨我吗?”谢策清叹息道。
之前那个嚣张放肆的年轻男孩,其实一直都对她很好。
“你说话啊,蒋蝶,你为什么恨我。你要什么就给什么,我还对你不够好吗?”
蒋蝶见他这幅模样,心里酸涩。
她脸色灰败一片,眼妆晕染,脸色转变很多次。
癞痢头混混气得踢了一脚谢策清:“我们的方式怎么了?只是打你,你的身体和小命不都好好的吗?杀人放火金腰带。这么有钱,从你那里索取点怎么了?”
“闭嘴,你别碰他!”蒋蝶气急败坏地坐起来,冲之前耀武扬威的混混吼。
包厢里瞬间变得特别安静。
蒋蝶不是被赵炜罩着,而是她和赵炜势均力敌。
她长得美,去得早,在赵炜那个团体都说得上话。
之前赵炜真的宠过她,去元朗排长龙给她买凤梨酥。
后来她遇见谢策清,怎么都不甘心。
察觉到谢策清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
再加上肚子里赵炜的孩子越来越大了,赵炜又在局子里。
蒋蝶兵行险招,联系上一个得来很久的号码。
于是布置下今天这场鸿门宴。
隔壁包厢的人鬼哭狼嚎,唱着烂大街的靡靡之音,声浪强到刺激人耳膜一阵疼痛。
但谢策清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去骂出声了。
蒋蝶声嘶力竭地扯着头发吼起来,死死捂住耳朵:“谢策清,你根本不懂,我承认,让他们给礼汀发情趣照片,是因为我嫉妒。早就听到你讲电话,知道你目的,无非是想和我彻底结束,和她在一起,我偏不让。谢策清,我偏不让,我就是不肯,我不允许我失去你,你之前还为我喝醉,为我难过,你明明那么喜欢我的......”
谢策清轻叹一口气:“别哭了。”
蒋蝶不甘心似地,飞扑过来,骑在谢策清身上,扯他的衣服。
明眼人都知道她想做什么。
几个混混识趣地站在门外去。
谢策清薄唇紧抿成线。
他没反抗,实在没力气,失血让他思索能力消失,身体发冷。
蒋蝶手指从谢策清束紧的衣料摸索,对方肌肉冷硬薄削。
她试图取悦他,但他因为受伤严重,毫无反应。
蒋蝶埋在他脖颈间,呜咽出声。
她经常改换发型,发丝有一种烫染的刺鼻味道。
但是谢策清没有嫌弃,安慰她:“我知道,你没有被人好好对待过,所以才走上这些歪门邪道,没事儿,我不会报警的,你找个日子,和那些让你消极的渣男分手。”
“那孩子呢,我不知道孩子怎么办,已经快三个月了。”
蒋蝶跪在他身上,心疼地把手捂住谢策清脑袋磕破的地方。
“看你。”谢策清有气无力:“我很困了,我想睡一觉,睡醒了,再一起想好不好。”
“你不要睡啊谢策清!你不能失去意识,你醒醒!”
蒋蝶捂住脸,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嘴唇被她咬得几乎滴下血来。
蒋蝶全身都在颤抖。
她痛苦又怜悯地,跪下来,虔诚地吻了好多遍谢策清的伤口。
“只要你不和我分手,我不要钱。我只喜欢你,别人我都不喜欢。”
蒋蝶心急如焚地拨打医院电话。
她无意间又看到角落那束马蹄莲,雪白无暇,正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马蹄莲本身,是有毒的。
细白湿润的蕊发出幽深的香味。
每看它一眼,都会觉得灵魂受了一次鞭挞。
这种鞭策,蛊得让男人冲锋陷阵,追求幻影般的执念。
蒋蝶在几乎快失去意识的谢策清耳边说。
“你是个傻瓜,真的,你为什么会喜欢上礼汀那种坏女人呢?你们一个个都被她骗了,你根本分辨不出来,还经常说我会骗人,说她是不染尘世的天仙。”
“但我知道,靠近她就没有好结果,她就是一朵恶之花,你招架不住的。”
谢策清陷入黑甜模糊的梦里。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反驳蒋蝶了,甚至不知道蒋蝶嘴巴开合再说什么。
他想:“礼汀,你想知道江衍鹤和我,谁是你的恩人吗,你等我,好不好。”
--------------------
这章走下剧情,下一章更新一个特别甜的。
礼汀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令人目眩神恍的,悸动的夜晚。
江衍鹤听完她的话,并未抽回手,眼睫垂下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难得这么安静。
不是倦怠地笑,也没有冷冽地让人滚,更没有狠戾或者喜怒无常地肆意发泄。
江衍鹤捡起露台上,被她落下撒了满地的雅思试题卷。
收拾好了,搭在矮脚茶几上。
摁下中性笔,在她胡乱勾画的试卷上,很认真地做起题来。
礼汀嘴角扬起来,雀跃地待在他旁边,猫咪一样软在地毯上。
她倚在桌角,两人靠得很近。
见那人神色专注,对周围状况不以为意。
她像个囤食的小松鼠一样,悄悄往江衍鹤身侧挪动。
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直到两人影子,在灯下叠在一起。
她撑着脸,看着澄澈灯光,照在江衍鹤下颌线阴影处的幅度。
很长久地凝视着,像在观赏一幅画。
江衍鹤手腕的骨峰好看,握笔的姿势也利落,喉结幅度也漂亮,眉目更是英俊到惊心动魄。
她试探性地偷偷伸出脚,很享受这种灯下黑。
肆无忌惮地往前试探,一点一点,莹白漂亮的脚趾虚虚触碰到对方,心里一动,害羞地蜷起来。
然后很甜地漾出一个笑来。
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夜露沁凉,楼下有飞蛾扑路灯。
一群佣人的小孩在楼下玩,能听到嬉闹和追逐的声音。
但都乖巧地离这里很远,不会打扰他清净。
突然,一只鸟一般大的巨形蝴蝶状昆虫。
从露台,扑翼飞进来。
在他们头顶绕了一圈,径直往礼汀冲过来。
“啊——”
礼汀被虫子吓得尖叫,往她渴慕的那个人怀里躲。
嗅到熟悉的雪松气息,她才凝神放松,安心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