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担忧地深深凝视,江衍鹤英气的轮廓。
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害怕心跳声过于刺激急遽,被对方窥探到她不敢言明的喜欢。
不仅仅是恩情,她喜欢他到灵魂颤抖的地步。
“江衍鹤,我真的好喜欢你,虽然你不知道,但我好开心。”
她一边记挂他的身体,一边病态地希望去医院这条路,永远不会走完。
再长一点。
不能再长了。
煎熬着,混淆她的认知。
市中心医院到了。
去窗口,缴完费,值班护士问她和江衍鹤是什么关系。
医生拿着病历单翻阅,说病人作息不规律,长期没有好好吃饭,诱发急性胃炎,需要动一个小手术。
礼汀担忧地看着他,小声撒谎。
她说,我是他的妹妹。
虽然只是小手术,礼汀望着手术灯,依然心慌意乱。
她逼自己找点事做,缓解焦虑。
心乱如麻地走下楼梯。
礼汀看见内科外,有闲置等候室改建的小厨房。
她急匆匆地下楼,去便利超市买来新鲜的竹荪,菌菇。
用小火,慢慢煨了一碗鸡汤。
有病人闻香,垂涎欲滴地伸出头,探究地观察着。
“哇,好香啊!应该很好吃吧。”
礼汀盛了鸡肉给别人分享,好多人夸她。
额间到颈背后浸着细汗,但是心里甜丝丝的。
她只留下一碗色味俱佳的,看起来清淡可口的汤。
她给江衍鹤端过去,手指在发抖。
不知道是烫的还是慌的,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
她用勺子把鸡汤搅拌到温热,给半阖着眼的他一点点喂进去。
心里有点忐忑对方会觉得不好喝。
江衍鹤醒了,还是英俊得惊人。
皮肤冷白,眉眼染着青灰,但有一种病态的,惊心动魄的好看。
礼汀不敢细看,低着头,给他整理薄被。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灼热。
礼汀感到近乡情怯。
她不安极了,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忐忑地打量着医院墙壁。
想到他的视线,正看着她。
礼汀脸上发烫,黑长发白色裙,纯真清透。脸一红,脉脉如枝头芙蓉。
掖好被角后,她垂着眼,再也不敢看他:“你还有什么不舒服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因为报恩的话,就到这里为止。
她想到刚被医生问起时,自己小声回答的妹妹。
觉得没有身份,再多余去嘘寒问暖。
她再也不敢向他靠近一步。
真的不能再靠近了。
他不是自己的,能照顾生病的他,产生交集,已经很满足了,这也算一部分恩情偿还吧。
“等等。”江衍鹤说。
闻言,礼汀感觉她心脏暂停了一刹那。
她以为他认出了自己,可惜没有。
“钥匙。”
江衍鹤抬起锋利腕骨,撩起眼皮,示意她钥匙忘拿。
礼汀看他指的方向。
他细长手指比一旁的陶瓷碗,都要漂亮万分,堪称艺术品。
礼汀才发现。
她出租房的老旧氧化的钥匙圈,和江衍鹤有价无市的名贵车锁匙,依偎在一起。
实在太过不相称,她羞怯地垂下头。
她不安地小幅度地摩挲着手腕上,刚才在出租车里,被他捏得发紫的痕迹:“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江衍鹤见她动作,眼神一暗,音色如薄玉清冷,简洁道:“谢谢。”
女生背影伶仃,准备转身,孤独地踏入夜幕。
“汤,很好喝。”他在身后,淡淡说道。
礼汀心慌意乱,怕被他发现她的别样心思,蝴蝶骨都微微颤抖起来。
裙摆被走廊凉风吹得摇曳,翩然于飞的模样。
她慌张地逃走了。
那晚,亚热带的月亮明黄澄净,高悬在天上。
礼汀舍不得花钱坐车,她独自走在回家路上。
四周安静,偶尔极远处有汽车鸣笛,但她并不孤单。
白洁光透的月亮,温宁沉静到极致,陪她一同回家。
仿佛这世界上,所有最漂亮美好的东西,都在她的身边。
礼汀带着惆怅又欢欣的笑容,听了很多遍《黄月亮》
谁说的谎/黄月亮挂在天上/它明明就在我的身旁/每一寸每一面墙/美得不能不看不能多看不能再看
还有和江衍鹤产生交集的机会吗?
虽然月亮不可能属于某一个人。
但是那一刻,寂灭的漆黑长夜,月光照耀在身上的一瞬间。
真的会有流泪的冲动。
那么惠泽,那么刻骨铭心。
“上天啊,让我再靠近他一点,其他的我什么也不奢求。”
她对着那抹月色,小声祈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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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就去了好莱坞发展。
她在美国,拍摄著名导演赫提尔的电影,饰演被全岛国民凝视羞辱的亚裔圣母。
谁都能去她的小屋索取抚慰,十诫书也记载不完她的苦痛。
但她为了肚里来历不明的孩子,忍气吞声。
复仇之夜,暴雨犹如万把离弦箭矢。
教堂彩绘玻璃悉数破碎,耶稣眼睛流出血泪。
被种族歧视的亚裔,挑战命运的不公,举刀谋取女性权利。
面对愚昧人群欺凌,她以恶止恶,成为开辟鸿蒙的反抗者。
毫无例外。
方兰州捧着电影节的金像奖回国。
美人风情万种,堪称举世瞩目。
那是一个热带气旋骤至的天气,十号风球和她一起夜临京域。
方兰洲在半岛机场下飞机,全京域媒体围着她。
她一袭月白长裙,黑白缎带礼帽,丝巾被吹得上了天。
她巧笑倩兮,撩动发丝,回眸占据报纸整个版面。
丝巾被风撩起来的画面,被登上杂志头条。
国内外争相模仿。
她的美留在摄录机里,留在每秒二十四帧的电影里,留在千禧年全京域影迷墙面的海报上。
“美人多薄命,飞蛾绕焰鹿奔场。情牵欲慈,谁解有灾殃。”1
方兰洲演艺巅峰时,嫁给礼汀的父亲礼至宸。
礼至宸底层出身,汲汲营营。
方兰洲以为他老实,觉得他疼惜自己。
他太会伪装,工于心计。
在她参加舞会休憩的空档,他恰到好处地递来软底鞋。
媒体追逐他们,拍了五天四夜。
报道称,神女白衣染尘,自甘堕落。
单方面奉献给身世地位不如她的男人。
男人的精明和自私。
蜜月后,就无所遁形。
方兰洲甫一怀孕。
媒体拍到礼至宸和女友应酬拖手,你侬我侬。
导致她孕期抑郁很严重。
生产后,抛下礼汀,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和关心。
只能借酒消愁,流连威灵顿兰桂坊。
每天都喝到昏迷不醒,她在陌生男人怀里深夜酗酒,相携飙车夜奔。
在齐顿道车祸现场,她被抬下来,面容憔悴,神情恍惚。
那时候,方汀兰的药物依赖,已经非常严重了。
曾经标杆式的清纯美人,被媒体渲染成妖女人设。
再被制片商套路,报复性地接下三级电影。
春光不忍浪费。
全京域所有便利超商,在门口挂着方兰洲不雅的剧照揽客,都在消费她。
回到家,礼至宸对两母女的态度,更加恶劣。
他对幼年的礼汀非打即骂,还会用很难听的词汇,来形容方兰洲。
方兰洲彻底对人世间失望,在恍惚中赴死。
电影里的她开辟鸿蒙,举世膜拜。
电影外的她虚掷年华,无法自赎。
礼汀八岁那年,抱着芭蕾舞获奖证书和奖杯回到家。
警察在半山海景别墅,拉了白线。
她还不明白为什么。
在屋内外跑着、笑着找方兰洲。
“妈妈!我得奖啦!”
无人回应,只剩佣人相携着掉眼泪。
他们告诉她:“小姐,别找了,太太去世了。”
礼汀手上的奖杯和证书,滚掉到地上。
“哐啷——”响声清脆。
再也没有人夸她了。
富豪隐居的地方,清幽安静。
如今人声鼎沸,狗仔扛着长.枪短炮爬到树枝和栅栏拍摄。
她的母亲方兰洲,穿着当年回京域的长裙。
像《日落大道》中风华绝代却迟暮悲哀的美人。
那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镜头前。
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张照片。
方兰洲溺毙在家里的游泳池里,月白裙子铺层在碧蓝水中,宛如一抹白云停驻在天穹。
礼汀幼年期,像长在山峰的背阴处的幽谷汀兰。
母亲虽然喜怒无常,对她还算温情脉脉。
之前她为了让母亲欢欣,努力学习芭蕾和钢琴。
憔悴瘦削的美人方兰洲,在药物依赖的间隙,看到她乖顺活泼的面容,会微微笑看着女儿。
她一笑。
礼汀觉得满心欢喜雀跃:“我会努力的妈妈!”
母亲死后,父亲礼至宸变得更加暴躁虚伪。
终于,九岁那年,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京域媒体为期一周的预告下。
他携着曾经同窗,长相庸人之姿的,和他一样势利狡猾,精于算计的小三姚世玫。
两人带着和礼汀差不多大的礼桃,还有弟弟礼源上门。
礼汀看着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模样。
原来他在外面早有家庭。
她为母亲落下泪来。
礼至宸要殷实家第,摩天产业,权利和财富,永远牢牢握在手。
原来母亲只是礼至宸打入京域圈子的准入门槛。
赛吉维克的“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的概念描述的那样。
是权利和名望的象征,不是爱情。
方兰洲竭尽全力地去爱去恨,都不值得。
她的美貌、名气和奉上一切的爱,只不过是一张入场劵。
礼至宸默许家里方兰洲的一切,迅速被替换掉,喜欢的物件被撤走。
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姚世玫终于鸠占鹊巢成功,花园里方兰洲培育的名贵兰草,悉数换成了大马士革玫瑰。
礼汀怎么抗拒都没有用。
她哭诉无人。
像一只屡次受伤后自己舔伤口的小猫。
小时候乐观活泼,渐渐变得疏远人群和孤僻。
长发掩着脸,不与人交流。
再到后来,教授钢琴课和舞蹈的家庭教师,被后妈姚世梅找茬赶走。
说她浪费钱,桩桩件件,事无巨细的排挤和欺压。
事情的转机,在高三毕业暑期的那场海难。
和礼家人一起坐轮渡去海岛度假,轮渡起火。
遭遇海难后,她却被遗忘在医院自生自灭。
礼汀一点也不难过。
她非常清醒地,面对不公正待遇。
因为水里的她,遥望到救星。
江衍鹤。
舌尖得上颚向下移动三次,到第三次再轻轻分开。
她清晰地,远远看着那人向自己游过来。
英勇而义无反顾,一如神迹降临。
醒来后,礼汀也向医生确认了他的名字。
海难发生以后,礼至宸体会到濒死之感,天命式微。
他找律师立下遗嘱,将名下持有的股份,给精明的小三打理。
一点也没给礼汀剩下。
礼汀并没有得到信托理财的遗产。
只有方兰洲为贫困残障儿童,提供保障的慈善基金。
那是母亲剩下的唯一的东西。
她从小没有得到过礼至宸的父爱,更别说照顾她以后的生活。
便宜弟弟上大学以后,经常带着狐朋狗友来家里厮混。
礼汀在海难以后,礼家搬了出来。
她租了一间离学校近的旧居民楼。
她抱着母亲留下的,最后一株名贵兰草,住了进去。
几天前,她回礼家,拿之前的琴谱。
想在学校的琴房里,试一首新曲。
放进vlog配乐里。
礼桃看见她纤瘦的身影从书房出来。
从楼顶下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绝版五线谱,从二楼窗台上扔了下来。
纸片如雪般翻飞,变得污秽。
“没事跑回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家里佣人都听见,礼桃对她冷嘲热讽。
说礼汀和方兰洲一样,就知道抢别人的东西。
礼桃还在为出生到九岁,都不见光的身份耿耿于怀。
礼汀觉得好笑,低头捡起琴谱。
究竟是谁抢走的谁的父亲?
礼汀自觉不愿意为了薄情寡意的礼至宸吵架。
她不稀罕恶心虚伪的父爱。
如果礼桃想要,送她便是。
终有一天,会让礼至宸在她面前,对母亲忏悔。
虽然礼汀现在羽翼未丰,单薄无依凭。
但迟早都会有那么一天的。
礼至宸找房屋经理,把之前的房子挂了售卖。
著名女星死在这里,很多人观赏,却并没有卖出去。
现在只剩下,接受过方兰洲慈善基金,助学独子柯嘉锐的柯叔两口子。
依然在这里,守着旧居,打理着一切。
礼至宸举家搬迁,去了世域港湾的另一栋豪宅别墅里。
对礼汀来说,不可能是她的家。
两周后,也是下雨天。
天上的伤心河脉汇聚在一起,遮天蔽日地流淌。
礼汀不愿早回霉湿阴冷的小屋。
她无家可归,惆怅地看着雨幕。
教室里空空荡荡。
礼汀安静地写阅读试卷。
因为江衍鹤得了NECCS竞赛C类特等奖。
她也想努力学习,离他近一点。
她听见教室后方。
江衍鹤正在被夺走她家人的异母妹妹分手。
一向耀武扬威的妹妹礼桃,挽着新男友,向江衍鹤示威:“我现在找到新对象了,他对我特别好。”
“明白了,别烦我,祝福你们,告辞。”
江衍鹤肤色冷白,抬眼倦怠,垂手灭掉幽蓝火星,懒散挥动修长漂亮手指,作出疏离的告别姿态。
礼桃舍不得真的分手。
她瞧见礼汀在教室,于是指桑骂槐,破口大骂。
“我实在太生气了!那天你都没给我送花,有人和我说看见你和花店的人,一起离开了!”
礼桃伸手,指着前排的礼汀,怒不可遏。
“是她吧!”
“要不然你们怎么两个人单独在教室,没坐在一起,就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上狐狸精的女儿,长的一副勾人的模样。”
江衍鹤声音寡淡。
他解释道:“别乱扯关系,我生病了。”
礼桃甩开新男友的手。
她带着哭腔,委屈道:“可是你很久都没来找我,还请病假不来学校,你究竟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在意我吗?”
江衍鹤眼角微挑,浮出极冷的执拗。
他懒散抬手,示意她上点心,她身旁还站着校队男友。
男友正一脸尴尬,试图劝架,又插不进去,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解释。
江衍鹤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骨节修长,手指转着笔,百无聊赖地说:“您现在问这种问题,似乎不太妥当呢。”
礼桃也顾不上新男友。
她满眼都是江衍鹤。
礼桃声泪俱下地控诉,不被他爱的瞬间。
她说着说着,声音减弱,狠话变成祈求,谈判好似讨好。
低声道:“其实,我出轨只是为了想你吃醋。”
“因为你从不过问我和别的男人一起出去,不在乎我的感受,一点也不担心我会爱上别人,我...只是找人刺激你。”
听完,江衍鹤倏地笑了,道:“全是我的错?”
“我不要别人了,和我继续在一起好不好,我只要你。”
礼桃撇下新男友,虔诚道。
“不行。”
他好整以暇:“不是有人已经代替我了吗。我相信他做得比我好。”
她上前拉他:“之前无论我怎么诱惑,你都不碰我。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留住你,哪怕能和你成为上床的关系也好。就这样留在你身边...我也愿意。”
“说完没?”
江衍鹤哼笑,恶劣地抽出手,拒绝道:“我不需要。”
礼桃哭着指责:“江衍鹤,你是不是根本不会爱上谁。只享受征服的感觉,腻了就换下一个。”
江衍鹤怜悯地弯出弧度。
“可是迫不及待找新情人的,不是我。”
礼桃声嘶力竭地颤抖着诉苦。
“我说了!我只是让你吃醋怎么不信呢!我很寂寞……可心里只有你。是你根本不爱我,我才找他的。”
他冷淡地说:“随便,你已经和我毫无关系。”
礼桃发泄完,躲在新男朋友怀里大哭。
“江衍鹤,你…太冷漠了…从来不会主动,对我…毫不关心…我实在…太不甘心了。”
那人不为所动。
铃声响了两次,礼桃终于哭累了。
她抹掉泪痕,抬起头,恶毒地诅咒道:“我祝你以后喜欢的人,永远不会爱上你!”
江衍鹤不屑一顾地弯唇,轻慢道。
“您的祝福我收下了,爱上我这种人,是没有好结果的。”
礼桃气得浑身发抖,哭着冲出门。
她新找的校队男友,也跟着追了出去。
教室里空荡荡的。
只剩他和礼汀两个人。
“前面那个同学,无家可归了吗,要不今晚去我家避雨?”
江衍鹤漫不经心地说。
礼汀紧张,心脏跳得很快,脖颈红透。
江衍鹤见她不动。
他径直走过来,披着外套,懒洋洋撑着头坐在她前面的椅子上。
“别不说话啊,我这几天胃疼得难受,再做一次汤给我喝。”
他早掐了烟,举手投足间,有戒烟的薄荷气息,混杂着檀木香,寡淡却诱人。
礼汀濒临被他蛊惑到失去意识的边缘。
她手指小幅度发抖,完全不知所措。
天啊,说这话的人,是江衍鹤。
他居然,在对她讲话。
礼汀从来没奢求过,他会记得自己。
他英俊得没有任何瑕疵,眼睛漆黑,专注地凝视她,要从她举动里找到答案。
动作倦怠散漫,带着天经地义地挑薄。
之前,他喝下那碗胃疼缓解的清甜鸡汤,已经化作极具煽动性的记忆。
被安稳救赎,被小心照顾的感觉。
融进他的呼吸与思绪,游弋在被温暖的滚烫血液中。
礼汀哭了。
在每天阳台渗水,在邻居辱骂的自责里,在霉味中自卑和自厌里挣扎的委屈,被家里人排挤的难过。
在江衍鹤这句话里,崩溃地彻底。
她终于被人需要了。
对方是她深深,深深喜欢的江衍鹤。
“怎么了?”
泪水迷蒙间,江衍鹤用手指覆住她湿润的眼睫。
礼汀颤抖,身体本能后缩,心脏酸疼一片,变得酥软无比。
显然,他困惑她为什么哭。
但语气柔和至极,“不肯吗?”
礼汀本能地信任他。
她被泪水浸湿的眼睛弯弯,湿漉漉的,笑容甜带涩:“没有,我是高兴,你爱喝就好。”
礼汀清楚他那些浪荡传闻,知道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但是,如果完全能割裂和他永远不分开的幻想,清楚和他之前的每一个选择项一样。
满足于只呆在他身边就好,带着一种炼金般的决心。
“哪怕你爱上别人我也不会离开”的退而居其次感。
是不是只有这样,一切问题才会迎刃而解。
每个和他在一起的女生,都会奢求自己是正确答案。
礼汀觉得自己也不能免俗。
江衍鹤恍神,他修长手指上的水汽,湿透到心里。
从很早前开始。
关于眼前人,像是禁忌。
他以为装作毫不在意,甚至走马观花,便能淡化放下。
终于,在上次她送他去医院,照顾他一晚上。
因为偏执旧事封存起来的,他长久密闭在心底的埋藏的火山蠢蠢欲动。
覆盖着灰烬的植株,破土生长起来,逐渐恣肆蓬勃。
不能忽视,植被下面的熔岩,还充斥着无法言明的隐患。
江衍鹤给她披上衣服,见她下唇泛红带点水光。
他眼神很沉:“我们回家。”
礼汀被江衍鹤的气息包裹,宽大外套遮蔽到腿根,衣料气味被掩盖住。
其实她身上没有阴干的湿气,只有清浅的花香。
她自己不知道。
礼汀安心到极点,眼神亮亮地点头应允:“嗯!我会煲很多汤的。”
这样是不是,能报答他的恩情了。
她手指颤抖着,轻柔地攥住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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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临江仙》元代山祖
礼汀像一只湿漉漉的纤瘦小猫,被佣人带到浴室。
她没有换洗的衣服。赤.裸双足在磨砂玻璃门踌躇片刻,又退了出来。
“怎么了?”
江衍鹤不知道哪来的雅兴,今天他格外有耐心。
他正慢条斯理地在拼着,平时根本懒得去搭建的圣地亚哥伯纳乌球场,也不看她:“去洗啊。”
礼汀抱着手臂,细长的影子垂到墙壁一侧。
黑发长长地,发尾延伸到腰,自然弯曲起来。
矜贵布料的浴袍松松荡漾在脚踝,腰间缎带垂坠。像一株清丽的兰草。
她怯声道:“你的浴袍太长了,没有其他合身的衣服吗?”
礼汀这句话,意思包含了几重。
并不全然为了衣服,是想要窥探,江衍鹤有没有带女人,来他官山道35号的家常驻。
有其他女人在他家换过衣服,穿上浴袍吗。
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留下过她们的衣物吗。
江衍鹤不打算给出一个答案。
他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懒散笑了声:“你想管我了?”
礼汀脸发起烧来,她找补了一些有的没的,总之顾左右而言他。
她小声回忆说,“那天在医院,医生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江衍鹤动作一顿,喉结滑了下。
他专心致志地单手把玩手上的物件,不看她:“你说的是什么关系?”
她靠近江衍鹤,听见自己轰鸣的心跳,一步步,震耳欲聋。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嗅到对方衣衫间雪松熏香的气息。
礼汀把脸埋在他垂在床畔的指节间,声音有点发抖,“江衍鹤,你看看我。”
他不为所动,但没有把手指抽出去。
任由礼汀灼热的鼻息,扑撒在指节上。
淡声问:“怎么了。”
礼汀长得很美,她撩开头发,垂坠一侧,五官流丽,清涩脱俗,极细的锁骨下雪白一片,浴袍凸起美好的幅度,带点任何男人血脉贲张的楚楚可怜。
她漆黑瞳孔充满希冀,问:“你难道没有认出我吗?”
江衍鹤心不在焉的。
他没说话。
礼汀睫毛颤抖,赌气别扭了稍许,表示投降认输。
他不记得自己了。
不记得是他救下的她。
不记得那场海难后,她一年来执着地想偿还对他的恩情。
礼汀知道自己不会因为这件事和江衍鹤计较,也没有强求。
他想不起来,没关系。
以后她慢慢告诉他。
于是礼汀起身,转了一圈。
她拿起江衍鹤之前脱下,搭在衣帽架上,被雨浸润的衬衣,搭在手臂上:“浴袍太长了,想穿这个。”
她望著他,眼神清亮,雀跃地踩在地毯上:“你等我!我出来,就告诉你!”
其实她不让他等,那人也会等着她。
不然别墅这么大,他为何任由她不辨方向,亦步亦趋,跟着他回了他的房间。
佣人出声制止,怕惊扰他的睡眠。
江衍鹤都眼神示意对方别出声。
只有礼汀一副没有自觉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把他当成危险的掠夺狂。
他是雄性,是野兽。
她却以身饲虎也不以为意。
浴室的香薰是礼汀喜欢的崖柏味,她安心地一点点褪去内衣。
平面镜是落地款,她脱下浴袍,肩膀极薄,双腿纤直。
自动控温的巨大浴缸里没有放水。
礼汀本来窝在里面,闭着眼睛洗头发。
结果水位渐渐上涌,弥漫到她脖颈,她才慌起来。
她踉跄着试图站起来,微弱而颤抖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结果脚软得动不了,任由水慢慢上涨。
“江衍鹤,江衍鹤,救我。”
这个世界上,她唯一信任的人。
她害怕水,很畏惧。
虽然名字带水,但母亲溺毙在泳池,自己又在轮渡上遇难,差点溺死。
她只能眼见着水淹没过自己的鼻息,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
但江衍鹤在别处。
本来,圣地亚哥伯纳乌球场被他拼好。
江衍鹤闭着眼,靠在床角等她。
手机不合时宜振动起来。
他接到了一个,让他极度浮躁的越洋电话。
他应付着对面的问询,走了出去。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眉峰染上了几分戾气。
挂断后。
他让人把前厅摆放的翡翠珊瑚台,搬到地下室里去。
动静不小。
有年长的佣人提醒他。
“少爷,这个不能妄动的,风水上有避讳,我担心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满头银丝一丝不苟的汤叔,担忧地望着被抬走的巨型珊瑚石。
“无需担心。”
江衍鹤充满威压地沉声道,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
直到看不到这个摆件,他才稍微挂点笑意。
往楼上走去,还没推开门。
他就听见浴室没有洗澡哗啦的水响,只有水浸没在地板上,流泻出的沉重闷声。
“还在里面吗?”江衍鹤说。
浴室里没有动静。
“没认出你,在赌气?”他低声问。
无人回应,甚至声音撞到偌大的房间壁角,发出回音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