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鹤归汀—— by野蓝树
野蓝树  发于:2024年06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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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蝶作为领舞,率先跳完示范。
然后来回巡视,在给跳《春江花月夜》的学妹们纠正着动作。
蒋蝶舞蹈功底极好,自小就心高气傲。
看见动作不标准的女生,立刻垮了脸。
“何玲荟,这个抬腿我表演了几遍了,老师一走你就懈怠,每次就你拖后腿,基本功被狗吃了是吧。”
被她点名的女生委屈地快哭出来:“我生理期,稍微躬身,就疼得难受。”
“生理期就是你偷懒的理由吗?”
蒋蝶想起自己怀孕,三个多月没有来月经,更觉得无可名状的恼怒。
于是翻了个白眼,冲她吼道:“就你事多,每次都有人拖后腿。到十一月运动会的时候,我们什么表演都拿不出来,应该怎么办。”
她扬起眉毛:“生理期的偷懒一个月就一次,以后再想这么做的话,是不可能了哦,因为大家已经记住你的样子了,你这次说谎的话,下次真的生理期也要表演。”
“剩下的人,好好记住何玲芸这张脸!”她厉声喝止音乐声,指着何玲芸尖戾地说。
音乐声正好到间隔处。
周围人窃窃私语,仿佛都在议论何玲芸的不是。
在蒋蝶这么强烈地、连名带姓地加深影响以后。
女生恨不得躲进地底。
但蒋蝶还没有满足,再扩大的话,算是校园暴力了。
她偏偏就想看看谁敢忤逆她。
她就想让这个人更加不好过。
说完,蒋蝶把何玲芸拖出队伍。
“你就别呆在队伍里面,要死不活地装可怜了,大家都是女的,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趾高气扬地教训完,又继续叫其他人训练。
“声乐系今年不愿意和我们共演,她们要表演《万马奔腾》,一个人都不愿意借给我们,那我们就要做给她们看看,我们舞蹈系也不是吃素的。”
“音乐,起!”
剩下的人害怕被她教训,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蒋蝶继续领舞,大家的积极性果然高了很多。
这时候,她得意地看到。
何玲芸没精打采地盘腿坐在落地镜那面墙前。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泪已经流干了,只有怔怔的木然。
“忤逆我的下场。”
蒋蝶坏心眼地趁着抬脚的动作,挡住了一个几不可查的恶劣笑容。
一曲跳完,再用胜利者的眼光去看可怜兮兮的何玲芸。
她准备再刺激一下她,继续找理由霸凌的时候。
蒋蝶讶异发现,何玲芸已经没有哭了。
她披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外套,抱着红糖姜茶水暖手。
正感激涕零地对着一个长发披散到腰的人笑着。
刚才还一副哭哭啼啼唯唯诺诺的样子,现在怎么笑得怎么开怀?
她对面那个人,身材非常曼妙,雪纺裙在腿根处浮着,露出雪白匀称的腿,束了带的腰特别细,盈盈不堪一握。
脚上穿着白色绑带的高筒靴。
她们舞蹈室,明令禁止披散着头发来排练。
蒋蝶从领舞位置上跳下来,暴躁地吆喝起来:“谁啊你,来排练了不赶紧换衣服,在这里磨蹭什么呢,”
那张脸转过来。
蒋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扯了一下。
这是一张类似天敌的脸。
是礼汀。
她今天稍微花了淡妆,头发垂坠到腰,带着清幽雅致的暗香。
显得腰身处细得惊人,有种让同性不悦地性诱惑力。
蒋蝶还没来得及说话。
何玲玉就先将身旁的一大捧人鱼姬玫瑰递给她。
这种花束刚流行起来,是最近的网红款。
蒋蝶本来就喜欢被追捧,这一下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学姐,别生气啦,我知道错了,这是我朋友替我卖给你的花,发朋友圈超漂亮的!其实我崇拜学姐很久了,你是好多比赛的领舞,我被你选上真的很开心。”
“我确实是因为来月经才不想跳那么高,但我不想和你闹矛盾,我这次先道歉好不好,我很体谅学姐为了让我们表演得比隔壁系好,想了很多种方法,我却只能拖后腿,对不起。”
蒋蝶接过花,被何玲玉用敬慕的眼神看着。
一下就飘飘欲仙了起来。
气消了一大半,但是存在了一点疑惑。
她面露不善地指着礼汀,询问何玲玉。
“她是你朋友?”
何玲芸:“对啊,我朋友会弹琵琶的,刚刚,听我说完我们的情况,她借到了隔壁的琵琶,想要来帮我们奏曲,你要不让她试试。”
“什么,她会弹琵琶?”
蒋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礼汀,露出一副惊讶地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再三确认。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真的是你朋友?”
“她要给我们的演奏配乐?”
何玲玉连连点头:“对啊!”
礼汀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是微微弯了一点嘴角,长长的睫毛垂下,安恬清纯。
她浑身雪白,脖颈缠绕着白色的绫带,抱着琵琶的模样,就来自古书典籍上的幽国。
蒋蝶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但却暗自佩服礼汀的手腕。
不知道为什么,以她敏锐的感知能力。
蒋蝶认定礼汀是不会和任何人做朋友的。
礼汀也不可能在今天之前就认识何玲芸。
如果礼汀要是不出现帮她。
也许今晚在群里,何玲芸被自己提出来狠狠批判,艾特老师指责她。
唯一一种可能,就是礼汀是为了自己来的。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来找自己的呢?
难道是谢策清那件事吗?
蒋蝶心里惊骇。
其实看到礼汀的第一眼,她以为对方是因为谢策清的事情找来的。
那天晚上她的的确确用谢策清的手机,给礼汀发了那句话。
怎么会如此平静。
难道她没有收到吗?
蒋蝶在何玲芸期待的声音中回神。
“蒋蝶学姐,你就让礼汀试试吧,我相信她的能力,她给我看了之前她弹过的十面埋伏的视频,真的很惊艳。”
“好。”蒋蝶松了口。
她也想知道礼汀究竟有什么本事。
可能别人不知道,但蒋蝶心里很清楚。
不止是谢策清对她的迷恋。
礼汀和江衍鹤居然也有一段。
她和江衍鹤的关系是什么程度。
礼汀到底,有多让人嫉妒。
才会让江衍鹤的追求者,寄那么恶毒的包裹威胁她。
蒋蝶不知道,但是心下对礼汀藏着十二万分的敬畏。
自己并非善类,但都是明面上的排斥和过分。
但礼汀就像一个沼泽,表面看上去植株覆盖,绿意盎然,水汽氤氲如仙境。
但谁路过她不是泥足深陷。
礼汀走到中间,对舞蹈室的众人示意了一下。
气质自有一种清冷疏离。
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有人甚至拿出手机录制视频。
她长得真的出尘,大家对她的厚爱,都是蒋蝶独舞都没有的优待。
何玲芸替她递来一张椅子。
礼汀轻柔地说谢谢。
这似乎才是她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坐下,理顺裙摆,把琵琶,置于纤弱的左肩前。
她姿态优雅,白裙边随着冷风轻微卷起来。
微垂下头,指法轻盈,轻拢慢捻抹复挑。
蒋蝶想,曹衣出水,吴带当风,唯见江心秋月白。
就好像志怪册里面,远在仙山的画中仙,穿过蓊蓊郁郁的山峦,到了秦淮烟雨朦胧中。
达官显贵散了黄金万两,只为这场隔岸远观春华里,明灯锦幄里半遮面的那株青碧血管柳枝条。
只怕一场好梦散尽,楼台倒塌,从此碧落黄泉,山水不逢。
四弦一声如裂帛。
一曲完毕。
礼汀放下琵琶,站起身,鞠躬。
对蒋蝶所在的方向,莞尔一笑。
清冷又灵气。
众人都没有回过神来,都被她精湛的独奏蛊惑到失去了神智,
隔了很久才开始喝彩来,逐渐扩大。
连走廊上,都有被琵琶声音吸引而来的旁观者。
蒋蝶也跟着缓缓鼓起掌来。
居然一个音节也没有弹错。
礼汀孤身站在人群中间,迎接别人钦佩眼神和掌声的巨浪。
那些口哨声,让蒋蝶瞬间回神,思维有被琴弦撞击的酥麻感。
她有一种得到知音的共鸣,是那种舞蹈者对演奏者的钦佩。
好像突然明白了礼汀为什么选择远离嚣闹。
她自有一种旱地生莲的魔力,何似在人间。
如果真的想要惹人注目,恐怕会抢尽别人的风头。
礼汀在众人包围下,走到蒋蝶的身边,很珍重地询问她的意见。
“可以给我配合你跳舞的机会吗?”
“嗯,不错,通过了。”蒋蝶虽然很不想给她机会,但是骑虎难下,她只能梗着脖子回答道。
周围人比礼汀还要高兴,都很期待舞蹈系夺冠的样子。
“她叫什么名字啊,我感觉这个妹子可以竞选校花。”
“有才又漂亮,真的好棒啊!”
礼汀因为那些夸奖而骄傲。
她温柔地侧着头,看着兴奋过她的何玲芸,嘴角上扬。
蒋蝶看她安恬的模样就来气。
于是气上心来,对着何玲芸,翻了个白眼:“我夸的是她,你这么高兴干嘛?看见你就心烦,表演什么表演,真的活该被替换掉。”
何玲芸很伤心地看了蒋蝶一眼。
委屈地侧头离开了。
“欸——你别难过呀!”
礼汀目送她走到门口。
想安慰黯然离开的何玲芸。
被过来的助教的舞蹈老师拉住了:“空降的这位同学,我们聊聊节奏问题可以吗?”
“你弹得这么轻盈,是提前学过还是苦练了很久了。”蒋蝶漫不经心地问。
礼汀收好琵琶:“谢谢肯定,是温菱华阿姨指导得好。”
原来指导她的人,是谢策清的母亲。
蒋蝶反应过来温菱华是谁,几乎气得翻白眼。
她忍耐了心理的不平衡。
接着对礼汀说:“每周训练三次,但你可以请假,弹一首demo交给我们练习,一周来一次。”
周围反应这么好,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蒋蝶并没有提及报告老师之类的,要等待审核这种话。
而是直接,迅速地同意了。
她的确礼汀当成情敌。
从一开始的怜悯,疑虑,关注,嫉妒,惧怕。
再到现在的钦佩,又带点竞争和诋毁后的惺惺相惜。
温菱华指导的确厉害,但是如果礼汀没有天赋不努力的话,也不会瞬间达到这种效果。
礼汀正单手撑着脸,耐心听助教给她介绍基本的舞蹈配合。
舞蹈系,全国排名前列的一茬茬的英俊男生环绕在周围。
她没有看那些人一眼。
蒋蝶暗自在想:“难道她心里有更加出类拔萃的男人吗?才会对其他男人,丝毫不感兴趣。”
接近晚上十点。
蒋蝶和老师编完最后一个动作。
外面窸窸窣窣地飘起雨丝。
蒋蝶看着免费雨伞架上空空如也的孔洞发愁。
其实今天有看过天气预报。
但是下午拿着钱去太古里逛街买奢侈品。
为了符合自己网红御姐的品味。
把长发盘起,黑色长靴,中性的西装,实在找不出任何一把伞搭配。
她想了想,最后打算冒雨冲出去。
蒋蝶刚走出门,就被一个人单独叫住了。
女生举起伞,轮廓在街灯里泛着黄色的光晕。
是礼汀。
她的神色看起来有稍微的倦意,似乎等了很久的模样。
海藻的发尾深一个色度,被飘摇的雨水浸得潮湿。
礼汀看见她却礼貌地笑了,黑眼睛摄人心魄。
“我离开的时候,发现伞架上只有最后一把伞,担心你没办法回去,我能陪你一起走到校门口吗?”
这番话,堪称滴水不漏。
蒋蝶几乎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
礼汀和她讲的每一句话,都是轻柔地问询,礼遇地尊重。
只是她的目的是兴师问罪还是别的什么。
蒋蝶心里忐忑,硬着头皮走到了伞下。
“你好像比我高一点,肩膀不会淋到雨吧。”
礼汀小声询问,担忧地看向她。
她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水生调的冷香。
蒋蝶想,饶是任何一个男性,都会产生那种一直嗅,一直嗅的念头。
两人走了长长一条路,走到拐弯处。
礼汀把伞地给她,撩起裙摆。
弯腰整理了路口的避雨猫窝。
小猫蜷缩着,被她侧挡住风,安稳地继续入睡了。
“你还真是有爱心啊。”蒋蝶一说话自带嘲讽,她及时闭了嘴。
礼汀嘴角弯起幅度,起身瞧她:“错了。你不觉得我如果真的有爱心的话,会把它们抱回家吗?”
蒋蝶的靴子在地上敲出冷硬的啪嗒声:“学校里这么多流浪猫狗,你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精力全都带回家,再说谁知道你怎么想的?”
礼汀和她并肩走,垂下眼:“你知道的呀。”
她尾音宛如叹息:“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爱是一种独占,不允许他的眼里,出现任何别的,比自己更可怜的东西吗?”
蒋蝶想起那次初见。
礼汀在众目睽睽下垂眼捡拾芒果,的确像一只幼弱的小猫。
她一愣。
蒋蝶想,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她对礼汀的诸多防备,惊惧,如临大敌,都被她一语道破。
分明在伞下,雨势在伞外扩大,淅淅沥沥。
她应该感觉安稳踏实。
确有一种被人看穿的不寒而栗。
蒋蝶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礼汀见她神色犹疑。
她轻柔的笑了。
接着说:“很多年前,我在家里看电视剧。女主角在外面披肝沥胆,征战沙场,受尽天下人的赞誉。男主沉湎逸乐,左拥右抱,和别的女人上床,一次次辜负她。”
蒋蝶轻嗤:“啧,狗血主妇下饭剧,你这么漂亮的人还看《钟无艳》啊,怎么......哪个男的把你当备胎了,让你这么意难平?”
“没有呀。”
礼汀摇摇头:“我当时觉得,很努力地付出,就会被爱。”
“后来我才知道,不会的,爱和被爱都是一种虚幻又坚定的东西。读很多书,善解人意,心境开阔,并不能让别人爱你,但却能坦然接受不被爱。”
蒋蝶一时语塞。
任由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伞面上。
蒋蝶思索了一下:“你想和我说,你接受谢策清不爱你吗?”
礼汀笑了:“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离蒋蝶很近,手臂苍白的皮肤让人心悸,她的身体是凉津津的,像沉入海底的薄胎玉鉴。
“齐鲁之战的时候,鲁国士兵长了毒疮,眼看要一命呜呼。将军亲自给他吸出了毒血,士兵的母亲却为儿子准备起了后事。因为从此以后,她知道她儿子会为了将军赴汤蹈火,每次都冲锋陷阵。因为将军给儿子吸出毒血的那天,也吸走了属下的三魂七魄。这种舍生忘死的恩情,必定誓死相报。”
礼汀语调带着无尽地缠绵的意味,似是温柔诉说,又散尽在雨雾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明白。”
蒋蝶听完她说的话,皮肤微妙地起了凉意,又觉得揣摩不透。
礼汀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看她。
她眼尾上挑,总有一种狐狸精勾人魂魄来报恩的那种情.欲和勾引地感觉。
“你明白的呀。”
蒋蝶下意识贴近,想听清她的低语。
礼汀轻声耳语,每一个字都像在唇齿浸润过一样温情。
“我知道那天晚上发微信的是你,真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可以和我梦寐以求的人更进一步。我是在感激你呢,这把伞就给你用了哦。”
蒋蝶瞳孔猛地缩紧,她克制不住语调的颤抖:“谁告诉你的,难道谢策清,不可能啊?”
礼汀只是笑。
“做了坏事,说了谎,很害怕被别人拆穿吗?”
“对月经这么敏感,是因为自己怀孕了,没办法来月经,所以才会对同龄女生展开霸凌吧。”
白色裙裾在风里飘摇着,脖颈上缠绕着的白丝带,皮肤也因为生病苍白,让她一点活人世俗气都没有。
她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似乎马上要羽化归去。
“如果我告诉别人,领舞的怀着孕。被替换掉的人,到底是谁呢?”
蒋蝶身体一下子冰凉:“求你,别告诉任何人。”
礼汀:“我可以不说,但是你必须向何玲芸道歉。纪律不是靠践踏人的自尊来实现的。”
她回过头,眉眼弯弯,语气不冷不热。
蒋蝶:“你今天来,就是帮她教训我的?”
礼汀轻轻摇头:“我只是来感谢你的,你不是很想把这个舞排练好吗,我只是来帮你弹琵琶。”
蒋蝶牙关都开始颤抖起起来:“你这也叫感谢?”
礼汀微微带了笑意,询问:“难道,我没有帮到你吗?”
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把谢策清的位置告诉沈鸿,他们很着急。”
她走出伞下,一辆出租停在她面前,开门。
蒋蝶还没反应过来。
礼汀最后一句话,宛如毒蛇一样冷而糜丽地爬进蒋蝶的心里。
“因为我啊,把你发的怀孕的消息和情趣手铐的那句话,悉数转发给沈鸿他们了。”
蒋蝶感觉自己血液一下子回流,涌去保护心脏:“你说什么?”
礼汀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又吹散在风里。
“这样一来,你不说,也不可能。他们一定会追问你,谢策清到底在哪里。”
“不要妄想栽赃在我头上哦。”礼汀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
她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礼汀今晚说的所有话,都如同黑云压城覆盖上蒋蝶的心。
字字珠玑,从是示弱到示威。
再到把自己推上骑虎难下的局面。
蒋蝶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眼睁睁得望着霓虹在雨幕里,夜街车模糊的虚影。
礼汀,果然是最危险的,恶之花。
蒋蝶被冷风吹着,全身寒毛耸立,浑身战栗,几乎要握不住雨伞。
这件事的真相。
其实还要从蒋蝶发完怀孕检查的PDF和私信给学校八卦栏目开始讲起。
学校很少有人知道那晚这件荒唐的事。
这件事被压了下去,悄无声息,没有闹大。
她怀孕更是鲜为人知。
其实中间还有另一个人的授意。
更加滴水不漏。
是江衍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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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京在翡家呆的第二年,终于见到了翡珊口中的江衍鹤真人。
翡家祖宅着落在意大利的阿玛尔菲,这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
山崖陡峭,海岸线和群山蔓延到天际,唯一一条公路沿着陡峭的悬崖环山而行。
陈浩京很喜欢这里惬意又壮丽的氛围。
整个小镇充盈着柑橘,柠檬和橄榄的味道。
翡珊和她的妈妈,每个礼拜都会去阿玛尔菲主教堂做礼拜。
教堂钟楼挺拔高耸,让远道而来的信徒虔诚又依恋。
去教堂的路上,可以远远看见拉韦洛山脊的落日景观。
地中海纯到极致的蓝,被落日烟霞染成炽烈的红色。
翡珊每次去教堂,只有一个祈愿。
少女双手合十,无比虔诚。
哪怕第二年她去米兰就读音乐学院也没有改变一点。
依然托付陈浩京把这句话带给天父。
Dio mi benedica il J che amo.
隔几日就是翡珊的生日。
陈浩京沿着海岸线,开车接她回家。
半路上,少女示意他开了跑车天窗,抬手摘了山崖上的树枝。
翡珊的母亲有高加索血统,于是翡珊的长相偏深邃西式,头发是微微的亚麻色。
她随意用柠檬树枝挽起长发,阳光下,身侧充盈着酸甜的清香。
陈浩京心念一动,装得若无其事地询问小姐从米兰回小镇的原因。
翡珊靠着他,嘴角扬起来:“J,要来探望我妈妈。”
J,神秘又疏远。
陈浩京倒是很想见他真人一面。
时机来得很快,在翡珊去教堂为传闻中的J祷告的时候。
J的秘书来到翡家别墅的庭院,亲自请陈浩京见面的。
在意大利著名的卡特威茨射击场。
他被那人的秘书罗彬招待着。
推辞不下。
陈浩京举起枪,对准靶子,“砰砰”连续击打了十环,只有一环低于八分。
周围的意大利贵族,前来度假都对他投来钦佩的目光。
陈浩京自然很受用,因为他是被翡珊的父亲Phallus,从港岛找来保护翡珊的。
心里愉悦自得,存了一些炫耀的心思。
忽听见身后有人鼓掌。
那人青年模样,站在草地上,身后跟着三五个侍从,披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
在朝阳的光线下勾勒出英隽轮廓,头发在风里被吹动,落下来一缕刺到眼睫,更显得不羁顽劣。
瞧见陈浩京打完靶,有些微喘气。
那人倏地笑了。
向陈浩京伸出手,冷白腕骨上筋脉必露,手指有薄茧且充满力量。
“陈先生,您好。”
两人对握的时候。
陈浩京留意了一下,明明自己体型和那不勒斯的男性不相上下。
被眼前的青年从气势到身高威压,那人凌厉强大的荷尔蒙,让陈浩京感觉有一些不自在。
但敏锐如他,立刻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和他针锋相对的意思,完全是出于礼节。
那人自我介绍道:“久仰大名,我是从国内来探望师母的,我姓江。”
陈浩京的瞳孔蓦地收紧。
他从来没有想过,翡珊口中梦寐以求的J竟然是一个年轻桀骜的青年,最多只比她大一两岁。
他更没有没有想过,翡先生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下来的,江家的掌权人,竟然真的能瞬间让他敬佩。
因为他转过眼才发现,刚才前面的靶,江衍鹤甚至一个都没有射偏。
姿势标准雅正,举止从容不迫。
他甚至懒得装消音,因为根本不惧怕枪口的沉重闷响。
十个十环,正中中心。
宛如他只射了一环,其实百发百中!
“翡老师和我提过先生您,说您是翡珊的家庭教师,我以她哥哥的身份,向您对她的照顾表示感激。”
陈浩京点头说闻名不如见面,心里却为了“哥哥”这个词不是滋味。
毕竟翡珊喜欢他到日夜思念。
但那人却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来阿玛尔菲的这几天。
江衍鹤并没有在翡家歇息。
说是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于是安置在Grand Hotel Timeo.
请人给陈浩京捎来口信,让他带着师母和翡珊小姐去酒店找他。
翡珊为了见江衍鹤一面,去换上镶着宝石的中式旗袍,红得宛如开满阿马尔菲的玫瑰花,旗袍纹着金丝细线的玫瑰。
她把头发撩拨到一边,露出血钻耳钉,在莹白耳朵上熠熠生辉。
再搭配上她欧式的容貌,更显得冷艳又充满魅力。
她兴高采烈地住进Grand Hotel Timeo.
江家的确财力雄厚,在寸土寸金的Grand Hotel Timeo为翡珊举办了一个特别盛大的生日宴会。
邀请来了全城的贵族和富豪。
遮天蔽日的玫瑰被全城的花商送来,漫无边际的铺满整整一条海岸线,酒店长廊上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翡珊邀请了大学同学,十多个女孩子在酒店的喷泉边拍照发了ins。
她忙前忙后,和认识的富家千金宾主尽欢。
大部分人陈浩京都没见过。
但翡珊却介绍说这是她在慈善晚会或者家宴认识的朋友。
陈浩京看着翡珊草坪上巨幅的照片发愣。
他深深意识到自己和她的差距。
但直到吹灭蜡烛,说出:“Dio mi benedica il J che amo.”
翡珊最期待的人,也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宴会结束的晚上,翡珊穿了《赎罪》绿色长裙。是意大利一个设计师,专为她私人定制款,作为生日礼物。
染金的头发盘起来,碧绿瀑布一样的丝绸长及地面,蜂蜜色纤长的手臂垂下来,腰线紧致修身如翠玉,背脊光滑细腻。
她想着江衍鹤,神情恍惚,在台阶上坐着,身下垫了一本《名利场》的杂志。
夜色正浓,江衍鹤的私人飞机停到停机坪。
人群混乱密集,小镇的媒体扛着长.枪短炮,为了争抢最佳的拍摄位置无所不用其极。
都想目睹这个豪掷千金的中国富豪真容,因为传说他卢佛罗别墅旁,拍下周围市价最高的建筑群。
直到江衍鹤的秘书罗彬差人挨个发了抚恤品,示意他们去隔壁酒吧参加Happy hours全场免费,才把他们劝退。
那人喜静,人潮褪去,摆脱群狼环伺的局面,他才在保镖的簇拥下下了飞机。
他额角挂着墨镜,下颌锋利倨傲,没有敷衍任何人的心思。
“陈先生,师母呢?”
翡珊兴高采烈地从喷泉那头绕过来:“J,我好挂住你!”
却不小心,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下来,眼看就要滚落到草坪里。
陈浩京心里一慌。
但江衍鹤在身边,他并没有妄然暴露对翡珊的心意,狠狠克制了自己伸手去接的念头。
但他看见江衍鹤很冷静地观察着,示意罗彬接住她。
那人并没有对翡珊生出英雄救美的心思。
“翡珊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罗彬温柔地一把环住翡珊的腰。
翡珊被他揽在怀里,脸色涨红,蜜色小臂搭在罗彬的西服肩垫上,一副不安的神色。
她眼里只有江衍鹤。
江衍鹤的心思却完全不着边际,他望着酒店远方的黛色远山,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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