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吴金航呵呵笑着,目光不时瞟向吴老爷子。
“我怎么记得早在十几年前就分家了。”吴娇娇又不怕死地又怼了回去。
吴老爷子一直不动如山,直到此时才轻咳了声,沉声道:“如今你大嫂也回来了,你们还是早点搬回自己家住吧。”
“爸……”
吴金航焦急的叫声被开门声打断,秦海边抹眼泪边走了出来 。
“望家……三妹你也来了,你们进来吧,三春要见你们。”
洁净崭新的房间里,哭声逐渐被笑声所替代。
“秦……望……家。”
床上半躺着的妇人头发半白,看外貌比张秀芬还要苍老些。
脸颊上几乎没多少肉,眼角密密的皱纹,柔和的目光似乎盛满了故事,就是笑着,整个人都好像带了抹涩。
不过能看得出来秦春姑姑年轻时候是个很好看的姑娘,依稀能从五官中看出岁月的美丽来。
“春啊!望家来了。”秦海转身冲床上的人说道。
秦春目光陡然亮了起来,直直看向随即走进来的高大青年。
“妈。”秦望家生涩地喊了句,就跟个胆怯的孩子一样,躲在秦溪身侧,不敢上前。
“小姑。”秦溪说,牵着秦望家走到床前:“望家还有些认生。”
“我懂,任谁都没那么容易接受死了几十年的妈又活着回来了。”秦春的声音很好听,说得还是纯正寿北话。
枯瘦如柴的手抬起,中间停顿了半晌才触摸到了秦望家的手腕。
“秦……望……家。 ”
这个名字仿佛在心底念了许许多多遍,再次从口中吐出时,慢慢变得顺畅了许多。
现场并没有电视剧里那种抱头痛哭捶胸顿足的认亲戏码。
秦春微笑着,秦望家浅笑着。
母子俩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很快又错开,而后又看向对方。
而秦溪此刻的目光,在床另一遍紧紧握着秦春姑姑另一只手的吴云汉。
浓眉大眼,双眼皮很深,脸上还挂着未干泪痕,衬衣右袖口皱巴巴地耷拉盖住了手背,衣袖被泪水浸湿了大块。
此刻没人打断这一家子的相聚,什么离开原因什么曲折经历都好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秦溪默默退后一步,安慰自家老爹去了。
秦春姑姑一家都是默默流泪,秦海和张秀芬反倒是哇哇大哭,哭着哭着两人还变成了抱头痛哭。
“爸,你这几天吃了不少好吃的吧,怎么下巴长圆了那么多。”
秦海:“……”
大家:“……”
“臭丫头,跟你爸一样没眼色,什么地方就拆你爸老底。”张秀芬骂。
秦海:“……”
看似骂秦溪,其实不也正说明确实吃胖了的意思。
秦海甚至都有些怀疑起自己来,赶忙抬手摸了摸下巴。
“老吴说,望家就是受三妹影响,性格乐观得很。”秦春冲秦溪招了招手,目光随着她坐到床边:“小姑欠你的人情这辈子应该还不清了。”
“都是一家人,小姑别说那些客气话。”秦溪笑回。
“不是客气呀!”秦春叹气 :“要不是你,望家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连想都不敢想。”
吴云汉羞愧地错开眼神,目光虚虚落在雪白的被子上。
“你姑父做事历来优柔寡断,所以这大半辈子才都在痛苦中渡过。”秦春拍拍吴云汉的手背:“缺点一大堆,可就是有情有义这点我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事业有成,功成名就,依然无法放下亡妻而孑然一身。
秦溪非常赞同秦春说的这句话。
只要是人就没有十全十美,吴云汉只凭这一点,就能让人原谅其他的小问题。
不过原谅的事轮不到秦溪来做决定,只有真正的当事人秦望家才有资格。
“妈,我不怪爸。”秦望家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握住吴云汉的手:“而且我现在过得特别好,我很满意。”
“好孩子好孩子。”秦春叹。
接下来不可避免地会提起当年的事,秦春有些累了,说完往后靠去,面上露出丝疲倦。
吴云汉立刻起身帮她垫枕头,掖被子,还端来水杯喂了点水。
忙活完,众人才静静听秦春提起当年的事。
当年怀着秦望家时,吴云汉收到乡里通知,去城里拖拉机厂当两个月的翻译,帮助了解国外机床。
觊觎秦春好几年说媒被拒的红风村村长杨宝柱的大儿子杨巡趁夜翻进了院子,想趁机糟蹋她。
秦春奋力抵抗,黑灯瞎火的不注意打了杨巡脑袋两棍子。
杨巡没有得逞还受了伤,回家又没脸跟人说,就自己这么忍着。
可不知是那一棍子还是本身就有什么疾病,四天之后,秦春突然听到别人说杨巡突然倒下,就这么瘫了。
杨宝柱送到医院去检查,也没查出个什么问题来。
就这么瘫在家里小半年,人就不行了。
谁料到伥鬼一样的杨巡临死前最后愿望竟然是让秦春陪葬,死后去地下也要做夫妻。
要是不陪葬,他死后就阴魂不散一直骚扰杨家人。
杨宝柱本来就是个迷信的,又有大儿子死前不闭眼那出,杨巡死后没两个月就自己把自己吓出了病。
老念叨说杨巡阴魂不散,要祸害杨家的子孙后代。
然后他们就真动了要让秦春陪葬的想法。
当天晚上杨家人把秦春掳走带到红风村,原先居住的村子当夜就遭遇了泥石流。
这让杨宝柱就更加相信是杨巡在做怪。
“没想到刚听杨宝柱说了原因,我的肚子发动了。”
秦春生下秦望家后昏死过去,杨家人不管她是死是活,当即就把人装进棺材埋到了杨巡墓里。
可老天爷有眼,秦春在棺材里醒了过来。
因为怕被发现,棺材是被草草掩埋并没订死又埋得浅,她推开棺材盖子最终费力爬了出来。
秦春不敢回红风村找孩子,只想着先回家找村长再想办法。
可村子被泥石流埋了,秦春上哪找去。
不仅没找到家,还无意间从坡上滚了下去。
再次醒来,她睡在一辆开往省城的卡车斗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棉絮。
而她……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要去哪?
好心人把她送到省城医院, 在那住了一周后还是没有任何恢复记忆的感觉。
院长看她没处可去, 就让秦春在医院食堂里工作还医药费。
小半年后, 秦春离开医院,好心的院长又借了自家老房子给她住,还介绍了份在商场打扫的活儿。
就是在商场里, 秦春认识了来寿北探亲的台省人胡夫人。
胡夫人是她的外号,其实她本人名叫胡媛,是个专门做古董生意的女老板。
机缘巧合下,胡春捡到胡媛遗留在商场的贵重古董,归还后两人来往逐渐多了起来。
胡春虽然失忆,但有两点她非常清楚。
“一是院长说我刚生完孩子,所以我知道我有个孩子, 二就是我数学特别好, 心算很厉害。”
看来秦望家的高智商是遗传了秦春姑姑。
一来二去的,胡媛看出了秦春能力,说服她跟着自己干古玩倒卖的生意。
后来两人因被地皮流氓团伙盯上, 时常受到骚扰和勒索, 还以要举报威胁两人给钱。
万般无奈下, 胡媛打算回台省, 并且劝说胡春跟她一起回去。
去到台省后,两人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为当地赫赫有名的古董市场老板。
一直到胡春四十多岁, 她因为一次轻微脑梗住院,出院后竟然逐渐恢复了些记忆。
此后, 她派人回红风村寻找儿子的下落一无所获。
“由于特殊原因,我在内陆已经没有合法身份,就是想回内陆都回不去。”
说起来,秦春对秦望家又升起无比愧疚。
“说起来都是妈没用,要不然就不会让杨宝柱骗了那么些年。”
秦望家在红风村受苦的那几年,吴云汉正遭遇商场倾轧,生命安全受到威胁。
而秦春比起父子俩也没好多少。
生意越做越大,其中牵扯到了台省许多黑白两道的人物,更因争夺一座玉坑得罪了个大人物。
胡媛因此丧命,临死前把公司交给了秦春。
自那之后,秦春只能悄悄寻找秦望家的下落,得知孩子被哥哥一家接回家后,才放下心来。
几年之后,秦春终于想起了她一直以为已经死亡的丈夫吴云汉。
“大哥知道,我性格历来骄傲,好多事都不愿先低头。”
秦海点头。
就是想起吴云汉,秦春都不想立即跟丈夫团聚,而是又派人调查了一番。
要是他再结婚,亦或是身边有人,那秦春是坚决不会再跟其相认。
就算后来得知丈夫还是孤身一人,还是没有主动联系,而是放出了些消息引吴云汉自己去寻找。
听完秦春的讲述,秦溪才算是第一次领教了什么叫骄傲。
秦望家同样有此感觉,听完之后忍不住问道:“要是爸找不到你,那……”
“我虽然骄傲,但不是脑壳有毛病。”秦春笑了笑:“我原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就先回趟寿北来着。”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秦春刚决定好,就因一场人为车祸而戛然而止。
秦春在医院里住了两年多,做了多次手术才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只不过还得依靠呼吸机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再此期间,吴云汉找到了秦春。
兜兜转转多年,一家子才终于得以团聚。
就是这场团聚经历了太多坎坷和波折,他们一家三口都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
而杨宝柱之所以自杀,是发现吴云汉成了大老板,担心他知道真相后迁怒自己的家人,算是畏罪自杀了。
没人会可怜杨宝柱,但吴云汉和秦春都不打算再追究下去。
要不是因为他们的歹心,秦春母子无疑也葬身于了那场泥石流中。
“如今,只要我们一家能团圆就行。”
良久,秦溪终于听到吴云汉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秦春笑:“当年嫁给你,村里的人都说你老牛吃嫩草,现在看来,你比我看着可年轻多了。”
“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样子。”
“话倒是说得好听。”
“我是真心的。”
坐在床边的秦溪和秦望家面面相觑,此刻是继续坐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两位年近六十的长辈含情脉脉地互相望着……、
最后还是秦溪先站起来,拽着电灯泡二号秦望家站起来:“姑姑,你和姑父先说说话,我们去外边等着。”
秦望家连连点头。
说了那么多话,秦春确实很疲倦了,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还是强打起精神继续。
“刚才你们在门口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为了方便门外的医生护士能听到屋里动静,房间建得并不隔音。
秦春听到了休息区里吴娇娇和吴金航夫妻的争论,并且心里还有了决定。
她转头看向吴云汉:“以后这个家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吴云汉立刻道。
“以后你和我的财产都是儿子的,其他人要是心怀不轨,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霸气啊……
秦溪眼前一亮,对秦春姑姑的敬仰瞬间拔高个层次。
有铁血手腕女强人的那味儿了。
“我心里有数。”吴云汉也跟着眼前一亮,仿佛间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大声指出不公的圆脸姑娘。
“别心里有数,现在就去解决。”秦春皱了皱眉:“我正好有话想跟大哥嫂子说。”
“这就去这就是,医生都说了让你少操心。”吴云汉无奈笑笑,跟着站了起来。
秦溪和秦望家跟着他一起走到门外。
休息区里,吴金航一家四口正在争吵,两边泾渭分明,一对三的明显阵营。
“那是爷爷给我的地,凭什么分你。”吴娇娇冷笑。
她不要求分父母财产,大哥反倒是觊觎上了养殖场的那块地。
说着,目光直勾勾地看向那对只是嘴上说爱自己的父母:“你们派人调查我了?”
刘佳慧躲避开眼神,吴金航坦荡地点了点头:“那不叫调查,是关心你懂吗?”
“我不懂!”吴娇娇甩手,直接指向一旁洋洋得意的大哥:“你们所谓的关心就是想让他坐享其成?”
“他是你亲哥,怎么能这么说呢,跟外人合作哪有亲哥好,你不是白拉拉把钱分给外人吗!”刘佳慧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十几年前,吴金航和刘佳慧还只是厂子里普普通通的一级职工,两人都只是小学毕业。
纵使外表已经蜕变成富商阔太太的外表,内里还只是那个目光短浅斤斤计较的小民罢了。
吴云汉心里清楚,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愿让弟弟两口子掺和到公司里来。
这会儿听弟媳连女儿的钱都惦记,不由冷冷嗤笑一声,直接插话:“还真有出息,连娇娇的养殖场都要惦记。”
“大哥,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吴金航眉心一跳,连忙解释。
吴云汉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慢慢地淡漠从眼底升了起来。
“烂泥扶不上墙。”
简简单单六个字说完,伴随着吴云汉的冷哼,吴金航家三人都是齐齐一抖。
吴娇娇笑了起来。
“养殖场能赚钱全靠秦溪,要不你们真以为一块荒地我能折腾起来!”
在生意场上越是经历得多,她对自己认识就越是清晰。
目光短浅,能做好别人安排的事,但绝不是能安排事的人。
至于她哥吴宏,烂泥扶不上墙确实是对他最好的形容。
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他们一家到港市来时吴宏已经上初中,这么些年连港市话都没学会,成天就和群吃喝玩乐的公子哥们混在一起。
这其中,也有黎雪芝的身影。
不同的是,人家是真正豪门小姐,她哥吴宏充其量就是个跟班而已。
就是被其他人嗤笑还老觉得自己混的圈子厉害,以后吴云汉说不定还能用得到他。
秦溪看了眼吴宏,没说话。
这人一副萎靡之相,看也知道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就这还惦记着亲妹妹的那点钱呢!
“今晚你们就从宅子搬走,宅子里的东西都不准带走。”吴云汉说,接着看向吴老爷子:“爸,你说呢?”
“搬走也好,省得天天吵得慌。”吴老爷子淡淡道。
“娇娇还是住老宅,一会儿我就让人把你的房间重新布置下。”
因为得到秦春的消息匆匆赶去台省,吴云汉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回老宅。
要不是刚才听吴娇娇说,他都不知道侄子竟然打算把婚房都安在老宅,这是打算……鸠占鹊巢?
“大伯,你听我说。”
“我没什么好听你说的。”吴云汉抬手,像是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要是再说,那你现在住的那个房子我就一并收回来。”
“……”
世界瞬间安静了。
得罪谁吴金航两口子都不敢跟吴云汉对上,灰溜溜离开前,刘佳慧还小声让吴娇娇好好哄哄爷爷和大伯。
吴金航一家三口离开后,吴云汉又连忙返回了房间。
“以后保持。”秦溪挑起大拇指,对吴娇娇笑道:“要拿出今天的气势来对付那些餐厅老板,保证那些人不敢再甩脸子。”
“我又不是雪花姐那样随时随地都能表演翻脸,一次就耗尽我的全部力气了。”吴娇娇苦笑。
强势说得简单,对别人说句重话她都觉得困难,下次恐怕再也没勇气这么阴阳怪气了。
“多练几次就习惯了。”秦溪笑。
“还是算了吧,以后骂餐厅老板还是由你去,要不雪花姐去也成。”
柳雪花的脾气随着年纪增长变得越发厉害。
不管你是多大的老板,谈生意时敢磨磨唧唧,那都逃不掉一通骂。
所以秦溪每次遇上难缠的客户都会带柳雪花去。
到现在的战绩是……百战百胜。
港市, 丽景大酒店。
宴会厅内富丽堂皇,华丽的吊灯闪烁着暖光,照亮了其中潺潺流水的水晶喷泉。
穿着各种礼服的人群觥筹交错, 黎冬在其中尤为引人注目。
别人都是女伴相伴, 只有他, 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笑盈盈地不时停下步子与他人交谈。
作为今天黎氏集团主办的酒会,宴会厅里许多都是各个部门派来的的职员。
众人目光追随着祖孙三人, 亦或是艳羡,亦或是好奇。
其中,只有一道视线似是吐着毒舌信子,紧紧地黏在两个娃娃身上。
“真想看看黎公子的夫人长什么样?”
“你就看两个孩子的长相,还能差了!”
“那倒是,好可爱啊……刚才还给了我颗糖。”
身边是女同事们烦人的聊天声,特别是一声声夸奖孩子可爱的话题中, 让彭冉逐渐烦躁的情绪逐渐攀升中。
要不是秦溪出现, 现在站在黎冬身边受别人羡慕的就是她和孩子。
忽然,眼底的嫉妒骤然迸发出恶狠狠的光芒。
她看到港市证劵集团的董事长取下条项链来挂到小姑娘脖颈上,那一串闪烁着五彩光芒的宝石刺得她几乎失去了理智。
彭冉独自一人站在角落, 面目狰狞地平缓着差点喷涌而出的怨毒。
“时机还没到。”
仰头将杯子里的香槟喝下, 那张阴冷的脸缓缓绽开个笑容。
彭冉从阴影中走出, 不远不近地跟着黎冬移动, 不时和其他部门的同事闲聊几句。
就这么绕来绕去半小时后,机会……来了。
“爷爷,我要上厕所。”
平时秦溪不准兄妹几人多喝饮料, 所以今天一进宴会厅,高高兴兴就缠磨着黎冬要了好些饮料。
转悠了这么半天, 终于没忍住提出要去上厕所。
而此时很不巧的是黎冬正和一个重要的人物聊着天,一时半会没法脱身。
总秘书见状,忙不迭提出自己带两个孩子去卫生间。
总秘书在身边工作已经十多年,黎冬很放心的就把孩子交了出去。
他们身后,彭冉笑着跟了上去。
她知道,报复秦溪的机会就在眼前,错过这个机会之后将再无可能。
总秘书长对黎冬忠心耿耿,可她因洁癖而独身到五十岁,整个公司的人也无人不知。
要带两个孩子上厕所,彭冉相信她绝对过不去心里那关。
出了宴会厅,总秘书果然在卫生间门口停下步子,一脸为难地在门口徘徊着。
彭冉走上去,状似无意地打了声招呼。
“Andy。”
“daria来得正好,快帮我个忙。”总秘书长出口气,连忙把两个孩子拜托给了彭冉。
彭冉欣然答应帮忙,领着两个孩子就进了卫生间。
进去前,她特意看了眼走黑乎乎的楼梯通道。
帮孩子上卫生间,帮他们洗手擦干净,彭冉一直尽力扮演着温柔亲切的阿姨形象。
“daria,你总算出来了。”
一看到彭冉和孩子们出来,总秘书满脸焦急地迎了上去:“董事长办公室好像失窃了,我要回公司去看看情况,能麻烦你把孩子送回董事长身边吗?”
“当然可以。”彭冉笑。
目送着总秘书走远,彭冉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红色长甲狠狠掐入掌心。
“阿姨,我们快回去找爷爷吧。”高高一直惦记着宴会厅里好吃的小蛋糕,忙不迭高声催促起来。
“爷爷他们现在就在楼下,我带你们下去找爷爷好不好?”
彭冉蹲下,满脸笑意地询问道。
高高立刻举手说“好”
倒是兴兴,有些警惕地望了眼彭冉:“可是刚才爷爷在四楼啊,怎么会去楼下了呢。”
“今天晚上的宴会已经结束了,爷爷就在楼下等你们呐!”彭冉不慌不忙地摸了摸平平的碎发:“你们不想回家找妈妈吗?”
就是这一句,兴兴立刻放下戒心,开开心心地点了几下脑袋。
“我们回去找妈妈。”
“快回去找妈妈。”
“好!”彭冉笑着站起来,一手牵着个孩子:“带你们回去找妈妈。”
随着叮一声打开的电梯门,几人的身影消失。
半小时后,黎家大宅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秦溪接过电话时还有些奇怪,佣人说是找她的电话。
自己在港市没有朋友,早上才刚从姑姑那边回来,按理来说不应该是他们。
“你好。”
“……”
电话里女人声音冰冷,秦溪的表情也跟着逐渐沉了下去。
直到彭冉的大名报上,秦溪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在哪?”
“好,我这就出发。你的目标是我,不要动孩子,不然我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嘟——嘟——嘟嘟
电话那头忙音传来,秦溪才浑身颤抖着放下了听筒。
寒意从脚底不停往心脏涌去,舌头仿佛被黏在上颚,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响。
“怎么了?”
先前还在看书的黎老爷子看出不对,慌忙杵着拐杖走上来询问道。
“高高兴兴被彭冉劫持了。”秦溪说 。
“什么!”
“彭冉!她竟然敢对两个孩子下手。”
秦海和张秀芬同时嚷出来,两人慌得瞬间乱了阵脚,紧张得脸颊迅速涨得通红。
见他们如此,秦溪反倒是冷静下来。
“四龙城,一百万现金。”
这是彭冉在电话里提出的赎金,一百万元现金,由秦溪一个人带着钱到四龙城里交钱。
她已经派人在别墅四周监视,一旦发现有其他人跟随,立刻撕票。
黎老爷子立刻变了脸色。
“四龙城。”
四龙城是港市非常特殊的一个存在,里面鱼龙混杂,各种古惑仔偷渡客和毒贩住在其中。
别说是普通人,就是警局也不愿轻易介入其中的各种纠纷。
四龙城属于四不管地带,要是彭冉真把两个孩子绑到其中,他们就是找警局,一时半会也无法找到孩子在哪。
想到这点,黎老爷子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不等秦溪看到,他眼前猛地一黑,拐杖脱手直接栽倒在地。
好在只是着急引起的血压上升,等把人扶回房间后,黎老爷子缓缓苏醒了过来。
毕竟前半辈子也经历过诸多凶险,黎老爷子终于缓了过来,开始询问起秦溪的打算。
“我先带着钱过去,等我出发你们就报警……”
秦溪不知道四龙城的情况,但彭冉点名让她独自前往,要是被监视的人发现其他人踪影,恐怕对孩子不利。
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
“好,你带着钱先去,尽量拖延,我保证警局那边最多半小时就会到。”黎老爷子沉声道。
即使知道前头是看不见的危险,他们现在也别无选择。
“我马上给你准备钱,之后会派人跟着你。”
秦溪点头。
黎家别墅里一片惊慌,就在这种混乱中,客厅的电话又突然响了起来。
“秦溪,是书青的电话。”
伴随着秦海声音的是秦溪疾步走远的身影。
秦溪不知道四龙城在哪,只能提着钱走到别墅区外的大路上拦了辆的士。
司机一听秦溪要去四龙城,看她的目光都不由带上了丝嫌弃。
车子开到距离四龙城还有一公里时司机都不肯再往前开,说是怕遇到拦路要钱的古惑仔。
秦溪只能提着行李袋下车步行。
二十来公斤的袋子对秦溪而言不重,但像她这样独自一个年轻女性走进四龙城,那就特别引人注意了。
四龙城更像是个聚集起来的大面积“贫民窟”
有两栋高楼外,其他都是平房和各种木板房聚集而成。
街道边,有人喝得烂醉如泥倒在地上,有人满手的血还在与人互打。
对于如此种种场景,四龙城的人仿佛早习以为常。
来来往往的人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没往斗殴的人上移,大家该干嘛干嘛!
秦溪放慢脚步,目光只是虚虚落在通往更深处的小路上。
她知道,自从自己走进四龙城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跟我走!”
一道故意压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点都不出秦溪意外。
让她心里有些诧异的,还是此人说得竟然是寿北话。
虽然有些故意加了些港市的语调,可还是能一下子就听出是寿北人来。
秦溪跟在男人身后默默往棚户区的小路里钻去。
那人个子不高,甚至有些瘦得过头,露在袖子外的手腕瘦得能看到骨头。
他的脸用块黑色围巾围了起来,只漏出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来。
眼底有恨意翻涌,又好似夹杂着恐惧。
没来由的,秦溪好像觉着认识此人,那双眼睛以前应该在什么地方看到,而且不止一次。
而男人没有丁点想跟秦溪说废话的意思,一路领着她飞快在棚户区里绕圈圈。
是担心秦溪身后跟了人?
走了一段距离后,他突然领着钻进了一间平房里,就在秦溪以为快到的时候,又从后门钻到另一条路上。
秦溪有些担心起来。
要是没人领着,寻常人根本没法在这片棚户区里找到出去的路。
兜兜转转了半个小时,男人终于停在了两间平房前。
嘎吱——砰
秦溪刚走进屋里,房门就被人从里面重重关上,头顶的灯瞬间亮了起来。
“秦溪。”
屋子面积不大,就十来平的样子,彭冉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冷冷出声。
兴奋,怨毒,甚至还有丝兴奋。
精致的妆容也不无法遮盖其扭曲到近乎恐怖的脸。
“你要的钱我带来了。”秦溪把袋子丢到地上,余光中注意到床上蜷缩着的两团身影,心倒是一下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