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代周给两人搬的板凳带了椅背,还倒了泉水泡的茶叶。
朱忠奎坐着坐着竟觉得有些犯困起来。
晃眼一看,发现好友杵着下巴好像看什么看出神。
顺着目光看去,发现他看得正是玻璃窗后忙碌的秦溪。
“别看了,人家已经结婚了!”朱光奎使劲推了下杨云章:“人家对象可是咱们市里最有名的心脏专家。”
“乱说什么呢!”
杨云章皱眉,虽说心里有那么点点遗憾,不过刚才他真不是对人家有那种想法才看的她。
“那你在看什么?”
“我就是想起我妹了。”
“你妹妹找到工作了吗?”朱光奎问。
杨云章的妹妹杨芸,十年前为爱跟家里决裂,非要跟着个机械厂工人去了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建设三线。
后来那人跟厂子里的女同志搅合在一起。
杨芸给家里人写信要回城闹离婚,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突然说不离。
听说前两年还是最终离婚收场,杨芸自己带着孩子回了城。
“工作是找着了,可累死累活根本养活不了两个孩子,我给她钱又不肯要……”
杨芸脾气倔,回城之后不肯接受家里帮助,非要带着孩子在外自己租房子。
结果到头来只是苦了自己和孩子。
“估计杨芸就是不想一辈子靠你们,她从小就独立,要不咋会吃那么大个亏。”朱忠奎摇头叹气。
“你说我妹妹要是像秦老板就好了,就算我出国也不用担心她了。”杨云章叹。
朱光奎脑中灵光一闪,撑着桌子立刻站起身来:“你跟我到外面来看。”
门口上,贴着张招人的告示。
其中有一条招厨师徒弟的让杨云章眼前大亮。
不限年纪,不限性别,只要勤恳踏实。
五十块的工资可以忽略不计,但后面有一条学出来可以入分店做掌厨的条件才是最吸引人。
“这是为分店培养主厨吧?”杨云章喜。
“让你妹妹来试试?”朱忠奎问。
杨云章摇头:“我另外找师傅交她厨艺,以后出来自己开个小饭馆。”
寄人篱下哪有自己单干来得自在,何况秦溪这么年轻,杨云章对她的厨艺并没有那么肯定。
朱光奎摇头笑了笑。
他知道没有尝到秦溪手艺前,说什么都是白搭。
两人又重回后院坐下,没多会儿,菜端上来了。
朱忠奎没有点菜,上得菜都是秦溪做主。
“秦溪专门留得豆花牛肉,还有道酸菜鱼,都是家常菜。”柳雪花送上菜。
两个人四道菜,三荤一素。
菜刚放下,刘代周又搬了张桌子来。
柳雪花刚想问是谁来了,就看见赵国庆和许婉华在小曾的搀扶下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赵爷爷,许奶奶。”
柳雪花也赶忙上前去扶许婉华。
后院靠墙是洗碗池,地上长期有水,积存久了地面有些滑。
“你赵爷爷吃惯了外孙媳妇做的饭,一顿饭就受不了了。”许婉华笑。
秦溪嫁进来就一个月不到,短短时间抢先养刁了老两口的嘴巴。
今天饭馆才开第一天,赵国庆就吃了一顿郑姨做的早饭,中午说什么也不在家吃了。
赵国庆哼了一声,倒是没说出辩驳的话来。
“外公。”秦溪突然小跑到厨房口:“今天有牛杂,还有红烧肉,你要吃什么?”
赵国庆笑得眯了眼:“两样都吃。”
“知道了!”
秦溪又很快缩了回去。
现在的老人不像前世,高血压高血脂方面的疾病都少,想要吃肉秦溪不会阻止。
赵国庆坐下,柳雪花跑前跑后地泡茶。
“一会回家的时候咱们带点泉水回家,这泉水泡茶是比咱家的白开水好喝。”
赵国庆自觉是个粗人,连他都能尝出来的好坏,许婉华又怎么喝不出来。
“是不错。”
“可不止泡茶,店里的豆腐就是用泉水点的。”柳雪花笑:“早上来买豆花的人都能排出二里地去。”
杨云章觉着有些夸张,但某些方面说得也算是事实。
放在他面前的豆花牛肉颜色鲜亮,豆花雪白,微卷曲的牛肉片,再配上点翠绿色小葱。
光是颜色就让人食欲大开。
赵国庆看了好一会儿,等杨云章将豆花吃进嘴里,神色微变,吃了牛肉后上升到大变,这才得意地开口。
“怎么样?我外孙媳妇厨艺了不得吧?”
“很了不起。”杨云章放下筷子,郑重地点了下头:“能把简单家常菜做出令人难忘的味道,就是厨师的本事。”
再浓郁的麻辣味都掩盖不了豆花清甜。
牛肉和豆花同样嫩滑,舌尖轻轻一卷就在嘴里融合。
麻辣鲜香四个字都占全了。
“小伙子有眼光。”赵国庆乐呵呵地收回目光。
杨云章才再次拿起筷子,抬头想跟朱忠奎交流两句,哪知抬头看去,好友埋头吃得正欢。
“尝尝这个酸菜,煮鱼真是太好吃了。”
朱忠奎被那道水煮鱼迷住,连吃下小半盆之后才夹了筷子黄焖虾换换口味。
“不知道店里的酸菜鱼能不能带走?”
杨云章尝过,立刻想到了家里就好酸辣这口的老太太。
“要不你晚上带个锅再来买,这会儿中午饭时间都过了。”朱忠奎提议道。
杨云章想了想,扶额笑道:“我都吃糊涂了。”
吃完饭,杨云章找秦溪先预定了晚上的几道菜。
为了这顿晚饭,他专门打车前往又打车回,出租车钱都能赶上饭钱。
杨家住的还是早些年杨老爷子单位分的公房。
三房一厅的屋子,如今就住了七八口人。
就算杨云章说要给家人换房子,最后还是被父母拒绝,妹妹杨芸倔强的样子多半来自老爷子。
“哥。”
杨芸带着两个孩子前脚刚到家,杨云章和侄子端了两个盆跟着走进家门。
“快坐,咱们趁热吃。”杨云章赶忙招呼家人。
酸菜鱼果然很合老太太胃口,一向节俭的她破天荒没怪浪费。
老爷子特别中意牛杂锅和豆花,最后还用汤泡了饭。
吃完饭,杨芸带着孩子就要走,刚下楼就被杨云章喊住了。
“哥,你不用给我钱。”
夜色中,杨芸看到二哥独自一人追来,以为他又是想单独拿钱,忙压低了声音拒绝。
“不是要给你钱。”
杨云章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他们杨家尽出犟种,从老到小都一样。
杨芸停下步子,等杨云章说明来意。
“你看这个,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中午杨云章和秦溪说起收徒的事儿,她直接写了张具体条件和出师之后的工作方向。
他干脆就把那张纸带回来给妹妹自己看。
巷子里光线不好,杨芸好不容易在路口找到个路灯才看清纸上写的字。
“秦老板准备开分店,以后分店的掌勺就由徒弟说了算,至于工资你更不用担心。”杨云章也在旁边解释。
大嫂在医院食堂上班,工资涨了好几次也才五十八块一个月。
五十八块还没有人饭馆服务员六十块的高,而且听柳雪花同志说还能带孩子去店里吃饭。
以后要是能出师,工资还能跟店里效益挂钩,一个月拿千把块都不是问题。
“你别看……”
杨云章的话还没说完,杨芸就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事说来还真是巧,杨芸不是才听说秦溪,她从隔壁邻居大姐的那早就听说过这个小饭馆。
大姐的老公罗永全就在小吃店上班。
去年她跟大姐认识时罗家连吃饱饭都难,可这就短短一年,人家家里都买了洗衣机。
街坊领居都知道那是托了罗永全在一家小饭馆里帮人收钱端盘子。
“如此说来,秦老板确实没有半点夸大。”杨云章摇头轻笑。
说出去谁信,一个私营小饭馆的服务员,工资竟然比三级工都高。
“我就是担心人家能不能看上我。”
“如果你不去,那连看上的机会都没有,就算不合适你再回家就是,又不会少块肉。”
“你说得对。”
昏黄灯光下,杨芸终于露出回城几年以来最发自内心的笑容。
告别二哥,杨芸领着孩子们回到她花七块钱租住的房子。
在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孩子们睡了后又去了趟罗家。
罗家的房子也是租的,不过杨芸认识徐大姐时,他们一家四口挤在一间屋子里。
今天来到罗家一看才发现,他家又租了两间屋子。
两个孩子住一间,剩下那间是单独的厨房。
一问才知,徐大姐肺不好,在罗永成老板秦溪的建议下,单独租了一间做厨房。
“老实说这厨房我用得也少,大多都是你罗大哥端饭菜回来给我们吃。”
正说到这,才刚下班的罗永成正好推门而入。
“杨芸妹子也在呢!正好……今天店里有牛肉汤没卖完,老板让我们带回家给孩子喝。”
几乎就在他开口说话的同时,住隔壁屋子的两个孩子叫着就冲进了屋里。
“爸,今晚带什么好吃的了?”
“是牛肉的味道,好香啊……”
罗永成把饭盒递给两个孩子:“你们端到厨房里热热,底下还有肉肠……专门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孩子们欢呼而去。
徐大姐拉着丈夫,把杨芸专门来家的原因说了说。
罗永成听完,一秒都没有犹豫地赶忙道:“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要不是年纪大了体力不行,我一定要拜老板为师。”
当初一齐进店里的三个人,杨金花和刘代周都已经确定要跟着秦溪学厨。
好在秦溪让他以后负责总账,为此还找学校报了个会计班,这才让他心落了地。
“罗哥,在店里上班真这么好?”杨芸心里还是不定。
“我这么说吧!”罗永成想了想道:“人这一辈子活着不就是图个吃饱穿暖,再有些盼头。”
吃饱穿暖对罗永成老说已经不是难事,他现在只想走得更远更好,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妹子你也看见我家,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徐大姐满脸笑意,很是满足现有的生活。
罗永成却不满意眼下。
不过秦溪跟他交底说过的未来规划罗永成不会轻易和其他人说。
而且杨芸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同事。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对杨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什么是盼头,你自己亲眼来看看就知道了。”
杨芸重重点头。
这一夜,她几乎没睡着。
天刚亮,把孩子交给母亲照看着,急急忙忙地赶往小吃店。
她到时,天还没怎么亮。
店里却已经亮起灯光,几个人在大堂里有说有笑地忙碌着。
锅里突突冒着热气,香气飘散,杨芸站在门口吞了好几下口水,这才鼓足勇气开口:“同志你好……”
“杨芸妹子,快进来!”
正对着门口的罗永成一抬眼就看到了杨芸,赶忙放下手里的葱笑着站起来。
“罗老师,你亲戚啊?”
杨金花端着个比头还大的碗从前台探出头来,吃得满嘴都是油光。
“不是。”罗永成把人往店里带:“你先坐一会儿,老板和柳同志去屠宰场买猪肉了。”
招呼完杨芸,罗永成才把杨芸来应聘的事告诉大家。
杨芸坐了一会儿,发现大家都很忙碌。
干坐着也无聊,所以她积极主动地站起来接过了和面的活儿。
秦溪回到饭馆时,就见一个不认识的女同志正在那和面团。
拉面的面偏硬,想要揉打到适合拉面的程度,需要相当大的手劲儿和持续力。
杨芸的手劲儿显然不合格,揉了没几下杨金花就急得自己接过去继续揉。
秦溪专门交给她的技巧,正适合这个吃得多力气也大的姑娘。
“你好,你是杨芸吧?”秦溪把肉交给刘代周,对杨芸招了招手:“跟我进来说,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好。”
秦溪很年轻,长得又好看,很难让人跟大厨联系起来。
不过她很快就因自己的浅薄认知后悔了。
秦溪动作很麻溜,诺大一把菜刀在她手下就跟塑料一样轻盈。
刀下出来的肉薄如蝉翼,期间还能抬起头来跟她聊上两句。
“你哥哥跟我说过你的情况……”
杨芸三十六岁的年纪,要从头来学厨艺说实话已经有些晚了。
不论是知识接受速度和体力都不能和刘代周相比。
但恰巧因为她三十五还是个单亲妈妈,才让秦溪动了恻隐之心。
这世界上没有谁比一个母亲的毅力还要强。
要强,坚强,秦溪非常欣赏杨芸身上的这两种品质。
“三个月的试用期,要是三个月后我满意才教你厨艺,如果没通过也可以在店里当个服务员什么的,要是连服务员都不合格,那……”
那再怎么倔强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干活。”杨芸立刻保证道。
“那你就从剥螃蟹开始吧,一会我要出去拉海鲜。”秦溪说。
找徒弟为开分店做准备只是其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秦溪想逐渐从小饭馆的厨房里脱身。
不管是为了其他想做的事还是刚成立没多久的小家。
秦溪总要有时间能放心做其他事。
去年有意无意就开始培养刘代周和杨金花,现如今两人已成为她的得力助手。
有了他们存在,秦溪才能放心地去厂子里海鲜拍卖。
想到这儿,秦溪走到门口冲大堂里说道:“今天只卖中午。”
午饭晚饭缺了她……还是不能营业。
“你要干什么去?”柳雪花马上问。
“今天郝云姐家平平过生日,我去掌勺。”
“老板,你去就行,晚上我和刘代周守着店卖面条和粥。”杨金花提议,刘代周赶忙点头。
其他人也说晚上要在店里继续营业。
光凭这两样,晚上都能坐满整个店,关门至少损失几百块钱。
“那你们看着办吧。”
员工积极,当老板的只会高兴。
寿北市,拥军巷。
孩子生日,霍云就邀请了几家相熟的人来家里吃顿饭。
谢郝云怀有身孕不便,厨房的活儿就落到了秦溪身上。
“我不是让你不要拿菜来吗,家里我都买了!”
忙完中午,秦溪提了不少虾和海鳗鱼来,数量多得谢郝云都觉着不好意思。
让秦溪来帮忙做饭还不说,竟然还要她花费。
“以后有得是你回报的机会。”秦溪笑。
刚举起胳膊,黎书青就非常有眼色地上来系围裙。
“我来帮忙!”
中午才忙完几桌,回家还要继续,黎书青心疼秦溪,主动提出帮忙。
秦溪转身,笑眯眯地指了指盆里的网兜:“那杀鳗鱼怎么样,手术刀你用得那么灵活,鳗鱼肯定处理得很棒。”
黎书青笑。
其他或许不行,这解刨肢解海鳗鱼的活还真是他拿手的。
那副血淋淋的场景,直看得霍云胃里翻涌,对夫妻两竖起两个大拇指。
“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个手起刀落,一个小刀翻飞。
……都不是好惹的主。
“何姨呢?”
两位客人在厨房里忙活,作为主人家的保姆阿姨却不见了人影。
谢郝云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人,有些奇怪地又回了厨房。
霍云也很奇怪:“这几天何阿姨老往外跑,也不知去哪了。”
黎书青笑:“肯定是去我家找郑姨了。”
几人奇怪。
反正厨房里就他们四个也没外人,黎书青说起话来也就没避讳。
把年前郑姨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两人说了说。、
秦溪又加上后来的面粉受潮,还有“我发现家里的大米都是陈米,部队可不敢送陈米吧。”
“那你们怎么还不让她滚!”谢郝云气愤道。
“走肯定是要她走,可走之前总得把以前贪的钱都还回来吧。”秦溪笑。
黎书青跟着接话。
“小曾那边已经查到消息了,而且这事和你家何姨也有关系……”
拥军巷里的几家阿姨在长年累月同买菜的路途中,建立了不浅的交情。
开头几年郑姨还不敢做偷鸡摸狗的事,生怕被赵国庆那个暴脾气发现了。
一直到几年前家里的米起霉,郑姨胆战心惊地丢了一大袋米,家里没人发现更没人过问。
于是她胆子就大起来了,渐渐地还把这些小把戏交给了何阿姨。
七几年时她们就已经是黑市上的常客,通过卖好买差赚了不少钱。
开始会掺杂一些好的,老两口也吃不出来。
而且两人和黎书青都经常不在家吃饭,所以这郑姨的胆子也就越发大了起来。
至于她们换来的钱去了哪,当然全都寄回了家……
“我通过邮局的人查到,郑姨每个月初一都会去邮局寄钱,几十上百的都寄过。”黎书青冷笑。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被吓了一跳。
邮局能查到的记录,六年间陆陆续续寄回去的已经超过四千块。
要知道六年前一级工的工资每个月才二十五块。
黎书青怀疑郑姨不仅倒卖家里的物资,还偷过外公外婆的钱。
“她们胆子怎么这么大!”霍云怒。
“外公外婆现在在家里就是处理这事?”秦溪问。
难怪霍家今天这么冷清,应该好几家受害的都聚集在赵家了吧。
黎书青点头。
“我去看看,要是性质恶劣,她们一个都别想跑掉。”
霍云把孩子放下,黎书青也站起来洗干净手表示要一同前去。
“外婆心软,我也去盯着。”
两人匆匆离开,只留下两个想去看热闹却去不了的人。
“我有时候真是佩服你,我嫁进来几年都没发现何姨背地里竟然是那种人!”
谢郝云干脆搬了个椅子来厨房坐着和秦溪聊天。
“就是多留意点自然就看出来了,陈米和新米你还能分不出来?”
那可是前世多年练习出来的能力,认人不行,认食材是一看一个准。
“以后这何姨我是不敢用了……”谢郝云有点为难:“可一时半会不知道要上哪找人去?”
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平平没人照顾也不行。
“慢慢找,一时半会找不到就带来我店里,我帮你看着段时间。”
谢郝云的婆婆靠不上,霍云工作又忙。
而且她也很喜欢乖巧的平平。
“我先找着,实在找不到再来麻烦你,”谢郝云无奈道,随即又好奇起几位长辈会如何处理那些阿姨。
几家阿姨,最长的在拥军巷里干了得有十来年,短的也五六年、
亲近得那和家人都差不多,又怎么能说送公安局就送的。
秦溪赞同点头。
不说其他家,她家,外婆心软好说话,否则黎书青又怎么会要亲自回去一趟。
外公外婆下不了的狠心,黎书青就代替他们做。
秦溪以为这件事在各种证据确凿下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可事情远比她想得要慢,而且没多久,霍天就跑来让秦溪回家一趟。
郑姨本来已经支支吾吾地表示钱都寄回家了, 但随着苏静的突然到来, 事情峰回路转, 母女俩咬死了不承认有错。
苏静还反咬一口秦溪胡乱编造罪名,不知道心里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赵国庆看郑姨母女继续嘴硬,干脆让霍天喊秦溪回家一趟, 亲口告诉大家她的发现。
秦溪猜,郑姨扣来的钱多半是进了苏静口袋,所以不甘心就此把钱吐出来。
或许……根本就没钱可吐了。
秦溪洗干净手,跟谢郝云两人回家。
客厅里并没坐多少人,路上霍天告诉两人,认下贪污克扣的阿姨都被各自带回了家收拾东西。
现在剩下的就郑姨和霍家的保姆何姨。
赵国庆神色阴沉,双手握着拐杖立在沙发前, 身体微微前倾, 显然在发怒前兆。
“原本我打算念你在我家十多年的份上,你回老家事情就算结束了,但既然你们母女喊冤枉, 今天这事咱们就掰扯清楚了……”
赵国庆重重一跺拐杖, 看向秦溪。
秦溪点头微笑, 目光略过满面支持的黎书青, 指了指厨房:“外公外婆和霍爷爷跟我一起来厨房看看就知道了。”
“看就看,我看你要怎么污蔑我妈妈!”
刚才应该狡辩了不少话的苏静嗓子已有些沙哑,狠狠瞪了眼秦溪后伸手去拉郑姨:“妈, 被冤枉了你一定要说出来。”
郑姨点着头,表情空洞, 好像根本没听清楚苏静说的话。
她努力地回忆着厨房,想到那块猪肉已经换了,又想起面粉重新买了两袋子。
总之想来想去,露出破绽的地方她都应该填补过。
等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厨房里。
秦溪果然径直走向了五斗柜,越过第一层直接拉开第二层。
拿起米袋子拉开扫了一眼,然后捧着回到长辈们面前:“霍爷爷你看这米,部队会发这种米给外公吃吗?”
泛黄的陈米,轻轻用指头一碾就碎成了渣。
在场的长辈们都是苦日子过来的,陈米新米哪看不出来。
霍老爷子当即就黑了脸,抓起一把米握在掌心用力,碎成渣的米从掌心缓缓漏出。
“不仅是陈米,有一部分还是受潮之后晒干的陈米。”
秦溪满意点头,步子一转又去了放面袋子的柜子。
她今早出门前就发现郑姨重新买了两袋子面,但正是这两袋子面,才让证据坐实了。
“外公,霍爷爷你们再看这袋子面粉……”
秦溪把年前郑姨说面粉受潮所以丢了的事一说,郑姨果然立刻高声辩驳:“我没说过,面粉明明在这,你还想诬陷我!”
“不是你后来买的吗?”
秦溪笑,指着袋子上一排寿北龙南面粉厂几个字眼。
“龙南面粉厂是私营厂,而且是去年才成立的厂子,部队里会采购私营厂子做军人家属的生活物资?”
“……”
龙南面粉厂秦溪熟啊……
饭馆用得真是这家的面粉,面粉质量高而且价格比国营厂子便宜了三分之一。
郑姨就算想到填补窟窿,本性使然也要图便宜。
高低今天买来得是家国营厂子面粉,这个证据秦溪都不会利用。
这还不算完,秦溪在厨房转了一圈,连酱油都能说出是在私人作坊里打的散装酱油。
苏静的脸越来越黑,指甲嵌入掌心留下深深的血痕。
说实话,她没想到郑姨竟然换得这么彻底,连国营商店买的酱油和醋都换了。
担心被赵国庆看出来,还故意撕了标签。
调料是可以不承认,但面粉和米的事无论如何都狡辩不了。
“其实这些都是小东西,真正的大头应该在外婆那。”
“我?”
许婉华不解,随即想到什么似的脸色一变,立刻转身。
她去的方向不是卧室,而是书房。
步履匆忙甚至有些凌乱,俨然不同往常那般永远淡淡而温柔的样子。
门被推开撞到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
书房里很大,原本是两个房间打通做成的一间。
屋子正中一张大黄花梨桌,左右两边都是书架,摆满了书和大大小小的盒子。
每边各三个书架排成列。
许婉华掠过靠近门边的书架,走到右边靠墙边的架子踮起脚尖。
许婉华刚走过去,郑姨双腿一软,瞬间跌坐在地。
秦溪惊讶地侧头看了眼。
她那句话的意思原本是说钱票来着,看样子许婉华在乎的东西另有其他。
“郑小花!”
盒子一打开,许婉华神色冷厉,直接连名带姓地叫出了声。
而随着她将堆在角落和架子上的盒子都一一打开后,郑姨面前多了十来个空盒子。
“妈!”苏静见势不妙,心里接连咯噔几声,扑通一声跪下猛地扯了郑姨的胳膊:“你是不是真拿人家东西了。”
许婉华喘着粗气,缓了好一阵才终于找到自己声音。
“那些东西你都卖到哪去了!都卖了多少钱!”
郑姨垂下头,这下子再也找不到狡辩的话,呜呜哭了一阵后终于缓缓交代。
“都卖到了黑市……卖多少钱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国内拍卖会上一个随便都能卖到几十万……”
许婉华说到后来,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心中似是已经下了某种决定,声音变得越来越冷。
这可把在场的大家都吓了跳。
赵国庆举起拐杖,结结巴巴地指了指那些盒子:“你那些破……破罐子值几十万。”
“有些还不止。”许婉华挑起唇角,指着个空木盒子:“这里面的那对汝瓷酒杯,今年国内单只价格拍到了一百多万。”
秦溪震惊的下意识看向黎书青。
没想到自家对象的表情也正处于一种玄而又玄的奇怪表情。
看看那些空盒子又低垂眉眼想了想,随后龇牙倒吸了口凉气。
秦溪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趁许婉华报出价格的同时低声问:“怎么了?”
黎书青长臂一伸,揽住秦溪的腰拉到怀里,凑到她耳边低语:“你放肥皂的碟子就是我从这屋里找的,小时候我还摔坏过不少。”
秦溪:“……”
许婉华说完,幽幽叹了口气。
“就是六几年我存得这些东西都没受到一点迫害,没想到竟然毁在了我信任的人手上。”
郑姨的脸早已雪白一片,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
许婉华说得那些钱,她就是死十次估计也还不上。
“我……我就卖了几千块钱,那个人说……说不值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