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追啊师父!”
胡明一声“卧槽”就赶紧追上去,丢下一句“回?头?再说”就跑。
胡燕在背后龇牙咧嘴,元棠被她逗笑,问?她干嘛这样。
胡燕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如果二嫂进门的话,我们?家估计要热闹了。”
都是女?孩,她哪儿能看不出来未来二嫂是闹小性了。大嫂范娟是个那样的,二嫂如果真是苏红,这俩人注定是合不来了。
“我大哥前两天不是跟大嫂家走礼吗?你是不知道那场面啊。”
胡燕对着?元棠大倒苦水,最近一段时间,胡青终于跟范娟定下来了。
那范家也是有意思,之前说彩礼随个大流,给个五百块就好,然后再扯两身衣裳,就算完了。谁知道订婚时候又说他们?庄里兴给娘家弟弟买身衣服。
这也好办,胡青不是那计较的人,立刻就说去县城买。
订婚宴宾主尽欢,谁知道才?几天不过?,那边就又说了,说家里的井坏了。
胡燕跟自己亲妈嘀咕,说井坏了就坏了呗,咋还跟自己说。她哥也不会修井啊。
她妈正?经的说,这是旧俗了。新?姑爷还没迎人回?去中间这段,娘家有什么东西坏了,都是找新?姑爷来帮着?修,如果赶上农忙,那是要先给丈母娘家粮食收了才?能收自家的。
胡燕觉得行吧,既然是旧俗,那大哥就是赶上了。
这样,胡青让胡明找了几个懂修井的人,帮着?给范家的井修了。
结果才?隔了一天,那边就又说桌子坏了。
胡燕跟元棠吐槽:“什么坏了,我看就是想换新?的了。”
她大哥也不傻,憋着?气去了,可人家范家面子做的好,范母这人,面子情做的面面俱到的,胡青只要去,中午就是肉菜,还一个劲的给胡青道歉说自家腾不开人手才?麻烦他这个姑爷。
就这样,跟着?去的人回?来没一个说范母不是的。
就连胡母也觉得亲家母是真的好人,好相处,说话还好听。
胡燕跟着?元棠做生意,两人还住在一起,元棠有时候也会给她分析客人的心理,也会讲一些各人的小心思。
可以?说以?前胡燕就是晕着?过?日子的,从来没有尝试过?揣摩旁人的心思,现?在却已经习惯性的开始考虑别人说话做事背后的逻辑。
她觉得不对劲。
范家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干嘛不自己修?
井不会自己弄,一个桌子能多麻烦?
范母说的好听,关键是她做的肉也是自家送去的啊,定亲的时候,她哥买了一整条猪腿送去的范家。
合着?到最后,范家就出了一张嘴,还落了个好名?声。
胡燕吐槽完,心里舒服多了。
她现?在跟她妈都说不到一处,她刚想开个头?分析分析,她妈就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她。还说她怎么心眼那么稠,把人想的那么坏。
胡燕很无语,家里似乎总觉得心眼稠是骂人的话,元棠之前跟她说,心眼稠不算骂人话。心眼子总是转着?想害别人,那是坏的。可要是多动动脑筋,避免自己被人坑,这怎么算坏呢?
这叫聪明。
可惜自己亲妈不理解她,在她眼里,未过?门的媳妇那是样样都好,亲家也是门风清正?,自然也是好的。
胡青平时还要忙工作,备婚的事多是给了胡母准备,他察觉到丈母娘一家似乎跟刚开始相处不太一样,却也没往心里去。他开大车的,靠技术和体力吃饭,哪儿来那么多心思去揣摩女?人想法。
胡燕看在眼里,眼皮子直跳,她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上次范娟说她,她应该直接告诉大哥的。
现?在弄成这样,是不是她做错了?
元棠安抚她的焦躁,问?她:“上次你要是说了,你哥会去找范娟求证,但这件事到你妈那里,你觉得你妈会让你大哥拒绝吗?”
胡燕摇摇头?,她妈对范娟满意的不得了。
别说她了,感觉大哥都要往后靠了。
她妈现?在就一门心思等着?范娟进门,然后早早的抱孙子。
“那你还纠结什么?”
胡燕犹豫半天,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告诉元棠:“我觉得还是要跟我哥说一下。”
她打?断元棠劝她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小棠,我还是觉得范家不怎么样。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合时宜,要是早点?劝,还说得过?去,现?在劝弄得好像是在离间我哥嫂的关系。甚至等结了婚,我哥都要对我有意见。”
胡燕收起笑容,脸色坚定:“我都知道,但我还是想说。”
不光是范娟说她那点?事,她压根不觉得被范娟说了算什么。可范家这样的做派,她是十分的看不上。她觉得有必要跟大哥说一说,就算是以?后大哥觉得她不好,可她要是不说,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在她看来,范家就像是在试探她们?一家的底线。
范母看着?好相处,却更可怕。
就好像她跟元棠之前摆摊卖袜子,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很爽快买了十双,可没一会儿就回?来,非说自己手里那一双破了洞。她一看,那袜子都起了毛边,一看就是旧的。可那老太太不依不饶,最后元棠做主,给她补了一双新?的,才?算了事。
胡燕觉得范母就像那个老太太。
元棠叹口气没有再劝,只让她趁早说。
虽然不太可能,但她也希望胡燕能说动胡青和胡母。
可这点?愿望注定落空,胡燕回?了家,第二天就眼睛红肿的回?来了。
元棠给她一条热毛巾, 敷在眼睛上过了好一会儿,胡燕才放下?毛巾,脸上满是苦涩。
刚才回家后, 她没有去找大?哥, 只是跟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
可刚开个头, 母亲就以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盯着?她。
胡母话里全是责备:“燕子?,你咋能这样翻闲话?那是你嫂子?, 就算是说你两句也?是应当的。再说了, 你不是说你跟元棠卖些小东西吗?为啥会卖裤头?”
胡燕怎么也?想不到母亲会是这样的回答:“妈, 现在说的不是这个事, 说的是范家的事!”
胡母一脸见怪不怪:“范家咋啦?娟儿能那么说你,人家也?是担着?干系的, 要不是你是她小?姑子?,人家何苦跟你置这个气?燕子?, 你也?大?了, 马上就要说人家,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不懂事。你嫂子?说你的都是好?话, 你得听进去,人家都说了,长嫂如母, 娟儿能这样替你着?想,说明人家范家的家教好?。”
胡燕声音钝钝的:“妈,我说的你没听明白吗?范娟说我卖裤头丢她人, 她妈更是个心眼?多的。我不是说我受了委屈要你为我做主, 我说的是你应该好?好?考虑这件婚事……”
胡母猛地站起来, 气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压不住声音大?声说道:“我瞧着?你是在外面混的多了, 心眼?子?都多的能当筛网使!人家一句话打发你不高兴,你回来就在我面前挑拨离间?!我瞧着?人家娟儿好?的很!倒是你,跟元家那丫头混的是非不分!往后不许你再去找她,好?好?干活,过两年叫你嫂子?给你相看个合适的对?象,姑娘家家的,整天在外头干些小?买卖,不够丢人钱的!”
母亲乍变的脸色和不留情面的话语,像是一瓢冷水,狠狠的泼在胡燕的脸上。一下?子?把她回家之前的那点胸有成竹泼的粉碎。
她声音带着?颤:“妈,我也?想问问你,那范娟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非要这样坚持!我都说了,这里头没有我一分私心,我是为家里好?才这样说的!你为什么不信我,非要信一个外人!”
“啪”的一声,胡母打的不重,胡燕却被这一巴掌打的侧过身子?。
胡母盯着?自己的手掌,眼?神淡淡的:“别叫我再听见你说这种话。”
“你嫂子?马上就要进门了,往后这家里,当家做主的就是你哥嫂。”
胡燕捂着?脸,良久才抬起眼?眸,眼?中?溢满了泪水,带着?哭腔:“你什么意思?这家往后就不是我的家了吗?她范娟进门,我就该被扫地出门是吗?”
胡母默默不说话,胡燕声音沙哑:“那你干嘛不现在就赶我走?你养我一场,合着?我就是家里一个包袱,该被随时丢出去给你儿媳妇腾位置!”
胡母往床上一坐,指着?胡燕想骂什么又没骂,最?后眼?泪流出来:“儿啊,我是为你好?,你咋就不明白我当娘的心啊。”
谁家姑娘不是这样过来的啊,娘家就算是再好?,也?终究得到别人家去当媳妇讨生活。范娟纵然有小?毛病,可自家胡青难道就一定十全十美?她活了这么多岁数,见惯了村里那些婆媳夫妻。小?夫妻都各有各的心思是再正常不过了,要紧的是生下?孩子?,有了孩子?,再会折腾的夫妻也?会为了孩子?攒齐一条心。
胡燕说范娟心眼?多,可这点小?心思又算什么?别说是现在说,就算是之前很早就说,她也?不会同意儿子?被他妹子?撺掇让婚事告吹。
她看得出来,儿子?对?范娟是满意的,而?范娟纵然有点小?问题,那是对?着?胡燕而?不是对?着?儿子?。她老了,只要看到范娟对?儿子?好?,那就一切都值得。
再说女儿,早晚她都要嫁出去的呀。她在家待也?就两三年,现在她这样为了一点口舌是非就闹着?让她哥退婚,她也?不想想,这名声传出去,别说她哥,就是她自己都不好?说人家了。
谁家能娶这么一个搅家兴回去?
胡母觉得自己像是泡在苦水缸里,为什么女儿就不能理解她呢?
她满心里装着?的,都是盼着?他们兄妹三个将来顺遂平安。胡青和范娟早点生个孙子?,她也?算是对?早亡的丈夫有了交代。胡明也?赶紧娶妻生子?,她的任务更是完成大?半。至于胡燕,她只要找个好?人家,一辈子?就有靠了呀。
她娘家有两个哥哥,这是她的底气。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替女儿筹划,让她不要得罪未来嫂子?。
胡母拉着?胡燕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苦心:“你哥再疼你,往后也?是两家人。你要是把娟儿给得罪了,跟你哥离了心,往后你怎么过啊?燕子?,你听妈的,别这样闹。你将来结婚,靠的还是你两个哥嫂给你撑面子?。你得罪了嫂子?,婚后你过的苦了没人给你撑腰。还有你未来侄子?,你也?要用心,娘家好?了,你在夫家才有底气……”
胡母后来说了许多,还煮了两个鸡蛋心疼的给女儿敷脸,胡燕像个泥胎木偶,呆呆的听着?母亲的大?道理,任凭母亲给她用鸡蛋滚脸。
她不知道怎么反驳,母亲的道理浑然天成,仿佛一个无懈可击的圆形石头。她每一句话都似曾相识,胡燕在很多场合都听别人说过。
“你哥哥结了婚往后就跟你两家人了。”
“你得好?好?对?你嫂子?,这样往后你才有靠。”
“娘家要多来往,以后才会有人给你撑腰。”
胡燕骑着?自行?车到了元棠的小?院,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
她哽咽对?元棠说道:“小?棠,我妈说的不对?是吗?”
元棠搂住她,斩钉截铁道:“不对?。”
胡燕擤了下?鼻子?:“我觉得我好?像突然没家了。”
元棠默默不语,上辈子?有一个社会话题很热,就是关于农村大?龄光棍娶亲难的问题。在新时代来了二十年后,这个问题集中?爆发,有人就问为什么有些女孩离开家乡之后再也?不愿意回到家乡去组成家庭。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并不复杂,归根究底,就是对?于大?部?分的农村女性来说,她们是没有家的。
娘家秉持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家却也?难将新媳妇看成自家人。
婚姻成为了很多女性的救命稻草,也?成了她们的枷锁。不论在婚姻中?再怎么苦,也?不能离婚。因为离了婚,娘家回不去,婆家容不下?,她没有地方去,再加上闭塞的农村大?环境,离了婚的女人总是受人指指点点。这也?是为什么在离婚率高起来之前,农村存在着?较为普遍的妇女自杀问题。
同时,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女性在接受教育之后,都不会再选择回到农村的原因。
没有家的地方,回去做什么?
胡燕的情绪低落了很久,元棠没有办法劝,成长的阵痛固然让人痛苦,可如果不能早早意识到现状,未来只会糊里糊涂的做出决定。
胡燕低落了半个月,终于迎来了胡青结婚的日子?。
元棠在学校刚参加完期末考试,出门戴上帽子?和手套,呵出一口白气,很快那白气就消散在冷冷的空气里。
期末考试之后就是寒假,学校通知一周后来拿期末成绩即可,寒假一直到正月十六。
足足一个月的假期,元棠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大?片的空白时间?。
胡燕送来胡青的结婚请柬,元棠拿红纸包了两个包,一个包是十块钱,另一个包是五毛钱。
她把十块钱的包给胡燕,让胡燕带回去,剩下?那个五毛钱的包,她准备到时候去吃席时候上礼单。
胡燕神色平静,已?经不见前些天的苦闷忧愁。她淡淡道:“就这样吧,我妈说的唯一有道理的话就是,我就是个小?姑子?,决定不了一切。”
她刚才出来前,看到大?哥欣喜的样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大?哥这样不稳重,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胡燕突然想通了,妈说的话有些不对?,但有些是对?的。只要范娟对?哥哥好?,她并不在意对?方的那点小?心思。
当然了,范娟也?最?好?不要干涉她的事!
两方平安无事就好?。
胡青的喜宴摆在村里,胡母穿着?一身土红色的半旧褂子?,领口处是盘扣,虽然不是新衣,可也?算是很周正了。她坐在主桌上,旁边是几个关系近的亲戚,正围着?她奉承。
元棠望了一圈,这次胡青结婚也?是下?了大?本钱,光是酒宴都开了四十桌,桌椅板凳都是借的别人家的,高矮不一,筷子?碗盘也?是提前让胡明去找人借的,到处都是歪歪扭扭的板凳配各色各样的碗盘。
村里人来了,包个五毛一块的红包,就能跟着?吃一顿。
胡母笑的脸上的皱纹都深了,有人羡慕的对?她说道:“胡嫂子?,你可算是熬出来了。”
胡母心里高兴,可不就是熬吗?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也?有了看着?大?儿子?娶亲结婚的这一天。
有那嘴会说的,满口都是吉祥话:“就等着?新媳妇进门,明年就能吃上百天酒了!”
“那肯定的,胡嫂子?是个有后福的,以后等着?你家明子?也?结婚,燕子?再找个好?人家,一辈子?就值了。”
“咱胡大?哥去的早,胡嫂子?有功,看给几个孩子?养的多好?。”
新媳妇接了来,范娟穿着?一身红色的新衣服,头上盖着?一个红盖头。村里一些单身男青年跟着?去迎新媳妇,胡青早就打点好?,一群人穿的排场,骑的自行?车都洗的干干净净,一字排开之后很有气势。一路骑到邻村,散了一圈烟和瓜子?糖,如愿将范娟抱在车后座上面,胡青满面春风带着?媳妇骑回小?河村。
他能感?觉到范娟的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心里满满的,全是甜蜜。
到了村里,又是按照习俗的一串流程。
最?后,范娟的盖头掀下?来,两人脸色红扑扑的给胡母鞠躬。
胡母激动的抹起眼?泪,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总算是值了。
对?得起早亡的丈夫,更对?得起胡家的先人。
范娟脆生生的喊了句“妈”,她哎一声应下?。婚礼总算成了,开始上菜。
胡母笑脸盈盈,一个劲的劝人吃菜,对?所有的祝福都照单全收。
胡青请了附近一个在城里开饭店的大?厨来做的饭,也?没有那七大?盘子?八大?碗之说,就满满当当的几个肉菜,一桌子?一盘子?的瓜子?糖,还有一兜子?的芝麻叶。
不过那有心人看的细,晓得胡家的喜宴厚道,给的都是好?肉,做的也?精细,一时间?都在筷如雨下?,个个都吃的嘴角流油。
元棠上了礼单,随便吃了两口,跟胡燕交代两句就走。
她总是不耐烦这样的场合。
上辈子?元栋结婚,乃至其余几个弟妹结婚,她都没有出席。最?开始是因为她的名声不好?,后来则是谁都默认了她这个长姐不需要出场。
村里人都传她闲话,连她妈都不给她说话,自然没几个场合会欢迎她。
她看着?村里多少人结婚,又有多少人在婚后过的一地鸡毛,光是闭着?眼?睛,她都能猜出胡青和范娟在婚后的生活。所以婚礼不婚礼的,她从来都不觉得这个场合有多喜庆。
元棠回家又点了一遍自己的存款,之前的存款是一千八百八十,她给赵换娣三百,自己又买衣服买自行?车的开销掉三百,加上自己这段时间?摆摊挣的钱,最?后余下?一千三百多。
元棠捏着?这一千三百多,考虑着?自己做个什么生意。
存钱这条路不行?,最?近花的太?快,临近过年,物价也?在飞涨,让她深刻认识到自己手里这点钱,存在银行?里,利息根本跑不赢通胀。而?飞涨的物价,更是让她本来打算的能勉强渡过高中?阶段的钱,如今变得岌岌可危。
她现在除了学期中?卖土豆泥和茶叶蛋这件事,剩下?的都成了未知。胡青的结婚带来一系列的变动,再想让胡青帮着?带货固然可以,可眼?瞧着?这件事长不了了。
元棠想来想去,最?终下?了决心。
她准备亲自跑一趟省城。
反正已?经到了寒假,学校没了事情,她完全可以抽出时间?来去一趟省城,一来是看看有什么新鲜货,二来也?找一找商机,三来,她也?想去看看省城的房子?,现在买不起就买不起了,总要心里有个数。
一千三百不足以让她畅快的渡过高中?时期,但作为一个启动资金还是可以的。她可以拿着?钱来生钱,早晚有一天能买上房把户口迁走。
元棠决定的很好?,但事到临头却有了个难题。
她没有户口本。
没有户口本,她没有办法坐火车,就算是可以坐班车倒车,但到了省城也?需要登记户口才能住宿。倒是也?有不要户口的黑旅社,可她又哪儿敢住?
思来想去,元棠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得弄到户口本,哪怕就她的那一页呢,最?起码能出门能坐车。
可她实在不想回家去跟赵换娣打交道,只是想想,她就知道赵换娣会是什么样的嘴脸。
“呦呵,你不是能吗?干嘛还回来问我要户口?”
元棠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还在元家的时候,胸腔里蕴藏的怒气会将她炸掉。
索性这时候的户口本都是自己手写的,元棠找了门路最?广的胡明,让他帮自己搞一份假的。
不需要多逼真,反正这时候又不联网,谁还能问清楚她的真假?
胡明算是服了她这个折腾劲,不过看在上次摆摊她给的一百块上,还是给她弄来了。
元棠拿到手,惊讶的发现胡明甚至给她改大?了三岁,变成了十九岁。
她一拍脑袋,还真是,年岁大?点在外面才好?行?走,十五岁的年纪,只怕谁都要觉得她有问题。
给胡明掏了十块钱的劳务费,元棠揣着?户口本去买票,心惊胆战的看着?对?方盯着?她的户口本看,好?在最?后还是给她出了票。
“你看着?够小?的,真有十九岁?”
售票员随口一问,元棠赶紧答道:“其实是十八,家里报大?了一岁。”
她要是死不承认,显得有点此?地无银了,还不如直接承认报大?了。
“怪不得呢。给,票拿好?。”
元棠拿到票,终于放下?心来,看来这假的户口本还真有用,最?起码坐车住宿应该都能糊弄过去。
元棠打起包,给自己准备了干粮和水,身上的衣服故意撕开两处,加上补丁。这般准备了两天,给胡燕也?说好?让她帮着?看房子?,她就带上包裹坐上了去省城的班车。
坐上车,听着?身边人的乡音,元棠难得起了一点豪情。
省城,她来了!
第030章
白县到省城的班车两天一趟, 元棠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倒退,沿着崎岖的道?路, 班车缓缓驶出被山峦围绕的小县城。
出了县城, 周围尽是大?片的农田, 一块接着一块,一望无?际, 几乎要延绵到天边去。
班车上人坐的满满当当, 就连过道上都放了几个小板凳坐着人, 元棠身?材瘦小, 就坐在前面的位置,她抱着一个土布包袱, 里面是几个大饼和两个咸鸭蛋,以及零零碎碎的不值钱东西。头发她故意没洗, 有点油的头?发配着不起眼的衣裳, 成功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元棠十分小心,这时候的人们普遍淳朴, 但她在外面久了,恶性的事件不说听来的,光是看都看过?几回。
上辈子?她有一次回来过?年, 年后去打工的火车上就有这么一老太太带着孙子?,看着和和气气的,上车就跟人拉家常, 周围任谁都没察觉出那老太太有问题, 结果等?到她某一站下了车, 有几个刚跟那老太太聊过?天的就叫起来,说自己的钱丢了。
谁也没看到那老太太是怎么偷的钱, 乘警一来看,就说这是老手。那老太太就是个烟雾弹,那小孩才是训练过?的专门?的偷儿。
有个见多了的乘务员就骂,说这些都是一条藤上的王八蛋,一般都是一伙人到处流窜做案,拐卖妇女儿童,放白鸽骗婚,做赌局骗人,坑蒙拐骗样样都干,那小孩瞧着只?有五六岁,只?怕是那种拐子?扣下的孩子?,专门?留着干脏活的,要是中间败露就给?小孩一丢就跑。
元棠打那儿开始,就养成了出门?在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对?谁都戒备的习惯。
虽然这样准备了,但元棠的长相依旧让有些人注目。没办法,这个岁数的年轻姑娘独个出门?还是少见的。
好在有人把关注吸引过?去,坐在过?道?的一个老太太大?声的在跟人说话,说她儿子?在省城工作,她儿媳怀了孕,她这次是去照顾儿媳月子?的。她声音大?,巴不得所有人都听见她说了什么。还没两个小时?,一车人就都知道?她儿子?是在哪个中学当老师,她儿媳妇又是哪个单位的,就连她这次出门?给?儿媳妇带了三只?鸡和一篓子?鸡蛋都一清二楚。
老太太正说到兴头?上,车子?几个颠簸,她捂着胸口就开始喊难受。
售票员见怪不怪,让她跟人换个靠窗的位置。
“别吐车里啊,难受了往车外吐。”
元棠也有点晕车,强撑着把鼻子?靠近窗户的缝隙,那老太太看了一圈,就元棠一个年轻姑娘,看着脸皮生嫩好说话。
她先是揣个笑脸跟元棠商量,元棠摇摇头?,她也还晕车呢。
老太太嘴巴一撇:“年纪轻轻的,再?难受能有我?们难受?我?年轻时?候,生了孩子?还下地干活呢,你们就是干活少了,所以才这样娇气。”
元棠闭着眼睛假寐,这样的道?德绑架对?她来说不痛不痒,任凭这老太太怎么变着法的嘟哝她都不说话。
老太太忍了一会儿,车子?经过?一个颠簸路段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张着嘴干呕几下就要吐。
售票员赶紧起身?,一把给?她从过?道?拉到自己座位上,让她对?着窗外吐出来。
元棠听见有人小声抱怨,售票员也一脸不悦。
她笑笑不吭声,本来售票员就是图省事,她占着车门?处的靠窗座位,那老太太晕车她为?啥不换?还不就是想着先拖拖,说不定哪个冤大?头?就换了。周围人也一样,都等?着她跟老太太吵嘴,给?那老太太敲边鼓呢。
元棠闭上眼,按下胃里翻腾的难受,心里算着还有多久到省城。
白县到市里的距离得有两个多小时?,到省城得六个小时?左右班车,火车估计会稍微快一点,也得要五六个小时?才能到。
到路上班车停了一次,有些人就下车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带吃点东西。不过?也很少有人有食欲,天气冷,车里密封的严,大?部分都有点晕车反应。
元棠也不下去,她拿出水杯喝了两口凉水,就等?着到省城安置下来再?说。
班车摇摇晃晃,终于开进了城区。
元棠来了精神,她上辈子?第一次到省城都是好些年后了,那时?候省城已经高?楼林立,哪儿像现在这样。
城区的民房高?矮不同,多的是每层门?挨着门?的筒子?楼,也有非常少的五六层的小高?楼,一看就是单位新?建的公房。路还是土路多,但比县城宽多了,小汽车更是一分钟能过?去七八辆。
城区越往中心越密集,等?进了车站周围,人更是密密匝匝的,到处都是乱窜的自行车。班车走的举步维艰,售票员探出脑袋吆喝让人挪一下。
“让我?们先过?去呀!”
终于班车进了车站里,所有人下了车都松口气。
要么说这时?候人们不爱出远门?,交通不便,出个门?实在是辛苦。
元棠拎着自己的小包袱,一路疾走出车站。车站边上不管是谁喊“住宿热水有电视”“坐摩的不坐”,她都不听。
走出没多远就听见车上刚才那老太太在那儿咆哮,说谁拎走了她带来的鸡蛋。
“那是我?给?我?儿媳妇带的!我?不管,你们车站得赔我?!”
那售票员也不是脾气好的,叉着腰跟老太太对?骂:“你自己东西不看好,下车人家都走,就你磨磨唧唧的!你赖我?也不好使!谁让你倒霉!”
元棠听着争论,根本顾不上回头?去看热闹,她一路走出车站范围,打听着周围有哪些厂子?。在某个国营厂子?对?面找到了一个招待所,更妙的是走过?这条街,挨着工厂有一个陆军学院,偶尔能看见一两个穿军装的年轻人走过?这里。元棠再?跟招待所前台一打听,这里原本就是陆军学院的招待所,后来才包给?私人干了。